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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平亂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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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南下,杜雲錦與蕭少康都不敢有絲毫的慢待,幾乎是日夜兼程。原本需要三個月的路程,硬生生地被他們趕成了一個半月。

步入南疆的地界,天空便是泛起細細的小雨,像是最細的珍珠串成的簾子,在眼前隨風飄搖。

與關中帝都全然不同的景色,沒有巍峨的群山,這裏的點點滴滴都顯得格外嬌弱與清新,似畫中的一幅淺淡山水般。原來這世間還真的有這樣的地方,若是沒有戰火的侵襲,杜雲錦想這裏也可稱為世外桃源。

蕭少康微微有些緊張,他牽著韁繩,小心翼翼地跟在杜雲錦的身側。她的身體狀況怎樣,是他素來都知曉的,這幾年來也都是他在仔細調養的,他知道以現在杜雲錦的情況來看,她至多能拿起一柄不太重的長劍,但要穿著鎧甲上戰場卻是不可能的。果不其然,自出帝都開始,她就開始發起熱,若是還在帝都東宮,仔細調養幾日也是能好的,可她不僅不休息反而加快了腳程,累得他時刻都提心吊膽的,就怕她一個撐不住從馬上摔落下來。殊不知他太低看了杜雲錦,身為杜家的女兒,她註定就是生活在馬背上的,莫說此刻還算撐著雙眼,就算是真的閉著眼,昏也是會昏在馬背上的。

“長嫂。”蕭少康回頭看看身後的隊伍,連日不停的急行軍,饒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有些吃不消。

“何事?”杜雲錦一路之上都是在強撐,她會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只是要告訴仍在駐守長島郡的榮景成和當地百姓,朝廷沒有放棄他們,朝廷已經派了大軍,下定決心要滅掉那些猖狂至極的夷人。

“長嫂,我們目前已經進入南疆地面,再過兩日就可以抵達長島郡。眼下天氣不好,不如讓大夥停下來休息片刻,可好?”

杜雲錦聞言,擡頭看了看綴滿牛毛針般大小的細雨,略帶責怪地對蕭少康說道:“若是連這點小雨都頂不過去,談何退敵!”

蕭少康和蕭瑀一樣,都是從未領兵出征的皇族世家子弟,自然將這點小事也當做大事來看待,卻不知杜博承的常勝來自於他治軍的嚴謹以及近乎虐待己身的做派,而杜雲錦身為杜博承的獨生愛女,杜家軍的繼承人,豈會有一般人的嬌弱作風!

“長嫂。”蕭少康看勸不動杜雲錦,不免有些心急,話語間卻依舊十分客氣與尊重。“我們已經日夜兼程,大夥就算這樣趕到長島郡也只能是身心俱疲,失去原有的戰鬥力,這樣仍然無法退敵!”

杜雲錦冷冷地瞧過一眼,隨即狠狠地沖馬屁股抽了一鞭,與蕭少康果斷地拉開一段距離。

蕭少康瞧她這般油鹽不進,氣得不知如何是好。跟在他身側的內侍見了,立即仰頭討好地說:“王爺何必與太子妃一般見識,王爺是陛下親封的監軍,王爺要大軍停下來就可以停下去,又何必去請示太子妃?”

這番話表明在捧高蕭少康,然實則卻是在調撥離間。因他的強烈要求,蕭沨才同意讓他也隨軍出征,他原意是做個隨軍醫官之類的,沒想到聖旨下來時,他變成監軍,皇帝的眼線。這並不是個討巧的差事,相反是個燙手山芋。自古以來,監軍一職都是由皇帝最親近的人擔任,負責將軍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告皇帝,也因為曾催生了不少的冤案。那些嬌弱氣盛的皇帝眼線怎麽可能和常年行伍的將軍們有共同話語,三言兩語便能弄出許多的事端,監軍們仗著自己有皇帝做靠山,背地裏告陰狀,離間君臣之間的關系,爾後便是一出又一出的悲劇。

蕭少康實際上非常討厭這樣兩面三刀,作威作福的小人,可沒想到現在竟然換他來坐這樣的一個位置。

說話的那名內侍眼瞅著蕭少康的臉色非但沒有像他預想一樣的好轉,反而是暗沈了幾分,便知有些不妙。果然,蕭少康斂起在杜雲錦面前無害的面容,淡淡地斜睨過那名內侍一眼才緩緩地開口:“本王是監軍,太子妃是先鋒,論戰事而言,本王只有提出建議的權利。本王都沒聽說過監軍還有說停就停的權利,你到底是為何編撰出來的?莫非是你主子慶王教的?”

