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只是恨你奪走了我的機會嗎，姐姐？”

隔著面罩，重甲少女的聲音異常低沈：“真是膚淺！我恨的是跟我血脈相連的人，會背叛信仰！”

“只有清除掉你，我才會純粹！才有資格凈化這個罪惡的世界！才能讓那些被我從軀體裏驅逐出去的邪惡靈魂永遠留在煉獄和深淵！”

說話的同時，短劍的刃身盡數沒入安卡蕾體內，穿透了肺部，讓安卡蕾咳出大口鮮血。

“很痛是嗎？”

庫洛米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尖利：“這樣你就受不了嗎？當初我因為你被抓到神殿裏的時候，那些家夥一邊在我身上捅刀子一邊草我啊！血快流光的時候治好我又接著幹，還大笑著說你姐姐墮落了就由你來贖罪！”

安卡蕾那將要黯淡的瞳光亮了起來，她艱辛的伸手，摸著庫洛米的面罩說：“對不起、對不起……”

庫洛米的鐵護手握成拳頭，重重砸在安卡蕾臉上，美麗容顏血肉翻綻，頓時變得猙獰不堪。

“你沒有資格說對不起！”

庫洛米叫道：“第一天我堅信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我的姐姐是最厲害的，也是最虔誠的！她絕對不會容許這麽殘忍和邪惡的事情在她妹妹身上發生，她一定會來的！”

聲音低了下來：“可她沒有來，她肯定是在為女神服務，在做更重要的事情。傷害我的那些人，不過是在騙我。”

“第二天我只好向女神祈禱，女神回應了我的祈禱，艾絲迪絲來了……”

“我傷還沒好，就四處找你，害怕你出了什麽事。然後，我親眼看到你襲擊救我的那些人！”

庫洛米微微搖著頭：“那個一點也不嫌棄我的破爛身體，給我擦拭傷口，還安慰我說一定會好起來，我們姐妹一定會團聚的大叔，就在我眼前被你打爆了頭！”

她冷笑道：“那時候我戴著面罩，正準備揭開喊你，呵呵……”

“如果不是艾絲迪絲又一次救了我，我也死在了你的手上。”

“你不知道當時我也在，我和你能相互感應是在那之後，我被女神眷顧的事情了。”

“你肯定想說什麽誤會是吧？我也曾經這麽想過，艾絲迪絲說起你的那些事情，我都不願意相信。”

“直到我被女神眷顧，也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麽的時候，才知道我們的血脈關聯，讓我們的靈魂能互相感應。”

她甩了甩沾滿血水的手套，語氣重新變得低沈而冰冷：“安卡蕾，你在我弱小的時候阻止我信仰女神，在我受難的時候你置之不理，在我獲救之後你又成了我的敵人。”

“我們卻從血脈到靈魂都緊緊的相連，這意味著什麽？”

“艾絲迪絲說得對，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倒影，是我骯臟的、邪惡的、醜陋的另一部分！”

“只有讓你灰飛煙滅，我才能純粹，才能完全的投向女神的懷抱。”

她另一只手握緊了劍柄，手上金光散逸：“我不會讓你死於劍下，我會用女神的力量，把你一點點的燒成飛灰！”

旁邊艾絲迪絲的部下制住了大姐頭納傑伊塔和希伊麗，為了讓庫洛米完成她的覆仇，包括艾絲迪絲在內，所有人都沒有進一步動作，靜靜的等待著。

艾絲迪絲還開著玩笑：“庫洛米你搶了我的太多臺詞啊，等會我宣判這個獨眼都找不到話說了。”

“不，我沒有背叛女神……”

秩序神力燒灼著安卡蕾的身體和靈魂，她痛苦的喊道：“我信仰的是特蕾希婭！那個熱愛凡人，要給我們帶來幸福和安寧的特蕾希婭！”

這邊艾絲迪絲冷哼：“還說沒有背叛，可憐的家夥，連女神的真正面目都沒看清啊。“

“特蕾希婭……她不過是女神陛下的凡人化身，就因為不夠純粹，被赤紅女士用李奇-普雷爾那個魔王引誘到了邪路上，可恥的失敗了！”

庫洛米也被這瀆神之語激怒，推送出更加洶湧的秩序神力。

亮金光焰在安卡蕾翻滾，再從七竅中溢出，淡淡的青煙在她身上升起，她淒厲的大叫：“帶走我吧！特蕾希婭——！”

神力金光閃爍，世界仿佛加入了一個新的圖層，或者說是原本隱藏著的圖層重現，讓色調有了微微變化。

同樣的亮金光芒自安卡蕾體內溢出，又跟庫洛米的神光有所區別，要略略黯淡一些。

這股金光與庫洛米的秩序神力猛烈沖撞，震得庫洛米倒飛而出。

金光在安卡蕾的身上游走，將短劍彈出體外，臉上的血汙被抹去，傷口急速彌合，直至包裹住整個身體，將她緩緩托起，在背後伸展出類似光翼的淡薄漣漪。

“這、這是怎麽回事？”

