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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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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宮突然走水。

皇帝聽聞消息,只得放下手中之事,起駕親臨。

當時火已經燒了起來,火舌直卷寢宮正殿。

太監侍衛等忙成一團,奔逃的奔逃,救援的救援。

放眼看去,竟不見貴妃等人的身影。

慌亂中洪禮上前抓住一名太監問道:“顏貴妃跟小公主呢!”

那太監猛然擡頭見是洪禮,又見不遠處是皇帝,才忙跪地道:“方才江賢妃趕到的時候,已經將貴妃跟小公主救出來了,像是退去了賢妃娘娘宮中。”

這聲音甚大,皇帝自然也聽見了。

皇帝臉色平靜地看了一眼富春宮的火光,吩咐:“起駕平章宮。”

***

消息傳開的時候,紫麟宮中,仙草正在親自教拓兒練習小楷。

自從拓兒能開口說話後,最高興的除了仙草外,還有負責教導他的那些老學士們。

聽著小皇子有些稚嫩的聲音,認認真真地隨著讀那些《千字文》《對韻》等等,每個人喜歡的眼中都在放著光。

拓兒雖還不到三歲,但是因為從一歲多就開始跟著學文讀書,字已經寫得比許多五六歲的孩童還要出色了。

且他又極專心好學,絲毫沒有這個年紀孩童會有的頑皮貪玩,這樣的學生,自然是人見人愛。

因仙草一直在抄寫佛經,每次拓兒看見,都要在旁邊目不轉睛地盯上半天。

仙草起初不以為意,後來有一次,她沒抄完的佛經放在桌上,無意中卻看見拓兒拿著一支筆,像模像樣地要給她繼續往下抄。

雖然他的字還有些不成體統,可是細看,卻竟有幾分仙草的字體神/韻。

佛祖有靈,見這孩子如此誠心,也當欣慰。

仙草見拓兒如此懂事,便也經常私下裏教導他。

先前蘇子瞻故意拿了張拓兒寫的字給皇帝過目,趙踞還以為是什麽國子監的學生所寫,渾然看不出是這小家夥的手筆。

且說母子兩人寫了半天,仙草心想畢竟他白日已經跟著學士們練過了,卻不可急於求成,免得累壞了,故而讓他歇息會兒。

拓兒乖乖聽從,又去把玩那架放在琴桌上的古琴。

忽然回頭見仙草在洗手焚香,拓兒目不轉睛地看著,突然道:“母妃……是為了夏葉姑姑嗎?”

仙草聽著他還有些含糊不清的稚嫩語氣,心中震驚。

她俯身看著拓兒:“你、怎麽知道?”

拓兒認真道:“那天回來、母妃就……”

上回趙踞發話,讓高五等待了拓兒出城,說是去見夏葉。

仙草不得同行,只在宮中耐心等候,等到拓兒回來才放心。

可是問拓兒這一行如何,拓兒卻畢竟詞不達意,只能零星斷續地說了幾句,比如見了夏葉之類。

雖拓兒沒說別的,但仙草心中已經有不好的感覺。

後來在趙踞來紫麟宮的時候,仙草問起此事。

趙踞起初不肯告訴她,仙草說道:“不管是什麽,我都受得住,只要你告訴我實話。”

皇帝溫聲道:“不是不說,只是怕你聽了不受用。”

仙草低低道:“其實我也猜到幾分了。你說便是,我不喜糊裏糊塗的給蒙在鼓裏。”

皇帝才皺眉道:“夏葉……病入膏肓,見了拓兒後就去了。至於那莫不亢,他倒也算是個情種,見夏葉去了,他便也隨著自盡殉情了。”

仙草雖然早有準備,但真的聽了皇帝這樣說,想到昔日夏葉為了拓兒奔波的種種,略略一窒,即刻便濕了眼眶。

皇帝將她擁入懷中,道:“不必為他們難過,這兩人生生死死一處,也算是種造化,朕已經命高五將他們厚葬了。”

仙草不想當著他的面流淚,默默地隱忍了片刻,才說道:“原先夏葉好好的,怎麽突然病的如此?連那怪醫都沒有法子?”

