那是一種潛意識的恐懼，仿佛一夕之間占據了霍南曄的所有理智，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抓住林琛的手，指甲處用力的摳進了對方的皮肉中。

林琛皺了皺眉，見著對方漸漸渙散的眼神，情急之下用了一點力氣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臉，“霍南曄，霍南曄。”

霍南曄覺得心口處堵著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他的臉在不知不覺間憋得青紫，張著嘴，喘著氣，卻是呼吸不到氧氣。

林琛慌了，掐著對方的人中，朝著司機吼道，“靠邊停下，快停下。”

霍南曄深吸一口氣，朦朧的眼前慢慢的恢覆清明，他目光呆滯的望著車前的吊墜，一晃一晃。

林琛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湊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著，“怎麽樣了？”

霍南曄機械式的移動著腦袋，好像還處於麻痹狀態。

林琛咽了一口口水，問道，“你剛剛是怎麽回事？”

“我看到小小了。”霍南曄嗓子很痛，說一個字就像是有一條鋸子在不停的摩擦著他的喉嚨。

林琛哭笑不得道，“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可能會做夢，胡說八道什麽？”

“她向我道別了。”霍南曄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什麽東西從眼珠裏滾了出來，他下意識的擦了擦，溫熱的淚水，還帶著些許鹹味。

林琛身體猛地一僵，嘴角痙攣似的抽了抽，他說著，“你瞎說什麽？連北瑾待在家裏好端端的，你別自己給自己找糊塗。”

霍南曄閉了閉眼，腦子裏是揮之不去她離開時那不染煙火氣的清純。

連北瑾不是那種妖冶的美人，也不是那種身材性感的尤物，只是一個幹幹凈凈的小女孩，那張白皙的臉上掛著不同於這個世界汙穢的美好笑容，他曾想過，無論將來是什麽，他要給她的都是這一片沒有任何幹擾的自由幸福藍天。

可是最後，他食言了，他就像是一個騙子一樣，把她的所有希望毀的一無所剩。

霍南曄覺得心口很痛，那種痛到如同被抽筋剝骨的難受，他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林琛察覺到了不對勁，急忙掏出藥盒，“你別急，我們現在過去瞧瞧，你別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連北瑾她好端端的在家裏收拾東西，她還要去殯儀館送她媽媽離開，不會有事的。”

霍南曄鄭重的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著，“沒事，一定沒事，我要過去，開車，快開車。”

陽光有些耀眼，像碎開的玻璃遍灑在整個泊油路上，閃閃爍爍著。

一輛計程車停靠在小區外，林江依看了看時間，神色匆匆的跑上大樓。

“叩叩叩。”她用力的敲著門，沒有聽見聲音，忍不住的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小小，開門。”

依舊沒有回應。

林江依再一次用力的敲了敲門，“小小，時間快到了，阿姨已經送去了殯儀館，你別藏著自己，快出來好不好？”

還是沒有回應。

林江依有些急了，用力的推了推門，房門好像鎖死了，她有些煩躁的用腳踹了踹。

“你在做什麽？”裴亦庭一路小跑著過來，聽著樓道處劈裏啪啦的聲音，心口一緊，急忙跑了上去。

林江依喘了喘氣，解釋道，“小小把自己鎖在家裏，我打不開門。”

裴亦庭嘗試著敲了敲門，“小瑾，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可是我們還是要處理接下來的事，你先把門打開，好不好？”

自始至終都沒有回應。

林江依焦急道，“小小會不會自己過去了？”

“我剛剛得到消息過來，殯儀館那邊並沒有見到小瑾，她應該還在家裏。”

林江依再次確定了一下時間，突然間腦子裏冒出一個不祥預感，她詫異道，“小小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裴亦庭不敢多想，往後退了一步，隨後使出十成力用力的踹在了大門上。

大門晃了晃，不堪重負的彈開了門鎖。

林江依先一步跑進屋子，空蕩蕩的客廳顯得有些死氣沈沈。

裴亦庭推開了臥室的門，裏面也是空空無人。

“小小！”林江依站在洗手間門外，眼前的一幕嚇得她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整個浴池裏被血染得通紅，而連北瑾了無生氣的躺在裏面，臉色白的像褪去了身體的所有血色，就像是……就像是……死了！

“不要，小小不要。”林江依踉蹌著跑了進去，她抓住連北瑾還在冒血的手。

是的，是冒血，不是流血，她傷口上的血像噴泉一樣湧出來，一點一點的消去著她的生命。

裴亦庭聽見聲音，沒有半刻停留的跑到洗手間外，因為跑的太急，差點摔倒在地上，他一把將昏迷過去的女人抱起來，著急道，“叫救護車，趕緊叫救護車。”