聽到蕭少康三言兩語就搬出了慶王,內侍嚇得隨即跳下馬,也不顧地上是不是遍布水窪就跪了下去。蕭少康說得沒錯,他的主子的確是慶王蕭玉禮,他此趟隨軍侍奉裕王就是為了見識裕王的一舉一動。當然,他並沒有走慶王明面上的線,他是由內侍監總管黃園安排出來的,應該看不出他和慶王之間的關系。

可是……

蕭少康這麽快就知道他是慶王的人,不,也許這件事蕭少康早就知道,只是沒有點破而已。都說裕王與世無爭,天天只知道折騰他的藥房,沒想到他畢竟也是蕭家人,有足夠多的心眼。

蕭少康看著不斷在地上磕頭的人,沒有打算為他停留,徑自駕馬朝杜雲錦追去。

這趟出征很是匆忙,杜雲錦身邊並沒有隨身伺候的女兵,換而言之,整個大軍除卻她一人是女子外,再無第二個。如玉自幼長在東宮,隨她出征怕是吃不了那樣的苦,所以杜雲錦並沒有將她帶在身邊,也因此一些近身的事情都由杜雲錦自己親手做了。她以前也是做慣的,杜博承雖對她寵愛,卻從未溺愛過她,在她初入軍營時也是和普通士兵一樣的對待,她此刻再做起來並沒有太多的郁結,相反的喚起她心底深處關於往昔歲月的回憶與懷念。

“長嫂?”蕭少康自知自己方才的言語怕是惹惱了杜雲錦,此刻說話更加的小心。“少康若是說得不對,長嫂盡管說便是。”

“你說的並無全無道理。”杜雲錦見蕭少康如此低頭,也不好再強裝氣惱,只好壓低了聲音將心中盤算解釋與他。“夷人之亂拖得太久,我軍又連連失利,因此現在需要的是穩固軍心。可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路,我們急行軍到達長島郡,不過是想告訴榮將軍和所有的士兵與當地的百姓們,朝廷滅夷的決心而已。”

“原來如此。”

蕭少康此刻才真正地明白過來,杜雲錦的心中所想。他沒有她看得全面,沒有她想得長遠,此刻他才第一次認識了杜雲錦,那個僅僅在說書人口中才能聽見的女將杜雲錦。

杜雲錦見他聽得明白,朝他淺淺的笑著。殊不知,那一笑如春風過境,讓蕭少康心中被深埋的幼苗急速地生長,終將開出絢爛且致命的花朵。

“九弟。”一聲輕呼喚回了蕭少康的深思,他揚頭望去,正是那朵嬌艷的花朵在對他說著話。

杜雲錦刻意放慢了步伐,停在蕭少康的身側,壓低了聲音說:“九弟向來喜歡研究醫術,不知九弟有沒有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精神倍增的藥丸?”

短時間內精神倍增?蕭少康警惕地朝她看去,目光凝視在她的臉上,久久未有答語。她的心思其實很好猜,她問出這個無非是知道自己撐不到長島郡,又想要穩定軍心所以才會這樣的問話。她不知,自己長年研究藥物豈會不知,所有的病癥都需要對癥下藥,慢慢調養以期斷根,若是短暫的好轉,那只能是用旁門左道的功夫,將來承受的痛苦將遠遠大於得到的。

見他陷入沈思不說話,杜雲錦只當是他手裏沒有這樣的藥物。但這樣的藥物確實存在,她從前聽卿若風聽過的,看來她還是拐彎抹角地求卿若風幫她尋覓。這樣一來,且不知道能不能尋到,就算是尋到了,父親想必也會是知曉了,又將平白無故地讓父親為她擔憂。

“九弟沒有也沒有關系,我會自己想辦法的。”杜雲錦沖他笑了笑,策馬朝前方隊伍追趕而去。

這個人……

不就是因為此行背負了蕭瑀的太子之位麽?至於像現在這樣恨不得連性命都不顧及了麽!

