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養老，赤聯才是最合適的地方啊。”

佐爾德說：“不必伺候大貴族，不必看某位陛下的臉色，不必為營生斤斤計較。想做什麽研究可以埋頭做自己的，不想做就安靜過日子。”

“不要擔心過不上好日子，把過去風暴群島的事情寫成回憶錄也能掙到很多貢獻點。何況你和我一樣都是六級魔法師，隨便做點事情，或者拿個研究項目，就有魔法塔了。”

佐爾德的語氣越加誠摯：“老巴斯拉揚，你沒跟著我到紅石，我也不怪你。現在我是不忍心你栽進這個坑啊，想想當初對付加茲瑞恩的時候，我們是多麽的意氣風發啊。”

說到往事，老魔法師的臉更皺成了橘子皮：“這是我更後悔的事，還好好呆在風暴群島的話，我還能當族長，哪像現在，家族搬到大陸來，再也管不住年輕人了。連我那幾個兒子女兒都自立門戶了，家族也散了，哎……”

“老巴斯拉揚，想想那位五十萬金普洱，你就平衡了”，佐爾德笑著說：“連黃金家族都免不了敗落啊，不過只要有本事，照樣能起來，還比以前更光鮮，這個世界比風暴群島廣闊得多。”

他轉回正題：“就算起起落落，都只是魔法師自己的事情，也只需要跟魔法女神、商業女神和秩序女神打交道。你們要投到奧術師那邊，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老魔法師正是風暴群島時代，佐爾德發展的黨羽，巴斯拉揚家族的族長。

魔法師全面回歸大陸後，老牌家族還能維持家族的向心力，這些小家族就散開了。老巴斯拉揚也不願意繼續在佐爾德門下低頭做小，跑到諾頓來養老，結果還是躲不過命運。

巴斯拉揚說：“奧術師答應爵位升一級，領地和領民加三倍，而且在新設立的諾頓秘法國裏，只要有魔法塔，就能加入議會，決定國家大事。”

佐爾德哈哈大笑：“那幫連神都不信的家夥，他們要指著哪裏發誓，保證自己的話是真話呢？”

巴斯拉揚聳肩：“本來就沒人信啊，我們散塔林會不過是借奧術師的力量，讓那位陛下正視我們的存在和……正當的權益而已。”

“這才對嘛”，佐爾德點頭，這在他的預料之中。

奧術師入侵諾頓，仗著浮空艦來去無蹤，想直接策反這裏的魔法師。

以散塔林會為首的魔法師們對外傳出了若幹聳人聽聞的消息，讓佐爾德坐不住了。這些魔法師裏有不少他都認識，老巴斯拉揚還是散塔林會的高層。

諾頓就挨著紅石，既是擔心危及自身，又有一些想法，佐爾德就自己跑了過來做工作。

然後他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借重赤聯的力量呢？”

巴斯拉揚苦笑道：“現在誰都知道我們不是真心的，魔法師投到奧術師那邊不是找死嗎？如果找赤聯的話，被那位陛下當真了，可就下不來臺了。”

佐爾德搖頭：“你們現在就下不來臺了啊，那位陛下理睬你們了嗎？不要覺得祂沒了凡人之心，就連這樣的事情也看不穿了。”

巴斯拉揚的語氣異常糾結：“但是找赤聯的話，很多人會當真的，發展下去，我們這個散塔林會很難再統一步調啊。”

佐爾德的笑意更深了：“那就通過我這個中間人來跟赤聯溝通嘛，如果有赤聯的人來拉攏，你們都不要信就好了。”

巴斯拉揚詫異的看向佐爾德：“我以為你是……”

佐爾德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我當然是，而且是跟總樞機直接聯絡，走我的渠道才能爭取到更好的待遇啊。”

見巴斯拉揚又有些不解，佐爾德繼續道：“只有讓事情進入到實質性的環節，那位陛下才會當真的。就算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去赤聯也比去奧術師那邊好。”

“仔細想想，去赤聯的話，你只是失去了一小部分自由，但你會得到更多自由。”

巴斯拉揚不以為然的說：“被強迫的自由算什麽自由呢，我們可不會真的把事情搞到那個地步，都還要過日子呢。”

佐爾德知趣的不再提了，跟著巴斯拉揚一起去找散塔林會的其他高層。大半天時間，就跟這個組織的所有核心人物達成了共識，並且通過可靠的渠道發布了若幹消息。

當晚，散塔林會跟赤聯進行了接觸的消息就在信風網絡和聯合通訊網的暗網上流傳開，除了通報赤聯間諜正在說服魔法師投奔過去的消息外，還有赤聯可能進入諾頓，控制該區域的驚人消息。

