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來晚了……”

李奇本想牽起她的手，沈痛的說“同志你受苦了”，可對方見到他並沒像見到親人似的熱淚盈眶，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女神之右”這個稱呼，大概就是女神代言者的意思吧。

薇姬淡淡的說：“見到你是命運既定的軌跡，無所謂早還是晚。”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那是縷銀白的光芒，然後語氣稍稍鮮活了點：“對某個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來說，的確是晚了點，但那不是你的過錯，而是命運的一部分。”

這種消極的宿命觀是怎麽回事？還真是擁有源初命運神職的魔女？跟現在的命運女神又是什麽關系？

李奇一頭霧水，之前遇到的魔女，要麽像菲妮那樣深陷苦難渴望拯救，要麽像艾麗那樣堅強自立決不放棄。就算是伊芙那樣腦袋被洗壞了的，也視被拯救為全新起點，滿懷期待。可這個薇姬，壓根不在意自己的境遇。

是被痛苦折磨得已經麻木了，還是……

想到她說的“某個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李奇心頭猛然一震。

他沖過去按住薇姬的肩膀，顧不得刺痛，搖晃著她的身體：“你不是薇姬！你是誰！？”

少女的身體輕飄飄，隨著他的手擺動。黑氣蕩漾，露出一張精致得如人偶的蒼白面孔。下頜尖尖，嘴唇小巧，一雙彎月眉修長而纖細。

這張面孔毫無表情，只是因為疼痛蹙起了眉頭，李奇才註意到鎖鏈穿透了她的身體，帶出猩紅的血液，再急速蒸發成黑氣。

“我是薇姬，但又不是……”

少女用機械的腔調呢喃道：“如果你想見到的是身為凡人的薇姬，她還在，被女神的神力保護著。但她太虛弱，無法承受腐化的命運神力，她的靈魂無法進入現實。”

她的眼瞳歸於空洞：“至於我，凡人，我是超於凡人之上，由力量凝結而成的純粹意志，我，就是命運女神尼斯塔。”

哈！？

李奇張大了嘴，然後因為黑氣灌入，咳得涕淚皆下。

………………

傳送門外，佐爾德禮貌性的跟李奇的部下一一打招呼，雖然緹娜、薩達爾、芬恩和雅絲都只是禮貌的點頭，他依然保持著最有風度的笑容。

然後他來到個頭最高也最神秘的鬥篷客身邊，跟其他人的交互不過是鋪墊，這才是他的目的。跟李奇完全沒有尊卑之分，如此親密的人，到底是誰呢？

佐爾德心中有個猜測，正因為這樣，即便很危險，他也忍不住要賭一把。

他用上了最常規的開局：“紅石王國冷泉伯爵，法師聯合會議員佐爾德-米爾德恩，向閣下問好……”

對方不僅套著兜帽，兜帽裏還戴著面甲，根本看不清面目，佐爾德只收到一聲含糊的嗯，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佐爾德毫無尷尬，依舊笑著，甚至笑得瞇起了眼睛。但在瞇眼的剎那間，一絲藍光在眼瞳中升起。

在洞察之眼的窺探下，除非有魔法防護，否則不管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面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當初魔法師在費恩大陸人人喊打，大概跟他們大多都會這招也有關吧。

蓬的一聲，兩人之間的一小片空間蕩開漣漪，反噬之力震得佐爾德身體打了個哆嗦，他捂著鼻子悶哼，血水從指縫間潺潺流下。

鬥篷客比佐爾德高小半個頭，她擡起眼皮俯視佐爾德，一雙銀灰眼瞳流溢著被冒犯的怒意，重重的哼了一聲。

“特……特……”

佐爾德連退兩步，都顧不得止住鼻血，下意識的低頭彎腰。

剛才用洞察之眼看到的並不是清晰的面目和人體，而是銀亮的鎧甲，鎧甲應該是由純粹的超凡之力凝結而成，才會造成這麽明顯的反噬。

鎧甲的樣式很古樸，也沒什麽裝飾，看不出來歷。但鬥篷客的怒目而視，那雙眼瞳無比熟悉，蘊含著他一直想在侍女身上重現，卻總是徒勞無功的氣質：堅韌、剛強、凜然不可侵犯。

差點把“陛下”喊出來，佐爾德才回過神來，趕緊改口：“凱瑟琳……殿下。”