艾絲迪絲大驚：“安卡蕾不是墮落了嗎？特蕾希婭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深深抽了口涼氣：“難道赤魔那邊的傳聞是真的，特蕾希婭借自己女兒轉世重生，汙染了女神的意志！？”

旁邊金光又起，兩個審判武士被甩出老遠。

“別忘了女神在純粹之前是誰，是凱拉特蕾希婭！”

“在那之前，特蕾希婭又與凱姆同在！”

“這確實難以置信，不過現在的海姆陛下，看來並不純粹。”

大姐頭納傑伊塔從地上站起，跟安卡蕾一樣，身上游走著亮金神光，之前的傷口雖然沒有完全抹去，也在急速痊愈。

她激動得熱淚盈眶：“或許是因為你們的女神陛下忙著獻祭凡人，顧不得梳理信仰之力了，才讓我們的信仰重見天日！”

“沒錯，我們信仰的是特蕾希婭！是那個人神合一，願意為保衛世界獻出一切的特蕾希婭！”

希伊麗身上震蕩出一圈亮金光弧，打得壓住她的審判庭武士身上炸起大片金芒，連連退步。

“果然是這樣！”

希伊麗興奮的大喊：“只要信仰特蕾希婭，向特蕾希婭禱告，我又能用以前的神術了！”

艾絲迪絲這邊的審判庭武士心神大亂，向特蕾希婭禱告就能重獲力量，難道說秩序女神的意志又變成了特蕾希婭？

連艾絲迪絲都目光散亂起來，就在這時，轟的一聲槍響，一道半月金弧射出，穿透希伊麗的脖頸，炸出一圈艷麗金芒。

發絲與血水混雜著漫天飄飛，人頭高高飛起，希伊麗的無頭身體僵了一下，頹然軟倒。

直到人頭在地上滾了一圈，雙方才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麽，納傑伊塔跟安卡蕾悲呼著，一個人去接希伊麗的腦袋，一個人抱住身體。

艾絲迪絲身邊那個青年將手裏的碩大短槍轉了一圈，學著幻景裏那種快槍手的作派，吹了吹槍口並不存在的青煙，不屑的道：“這肯定是赤魔搞的鬼，可惜你們只是有了力量，並沒有赤魔那樣的武器裝備。”

艾絲迪絲驟然醒悟：“沒錯！一定是赤魔借特蕾希婭的女兒，動了什麽手腳！”

她的語氣更加昂揚：“那麽我們的任務更艱巨，使命也更神聖了！幹掉她們！讓女神的意志重歸純粹！”

庫洛米、瓦弗與其他隊員和武士們嘩啦啦舉槍，納傑伊塔和安卡蕾抱著希伊麗的遺體，張開散發著迷蒙金光的防護聖盾。然而她們並沒有與之對應的神導裝備，除了對敵人怒目而視，以及繼續向特蕾希婭祈禱之外，就再無依憑了。

數十道槍口金光彌散，眼見要噴出光束或者光弧，將兩人撕扯成碎片，天空震動了一下，猛然明亮起來。

雙方都意識的看過去，自莊園方向，一顆被暗金光焰包裹的巨大火球高高升起，急速變大，朝著他們這裏無聲的射來，如朝霞般將周圍鄉野山嶺映亮。

………………

時間倒退若幹秒，莊園之中，蠻子們用各種遠程武器，將秩序之手與教廷衛士當作靶子一樣掃蕩。戰團長貝奇帶著手下退進莊園各棟石樓裏，展開防護，勉強還能與蠻子們對射。

頻道裏蠻子們正在討論是用單兵雷神之錘挨個點名，還是用矮人火箭炮搞定向爆破，阿特的頭像忽然閃爍了一下。

“我跟凱恩被拉到什麽地方去了，不過既然小隊頻道都沒事，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我還收到了新的情報，莊園外面，跟總樞機欽點的這個小家夥有關聯的妹子追來了，她們遇到了麻煩。塞弗、諾斯、瑞德，你們三個就把這個小家夥有關的事情負責到底了。”

“其他人，別玩了，末日行動正式開始，該幹什麽幹什麽。”

阿特一番布置，蠻子們轟然應諾，紛紛掏出比手上的動力武器更大個的家夥，剛才說到的單兵雷神之錘與矮人火箭炮都有。

被點名的正是護住塔斯米的三個蠻子，從虛靈那裏收到了情報，在瞬間拉起的小組頻道裏，依靠意念半秒不到就商量好了。

塔斯米沒能昏過去，尤莎不愧是候補聖女，一個治療神術就讓他身體內外的大小傷口愈合了，順帶也讓他神志清醒。

尤莎可沒放棄追問：“說話呀！這是怎麽回事！？”

塔斯米覺得腸子都打起了結，這時候“卡馬克”給了他一個建議：“照著我的話說！”

少年機械的棒讀：“現在分辨好壞的標準不是女神和赤魔，而是誰要殺我們，誰在保護我們！”

接著他就說得理直氣壯了：“你還是女神的候補聖女，剛才那個家夥不是照樣用女神的神術打你嗎？”

少年邁出了人生中的重要一步，他終於懂得了要緊關頭，絕對不能跟女人較真。這無關誠實與否，而是女人有另一套邏輯。

尤莎楞了楞，不疊的點頭：“塔斯米你既然有理由，而且理由說得這麽認真，那一定是對的！”