蕭少康望著那抹映照在夕陽的背影,心中恨恨地想著。

南疆地處最南端,一年到頭都被陽光暴曬,時時刻刻都是炙熱的夏日。陽光充足,又臨近大海,導致這裏植被繁盛,各類在中原地帶見都沒有見過的高大喬木四處林立,也因此滋生了不少的天然毒霧。

長島郡是南疆的最南端,是一座三面環海,挺立在最前沿的島嶼。島上的人大多數都是漁家,百姓們幾乎都靠打漁為生,雖然辛苦危險,但日子總歸還過得下去。直至夷人的出現,徹底將他們拖入地獄。夷人也是居住在島嶼上,但他們的島嶼小且物產稀少,曾與長島郡有過邊界貿易,知道長島郡富庶美麗,心中便早早地打起了算盤。長時間下來,他們基本上就變成了海盜,遇到什麽就搶什麽,先是搶劫出海的漁船,到後來更是公然上岸,直接搶到了長島郡。偏偏他們又和犬戎類似,朝廷一派兵,他們立即就帶著戰利品退回海上,朝廷一收兵,他們馬上就又到島上來搶劫一番。他們行事沒有任何章法,完全是隨心所欲,這讓無數的將領都十分頭疼。

杜雲錦聽說榮景成此次戰敗後,便發了狠心,將島嶼沿海的地方三十裏內的百姓全部都遷走,將那一帶的荒涼都空出來,等著夷人們上岸。士兵們分成幾崗,在劃定的界限內定是巡崗,夷人一越界就砍了再說。夷人在海中如魚得水,絲毫不畏懼朝廷的大軍,可上了岸就是隨人□□的篩子,想怎麽篩就這麽篩。論作戰的實力,他們是無法和訓練有素的朝廷軍隊對戰,而他們的優勢在岸上無法施展,因此他們並不敢和朝廷軍隊硬對硬,不敢越雷池半步。但不越這個雷池,在那個荒涼地帶裏,莫說有什麽財物就連粒米都不曾留下。撈不到任何的好處卻又無可奈何,聽聞夷人頭領氣得砍了自己身邊最得力的謀臣。

這個法子好倒是好,只是長島郡的百姓們本就靠打漁為生,如今榮景成頒布了禁海令,不許任何人越界,也讓那些百姓們無以為生,整日鬧騰。

杜雲錦雖然戰績不凡,但她都是隨父親在月牙城外與犬戎作戰,對於南疆這樣的環境,夷人這樣的對手,她並沒有全盛的把握。可她的此趟出征並非是她一個人的責任,她的肩膀上還壓著更為沈重的重擔。這些等等,讓她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以至於她明知自己身子就快要到極限,快要撐不下去也不願去好好休息一兩日。

“將軍,帝都的公文。”

杜雲錦從一名臉上還蕩漾著稚嫩的士兵手中接過公文筒,熟練地打開將裏面的東西取出來。

雖然蕭玉禮仍舊掌管著此次出征的糧草等事宜,但他畢竟沒有困住蕭瑀。每隔十日,蕭瑀就會發出公文給她,說著關於糧草等等的事情,順便在內裏附上一封家書。

他親筆,一字一句地寫的家書。

杜雲錦小心翼翼地將它取出來,看過一遍又一遍,最後將它疊好放進自己的懷中,離自己的心最近的地方,仿佛這樣做就能讓遠在帝都的蕭瑀感受到自己的真心。

大抵家書也曾經過蕭玉禮的監察,蕭瑀寫的很是簡單,大部分都是已安,勿念四個字而已。就是這四個字,偏偏能讓杜雲錦撐過一次又一次快要倒下的疲倦與病意。

得知杜雲錦與蕭少康前來長島郡,榮景成派出自己的親信在臨近城外的小鎮上迎接,而他也親自等候在城外。

“小姐。”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人,他跟隨杜博承近二十年,豈會不認識杜雲錦!

“榮伯父。”榮景成年數上還長杜博承兩三歲,杜雲錦這聲伯父他是的的確確有資格擔當的。

“小姐。”他笑著像以往在月牙城時那樣,摸著小丫頭的頭頂,手剛伸出卻僵住,不自然地垂回原地。“臣參見太子妃娘娘,參見裕王。”

“平身吧。”杜雲錦當然看見他這一細心的變化,當著眾人的面,就算她可以不用講究這些虛禮,然而也必須受了,畢竟此時此刻她代表的是皇家。

“榮伯父,我已被父皇封為您的先鋒,因此還請您按照軍中規制喚我一聲杜先鋒即可。裕王也是如此,裕王乃是本次出征的監軍。”

