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我的女兒你幸福嗎？”

蘇芒依舊還是笑著流淚點頭，“嗯，我現在很幸福。”

“蘇蘇，我的女兒你過的好嗎？”

蘇芒卻在這個問題上停住了，眸中閃爍著淚光，在蘇振庭溫柔祥和的註視下，她崩潰了。

她傾過身靠在墓碑上，滿是淚水的臉頰緊緊貼著那毫無溫度的石碑，發抖的掌心捂著雙眼，一連串的眼淚就像絕提一般從指縫中傾瀉，

“不，我不好，我過的一點都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爸，您不在我身邊陪著我，我怎麽會好？我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嗚……”

“你回來，爸你回來好不好……”

此刻的蘇芒哭的像一個孩童般，放下她所有的驕傲與矜持，也在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現在的蘇芒只是一個失去爸爸的孩子……

眼淚是成長的暗夜，是心痛的滋味！

小美在一旁像是被嚇到了，也憋著嘴哭出了聲音，偌大寂靜的墓園只有母女兩人的哭泣聲，又是那麽悲傷，逆流成河。

“哇嗚，媽咪，嗚……”

蘇芒轉身將小美小小的身體緊抱在懷中，就好像抱住她的寄托，她人生中最後的浮木。

“小美，媽咪好痛，媽咪真的好痛，怎麽辦，媽咪好想好想外公，怎麽辦……”

“哇嗚，媽咪不哭，嗚唔，媽咪不哭……”小美小小的手臂緊緊的抱著蘇芒的脖頸，母女兩人的哭聲交織著，仿佛在彈奏人世間最悲傷淒動的樂章。

“媽咪好痛，媽咪的心真的好痛，怎麽辦，怎麽辦……”

“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想了五年，壓抑了五年強烈的思念如潮水灌頂般地向她心尖襲來，渾身的血液冷的快要凝固了，心臟痛快要窒息了。

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深深刺進她的心裏，痛的她無法呼吸，就連那一點點薄弱的氣息都震碎了她的心臟。

“媽咪，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嗚嗚……”

蘇芒將臉埋在小美小小的肩膀，纖細的身體狠狠顫抖著，仿佛一陣風襲來就會倒下一樣的脆弱不堪。

“媽咪，嗚嗚……”

蘇芒死死的咬住唇瓣，忍下喉嚨深處溢出的哽咽，不能哭，不要哭！

她已經變得很堅強，再也不是五年前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了。

不要哭，不要再爸爸的面前流淚，他會擔心，一定會擔心！

就在母女兩人輕聲嗚咽著的時候，一道年邁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你們是他的什麽人？”

蘇芒聽到聲音後才緩緩的擡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比較年邁的老人，滾落的眼淚順著臉頰下流，淌進脖頸。

微風吹散了她雙睫上凝聚的淚珠，看著老人的目光帶著遲疑。

“我是這裏打更的管理員，姑娘你們是這位亡者的什麽人？是親人嗎？”

蘇芒聞言微微垂下眼簾，偏過頭看向墓碑上蘇振庭笑的祥和的笑臉，努力壓抑之喉嚨深處的傷痛。

那些痛就好像是從她的骨髓裏艱難的抽出來。

“我是他女兒。”

老人聽聞後還是很詫異的開口道：“我在這裏三十多年了，好像沒有見過你。”

是啊，除了下葬當天外，她沒有再來過……

不是不想來，而是不敢來。

面對這一坐冰冷的石碑，她要怎麽辦呢？

蘇芒抱著小美緩緩起身，輕聲哄了哄小美，“乖，不哭了，媽咪嚇到你了。”

“媽咪，你以後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蘇芒心下一痛，通紅的眼眸卻閃過一抹自責和心疼，她剛才哭的太肆無忌憚，把小美暫時給遺忘了。

“好，媽咪以後都不會再哭了。”

“嗯……”小美這才悶悶的應了一聲，小手緊緊的攀附著蘇芒的脖頸，蹭了蹭濕潤的小臉，蘇芒察覺只是將她抱緊了一些。

“爺爺，請問這些東西您知道是誰擺的嗎？”

老人掃了眼祭臺上的祭品點點頭道：“我和我老婆子供的。”

蘇芒聽聞一楞，看著老人的眸光充滿了疑惑。

“您？為什麽？您和我父親認識嗎？”

老人微微搖了搖頭，拄著拐棍粗聲道：“你先跟我來吧。”

蘇芒雖然疑惑，可還是抱著小美慢慢跟了上去，看著老人利索的腿腳不由開口。

“老爺爺，您慢一點。”

“誒好，沒事，我這身子骨硬朗著呢。”

老人帶蘇芒來的是一件墓地靠南側的房子，蘇芒走進這間房子就知道他們在這裏住。

“老婆子，你出來。”

“你這老頭子又怎麽了？”

