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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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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一大早,泰昌帝就腦殼疼,原因無他,因為虢國大長公主進宮了。

老太太花白著頭發,精神抖擻著呢,揪著皇帝就是一頓訓,“那蕭與和,該殺!好好的大高個兒郎不用,你非要去侏儒堆裏挑人?多少老臣都還在呢,你可不能寒了功臣們的心哪……”

“皇姑姑,朕瞧著蕭凡提的科舉改制這建議不錯啊,如果真做好了,朕也就不必受制於世家了。在此之前,參加京試的考生都是察舉制來的,朕要用的人才,全由他們把控選來,沒甚意思。”

“他提的這個建議是好的,但就是太揠苗助長了。咱們大梁還有多少百姓掙紮在溫飽線上,大力發展教育,讀書育人,國庫支撐得起嗎?”

“你真要動世家,那是一個溫水煮青蛙的過程,不能如此明火執仗地跟世家幹起來。”如今皇室與世家尚處在蜜月期,偶有摩擦,皇帝真沒必要現在就大動幹戈。

“而且真不用世家所出的人才,你能用誰?幾乎無人可用。寒門之子,素質參差不齊,等你用的時候你會更鬧心的。先皇在的時候,也提拔過一些寒門出身的能吏。但這些人,乍然握權,很難抵擋不滿足自己的私欲。好家夥,還出來了一句千裏當官只為財的俚語,世家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好歹底線還高一些。”

“寒門子弟的私欲有時候比世家子弟還重。當然,我不否認寒門中也有意志堅定不為外物所擾之輩,但畢竟是少數。況且他能守住氣節,那他的家人呢?”

“總而言之,察舉制還不到完全取消的時候,沒個十年八年的,想讓寒門通過科舉起來,不現實。”

虢國大長公主一番話下來,泰昌帝只有默默聆聽的份兒。

“你身邊就沒個人規勸於你?”虢國大長公主皺眉,如果沒有,她就要考慮一下清君側了!

泰昌帝連忙道,“有人勸過,說現在實施這個科舉改制為時尚早。”

“誰?”

“是宮令箴,出身虞國公府。”

“虞國公府歷來忠心,此子可用。”

……

泰昌帝好容易從他姑母的魔掌逃出,出來後與梁東海對視了一眼,宮愛卿說得對,還不是時候。

泰昌帝倒不曾懷疑他姑母的用心,虢國大長公主早年隨先皇征戰,是一個很有才略的女子,不論是在帶兵的方面還是在治國的方面。他父皇就曾玩笑似地說過,如果虢國大長公主不是女兒身的話,這大梁的開國皇帝的椅子誰來坐還不一定呢。可見先皇對他這位皇姑姑的評價之高。

而且,他皇兄端聖太子意外逝世之後,他被立為太子。可他父皇也就是先帝已經精力不濟,無力再教導於他,後將他交由虢國大長公主帶。可以說虢國大長公主相當於他另一位父皇一般。

後來他登基之後,虢國大長公主居京城虢國大長公主府中,終身未嫁。這樣一位長輩,還能有啥私心啊。而且隨著他漸能把握朝堂,他這皇姑姑連皇宮都少進了。這回破例進宮,怕是這科舉改制是真的不合時宜了。

長公主不知道,她口中該殺的人,此刻正被人套著麻袋胖揍。

這些人一邊揍還一邊罵:

“你自己都還出身世家,皇上還沒嫌咱們世家累贅,你倒是給皇上遞刀子了。”

“你倒會上屋抽梯,自己察舉制出身不知道嗎?自己晉身了,就將其他世家子弟的路給斷了,你個白眼狼!”

一拳一腳的,蕭凡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躺在地上連擋都不想擋了的時候,終於聽到有人說了一句,“行了,別揍了,出人命就不好了。”

蕭凡忍住疼痛起身,將麻袋取下,倚著墻壁喘著氣。

蕭凡被揍的地方離諫議院很近,但離家卻很遠,身上的銀子還被那群缺德的搜走了。

他身上的官服都破了,臉腫得跟豬頭似的,他只想回諫議院拿一套備用的常服換上再作計議。

他在諫議院附近一再徘徊,確定不會遇到人之外,就往裏快步走去。

不料他剛沖到大門就被人看見了,司諫王淩瞧這人一身贓汙襤褸,縮頭縮腦鬼鬼祟祟的樣子很是可疑,“餵,你是誰啊,這是諫議院,怎麽亂闖呢?”