瞳色有細微差別，力量也迥然不同。特蕾希婭是個傳奇，不可能等自己的洞察之眼投註到身上才察覺。

那麽很明顯，這位就是特蕾希婭女王的雙胞胎妹妹凱瑟琳公主了。

“饒恕我吧，殿下！我只是好奇，我是無心的！”

佐爾德噗通一聲跪下了，如果是特蕾希婭，他可喊不出來，只能五體投地靜候發落。

他終究賭對了，關於特蕾希婭跟妹妹凱瑟琳調換身份的傳聞只是不靠譜的八卦，陪在李奇身邊的確是凱瑟琳。

即便如此，他也必須展現出最大程度的惶恐。特蕾希婭不僅是哈德朗王國的女王，也是紅石王國的女王。凱瑟琳在紅石王國也享有公主身份，而他作為女王的封臣，面對凱瑟琳，也必須以臣屬自居。

凱瑟琳偏開頭不理他，佐爾德這下是真尷尬了，左右張望，試圖從李奇的其他部下那裏求得援助。

旁邊閑得無聊玩著小刀的緹娜鄙夷的道：“你們魔法師就是惡心，動不動就用透視……”

告死魔女同時還暗自嘀咕，幸好出門穿了有魔防屬性的蛛絲內衣和軟甲，足以阻絕魔法師的偷窺。這是李奇下的命令，他真是考慮周到，早就料到了魔法師的惡劣本質。

李奇可不僅僅是為了保護大家的隱私，以私心而論，他自然不容自家妹子被猥瑣法爺占了便宜。

緹娜再道：“這麽無禮的冒犯，跪一下喊兩聲就打發了嗎？咱們的凱瑟琳是位公主啊。”

雖然跟艾麗的關系不是很好，更沒把艾麗的凱瑟琳公主身份當回事，不過這時候同仇敵愾，得替艾麗討回公道。

按照傭兵接受討債委托的規矩，只抽兩成就好了，緹娜暗暗盤算。

佐爾德爬了起來，點頭如搗蒜：“這個當然！當然！”

“冒犯？”

完全不明狀況的薩達爾道：“剛才伯爵閣下冒犯了誰？怎麽冒犯的啊？”

佐爾德趕緊道：“大家都有份……不，我是說，我不僅冒犯了殿下，也冒犯了大家，我會給每個人都送上一份賠禮。”

“都有份嗎？太好了，伯爵你真是好人”，薩達爾咧嘴憨憨笑道。

緹娜楞楞看著騎士，覺得這個幾乎已經被遺忘的家夥，依舊還跟當初去康拉德城地下神殿那會一樣，根本沒有變化，還是那麽高深莫測。

………………

李奇進去後，足足待了個把小時，等得凱瑟琳和緹娜都快沒耐心了。凱瑟琳在傳送門前焦躁的踱步，一副隨時會跨進傳送門的樣子，嚇得佐爾德趕緊陪笑解釋。

當佐爾德講到魔法半位面的第二十七條法則時，傳送門閃爍，李奇邁了出來。

拍拍凱瑟琳的肩膀，捏捏緹娜藏在帽子裏的耳梢，把兩個魔女安撫住，李奇對佐爾德比了個手勢。

兩人來到殿堂角落，佐爾德張開禁音結界，李奇沈聲說：“薇姬對我的確很有價值，我等不及按部就班的完成交易。佐爾德，要怎麽樣才能把薇姬交給我？你盡管開價，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定讓你如願。”

如果是一開始就這麽談，佐爾德必定付之一笑，或者坑上一把。可兩人已經合作了一段時間，彼此也有相當利益交織在了一起，這時候李奇提出這個要求，佐爾德就不能當作笑話，或者漫天要價了。

佐爾德沈吟了片刻，決然道：“這樣吧，我設法讓你跟我父親直接談，如果談成的話，你再幫一個小忙。”