“監軍?”榮景成聽到這兩個字就覺得刺耳,皇帝為了防止臣下借機擁兵自重,常常在出征時派出監軍,充當自己的耳目來控制臣下。他聯想起前幾次的出征,都有監軍阻撓的影子,因此對這兩個字極為反感,且蕭少康還是個未及冠的半大小子,就算是皇帝的親子也總歸讓人心中有些不滿,有些不服。

“本監軍在此見過榮帥。”蕭少康翻身下馬,施施然地向他施禮。

蕭少康率先給榮景成行禮,算是全了他的顏面,榮景成自然也會還以好顏色。兩廂寒暄之後,杜雲錦與蕭少康帶來的軍隊由副將帶領,至城外的大營駐紮休養,而杜雲錦與蕭少康則與榮景成緩步入城。

這裏的確是和帝都,和月牙城都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景,當地氣候炎熱,百姓們都著短衫薄衣,即便是如此也都被陽光熱出一層汗,像杜雲錦等身穿鎧甲之人就更加難以忍受的炎熱。

榮景成一邊行進,一邊為他二人做著講解:“我軍士大部分皆是從北地調撥而來,不適合本地氣候,加上當地毒霧盛行,又天氣炎熱一人發病往往數日就能牽連數十人,因此未戰之前便已是折損過半。”

談到這點,杜雲錦自然而然地將視線投向蕭少康,他一不能上戰場與敵廝殺二不能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他唯一有的用處就是對於醫術的精通,也許能化解此時的困境。

蕭少康的神色比往常更加嚴肅,他十分安靜地聽著榮景成的描述,在腦海裏不斷地回想著關於此類疾病的防治方法。天氣炎熱對於病情有好有壞,但就傳染病而言確實是非常的壞,它能讓病情傳播得比平時更為迅速,若是晚一兩分鐘判斷出病情就有可能讓病情已經傳播出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直至日暮時分才到長島郡的郡守府。長島郡的郡守早在夷人初來犯時就卷了全部的家當逃走,朝廷氣憤他此等行徑,發了追捧文書,在南疆進入中原的緊要之地——翼州將其捉住,翼州太守奉命就地斬殺此人,且掛於城樓七日,以儆效尤。此後朝廷又接連任命幾位郡守,均上任不到幾日就死於夷人來犯,以至於後來朝中無人敢再出任長島郡守,這個位置便空置下來,等到榮景成率軍到來,郡守的事務便由他兼任了。

杜雲錦與蕭少康由榮景成的親兵分別領到了郡守府後院的南西廂房,東廂房變成了榮景成的書房和臥室。

即便是郡守府中,杜雲錦的身邊也沒有丫鬟伺候,倒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像榮景成這樣常年行伍的人通常都是用身邊的親兵來打理自己的事情,用個丫鬟不合適也很麻煩。杜雲錦沒有回到帝都時,也是過慣了這樣的生活,此刻並不覺得有什麽不便,倒是那位首次上戰場的裕王怕是有些不習慣吧。

杜雲錦在腦海裏幻想了一下素來嬌生慣養的蕭少康無奈的畫面,忍不住偷笑起來。

“杜先鋒,您要的熱水。”

親兵在門外敲了門,得到杜雲錦的回應後就將裝滿熱水的木桶搬進來。

這裏的天氣十分難以適應,待他們出去後,杜雲錦關上房門開始解開被汗水侵透的鎧甲。她身子不好,尤其不喜歡身上黏糊糊的感覺,於是安頓下來後想的第一件事就好好地清洗清洗。

他們的鎧甲以上等鐵制成,牢固且一般刀槍很難貫穿,可是……杜雲錦只著了件裏衣,拿起桌上的鎧甲凝思起來。彼時在戈壁灘上奔馳,並不覺得鎧甲有什麽問題,但到了南疆,似乎就有些不適合起來。首先鎧甲非常沈重,不利於士兵身體的靈活,再者一旦出汗就會被侵透,久久不能被曬幹,多多少少會影響士兵的士氣,還很容易染上風寒,導致其他的病癥並發傳播。

看來,對付夷人的首先問題就是要換一種鎧甲。一種輕活靈便,又不易被汗水浸濕的鎧甲。

桶裏水汽騰騰,似帝都冬日的清晨,白茫茫的大地覆上一層薄薄的霧氣。在那團霧氣的裏面,有熟悉的身影慢慢地朝她走來。她向他伸出手去,他親昵地撫摸著她垂落的發絲,在她耳邊輕聲道:“錦兒,辛苦了。”