第二天，佐爾德哼著小曲，志得意滿的來到諾頓總督府。

以費共總樞機曾經的好友身份告誡總督，說散塔林會的確在跟赤聯勾搭，嚇唬總督，讓他馬上向那位陛下通報，讓陛下重視這裏發生的事情，這是他整個計劃的關鍵一步。

在總督府裏沒見到總督，見到了一位身著白裙頭戴金環的少女，佐爾德被嚇得差點扭頭就跑。

當然不是那位陛下，但也相當於那位陛下了。

這是位秩序聖女……

曙光帝國裏，包括哈德朗的艾莉爾公主，帝國太子瓊恩侍從官奧弗琳在內，已知的秩序聖女有十多位。

這位秩序聖女還是生面孔，稍稍年長，超過了二十歲，身材高挑面容秀麗，身上充盈著寒霜般的凜冽氣息，一看就知在聖女之外的身份也不低。

“我是秩序聖女，坎達斯第三公主波迪娜……”

聖女此時並未處於神降狀態，但佐爾德不確定秩序女神是否通過聖女在聆聽，他只好戰戰兢兢的道：“聖女殿下……有什麽事需要小人效勞呢？”

聖女說：“你在接觸散塔林會，來找總督，是想以散塔林會的代言者身份說話吧？”

完了被那位陛下盯住了！

佐爾德心頭大叫，臉上卻保持著微笑和淡然：“我有很多朋友在散塔林會裏，擔心他們走上錯誤的道路，所以才過來規勸他們啊。”

聖女冷冷的說：“規勸他們投奔赤聯嗎？”

佐爾德裝傻：“您……您說什麽？”

聖女的眼中溢出金光，言語也變得縹緲，佐爾德只覺意識恍惚，像靈魂被抽了出來，頓時震撼得差點跪在地上。

秩序女神降臨了！

就聽秩序女神特蕾希婭說：“以前的我居然忽略了你這個人，情緒果然會蒙蔽凡人的雙眼啊。”

“那麽佐爾德-米爾德恩，吾就把諾頓的事情交給你處理了。”

“由你負責穩定諾頓的形勢，把奧術師趕出去，吾會給予你必要的援助。”

“如果做不到，你就來吾的神國吧，吾正缺一個並不信仰吾，但又足夠……圓滑的靈魂作研究樣本。”

佐爾德驚得一身是汗，但還在努力爭取：“陛下，我的力量有限啊……”

女神再道：“如果完成了任務，封你為侯爵，再擔任法師聯合會的議長。”

佐爾德臉色一正，凜然的道：“但我會盡力而為，向陛下證明我對帝國的忠誠！”

恍惚感消失，女神的嗓音也換做聖女的北地腔調：“陛下的神諭已經清楚了吧，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同時……”

聖女逼視佐爾德，語氣無比冰冷：“如果有異心或者辦砸了差事，也由我代陛下執行懲處！”

佐爾德唯唯諾諾，不敢說半個不字。

出了總督府，佐爾德恍若重見天日。

嘴裏嘀咕著“抱歉了總樞機這次幫不上忙”、“等我地位更高了也能發揮更大價值嘛”之類的話，佐爾德臉上綻開燦爛笑容。

………………

傍晚時分，巴斯拉揚的魔法塔裏，數十位魔法師群聚一堂。這些人聚在一起，意味著散塔林會決心在制造輿論這一步後更進一步，以實際行動爭取他們的利益。

“佐爾德，我們都討論過了……”

巴斯拉揚說：“我們這裏有一份名單，上面列明了散塔林會六百四十四名成員的姓名、資產和擅長領域。由你轉交赤聯，盡快從他們那裏拿到回覆。也就是咱們這些人去了赤聯，會有什麽待遇。”

“拿到這份回覆後，我們就在網絡上散布，當然同時也讓奧術師知道，讓他們提高價碼。”

“這事得快，奧術師已經沒耐心了，我相信那位陛下也不會一直坐視不理，最好在兩天之內就有結果。”

佐爾德沈默了片刻，悠悠的說：“你們散塔林會之所以被逼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因為上面沒人啊。”

“如果在帝國高層……不，哪怕只是在法師聯合會高層，有人為你們說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每一步都戰戰兢兢，跟在高空踩鋼絲一樣。”