“嗯……正所謂醫者不能醫己,這莫不亢再能耐,畢竟也不是神仙。”皇帝回答。

趙踞說罷,在仙草背上輕輕撫過,道:“想想他們,朕便更覺著現在的來之不易。”

仙草緩緩擡頭看向他,卻見皇帝喟嘆著,鳳眸中卻似乎藏著一絲憂色。

察覺仙草在打量自己,皇帝卻又一笑道:“看什麽?”

仙草說道:“多謝你……肯讓拓兒見她一面。”

皇帝看著她濕潤的眸子,欲言又止,只笑道:“也算是完了她一個心願,罷了,不要再提此事了。”

皇帝對仙草說了大半。

只有一件沒有說實話。

那就是夏葉的病。

夏葉是習武之人,好端端地自然不至於就突然患病。

原因卻是……她有了身孕。

只可惜夏葉的體質正是不適合有孕的那種,這在莫不亢發現後已經晚了。

所以就連醫術到達出神入化境界的莫不亢,也無能為力。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莫不亢才心心念念的想要帶拓兒去見夏葉。

莫不亢本是個怪人,當初曾經想把拓兒留下來當作自己跟夏葉的孩子,也曾因此而要挾夏葉給他一個孩子就放了拓兒。

誰知因為自己的執念,卻害死了自己最愛的人。

當初拓兒還在繈褓中就給他擄走,兩人一塊兒照顧拓兒,就如同照顧自己親生孩兒一般。

因此他不顧一切也要完成這個心願,算是替夏葉,也是替自己。

而夏葉在見了拓兒後,終於撒手人寰。

莫不亢見狀,也立刻毫不猶豫地自行了斷,追隨而去。

皇帝之所以不說實情,是因仙草正懷著身孕,要知道是這種慘事,只怕會加深她的難過。

至於紫麟宮陳設的這香案,以及上面的果品等物,自然是為了夏葉跟莫不亢。

此刻仙草聽拓兒點了出來,心頭一酸。

卻不想讓拓兒看出來,畢竟這孩子甚是敏感,生恐他跟著難過。

因此只含笑溫聲道:“拓兒真聰明。”

拓兒道:“那個、也是為了姑姑嗎?”他回頭指了指桌上堆積的佛經。

仙草把拓兒抱入懷中:“是為了許多人。”

拓兒靠在她的懷中:“母妃……”他很想安慰仙草不要傷心,可是一時又不知道如何表達,就只說蹭著仙草,呀呀道:“拓兒、拓兒喜歡母妃。”

仙草眼眶一熱,把拓兒抱緊了些:“母妃也喜歡拓兒,最喜歡拓兒了。”

正如沈君言先前所分析的,拓兒先前閉口不言,是跟他嬰兒時期就給擄走脫不開關系,那只是他本能自保的一種方式,所以在先前乍然跟仙草重逢,拓兒心中也仍是警惕著。

直到日常相處的點滴,讓小家夥逐漸放開心結,知道了面前的女子是真心的疼愛喜歡自己的。

雖然那時候拓兒一直都不開口,但仙草卻始終都會跟他耐心地說話,而所說的最多的,自然是他的母妃是如何的喜歡他。

母子相親本是天性,且仙草一句句溫柔話語如同春雨般,悄然地都潤在了拓兒的心中。

正在母子兩人其樂融融之時,外頭傳來了富春宮走水的消息。

仙草吃了一驚,忙命人去打探消息。

幸而不多時便有人回來告訴,說是顏貴妃跟小公主早給救出,火勢也漸漸地救了下去。

仙草又問皇帝,卻說是去了平章宮。

***

趙踞來至平章宮,已經有幾位妃嬪聞訊趕來,見皇帝駕到,紛紛行禮。

皇帝見江水悠在最前,便道:“貴妃呢?”