蘇芒尋著聲音望去，一位老婆婆端著一盆菜從廚房出來，看見蘇芒有些驚訝道。

“呀，老頭子，這是誰家的女娃，長得這麽俊俏呦。”

老人只是瞪了一眼老太婆，轉過身看著蘇芒指著一旁的太師椅道：“坐吧。”說完，老人就走進了屋子。

“謝謝。”蘇芒輕輕點頭，抱著已經慢慢睡過去的小美坐了下來。

“女娃娃，你是來這裏祭祀親人的？”

蘇芒看著她微笑著點頭，“婆婆，我來這裏祭拜我的父親。”

老婆婆將盆放在了一旁笑道：“人死不能覆生覆生，這人啊，在世上走一遭難免會經歷生老病死，這是世間規律，你也不要太傷心了。”

蘇芒點了點頭，“婆婆，您和爺爺今年高齡了？”

老婆婆笑瞇了眼睛，用手勢比出了一個‘八’道：“老婆子我今年八十九，那老頭子今年九十。”

蘇芒微微詫異，不由笑道：“爺爺婆婆很高壽，身體看上去也很健康。”

“我們老兩口在這裏住了三十多年了，每天早上都要在墓地走上一上午，這運動多了身體就硬朗了。”

蘇芒很認真的聽著，問道：“婆婆您和爺爺為什麽要在這裏住？而且一住就是三十多年？”

老婆婆似乎嘆了一口氣，滿臉褶皺的臉上閃過一抹憂傷。

“我和我家老頭子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是當兵的，女兒是警察……”

蘇芒聽聞是有些詫異的……

“我家老頭子可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所以我兒子也是當兵的，只是我兒子在他三十歲那年犧牲了，女兒也在二十七歲殉職了，兒女都走了，就剩下我們老兩口了，不願意待在家裏所以就來到這個墓園，別看這裏葬著的都是死人，我兒子女兒也都這裏，當初沒有讓他們葬在烈士墓園也是這個原因，現在我和我家老頭子每天都回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說話，這一住就是三十多年從未離開過。”

蘇芒聽著便輕輕蹙起了眉心，沒了兒子又失去了女兒，那該有多痛，她靜靜的看著這個已經快要年過九旬的老人。

髮比早已花白，額頭上的皺紋也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加深，眼下多了一些老年斑痕，眉毛有些稀疏但看著她的雙眼卻非常明亮。

屋子裏傳來的響聲，蘇芒尋聲看去，老人手拿著一盒東西向她走了過來。

爺爺似乎比婆婆更清瘦，臉上更突出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也許是因為當過兵，所以身材非常挺拔，衣著整潔，走起路來一點都不像九十歲的年紀。

“爺爺，您手中的盒子是？”

老人擡眸看了她一眼將盒子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這是五年前一個小夥子給我的。”

五年前？

這個時間太過敏感，蘇芒只覺得眉心微微一跳，腦海像是閃過什麽線頭一樣卻沒有抓住。

她接過這個看起來有些年代的木盒，小心心的打開蓋子，裏面卻只有一張紙……

不對，應該說是一張支票……

蘇芒將裏面的支票拿出來，五百萬……

視線落在簽名的位置，目光一暗，瞳孔卻是緊緊一縮。

太過熟悉的名字，太過熟悉的字跡……

支票上龍鳳鳳舞的簽名就猶如他給人一樣的感覺。

陸遠庭，真的是他，只是為什麽？

蘇芒指間用力的攥著這張支票，緩緩擡眸看著兩個老人，扯著有些幹澀的唇瓣啞聲問道：“為什麽？他為什麽這麽做？”

老人搖搖頭，“五年前那個小夥子只是將這東西給我，說這是五百萬，讓我以後多去看看你父親，這就算是謝禮，只是這錢也太多了，我們老兩口也不缺錢，就一直擱那放著，今天若不是看見你估計也想不起來了，你要是認識那個小夥子你就幫我把這還給他吧。”

蘇芒一邊聽著邊顫動著雙眸，臉色更透著一絲蒼白之色，捏著支票的指尖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如蔥白。

“爺爺，既然這是他給您和婆婆的，您就收下，以後也許會用得到。”

可老人卻很堅決的推了推手，邊搖頭邊慢慢開口道：“我們都是半身入土的人了，拿這麽一大筆錢做什麽？我們老兩口每月的工資就有七八千，這錢你還是還給那小夥子吧。”

蘇芒聽聞微微擰眉，擡眸看了兩位老人一眼，見他們神情堅定只好攥緊了支票低聲道：“好，我會還給他的。”

說著，蘇芒便抱著熟睡的小美起身，走到兩位老人的面前深深一鞠躬。

“爺爺婆婆，謝謝您二位這麽多年的照看，我代我父親謝謝二老，謝謝。”

“哎呦，快些起來，來來來，起來……”

蘇芒被老婆婆扶了起來，只是眼眶有些泛紅，輕輕吸了吸鼻子小聲道：“爺爺婆婆，我就不多打擾了，我以後會經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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