巴斯拉揚和其他高層無語，這的確是他們的痛處。可他們人微言輕，又沒多少油水，誰來管他們呢？

佐爾德繼續說：“但你們做得很好，你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就算再微小，再眼前這個多方對抗的棋盤裏，你們這些棋子也表現出了可以左右棋局的力量。”

“現在，女神與女皇陛下已經註意到了你們，我作為陛下的代言者，來此統合你們，這份名單……”

他從因為極度震驚而呆住的巴斯拉揚手裏抽過名單：“我會研究的，最後的結果得由陛下審核，但我會向陛下建議，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升一級爵位，漲一倍領地和領民，同時勾銷你們欠聯合通訊委員會和法師聯合會的債務。”

現場沈寂了好一會，才響起此起彼伏的討伐聲甚至怒罵聲。

佐爾德毫不驚慌，伸展雙臂說：“諸位，這不是比另外兩個選擇更好的結果嗎？”

巴斯拉揚抖著白胡子說：“佐爾德，我以為你是……”

佐爾德笑道：“我的確是啊，不過我同時也是陛下的忠實奴仆。忘了我的稱號嗎？陛下忠實的看門狗啊，而且……”

他掃視眾人，重覆剛才說過的話：“你們上面沒人……”

再豎起手指指著自己：“所以，我來了。”

他接著說：“這不就是你們折騰的目的嗎？現在我為你們帶來了最理想的結果。”

魔法師們安定下來，巴斯拉揚也露出恍然之色。

再過了會，通過傳訊從諾頓總督那裏確認了佐爾德的身份，魔法師們相互對視，傳遞著喜悅以及如釋重負的眼神。

巴斯拉揚和幾個高層卻沒完全放心：“奧術師還在啊，他們可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侵入諾頓的艦隊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對抗的。陛下之所以安撫我們，就是因為祂也暫時抽不出力量來對付奧術師吧？所以……”

佐爾德點頭：“所以，這些承諾，只會在消滅……至少是趕跑了奧術師之後才會兌現。”

歡喜的氣氛頓時消失，魔法師們紛紛攘攘的議論起來，有的說天底下果然沒有免費的牛奶喝，有的說還不如投奔赤聯算了，跟奧術師艦隊拼命這種事情，他們可從沒有想過。

“既然我們向帝國，向陛下效忠，就該由帝國來庇護我們啊”，有人特別激動：“憑什麽要我們冒著丟命的風險為帝國效勞？我們給帝國繳的稅還不夠多嗎？”

佐爾德努力安撫住眾人，再道：“這也是門生意嘛，值得冒險。並不需要大家跟奧術師拼死拼活，只需要……”

他及時住嘴，換上神秘笑容：“只需要大家裝出要繼續跟奧術師談判的姿態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巴斯拉揚再度恍然，跟其他高層交換了一陣眼色後，他決然的說：“我們這些人，還真是上面沒人啊。佐爾德，以後我們就跟著你混了。”

高層們紛紛表態，佐爾德微笑著接受了散塔林會榮譽會長的頭銜。

………………

諾頓與哭泣沙海交界的地方，一艘浮空艦從空氣裏擠出，緩緩下降，穿透山谷裏的防護結界，懸停在魔法塔頂端。

這艘體型龐大的浮空艦一看就是舊時代的產物，不過隱匿功能卻是新式浮空艦很少有的。

浮空艦甲板上，幾個人正在低語。他們穿著樣式跟魔法袍差不多，卻點綴著日月星辰而不是魔法符文的華麗長袍，手中的法杖也不是魔法師那種長杖，而是類似教鞭的單手杖，讓他們的身份顯露無疑。

正是不信仰神祇，也不依賴魔法女神掌握的魔網施法，自詡為真理使徒的奧術師。

袍袖印著兩條銀邊的年輕奧術師說：“杜魯克斯閣下，這幫魔法師之前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跟我們進行實質性的談判，現在態度變得這麽快，當心有問題啊。”

只有一條金邊的中年奧術師冷笑道：“肯定有問題，那幫軟骨頭把我們當梯子，想要震動秩序女神，卻始終沒什麽動靜。現在是想借談判弄點錄音甚至幻景發布出去，刺激秩序女神而已。”

“他們的鬧劇到此為止了，你沒看到其他浮空艦嗎？”

