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鑰匙插入鎖眼之後，克裏斯轉動了一下鑰匙，這扇門的構造很古老，鑰匙轉動起來，也不太順利。

然而克裏斯的直覺告訴他——就是這扇門。

哈，直覺。

他心底為自己用的這個詞笑了出來，他緩慢地轉動著已經生銹的鎖眼。

“慢一些。”埃文來到了克裏斯的身後，他從克裏斯的手裏拿過手機，替他照明，“或許下面有一些東西。”他謹慎地說。

埃文說的很多，克裏斯想，他觀察著這扇門，它遠比他們之前遇到的木板大得多，誰也不敢保證，這樣的一扇門後會出來一些什麽。

但他希望什麽都沒有，克裏斯雖然這麽想著，但他看著木門的時候，腦袋裏還是不免想到了一些自己以前見過的東西。

“你覺得它像什麽？”克裏斯趴到地面上，它試圖找到木門和地面的空隙——但什麽都沒有。

埃文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覺得這像個地窖嗎？”克裏斯說，“或者說地下室。”

“我在電影裏見過，隱藏在地板下的秘密空間，裏面或許沒有怪物，但總有些惡心的東西，電影的主角們總是能夠發現一具骨架。”克裏斯漫無邊際地說著，後來他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緊張情緒的實際體現。

他無法避免地開始變得嘮叨起來。

當然黑暗也是影響這個的重要因素。

埃文沒有說話，這會兒他倒是突然變得沈默起來，仿佛之前那個一直挑剔的人不是他一樣。

而當克裏斯也選擇閉嘴之後，整個空間立即安靜了下來。

他們能夠清楚地聽到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的聲音。

“等等。”埃文突然說話了。

“什麽？”

“換個角度。”埃文說，他示意克裏斯換個方向，站到門打開的那一面，這樣會更加安全一些。

克裏斯當然沒有反對的意思，他聽從了克裏斯的椅子，換了個角度，然後繼續撅著屁股，蹲在地上，努力打開門鎖。

埃文拿著手機，觀察著克裏斯，他能感覺到卡爾頓在他心底的咆哮和那種狂熱的情緒，就像見到了自己的神。

或許更誇張一些。

關於卡爾頓，他知道的很多。

他知道卡爾頓的過去（或者可以說是未來），也知道那些關於克裏斯未來的事情。

他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克裏斯，在手機屏幕的湖南光線下，他的雙眼呈現出一種褐色裏夾雜著藍色的質感。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裏已經聽到了來自於卡爾頓的咆哮，對方似乎不滿他這樣溫吞的舉動，嘲諷他是個軟蛋。

埃文已經很習慣於卡爾頓的嘮叨，他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克裏斯，因為卡爾頓——這個來自於15年後的靈魂，和他共享一個身體，所以他們也總是能夠產生一些共鳴，包括情感、記憶以及其它方面。

那種感情是什麽呢。

埃文想到自己睜開眼，在房間裏看見克裏斯的時候。

激烈到讓他頭疼，似乎是刺穿大腦的疼痛和興奮，屬於卡爾頓的靈魂在他的腦海裏叫囂著 ，他很興奮。

因為他是克裏斯的崇拜者。

埃文有時候覺得，卡爾頓也是自己獲得一些成功的關鍵，因為他是個來自於未來的人，死在了15年後，然後靈魂漂到了屬於埃文的身體裏。

誰也不會想到，15年後的克裏斯，會是一個真正的巨星。

埃文想到了卡爾頓的形容，對方的語氣裏是一片宗教式的狂熱，“他就是傳奇。”他一遍一遍和埃文形容著未來的克裏斯，對方拿了至少十幾座專業獎項，雖然至今沒有拿到一個屬於他的通類大獎，但是沒人會質疑他。

“我永遠記得那天，音樂節上，我站在第一排，戴著棒球帽，身後的人不斷沖撞著我的身體，他們試圖更加往前一些，汗水幾乎成了我的第二層皮膚，空氣裏的燥熱能夠點燃炸|藥……那個時候，他低頭看了我一眼。”

“藍色的眼睛……”

卡爾頓的語氣每到這個時候，就會陷入臆想式的狂熱裏。

“然後你做了什麽。”埃文問。

卡爾頓沒有立即說話。

他只是突然笑了出來，他嘴裏嘟囔著，不知道在哼著什麽，但顯然好像跟不上原本歌曲的語速，嘴裏變成不成調子的哼唱。

“你不會想知道的。”卡爾頓得意地說，“這是個秘密，小男孩。”

“這有些少兒不宜。”

當年已經上8年級的埃文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小男孩，他聽著男人跟他說著一個很多年後的巨星——大概率還是臆想出來的。

而對方說了很多年，直到進入這個世界之前的那個晚上，卡爾頓還在他的腦袋裏一直在說。

“就是今年。”

“什麽？”

“他在8月會簽約一家唱片公司，然後，傳奇開始。”