“那麽……達成一致了？”

一個蠻子忽然開口，如鋼鐵之塔的體形，如煉獄惡魔的長角，還有那低沈雄渾的聲音，揉在一起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嚇得尤莎雙手抱胸後退。

“很好，咱們離開這裏。”

蠻子一手一個，拎著衣領把他們提起來。

塔斯米問：“要去哪裏？”

卡馬克替蠻子回答：“去屬於你的舞臺，少年，那可是恐怖的修羅場啊。”

塔斯米正要問什麽是修羅場，卡馬克又哎喲一聲叫：“完蛋！腦袋飛起來了！再不趕快點就沒得下一季了會被人罵爛尾的！”

蠻子看來是跟卡馬克保持著通訊狀態，哦了一聲：“那麽就用最快的辦法過去吧，閉住呼吸！”

說話時，兩手一合，將塔斯米跟尤莎揉成一團，身上噴出水流，急速凝結成團，軟軟的，透明的，很像瓦倫丁集市上流行的新奇食物果凍。

果凍將蠻子連著兩個人裹成一個大球，在噴薄的暗金光芒中緩緩升空。

“看你們的了，腳法準點。”

“腳法？跟我這個前鋒說腳法？”

“說得好像守門員不需要腳法一樣，真是小看人。”

三個蠻子嘀咕著，等大球升到十多米高度時，一個蠻子高高躍起，用象腿般的機械腿踢在大球底部，讓大球加速升空。

另一個蠻子拉出道金光虛影，追上大球，在半空旋身若幹個三百六十度，開出一記世界波。

大球接連受力，金光如焰火般燃燒起來，拉出雷鳴般的聲響，朝著距離莊園外幾公裏的鄉野荒地射去。

………………

像是浮空艦的主炮轟下，大地跳動，土石激射。

翻滾的煙塵中，暗金光線勾勒出類似魔偶的輪廓，同時一股異樣的力量波動掠過，像是某種結界，將周圍大片地域罩住。

審判庭武士們顧不得還在劇烈咳嗽，紛紛舉槍射擊，這是赤魔！

沒有哪枝聖光槍射出子彈，槍口都像被水泡過的禮花一樣，只是嗤嗤冒煙。

“是蠻子！地獄蠻子！”

“他們就是人形地獄！身上帶著地獄氣息，會壓制所有超凡力量！”

“果然是赤魔搞的鬼！”

武士們大呼，艾絲迪絲、庫洛米，以及瓦弗還不願相信，又開了若幹槍，依舊無效。再感應到秩序神力被嚴重壓制，才確認了情況。

“就算是地獄又如何？”

艾絲迪絲拔出長劍，努力催動神力，讓魔鋼長劍的刃身亮起薄薄金光。

“我們還有劍！我們還有力量！我們還有女神護佑！”

她大喊著，帶著庫洛米跟瓦弗沖向那個惡魔般的敵人。

那個蠻子身上碎開一大堆類似冰塊的東西，再把兩個人扔到一邊，掏出一部比剛才那兩人合在一起還要粗大的武器。

蠻子緩緩踏步，手上的武器跳動著淡紫色類似電弧的動靜，發出嗡嗡的低沈振鳴。

鏗的一聲，槍口綻放出橘黃光焰。沖在最前面的瓦弗身體一震，身後斜下的地面同時炸出一股泥土。

這個青年艱辛的低頭，看到心口出現的那個直透後背的破洞，張嘴想說什麽，吐出一口血，直直的撲在地上。

就在同時，蠻子踏出第二步，手上的武器再度發出鏗鏘鳴響。

庫洛米打了個哆嗦，胸口背後同時噴出一股血水，帶著厚重的護甲，咚的砸在地上。

第三步，那部武器的槍口又亮起光芒。

艾絲迪絲舉著長劍，仍然在前進，然而眼瞳已經擴散了。

如同她預知的那樣，橘黃光焰中，一道細微得難以看清的射線穿透了身體，撕碎了心臟，再鉆出後背。

力量瞬間流失一空，將意識也帶走大半。

紅發雙馬尾luoli驟然止步，在還剩一絲意識的時候，用劍拄在地上，勉強讓自己沒有倒地。

“這不……”

她低聲呢喃著：“公平……”

她擋住了蠻子的路，蠻子輕輕一腳將她踹翻。

仰面倒在地上，夜空之上，群星閃爍得更加劇烈，還有無數道如隕星般的焰火射下，比凡人見過的所有流星雨都要密集得多，以至於整個天穹似乎都燃燒起來了。

“末日……到來了嗎？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女神，開始……凈化世界了。”

一個有些熟悉的少年嗓音響起：“不，那是凡人在拯救世界。”

“不過末日也的確到來了，是你那個女神的末日。”

前方蠻子已經走到納傑伊塔和安卡蕾身邊，從安卡蕾手上取過希伊麗的人頭。

“還好是熱的……”

小組頻道裏，剛操縱塔斯米說完臺詞的“卡馬克”嚷嚷：“趕緊趁熱……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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