被稱為閣下的杜魯克斯，顯然是位傳奇奧術師，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之前我們也沒做好準備，才跟那幫家夥周旋。現在，是時候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好幾百個魔法師的靈魂呢，可以制造好幾百件魂器了。等拿回忒羅斯，我不相信那位仁慈善良的皇帝會丟掉不用。有了這些魂器，可以救下無數帝國子民的性命啊。”

年輕奧術師讚嘆道：“這麽一來，諾頓大亂，也幫皇帝陛下分擔了壓力，我們這一派在神傀會裏的地位也會更高了。”

傳奇奧術師鄙夷的說：“那幫家夥就知道唯唯諾諾的跟著皇帝陛下走，擺弄龍魄之類的東西，根本不敢向陛下展現奧術師的真正力量！”

“龍魄是強大，可數量太少，在戰爭中根本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只有靈魂，人的靈魂才是戰略武器！凡人無處不在啊，不管是罪人還是敵人，奴役他們的靈魂為帝國服務，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赤聯都在這麽幹呢，皇帝卻總把這事當做邪惡罪行，唯恐避之不及，我們也只能辛苦一點，用實際行動來說服他了。”

“魔法師都到了，下去吧……”

奧術師們化作虛影，閃現在魔法塔頂層露臺上。

這是座破敗的魔法塔，防護結界是完好的，只是需要人激發。選擇在這裏舉行談判，兩邊都放心。

自露臺步入廳堂，杜魯克斯看到了他熟悉的幾個散塔林會高層，當然都是通過信風網絡認識的。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之前沒見過，卻又認識的魔法師。

佐爾德-米爾德恩……

在風暴群島時代非常活躍，曙光帝國建立後消沈過一陣子，邇香事變後更加沈寂，現在居然跟散塔林會混在了一起。

神聖意志帝國新建的神傀會跟之前的神傀會不同，裏面的奧術師非常關心世界形勢，這個人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

“冷泉伯爵……”

杜魯克斯瞇著眼睛，叫出了佐爾德的封爵名號：“真是沒想到啊，你居然會跟這些無足輕重的魔法師混在一起。”

佐爾德也瞇著眼睛說：“神傀會的副會長杜魯克斯？的確沒想到啊，這路奧術師是你統領的。”

兩人再同時大笑，異口同聲說：“真是意外的收獲……”

接著的話也很同步……

“沒必要浪費時間了，就在這裏解決你們！”

“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動手吧！”

奧術師的領域展開，似乎能撕裂一切的狂亂奧術之力如風暴般沖擊而出，眼見就要罩住佐爾德和其他魔法師。

佐爾德身邊像是侍從的人踏步上前，金光噴湧，脆亮的呼喊震撼心靈：“以秩序之名——！”

金光與風暴撞擊，煙塵帶著碎石自城堡門窗噴出，連帶結界也劇烈蕩漾起來。

城堡上方的浮空艦垂下艦首，魔導炮的炮口指向城堡。與此同時，結界之上空氣激蕩，一艘艘浮空艦出現。

更高處的天空裏，雲層破開，體型修長，通體純白的浮空艦如天鵝般降下，跟隨其後的幾艘浮空艦裏，無數魔導戰機飛出，拉出道道白煙，嗡鳴著沖向奧術師的浮空艦。

山谷一側的山脊上，佐爾德跟著幾個魔法師從空氣中擠出，一臉驚魂未定。

“沒、沒問題嗎？”

看著山谷變成戰場，巴斯拉揚忐忑的道：“陛下這邊，打得過奧術師嗎？”

佐爾德沒好氣的說：“不要覺得帝國這邊敗在赤聯手上，其他人就能把帝國當軟柿子捏啊！”

他擡頭看看奧術師那支明顯落後於時代的浮空艦，再看看從東面低空飛來的魔導機群，繼續道：“計劃是我擬定的，我有絕對的信心！哪怕只是聚起殘兵敗將，也足夠解決這些奧術師了。”

說話的時候，城堡轟然垮塌，高達百米的聖光巨人顯現，一點點細節急速勾勒出來，就如之前哭泣沙海空戰時夏伯尼變成的神恩化身。

佐爾德哈哈笑道：“看啊，陛下還給聖女加持了神恩，奧術師完蛋了！”

巴斯拉揚和其他魔法師呆了片刻，確認曙光帝國這邊占了明顯上風，也都笑了起來。

“我馬上要成伯爵了呢”，巴斯拉揚目光飄飛，憧憬的道：“得取個好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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