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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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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婳從大門出來,太子已經到了。

一輛寬大的馬車安靜地停在大門外,身披玄色披風威風凜凜的金刀侍衛護衛在兩旁,這隊侍衛個個英武不凡,可姜婳自從知道他們的披風上繡的是一對可愛的卷曲羊角之後,就覺得他們看起來沒有那麽嚇人了。

倒是那輛馬車有點太過招搖。駕車的馬高大健碩,一身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馬車是寸木寸金的紫檀不說,車身上還鑲著碩大的寶石,車簾上繡的還是四爪金龍,生恐別人不知道這是太子的車架似的。

姜婳嘴角抽了一下,上前行禮,“姜婳來遲,讓太子久等了。”

她自己的馬車停在後面,姜婳轉身剛要過去,車簾一動,一根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的食指把車簾分開,露出太子如美玉雕琢般的側臉,他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婳婳,上車。”

姜婳略一躊躇,男女共乘一車不太合適,可他是太子,又是她名義上的表哥,倒也勉強說得過去。可太子殿下這樣招搖,難道就不怕有人刺殺他嗎?萬一真有那膽大的,都不用費心尋找,只管朝著那四爪金龍的車簾子射箭就行,到時候自己可就是被城門殃及的池魚了。

“婳婳……不願意嗎?”太子長眉輕輕一挑,詫異地掃了她一眼,好似不相信她竟然如此冷漠,隨即鴉色的長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緒,看起來頗為落寞,就像被人嫌棄了似的。

看著俊美無儔高高在上的一國儲君露出這樣委屈的神色,姜婳突然就不舒服了,心頭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她飛快地開口,“自然是願意的,就是怕打擾到殿下。”

“婳婳!”太子的眼睛猛地亮起,像是流星劃過漆黑的天際。

好似春風拂過百花盛開,他的眉眼瞬間生動起來,薄薄的唇角勾起,“怎麽會打擾我?這一路到善覺寺還有一兩個時辰,咱們正好說說話,也不會煩悶。”

萬德祥早就守在一旁,聞言立刻讓身邊的小內侍把車凳放在太子的馬車前。

姜婳擡腳踩了上去,裙擺擡高,露出一只鵝黃色繡梅花的精致繡鞋,那白梅的花心點綴著細細的珍珠。

疏桐扶著她一邊的手臂,萬總管站在她另外一側,他不敢真碰她,生怕自家那小心眼的主子發酸不高興,只虛虛地扶著,防備她身子歪倒。

姜婳白皙晶瑩的手指抓住車棱,正要用力,纖細的手腕卻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掌心溫熱,手指修長有力,指腹帶著薄繭。

姜婳嚇了一跳,順著那手臂看了過去,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

“太子殿下……”她剛要掙紮著甩脫,那大手稍稍用力一提,姜婳的身子立刻被帶了起來,她收勢不住,一頭紮進了馬車,直直地撲進了蕭決的懷裏。

男人的懷抱寬大而溫暖,姜婳的臉貼在他的胸膛,只覺得被男子特有的清冽氣息團團包裹,她的手按在他的胳膊上,隔著薄薄的衣衫,指尖下的肌膚堅實緊致,肌理分明,蘊藏著不可言說的力量。

姜婳的心險些從胸膛中跳出來,“撲通撲通”,跳得她一陣眼暈,手腳酸軟,身上的力氣好似被抽幹了一樣。

“姑娘!”疏桐忐忑地喚了一聲,她只看見自家姑娘一下子就沖進了車裏,男人那朱紅色錦袍閃了一下,隨即車簾放了下來,裏面是個什麽情形就不得而知了。

聽著裏面毫無動靜,她擔心得心都揪成了一團,卻不敢掀開車簾去看,只求助地看了一眼萬德祥。

萬總管笑得很是慈祥,指了指後面姜婳的馬車,“姜姑娘要和太子殿下說話,就不用你服侍了,你去後面坐吧。”

聽見疏桐和萬總管的聲音,姜婳又羞又氣,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她臉色漲得通紅,猛地推開太子的胸膛,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坐直了身子,怒目瞪著他。

“唔——”蕭決低低地痛呼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臉頰,委屈又震驚地看著姜婳,黑漆漆的眸子裏還蒙上了一絲水汽。

“婳婳,你做什麽?”

眼前的小姑娘氣得不輕,黑白分明的眸子睜得老大,飽滿紅潤的唇瓣緊緊抿著,那雪膩嬌嫩的臉頰上染了緋紅,比三春枝頭盛放的桃花還要鮮妍動人。

這就是他的小姑娘啊,活生生地在他的面前,如此靈動!如此鮮活!