林江依顫抖著拿出手機，還沒有撥出電話就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正是連北瑾三哥連城毅。

她按下接聽，未等對方回覆直接開口說了一句話，“小小自殺了。”

隨後掛斷通訊。

連城毅站在馬路邊，寒冷的風一陣一陣的湧進衣服裏，他楞了楞，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想告訴林江依，讓她好好的安慰安慰小小，他之前說話太重了，太重了。

連城毅腳下一趔趄，整個人失去力量的跌坐在地上，原本還是艷陽高照的一天，突然間陰沈了，烏雲滾滾，遮天蔽日。

小區外，圍聚了一群又一群看戲的群眾，一個個指指點點的好像在議論什麽。

一名婦女道，“聽說這家人也是夠慘的，媽媽昨天晚上失足落水死了，今早女兒就受不住打擊自殺了。”

另一名婦女說著，“聽說割的可狠了，把整個手腕的血管全部割破了，還擔心死不了，割了三四刀，刀刀深可見骨。”

旁邊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這麽說來，還能救活嗎？”

“不知道，救護車剛剛送走了，你看見地上的血沒有，跟噴出來似的，估計活不了了。”

單元大樓前，地上染上了一灘血漬，環衛工人正在用刷子刷新，雖說不見了紅色的印記，卻依舊揮散不去那濃濃的血腥味。

人群後，一人一動不動的站著。

林琛聽的驚心動魄，不敢觀察旁邊男人的動靜，只得機械式的移動自己的腳步，自我麻痹著自己，“肯定不是連北瑾，這麽大的一棟樓，怎麽可能會那麽巧？”

霍南曄掩了掩嘴，說的斷斷續續，“你上樓去看看，我等你。”

林琛猶豫著皺緊眉頭，“我覺得連北瑾這個時候肯定去了殯儀館，我們還是直接過去更好一點。”

“我讓你去你就去。”霍南曄有些脫力，單手扶著樹，盡可能的平覆自己。

林琛咬緊牙關，一步三回頭的看了一眼站的筆直的家夥，最終還是跑上了樓。

連家大門早已是被毀的不堪入目，周圍還圍聚著一群看好戲的鄰居們。

林琛僅存的那點希望破滅了，他不敢再上前，就這麽看著從那個家門口蔓延過來的血跡就摧毀了他的所有希望。

連北瑾真的自殺了。

她自殺了！

林琛不敢想象接下來他要面對什麽，他甚至有點逃避去告訴那個家夥這個塵埃落定的事實。

“叮……叮……”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林琛心有餘悸的按了按忐忑的心臟，按下接聽，只是他還沒有開口說什麽，就聽得對方搶先一步說著。

霍林寧聲音明顯帶著喘意，大概是很著急很著急的樣子，她道，“林二哥你跑去哪裏了？我哥暈倒了。”

林琛來不及細想什麽，撒開丫子就跑下了大樓。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而過，卷起漫天枯黃的葉子，一片一片的覆蓋在被清洗幹凈的人行通道上。

醫院裏，濃濃的消毒水靜靜的彌漫揮散著。

滴答滴答，輕微的聲音縈繞在病房裏。

霍林寧站在窗口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身體很僵硬，仿佛麻木了那般。

“叩叩叩。”敲門聲響了響，隨後被人從外推開。

霍夫人反手鎖上了門。

霍林寧見她緊鎖的眉頭，心裏的不安感愈演愈烈。

“北瑾那邊還沒有消息。”霍夫人坐在椅子上，雙手有些不自然的緊握成拳。

霍林寧蹲在她面前，腦袋枕在她的膝蓋上，她心裏蔓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失措。

霍夫人搖了搖頭，“我真怕他現在就醒過來。”

“媽，二哥該怎麽辦？他們該怎麽辦？”霍林寧急紅了眼。

“沒事的，都會沒事的。”霍夫人自欺欺人的說服著自己。

“我問過醫院那邊了，他們說救回來的希望很低很低，幾乎是沒有希望。”

“不會的，我已經讓醫院全力搶救了，一定要救回來，肯定會救回來。”

霍林寧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嫉妒哽咽，“我不知道北瑾是在什麽心態下自殺的，但我知道她當時肯定很絕望，那一刀又一刀決然又幹脆，是對這個世界的厭惡以及憎恨，她放棄了自己，她真的放棄了自己，我怕，我真的很怕，就算她現在活過來了，以後呢？”

