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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真真假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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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黃園開始遲疑。

“放心吧,今日之事,本宮誰也不會告訴,哪怕是陛下親自過問。”

“好吧,那小人就告訴娘娘吧。”橫豎都是一死,但總歸先逃過眼下的一劫才是。黃園下定了決心,對梁乃心說道:“陛下今日曾令小人召禦醫為廢妃診病。陛下似乎十分看重廢妃腹中的孩兒。”

“看重她腹中的孩子?”梁乃心忽然笑起來:“一個廢妃懷的孩子,他也會那麽在乎?”既然是他在乎的,那麽她就好好地規劃一下,怎麽利用來打擊他了。

“娘娘。小人知道的都告訴娘娘了。”黃園的聲音越說越小,怕因見到梁乃心猙獰的一面而失去生存的機會。

“紅藕,還不送黃總管出去。”梁乃心到底信守了她的承諾,放黃園離開。“黃總管,日後本宮與你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有什麽事情還望黃總管多加關照。否則今日之事,本宮就不擔保陛下會不會知道了。”

黃園在心中怒罵,臉上卻依舊恭恭敬敬,他一直走出灼華宮很遠才狠狠地跺了腳。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受這樣的窩囊氣。

晚風習習,吹拂過臉頰,像是誰溫柔的手在輕輕地觸碰,輕輕地安慰,一如那些陷落在黑暗中,最不堪回首的歲月。

“厚生,你說朕有沒有做錯?”

空蕩的書房內,沒有人回應,只有獨自站在窗邊的那個人,背手而立,透著滿身的孤寂。

“她腹中的那個孩子不能要,魏忠臣說她身上的‘夢斷’之毒怕是會流向孩子的體內,就算是艱難產子也不能活下來,活下來也會成為一個怪胎,日日被病痛所折磨永遠泡在藥水裏的怪胎。她是那麽期待那個孩子的降生,要是被她看見,她肯定會一輩子都痛不欲生吧。既然如此,朕想這件殘忍的事情有且只有朕來做了。”

“不過魏忠臣還說,要是被那個孩子將毒素吸走,那麽她慢慢調理也許能恢覆成當初的模樣。厚生,你知道嗎?朕其實在很早以前見過她的,朕當時就藏在慶賀的百姓中,看著那個被光環籠罩的女子,在她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她提著一柄□□,神氣地騎著白色的大馬。她是那麽的光彩照人,就連天上的太陽也要遜色。朕當時就在想,要是有這個女子在身邊的話,朕的一切夢想就都可以實現了。可是當她真的到朕身邊來的時候,她卻失去了全身的武藝,一身的驕傲。朕真的很想再見一見當初那個神氣的女子。如果魏忠臣這次能治好她的話,朕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朕也知道她這段時間捱得很辛苦,可朕沒有辦法。梁相那邊逼得太緊,況且杜博承這個人是必須死的。朕要他一命償一命,朕要他也背負著一身的汙名死去,讓後世人唾罵。”

“厚生,你說她如果都知道了,還會原諒朕嗎?”

“厚生,你說她如果不原諒朕該怎麽辦?”

“厚生?”

久久地得不到回應,蕭瑀緩緩地轉過身,望著一室清輝,才想起曾被他視為左膀右臂的郭厚生早就被他調往宜蘭殿了。他的身邊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聽他說說心裏話的人了。

“陛下。”

門外傳來黃園的聲音,蕭瑀眉頭微微一皺。去了那麽久,想必是將日間所做的事情悉數都告訴梁乃心了吧。這是他想來想去,想出來最好的法子,讓梁乃心動手,避掉自己的嫌疑,這樣他就不會再成為殺掉他和她孩子的兇手,她就不會不原諒他了。

“進來吧。”蕭瑀重新坐回書中旁,仔細地翻閱起面前的公文。

黃園悄悄地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輕聲道:“小人已經將話傳到,貴妃娘娘亦讓小人轉告陛下,她會在明日等著陛下一起用膳。”

蕭瑀朱筆一批,另外換了一本,連頭也沒有擡起。“好,你先下去吧。”

“是。”