江水悠道:“貴妃受了些驚嚇,方才安置在內殿了。”

皇帝點點頭,邁步往內而去。江水悠跟了兩步,卻又若有所思地止住步子,反而回來對眾人說道:“既然已經無礙,各位就先回去吧。今兒天色已晚,有話明日再說。”

眾人各懷心思,只得告退。

江水悠便只在外間的椅子上坐等。

那邊皇帝到了內殿,果然見顏珮兒半坐在榻上,正在輕聲咳嗽。

其他伺候的人跪了一地,皇帝見其中一名嬤嬤抱著小公主,便先去看了眼,卻見小家夥合著雙眼,卻睡得頗為安穩,並沒有受到任何驚嚇似的。

趙踞道:“先帶出去交給江賢妃。”

眾人領命,紛紛退出。

這會兒榻上顏珮兒才看了過來,卻並沒有出聲。

趙踞走到榻前,垂眸看著顏珮兒,卻見她左邊的發絲好像給燒到了似的,手上也紅了一大塊。

皇帝道:“你受傷了?”

顏珮兒道:“我沒有死,表哥是不是覺著很失望。”

皇帝道:“火是怎麽著的。”

顏珮兒道:“表哥這樣問是什麽意思,我如何知道。”

皇帝道:“那你是怎麽傷著的?”

顏珮兒道:“逃出來的時候給燎到了。多謝表哥惦記。”

皇帝看著她的臉,突然道:“珮兒,朕先前跟你說的話,你沒有聽進心裏去,是不是。”

顏珮兒緩緩擡眼對上皇帝註視的目光:“是說讓我安安生生的那話嗎?”

皇帝問道:“你可照做了?”

顏珮兒沈默片刻,突然語聲有些尖刻地笑道:“我還要怎麽做?表哥你想抱走小公主,便擺明了要逼我死,你居然還想讓我安安生生的?”

皇帝說道:“你的情形,照顧你自己都難,何況小公主哭鬧,對你影響太大,朕這樣決定也是為了你好。”

“你胡說!”顏珮兒突然擡手打向皇帝,“你胡說!”

她的手打在皇帝肩頭,皇帝卻並未閃避,只是冷靜地看著她。

顏珮兒死死地抓著他的龍袍:“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讓人知道你厭棄我了?既然這樣,我不如就死在富春宮!是不是!”

趙踞道:“火是你自己放的,對嗎?”

顏珮兒胸口起伏不定:“是,是我!若不是這樣,你怎麽肯來見我?”

趙踞道:“朕看你是瘋了。”

顏珮兒說道:“就當我是瘋了,因為我一直以為、以為你喜歡我,就算你也喜歡江賢妃,還有那個人……我也以為你是最喜歡我的。可我錯了,大錯特錯……”

趙踞淡淡道:“你沒有錯。”

顏珮兒微怔:“你說什麽?”

趙踞道:“朕說你沒有錯,當初的事情朕雖然都記得,但是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而你,是朕的表妹,以前是太後在,有你討太後歡心,朕很欣慰。現在太後雖去了,卻還有顏家,有如璋,但是最要緊的,是你自己要安分。”

顏珮兒直直地看著皇帝:“安分?”

趙踞道:“只要你安分,你就仍舊是無人能動的貴妃,是朕的表妹,但是你為什麽……為什麽還不足?”

顏珮兒聽到這裏,雙眼一閉,淚湧了出來:“我為什麽要足,我雖是貴妃,卻不如一個宮婢,你寵別的人倒也罷了,我就是不服她……不服!”

皇帝卻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靜靜道:“以你的性子,就算不是她,換了別人,只怕你也容不下。”

顏珮兒停了停,忽然說道:“表哥,我可以容得下她,只要我生個皇子,只要我成了皇後……”

皇帝的眼神越發的冷了:“你成了皇後?”

顏珮兒盯著他。

皇帝道:“你知道朕想起誰了嗎?”

顏珮兒不解。

皇帝說道:“朕想起了現在冷宮的那位廢後。你、真真像極了她。”

顏珮兒不太懂皇帝這句話的意思。

但趙踞自己明白。

廢後張氏先前為了太子趙彤,處心積慮地逼迫謀害趙踞,趙踞是深受其苦的。

之前還並不怎麽覺著,直到現在才發現,顏珮兒真的像極了廢後張氏。

或許是後宮的女子,不知不覺中都會變的這樣?