那般熟悉的聲音,讓杜雲錦止不住落淚,她用孱弱的身體強撐到長島郡,皆因肩負著他日後的命運。越是沈重,她就越要扛下去,她不想看到他再次落到可悲可笑的境地,她想要看見他的笑容,璀璨的笑容,長長久久的笑容。

“阿瑀……”

她伸出的手落了空,此時才想起她已身在長島郡,而那個人仍舊在帝都。她離開帝都已有兩個月,不知道他過得還好?蕭沨雖已經蘇醒,畢竟不曾偏疼過他,蕭玉禮又步步緊逼,就連百裏光都反水,他的身邊再無其他可信之人。每一次的通信裏,他都只說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他都只告訴他很好,可她卻總覺得他過得不是很好,她只祈望能早日滅了夷人,早日回到帝都,回到他的身邊,親眼看見他過得好與不好。

第一次,她深深地痛恨起自己當初為何要服下“夢斷”,如果沒有“夢斷”,她就還是昔日的杜雲錦,擁有一身好武藝的杜雲錦。她可以提著她的□□,率領著士兵們直接殺向夷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郡守府裏想著各種各樣的對策。

她若還是昔日的杜雲錦,定是早就護得他平安!

“長嫂?”

門外忽然傳來蕭少康的聲音,杜雲錦從沈思中驚醒過來,她撈過一旁擱著的常服穿到身上後才給蕭少康開門。

與杜雲錦不同,蕭少康身上還穿著鎧甲,他臉頰紅撲撲地,透著興高采烈。

“長嫂,我找到了。”他將手裏的小瓷瓶遞到杜雲錦的面前,獻寶似地晃了晃。

“找到什麽?”杜雲錦不解地接過他手裏的小瓷瓶,這瓶子裏裝滿了藥丸,至於是什麽藥丸,還得問蕭少康才能知曉。

“長嫂你要的藥丸。”

她要的藥丸,杜雲錦下意識地將瓷瓶握得緊緊的。就算不能恢覆到以前的樣子,至少能夠讓她不再那麽柔軟也是極好的。

“不過長嫂,這藥丸本是我從前煉制來玩的,也試過幾次,效果還好,只是有些後發的病癥。長嫂不到萬不得已時,都不要服用。”

蕭少康望著被她芊芊玉指握住的小瓷瓶,擔憂地說著。

他十分清楚杜雲錦的性格,若是他真的藏私不肯拿出來,她怕是真的就這樣撐著上戰場,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恢覆些力氣,上戰場時不會自己率先栽下來。

他的苦口婆心似乎並沒有被杜雲錦聽到耳中,杜雲錦的眼裏被手裏的小瓷瓶滿滿占據,她的心裏被蕭瑀滿滿占據,找不到一絲縫隙可以讓蕭少康存在。

有一絲苦澀的滋味在蕭少康的心裏炸開,像是從前年節時,宮裏燃放的煙火,看起來閃耀奪目卻怎麽也摸不到。

陰沈沈的天空,像是即將落下暴雨風雪又像是下一刻就會露出天晴,就如同人的心怎麽也看不透。

蕭玉禮站在窗外,透過窗欞的縫隙,冷冷地望著裏面獨自安靜寫字的人。如今都階下囚了,竟然還有心思練字,他不知道是他這位長兄太沈得住氣還是真的認命了,或許是在等待南疆滅夷勝利的消息,等著那個所謂的杜家女將來救自己。

他沒由來就湧起一股怒氣,猛然推開門,大步跨了進去。

“王爺。”敏之擔憂地擋在他的面前,小心地望了眼四周才輕聲勸說:“這畢竟是在東宮。”

在東宮,不是在他的慶王府,所以由不得他囂張,是這個意思麽?蕭玉禮嘴角浮出陰冷的笑容,莫說一個小小的東宮,整座皇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還有什麽好顧忌的!杜雲錦被他遣去南疆平亂,蕭沨那日蘇醒後又陷入了昏睡之中,朝中大臣對於目前情勢都心知肚明,都不過在等著他有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而已。他就是要囂張,就是要在東宮裏囂張,看蕭瑀拿他能怎麽辦!