蕭凡不說話,背對著那人推了推虛掩的門,門開了後,他腳剛踏進去手臂就被王淩拽住了,“我說你這人怎麽說話不聽的,這是諫議——”

等王淩看到蕭凡那張腫得跟豬頭似的臉時,吃驚得張大了嘴,“蕭——蕭諫議大人……”

蕭凡扯了扯,掙脫他的鉗制,“看夠了嗎?”

外面的動靜讓裏面又出來了兩人,那兩人一見蕭凡的模樣,就驚呼,“蕭諫議這是被人套麻袋揍了?”

宮令箴的腳步一頓。

“宮……宮諫議大人……”

王淩欲哭無淚,只覺得自己要完,他先是逮住了明顯被人胖揍了一頓然後狼狽不已的右諫議大人,然後又好巧不巧地讓宮諫議大人看到了這一幕。

他怎麽那麽嘴賤外加手賤呢,不叫住蕭大人一切不都好了嗎?

聞言,蕭凡一僵,緩緩轉身,果然看到宮令箴並他兩位下屬左右補闕一起,就站在他身後。

看到自己,對方問了一句,“還好嗎?”

蕭凡瞥了他一眼,又在轉他的板指了。

“還行。”

蕭凡摸了摸臉,已經腫起來了,微微一碰,都覺得疼人得緊,“我去一趟宣政殿。”

他決定不換衣服了,就這樣去求見皇上,反正臉都丟了,也不在乎了!

看著他的背影,宮令箴的右手轉動著左拇指上的板指。

宮令箴的兩位下屬左右補闕對視一眼,宮諫議大人又在轉動他的板指了。

這板指綠瑩瑩的,套在拇指上甚是好看。

這板指是之前林蔚然整理庫房時,發現一枚嬰兒拳頭一般大小的不知名的玉石。

這枚玉石好像是他一好友游歷西南方時塞進節禮堆裏送他的,那些東西都放庫房了,如果不是小妻子整理出來,他都忘了有這東西了。

不過小妻子倒是蠻喜歡那枚玉石的,還特意畫了圖樣子,找了京城最有名氣的銀樓匠人打了幾位首飾。這枚板指據說就是選了玉石水頭種色最好的部位取的,

除此之外,她還讓人雕刻了一串佛頭,並在皇覺寺供奉了好些日子,也是給他的。

那樣一串佛頭,他戴著也不顯娘氣。這些日子他都瞧見了好些人也戴上了這樣的配置,不過或許是玉石的品種不同,看起來感覺都沒他的好。

看著底下蕭凡涕淚連連的慘樣,泰昌帝頭疼。他沒想到那些世家會如此猖獗,蕭凡好歹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說揍就揍了。

“皇上,你要給微臣主持公道啊……他們這是藐視皇權!”

“你先回去,此事朕會替你主持公道的,這些人太不像話了!怎能隨意毆打朝中重臣呢,此歪風邪氣不可長,一定要嚴懲!”

聽泰昌帝這麽一說,蕭凡那個感動啊,皇上果然比以往更重視自己這個臣子了。

蕭凡一臉感動地走了。

他走之後,泰昌帝長籲短嘆,“這些人盡挑老實人欺負!”

梁東海暗暗回道,沒辦法,不挑老實人欺負,踏到鐵板會被欺負回去的,就比如宮大人。

日前,天牢

獄卒頭子站在方琰楊昶的跟前,“想清楚了嗎?這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不說的話呆會就要上夾子了。”

方琰:“我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們這是屈打成招。”

“皇上下令徹查此事,我們京兆府自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參與了科舉舞弊的考生。林則然的京試名次飆升那麽高,不可能是他的真實水平,只是他行事隱蔽,我們暫時沒找到證據罷了。你們呢,就不要誤人以及自誤了,早點配合也不必廢掉雙手。”獄卒頭子一個示意,就有人拿著夾板逼近楊昶。

“大人,我,我招——”

方琰臉色大變,“楊昶!”

楊昶避開了方琰的視線。

啪!方琰被甩了一鞭子,“多嘴多舌,妨礙公務!”

接著,獄卒頭子取了紙筆讓楊昶寫證詞劃押。

楊昶取了筆,遲疑著。

“楊昶,不要簽,你聽到沒有?!”

獄卒頭子一個眼神,啪啪!方琰又被連甩了兩鞭,但是他即使被鞭子抽打,還是沒有停止勸阻,“你不能將則然牽連進來!”

獄卒頭子大喝,“多嘴,給我打!用點力,沒吃飯嗎?”

喝斥完之後,他沖著楊昶道,“簽吧!”