比如江水悠。

江賢妃比顏珮兒都要聰明,甚至論起心機……在某些方面,她真是出類拔萃。

不難想到,假如江賢妃得了皇子,她會如何選擇。

興許比廢後張氏跟顏珮兒做的都要更狠。

皇帝心中一刻恍惚。

但是很快,他心底浮現那道獨一無二的清雅風致的身影。

——不,當然不是每個人都一樣。

他喜歡的人,從前,現在,都沒有變過。

甚至一想起她,皇帝的嘴角都會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

顏珮兒驚訝地看見皇帝面上浮現的笑,她看不透,卻因此又生出一絲希冀。

深深呼吸,顏珮兒柔聲道:“表哥……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可是、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喜歡你,不想你太喜歡別人而已。”

趙踞重看向顏珮兒,她眼中淚光盈盈,看來楚楚可憐。

“你聽好了,”皇帝的聲音不高,淡淡的,“富春宮毀了,你住不得了,明日起,你便遷往謹修宮。至於小公主,暫時交給江賢妃照看,等你的身體好了,再由你親自照顧。”

謹修宮是後宮最偏僻的一處宮殿,先前安安公主進宮的時候,雪茶特意把她打發到那地方去。

簡直是僅次於冷宮的所在。

“謹修宮?”顏珮兒心中才升起的一線希望正在迅速的土崩瓦解:“表哥你認真的嗎?”

皇帝說道:“朕不想再說第二次。你最好也不要再考驗朕的耐心了。”

顏珮兒絕望之際,啞然失笑:“表哥這是……打算再不見我了嗎?你為什麽不直接打發我去冷宮?”

皇帝說道:“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著想,也想想顏家,想想那孩子吧。”

顏珮兒叫道:“那你為什麽不想想顏家,不想想那孩子?!”

“你怎麽不懂?”皇帝波瀾不驚,一笑說道:“正是因為想了他們,才只讓你去謹修宮啊。”

***

又過了半月,雪茶的傷總算都養好了。

這日,雪茶晃晃悠悠地從乾清宮去禦書房,想要接拓兒下學。

這簡直成了他最大的樂趣,每天見不到那孩子的小臉,便渾身不自在。

到了禦書房,不免又飽飽地聽了一頓那些老學士們誇讚拓兒的話。

這是雪茶第二宗樂趣,每次聽完臉上都會熠熠生光似的,比擦什麽絕好的膏脂吃什麽絕妙的補品都要管用。

拓兒才出書房,便主動跑過來伸出小手。

雪茶忙不疊地握住那柔嫩的手兒,一剎那,雙腳像是踩在了雲端上,飄飄然。

他領著拓兒緩緩地往回走,一邊問他今日學了什麽,有何進益之類。

拓兒自然是有些詞不達意,但雪茶一概聽的津津有味,好像十分之懂。

雪茶本是要先帶拓兒去乾清宮先見皇帝的,不料走到半路,卻突然間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遠遠地從宮門下經過了。

那看著,竟像是仙草跟顏如璋兩人。

小國舅雖然也常常進宮,但是從不曾主動接觸仙草,今兒是怎麽了。

又或者是自己眼花?

雪茶微怔,忙先看拓兒,卻見拓兒正左顧右盼,似乎並沒有看見。

又回頭看身後眾太監,他們卻也毫無反應。

雪茶心裏疑疑惑惑,下意識地想跟過去看看,卻又因帶著拓兒不方便。

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先回乾清宮。

不料才打定主意,突然間有一道影子從身側的宮門口跳了出來。

雪茶無意中瞥見,呆若木雞。

原來這跳出來的人,正是安安公主,今日她穿著一身紫色袍裙,腰間束著玉帶勒子,額前垂著整齊的寶石流蘇,美妙絕倫。

安安先是瞥了眼雪茶,又俯身看向拓兒,笑道:“小殿下,幾天不見,你長高了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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