腳步聲在書桌前停下,蕭瑀連頭都沒有擡起,只是將筆下臨摹滿的紙移到旁邊,換上一張幹凈的,又開始聚精會神地寫起來。

分明就是輕視他,不,是無視他的存在。蕭玉禮那張動人心魄的臉上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狠狠地將書桌上的東西一掃而下。

“慶王爺!”候在一旁不曾出聲的郭厚生憤怒地看向他,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怒氣是為哪般。雖然蕭瑀勢弱,但他畢竟還是太子,還是蕭玉禮的長兄,起碼的尊重和禮貌都應該給他。

蕭玉禮陰鷙地掃過一眼郭厚生,跟隨他進來的長隨敏之陰沈著臉將郭厚生半是拖拉地帶出書房。

房內恢覆一片寧靜,蕭瑀氣定神閑地坐下,等著蕭玉禮開口。

“長兄就是好興致,這麽日日練字的。”蕭玉禮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書房內的布置。不過一張書桌,幾排書架,倒是極為簡樸。

“你有何事?”蕭瑀端著已經冷掉的茶盞,慢慢地喝起來。

“我能有什麽事,”蕭玉禮轉身站在他的身旁,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長兄也知道我的王妃當初是定的梁家小姐梁乃心,雖然不知是誰在背後使絆子讓我的王妃換了人,但是我與她畢竟是命定的姻緣,我下個月就迎娶她為側妃。”

“你!”蕭瑀的臉色在提及梁乃心時終於變了變,蕭玉禮將氣憤地起身的他重新按回座位上。

“念在長兄曾經也差點娶她為妃,我特地來告知長兄一聲。”說罷,他撚起桌上散落的宣紙,笑著道:“長兄繼續在這裏練字吧。對了,繼續給長嫂傳信吧,我不是那麽無情的人,你們夫妻最後的情緣始終會滿足你們的。”

“最後的情緣?”蕭瑀看向蕭玉禮,他素來知道他這個七弟不是個好惹的角色,也猜想杜雲錦出征肯定會有些事端,但想著山高路遠,又有榮景成在旁護著,總歸傷不了她多少,可現在聽蕭玉禮的話卻是他低估了這位七弟。

“長兄以為僅憑夷人那點小小的禍端能夠燒出這麽一大片的事情來麽?我本想送長兄去的,日後長兄有什麽變故也算是為國盡忠,可以留一個英名在世,可沒想到長兄竟然如此膽小,讓杜雲錦代替而去。這樣的話,我就沒有辦法全長兄的英名,只好便宜杜家人了。”

“你想要的是什麽,你和我都心知肚明。”蕭瑀擱下茶盞,臉上神情雖沒有太大的波動,但輕輕顫抖的指尖已經將他心裏真實的想法都洩露出來。

“哦?”蕭玉禮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指尖,唇邊的冷笑擴散開來,像朵綻放在月夜的暗花,冷冷的美麗又散發出危險的信息。“長兄真的都知道?”

蕭瑀擡眼看向他,那張本該是傾城的絕色卻顯得那麽的齷蹉,令人不想再多看一眼。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這個太子之位。”

蕭玉禮的雙眼瞇了起來,盯著蕭瑀像是要將他看穿般,目光冰冷帶著不甘與濃烈的恨意。

蕭瑀倒是沒有見過這樣的蕭玉禮,他竟然覺得此刻的蕭玉禮有些可悲,有些不知所謂的憂傷。

“對,我要的就是這個太子之位!”蕭玉禮忽然換了臉色,重新揚起笑容。“那長兄準備給我了麽?”

“給你?”蕭瑀也隨之笑了起來:“本殿若是給了你,本殿還能活命?”

“你不給我就能活命?”對於蕭瑀的假裝強勢,蕭玉禮不屑一顧。“你手上還剩了什麽?百裏光?他已經成為我的謀臣。梁相?那只老狐貍已經眼巴巴地將女兒送給我做側妃了。杜雲錦?她離死差不多了。杜博承?他遠在月牙城正與犬戎膠著。”

“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還留著本殿?”像是抓住蕭玉禮的痛腳,蕭瑀淡定地問道。

“當然要留著你,不留著你,怎麽能讓你親眼看見你最愛的人都死在你的面前呢?”

蕭玉禮依舊笑得燦爛,但眼裏深深的恨意卻幾乎奪眶而出。“不知道長兄是否知道,我倒是聽說了一則傳聞。長兄那位號稱勇冠三軍的太子妃早已服過‘夢斷’,就算我不出手,她恐怕也會死在戰場上的。不過我並不介意在適當的時候送她一程,免得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聞言,蕭瑀的臉色徹底變了。

蕭玉禮滿意地看見這樣的蕭瑀,大笑著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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