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快步走來,湊近了獄卒頭子一陣耳語。

獄卒頭子聽了一會,臉色大變,忍不住啐了一口,恨恨地道,“這林則然還真是好運。”

兩日之後,他們被放出去。

走出牢房這一段路,方琰是忍著身體的劇痛自己走的,他受傷比楊昶重得多了。

楊昶想來扶他,方琰根本就不讓他碰,也不搭理他。

楊昶跟在他身後,終於忍不住出聲,“我知道你怪我意志不堅定,最後敗在了酷刑之下。”

“可方琰你知道嗎?我也不想的,其他的刑罰我都能忍受,但這夾子一上,手指的經脈盡斷,咱倆以後就沒有前程可言了。”

涉及進來這麽大的案子,以為保住雙手就還有前程嗎?方琰嗤笑,笑他的天真。

“而且你怎麽知道林則然是不是和我們一樣都看了押題卷子呢?那獄卒頭子都說了,他京試名次飆升那麽高,不可能是他的真實水平,只是他行事隱蔽,我們所有人都沒發現罷了。”

方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上次你不也說了他進步很大麽?有宮大人在沒什麽不可能的。”

“當初在太原府時,你倆成績並駕齊驅,府試時,你名次也比他高——”說白了,就是楊昶不相信他那第八的好成績是憑他自己的能力考的。他們這些看了押題的,方琰考了第十二名,他考了第十五名。

方琰直接揭穿他,“你這是臆測,也是為自己的行為狡辯。任何的借口都不是你將同窗拖下水的理由,你這是在為你的卑劣行徑找借口,只為你的良心好過一些。”

“方琰,你相信我,我當時會屈服,也是在為我們爭取時間。如果則然被牽扯進來,虞國公府不會無動於衷,他們一定會盡力救他的。他有宮大人那麽一個厲害的妹夫,也不會有事的。”只要國公府使勁救人,那他們就能順勢劃水。

“他有後臺有人護著,那是他的事。”

“但我們不是好朋友嗎?我們借一下他的勢又怎麽樣呢?”

方琰生氣地道,“楊昶,我真的看錯你了,人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還一個勁地為自己狡辯,不斷地將犯錯的責任推卸給別人,蒙蔽了良知。你這樣,誰還敢將後背交給你?”

“這事說白了就是你惹出來的,怎麽可以再去牽連則然?楊昶,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方琰與楊昶出天牢,林則然作為好友,自然來接。

林則然見了他們,自是一番噓寒問暖。

楊昶與林則然說著話,方琰抱胸冷眼旁觀。

楊昶也覺得沒意思得很,於是便辭了他們,自己在家裏派來的侍從的護送下先行一步離開了。

當僅剩下林則然和方琰時,方琰也沒提天牢的事,只道,“則然,以後少與楊昶來往吧,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了。”

方琰嘆息著。

林則然默默地點頭,也沒問具體的原因,因為他了解方琰,他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他既這樣說了,怕是楊昶身上真的有很不妥之處。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打算?”方琰苦笑,五年無法科考,人生的規劃全然被打亂了。

“我打算先回太原府。”

“也好。”事情的經過他俱已知悉,方琰這次完全是無妄之災。回家後先作休整,挺好的。

方琰看他,“一個月的覆考你好好考,日後搞不好我還得投奔你呢。”

林則然只是笑笑。

科舉改制一事,在各方力量的相互牽制消彌之下,聲勢並不如林昭然想象中那麽浩大。

泰昌帝想著已經開了一道口子。科舉改制,一時間也難出結果。況且世家根深葉茂,博弈的時間還很長,泰昌帝更為關心虞國公府那邊的水稻生長狀況。當得知兩百畝地的水稻已經全部站住了,並長勢喜人的時候,他不由得對那地的產量又更期待了一些。

世家這邊呢,在出了一口氣之後,又看到皇帝軟和下來的態度,也有意和稀泥。

在雙方的默許之下,大家都有意地將這一節揭過去。

林昭然的心空落落的,她一直在關註科舉改制的進展,但情況與她預料的大相徑庭。

與宮公箴改革科舉時,得到千萬寒門子弟的支持不同,他們這次提議的科舉改制,就像一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林昭然想不通,為何他們做的是同樣的事,但所截獲的成果不如預期?

她不知道,宮令箴推科舉改革的時候,當時皇帝與世家門閥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雙方劍拔弩張的。

以及大梁承平幾十年,民智漸開,寒門子弟也迫切地想要爭奪晉身的資源。

而如今皇帝與世家們的關系還很緩和,尚未到迫切需要改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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