霍夫人不敢想以後，她只知道現在這道坎他們可能都邁不過去了。

靜悄悄的走廊處，燈光忽閃忽爍，好像壞了一樣，突然間全部熄滅。

寒風從走廊一頭吹拂到另一頭，突如其來的寒冷讓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

護士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有些心虛的說著，“怎麽突然這麽冷？”

“墻上的時鐘怎麽不動了？”另一名護士疑惑的指了指掛鐘，卻在話音落下的時候，秒針開始轉動，一下又一下，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護士詫異的面面相覷一番，皆是不寒而栗，“為什麽今天感覺有點瘆人？”

“胡說八道什麽？趕緊去送藥。”護士長提高著音量，只是剛說完這一句，一股陰風撲面而來，吹得她動彈不得。

漫長的走廊上，傳來滴答滴答的走動聲。

小護士們伸長著脖子觀察了一下走廊的一頭，卻是空無一人。

“媽呀，見鬼了啊。”一人驚慌失措的捂住耳朵，不想聽這詭異的聲音。

“別說話。”另一人害怕的閉上眼睛。

原本熄滅的燈光又一次亮堂了起來，整個走廊恢覆了最初的安寧。

連北瑾站在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被嚇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護士，有些懵。

她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她擡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被自己狠狠劃了三道的手腕，傷口已經結痂，不見任何血跡。

連北瑾捏了捏自己的臉，沒有疼痛，她有些慌了，她這是死了嗎？

突然，她身後緊閉的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了，一名男士提著飯盒從她身體裏穿透而過。

連北瑾被一股力量推開了些許，她往前撲了撲，扶著墻才站穩了自己，只是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臂卻是穿透了墻壁，她直接倒進了病房裏。

病房裏，加濕器噴灑著水霧，氤氳著散開。

空氣裏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提神醒腦。

連北瑾趴在地上，擡頭環顧一圈周圍。

病床上一人戴著氧氣罩，了無生氣的躺著。

連北瑾從地上爬起來，越看眼前的這個人越是熟悉。

“咚。”沙發上，霍林寧打著瞌睡，聽見了書本落地的聲音立刻被驚醒了過來。

連北瑾做賊心虛的扭過頭，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霍林寧揉了揉自己睡意惺忪的眼睛，走到床邊確認了一下還處於昏迷狀態下的哥哥，輕嘆了一口氣，小聲說著，“二哥，我告訴你哦，連北瑾還活著，她真的還活著，只是失血過多還昏迷著，所以你也要快一點好起來，知道嗎？”

說完，她又一次掖了掖被子。

只是當她的手觸碰到他的手時，察覺到他指尖輕輕動了動。

霍林寧喜極，“二哥，你醒了嗎？”

床上的男人慢慢的睜開了自己的眼，陌生的環境，他有些不適應的又閉了閉眼睛。

霍林寧迫不及待的握住他的手，興奮的說著，“你終於醒了，你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嗎？”

霍南曄扭了扭脖子，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墻角的位置。

連北瑾面朝著墻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死了，他們看不到她了。

霍林寧隨著他望著的方向看過去，不明就裏道，“二哥，你在看什麽？”

霍南曄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上揚了些許嘴角，笑的眉眼彎彎。

霍林寧莞爾，“你是不是聽到我剛剛說的話了，是的，連——”

“你來了。”霍南曄聲音很低，卻是擲地有聲的砸在霍林寧心口上，嚇得她不知所措。

連北瑾楞了楞，確信對方的眼神正正的盯著自己，她急忙往前走了一步。

霍南曄擡了擡手，卻又無力的垂了下去，呼吸噴在氧氣罩上，他繼續說著，“你來看我了嗎？”

霍林寧神色一凜，苦笑道，“二哥，你在和誰說話？”

連北瑾走到了床邊，目不轉睛的凝望著面無血色的男人，她嘗試著握住他的手，可是卻在每一次的觸碰過後穿透了他的身體，她再也撫摸不到屬於他的溫暖了。

霍南曄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笑的一如曾經，他說著，輕聲的說著，“怎麽那麽傻？痛不痛？”

“二哥，你究竟怎麽了？你別嚇我。”霍林寧失去理智的按了傳喚鈴。

霍南曄看著一擁而入的醫生們，疲憊的搖了搖頭，“不要把她嚇跑了，出去，都出去。”

醫生們沒有理會他的話，打了一針安定。

霍南曄知道自己快睡著了，他拼了命的想要抓住她的手，眼角淚光閃爍，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不要走，答應我，不要走，小小，不要走，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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