待黃園出去後,他方將手中的朱筆擱下,側頭看向了敞開的窗外。黑沈的夜幕中,無數的星星在閃爍著,像是誰拼命忍住的眼淚。看起來明日是大晴天,不過實際上應該是個雷電交加的日子才對。

翌日,果真是晴空萬裏,白雲朵朵。

梁乃心仔細地裝扮了一身,絳紅色的薄紗長裙,牡丹團紋的淺白色寬袖,再罩著絳紅色的披帛,襯得她富麗卻也不奢華。高聳的發髻上,紅藕特地挑了支金絲鳳凰翡翠點睛釵,兩側也鮮少地配上兩支金色流蘇步搖,後方加戴了朵怒放的深紅色牡丹花。這身裝扮,便是真正的中宮也不過如此。

“她到了沒?”被紅藕扶住的梁乃心微微側頭,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已經到了。”紅藕朝她點點頭,“一切都已布置妥當。黃總管傳來消息,陛下今日在與梁相商量國事,怕是要一段時間。”

梁乃心這才真正地放下心,由紅藕扶住向延禧宮走去。延禧宮是由前朝的延壽殿擴建而成的,前朝歷代的太後或太妃們都不喜居住在單獨的宮殿內,大多都遷居在緊挨著錦華殿不遠的佛堂中,是以前朝的延壽殿規模並不大。本朝立朝以來,正式將延壽殿擴建,並改名為延禧宮,以供各位太後和太妃所居。此時延禧宮中居住的正是懿賢太後陳問書,亦是從前的皇後小陳氏。

自從先帝薨逝後,她就搬到延禧宮,日日吃齋念佛,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也幸而如此她才能安穩地活到今日,蕭瑀並不喜他這位名義上的母後,實際上的姨母,平日裏甚少到她那裏請安。有蕭瑀的態度在那裏擺著,其他人自然也就輕看了這位太後娘娘,什麽吃穿用度雖說是按照太後的規制準備的,但總是會差些數量或者差些質地。

陳問書瞧在眼裏,卻也沒有到皇帝那裏告狀,於是乎這幫人的膽子就越發大起來。碧文幾次都被氣得大聲怒罵,然而太後都已經失勢了,她身邊的宮女又能有幾分威嚇,最終被氣到的還是碧文自己。

“娘娘。”碧文委屈地站在陳問書的身後,輕聲訴說:“奴婢今日去內侍監領冰塊,那幫崽子明知是您要用竟然也敢稱沒有。奴婢心想許是今年延遲了些日子,可回來經過宜蘭殿的時候分明看見那屋子裏擱著幾大塊的冰塊。娘娘,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慢待您,克扣到太後的身上了,這事兒您可不能再忍氣吞聲了。”

“不再忍氣吞聲?”跪在蒲墊閉目念經的陳問書緩緩地睜開雙眼,正好與佛祖那雙悲憫世人的眼眸相對,心中長長地嘆過一口氣:“哀家沒有兒子可以倚仗,這太後的身份也只不過是一個不讓皇帝背負不孝罪名的名分罷了。”

“可您是陛下嫡親的姨母,就算陛下不看僧面也看這層佛面,好好對您才是。”碧文依舊氣呼呼的,她想起這段日子以來所受的氣,恨不得立即讓蕭瑀狠狠地整治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們一番。

“嫡親的姨母?”陳問書忽然笑了起來:“他若是真的認哀家是他嫡親的姨母,就不會出現今日這樣的事情。”

碧文仔細想想,的確也是這樣的。小小的內侍監竟然敢克扣太後的用度,若不是有人在背後撐腰,借他們一萬個膽子他們也是不敢的。“但您與陛下畢竟都流著陳家的血……”

“都流著陳家的血又怎麽樣?他那個人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冷血怪物,當初才十歲大的孩子就能親自動手打殺了服侍他多年的譚玉秋和潘氏,更何況是哀家這個搶占了他母後位置的人。”

“娘娘……”碧文還想著再勸上一勸,無論怎麽說,太後與皇帝的血緣都是割舍不斷的。

“只可惜哀家沒有兒子可仰仗,只可惜康兒去得那麽早……”小陳氏望著天邊的火燒雲,目光悲傷而淒涼。若是她的康兒還活著,這皇帝的位置還指不定是誰能坐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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