凱瑟琳公主確實呆在李奇身邊，不僅關系親密，還甘願屈居護衛。這麽一來，李奇跟特蕾希婭的關系，又有些令人難以捉摸了。

但不管怎麽樣，李奇再度被女王打發到荒僻的神隕高原，這絕不意味著冷落和失寵。有凱瑟琳這條紐帶，李奇再怎麽都是女王最信任的人。佐爾德覺得，以自己現有的力量，直接抱女王陛下的嫩滑大腿終究沒指望，李奇這條大腿，就得緊緊抱牢了。

李奇有些意外，佐爾德這麽好說話了？不該繼續把薇姬當作跟他合作的戰略資源，壓榨出更多價值？

他問：“小忙？多小？”

佐爾德似乎有些難為情的道：“跟女人有關，等你和我父親談成了，咱們再談細節。”

李奇點頭：”那好，我就靜候佳音了，你盡快吧。”

正要告辭離開，佐爾德又招來侍從，一一向緹娜等人送上包裝精美的禮盒。

他把一個禮盒遞給李奇：“這是送給……殿下的，殿下還在生我的氣，勞煩你轉送了。”

說話的時候他看了看旁邊安靜立著的凱瑟琳，李奇頓時明白了。

這家夥，鐵定不安好心……

李奇懶得多說，隨手將東西塞進空間戒指，帶著大家跨入傳送門。

目送李奇等人消失，佐爾德回到殿堂，手一招，出現一個身影，正是兜帽鬥篷的凱瑟琳。

他再打了個響指，像是全息投影的影像驟然一變，兜帽和鬥篷同時消失，露出一身銀白鎧甲。

“只是瞳色不一樣，相貌應該是完全一樣的……”

魔法師嘀咕著，影像的頭盔消失，露出特蕾希婭的面目，眼瞳做了微微調整。

端詳著這個“ps”出來的凱瑟琳，佐爾德吞了口唾沫，低聲嘀咕：“真美……”

看了一會，他伸手抹掉影像，搖著頭道：“這不是最重要的。”

阿爾法城堡，佐爾德手下的魔法師告辭，緹娜帶著薩達爾、芬恩和雅絲滿懷期待的拆禮盒，李奇斜靠在大廳的座椅上，閉目沈思。

“李奇你怎麽不直接凈化薇姬啊，還跟那個魔法師談交易！？把薇姬拐出來然後拿金蒲耳或者魔導炮直接砸那家夥臉不就行了！？”

“薇姬被禁錮在那個半位面裏，沒有許可她離不開，而且束縛她的法陣必須由米爾德恩家族的族長解鎖。直接凈化了，然後留個魔女給米爾德恩家族切片研究？”

此時李奇已經魂在神國了，正在跟小紅帽對話。

“米爾德恩家族在風暴群島也排不進前十，一個魔女，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必不可少，或者性命攸關的資源，我有信心談成這筆交易。比起這個，薇姬的情況更讓我擔憂，我甚至搞不清她到底是什麽情況。”

李奇拍拍腦袋，之前跟薇姬的對話場景投影到半空。在半位面裏信號不好，他的感知無法被小紅帽同步，只能出來後再給她看。

小紅帽看著看著，神色漸漸變得嚴肅。

“原來如此……”

她幽幽嘆道：“我們的確晚了一步，薇姬的凡人意志已經沈睡了，現在主宰著她的是命運女神尼斯塔的意志。”

“這種事情真的存在嗎？”

李奇依舊難以理解：“尼斯塔的意志被分割出一部分，會形成一個新的尼斯塔，相互之間不會沖突，這簡直就跟史萊姆一樣嘛。”

當薇姬說出“我是命運女神尼斯塔”時，李奇真的被嚇住了。而後薇姬的解釋，李奇似懂非懂，索性就略過這個部分，談到其他事情。

小紅帽從胸口掏出硬皮書，嘩啦啦翻看著。

李奇現在也知道了，硬皮書就是她的記憶，她完全可以只動腦子，翻書不過是她的行為習慣。

回想她透露過的信息，應該是跟他生活在同一個時代。那個時代人們早就習慣了從手機獲取信息，能把翻書本養成習慣，這說明她有很大可能是個……圖書管理員？

“你的思維又碰觸到了足以跨越時空的敏感點哦”，小紅帽白了他一眼，然後吐出一口長氣：“我明白尼斯塔是什麽東西了。”

東西？命運女神也能以“東西”來形容嗎？

小紅帽問：“拉普拉斯妖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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