“你又做什麽?!”姜婳覺得自己簡直有毛病,剛才見到太子露出落寞的神情,竟然會心下不忍。現在再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分明就是在作戲。

蕭決無辜地看著她,很是關切,“我拉婳婳一把啊,沒想到婳婳這麽輕,倒顯得我力氣太大了,婳婳沒有撞疼吧?”

姜婳一楞。

她本以為蕭決是故意戲弄自己,可他這麽解釋也說得通。再說,她撞進他的懷裏,他並沒有趁機做什麽,胳膊也老老實實地垂在身側,完全沒有碰她。

“你——”姜婳懷疑地看著他,“太子殿下,您捂著臉做什麽?”

“沒、沒什麽。”蕭決目光躲閃。

姜婳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難道是自己撲過來的時候,嘴唇擦到了他的臉頰,把口脂染上了?

她以前是不用口脂的,可乍從江南回到京都,空氣又幹又冷,她的嘴唇有點發幹,就用了些老太太特意為她備的口脂,這口脂帶些淡淡的粉紅,難道是把這粉紅蹭到他臉上了。

姜婳栽進他懷裏的時候心慌意亂,她覺得自己的嘴沒感覺,應該什麽也沒碰到,卻又不是十分確定。

“太子殿下,您……您把手拿開,讓我看一眼。”

“不、不用了。”蕭決側過身子。

姜婳細白的手指緊緊握著帕子,要真是蹭上了口脂,一定得在下車之前擦幹凈,不然要是讓別人看到,肯定會誤會她親了蕭決,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流言蜚語呢。

不行,必須得趕緊擦幹凈,他這馬車和金刀侍衛這麽招搖,擺明了太子身份,萬一路上遇到什麽人向他請禮問安,看到他臉上的痕跡……

馬車粼粼行駛,姜婳的心七上八下。

“太子殿下,您總不能就這麽一直捂著臉吧,等會兒到了善覺寺,您要去見主持,總得放下來吧。”姜婳耐心地勸道。

“說的也是。”蕭決嘆了口氣,身子坐正對著姜婳,把手放了下來。

姜婳倒抽了一口涼氣。

太子的臉白皙如玉,此時那美玉上卻多了一道血色的劃痕。

“這、這是我——”姜婳艱難地咽了下口水,“這是我弄的?”

她還記得自己猛地一擡頭,蕭決確實痛呼了一聲,難道就是那個時候,她把尊貴無比的一國儲君給弄傷了?

“無妨。”蕭決的聲音平靜,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怪怨她,卻也肯定了——這就是姜婳弄的。

“殿下……”姜婳的臉白了,傷害儲君,論罪是要全家抄斬的,她不想死,不想這麽莫名其妙地死,更不想連累家人。

“太子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浸了淚,姜婳的身子滑了下去,跪在了雪白的毛皮上。

還沒等她跪穩,蕭決握住了她的胳膊,就像剛才把她提上馬車那樣,輕輕一拉,姜婳就回到了座位上。

看著她雪白的臉,蕭決飛快地轉過一個念頭:小東西嚇得不輕,要是他威脅兩句,能不能早日把她納入東宮?

這念頭剛剛冒出頭,就被蕭決壓下去了。

“婳婳不用害怕,我說了無妨。”他還是心軟了,不想用權勢逼迫她。

姜婳怔怔地看著蕭決,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冰冷的手擡了起來,摸索著把頭上的一支蝴蝶發釵抽了出來,仔細看看,見那累金絲蝶翅上果然帶了一絲血痕,想必是她擡頭的時候,這發釵劃到了太子的臉。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探了過來,從她手中抽走了那發釵,指腹在那蝶翅上輕輕一抹,那絲血痕就不見了。

蕭決把發釵重新插到姜婳的發間,“沒了這發釵,婳婳的頭發要散。”

指尖碰到她烏黑柔軟的頭發,蕭決的眸光幽深一片,他知道這頭發有多美,也知道散下頭發的她有多嬌艷,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他心中略有些遺憾,早知如此,他應該在馬車裏備上些首飾,這時候正好給她戴上。

他俊美的臉龐上一片淡然,聲音溫和,顯然是沒打算追究,姜婳驚惶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算起來,她回京都這些天,除了家裏人,見的最多的就是太子。

可這位太子殿下和她之前聽說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傳言中太子殿下冷心冷情,陰沈暴戾。可她剛到碼頭,他就帶她和弟弟去用了午膳,知道她喜歡那兩幅湴山老人的畫作,當天就派萬總管給送了過來。她想學善覺寺的素齋,他還專門帶她過來引薦。

她不小心傷了他,他竟然毫不介意。

“太子殿下,您為何對我……如此寬容?”姜婳心裏想著,口中不自覺問了出來。

“白發如新,傾蓋如故。”蕭決定定地看著她,鴉色的長睫下,黑漆漆的眸子好似寒星。

“婳婳,想必我們前世曾經有過很深的羈絆。”

“我見婳婳,如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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