埃文不太相信卡爾頓說的話，事實上，他很早之前就搜索過卡爾頓說過的名字——只不過因為太普通，永遠搜不到正確的東西。

而當他來到這個房間之後，他幾乎是被卡爾頓在他腦袋裏的尖叫和失控吵醒的，他在他的靈魂深處橫沖直撞，把一切都弄到一團糟之後。

才對埃文說——

“我的神來了……”

埃文的腦子一片漲疼，像是喝了宿醉了幾天一樣，他聽著腦袋裏卡爾頓的尖叫，企圖弄清到底那個“神”究竟是什麽。

然後他看見了躺在破舊的鐵床上的男人。

對方閉著眼睛，看起來年齡不算大，但是腦袋裏的卡爾頓卻說，“他今年27了，他就是這樣，看上去很年輕，是的，就算是15年之後，他看上去依舊沒有太大的改變……”

埃文第一次覺得，卡爾頓是這樣的聒噪，他用力揉了下太陽穴。

“閉嘴。”他說出了聲音，試圖排除腦袋裏卡爾頓的聲音。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他們正在用同一副身體。

只不過卡爾頓掌控身體的時間不多，終於，當卡爾頓的精力耗盡之後，埃文腦袋裏屬於卡爾頓的聲音消失了——埃文不知道對方是去了哪裏，如果他們真的是雙重人格，他大概還能理解為，對方沈睡在了意識深處。

但他是另一個靈魂。

可能他的身體裏還有一個靈魂收容站，埃文故作幽默地想，然後在低頭，看著躺在鐵床上的青年。

對方長得確實很漂亮。

膚色白皙，不是現在流行的小麥色，倒是有些蒼白了，濃密的淺金色睫毛意外地卷翹，在昏暗的光線下，留下一片陰影。

對方的眼睛緊閉著，眼皮下的眼球在不安的轉動，可能是在夢裏夢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五官精致，他的頭發短得出奇，幾乎是貼著頭皮的短短一層，埃文覺得，如果對方的頭發再長一些，或許真的像個小姑娘。

他的下巴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埃文低頭認真觀察了一下。

然後開始打量眼前人的穿著，他知道對方叫做克裏斯，畢竟卡爾頓無數次在他的腦袋裏喊過這個名字。

但是他從不知道，對方長得這麽……脆弱？

埃文胡思亂想起來，畢竟在卡爾頓的描述裏，對方是一個從底層成長起來的小混混，出生很差——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他的朋友比他還要差一些——那個街區糟糕到不行，很少有人能夠健康的活到40歲，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以及一些不是意外的事兒。

在埃文的想象裏，克裏斯應該長得更加蠻橫一些，而不是閉上眼睛的時候，像個漂亮的小天使。

當然，埃文不會覺得這來自於卡爾頓的疏忽，對方幾乎說了關於克裏斯的每一件事，卻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相貌。

埃文的嘴角扯出了一些虛偽的笑容，“卡爾頓。”他蹲在鐵床的面前，看著克裏斯，伸出手指，隔空描摹著他的臉，他的腦袋又開始痛了。

“你在擔心什麽？”

“擔心我覬覦你的神嗎？”

事實上，埃文覺得自己的性格被卡爾頓影響了，比如當克裏斯醒來的時候，他無視了腦袋裏的瘋狂叫囂，挑剔了對方。

他故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看著克裏斯因為生氣，臉頰不自覺的泛紅。

……這太危險了，埃文想，難道沒人告訴這個男孩，他生氣的樣子不僅不會讓人感到恐懼，反而很誘人嗎？

又或許這些人都和卡爾頓一樣，抱著不為人知的陰暗心思——

“哢噠。”門鎖終於轉開的聲音，打斷了埃文的沈思。

他拉著克裏斯的外套，把對方帶離了門邊。

門內沒有任何動靜，埃文拿著手機，又觀察了一下門的邊緣，沒有任何發現。

“打開嗎？”克裏斯在他的身後問。

埃文把手機換到了左手，然後拉住了木門上的把手。

他示意克裏斯待在自己的身後，當木門被打開到一半的時候，木門就能成為他和克裏斯的掩護。

老舊的木門在打開的時候，發出了嘎吱作響的聲音，埃文的動作很快，而當木門徹底打開之後，門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埃文這才帶著克裏斯，離開了原地，他們這才看到了木門下的全貌。

那是一個由石板搭建而成的密道，階梯有些粗糙，帶著些人工打磨的痕跡，埃文拿著手機，打開了手電，準備照亮更多的地方——

而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克裏斯卻發出了一聲驚呼。

埃文下意識地往他那兒看去。

就見克裏斯指著剛剛被打開的木門。

“那裏。”他指著木門的另一面，“有抓痕。”

埃文把手機照向了木門上，通往地道的那一面上，有輸不起的抓痕，甚至有些指甲也留在了木門裏。

“但是這裏……沒有人。”埃文看著空無一人的密道說。

他們都知道什麽情況下，人類才會留下這樣的抓痕——但現在，密道裏的石階上幹凈得出奇，沒有屍體，沒有骨頭，什麽都沒有。

就像這些人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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