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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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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本心存怠慢,直到聽袁琪說完,才微微色變。

他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沈君言,覆擰眉看著仙草:“這主意……是姑娘您想出來的?”

仙草溫聲道:“我畢竟不了解京內情形,伯伯覺著有什麽不妥,可以提出來大家商榷。”

張伯的胡須抖了抖,又有些擔憂道:“這個主意好是好,只是……未免太過於冒險,若是弄的不好,會有更多人栽進去。”

袁琪已經先嚷道:“只要能救哥哥,總要試試看,我第一個去!死也不怕!”

直到此刻沈君言才笑了笑:“這傻丫頭,不要瞎說,且聽她的。”

袁琪才又看向仙草,意態堅決地說道:“小鹿,有什麽你只管吩咐,我什麽主意也沒有,全聽你的,徐大哥那麽看重你,現在他不在了,我也像是徐大哥一樣相信你!”

仙草最怕聽見袁琪提徐慈,特別是這句“現在他不在了”。

旁邊沈君言見她眉峰蹙動,早知道她又不受用了,當下假作診脈的探手,在她的手腕上輕輕撫了撫。

這一路上多虧了沈君言細心照顧,很是體貼。

仙草回頭向著他莞爾一笑,示意自己無礙。

張伯看看袁琪,又看看仙草,終於說道:“那好,這件事就琪姑娘出頭,我去聯絡各處的社黨,看看他們是何意見。”

袁琪才要答應,仙草已經說道:“伯伯,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張伯忙道:“您且說。”

仙草道:“這件事務必機密,人多反而誤事,也不必特意召集眾人,我只想要幾個至為可靠能用的人,事先也不必告訴他們要做什麽,到行動那日再細說。”

張伯見她年紀不大,可心思如此縝密,且又有如此膽識,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老人家擰眉想了片刻,終於道:“好,上次就是知道的人太多了……才出的事,這次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就都聽你的!”

仙草道:“那其他的雜事就有勞伯伯了,還有我要的那幾樣東西千萬不能有錯。”

張伯五味雜陳地看著仙草:“假如能夠把他們都救出來,不必說別的,就算是要我這條老命都成,姑娘放心,我以性命擔保,絕無差錯。”

****

商議過後,張伯喚了一個小廝,領著沈君言跟仙草到後宅安置。

那小廝見他們兩個如此打扮,沈君言又十分照護仙草,便也只當做是小夫妻兩人,當即把他們領到了一間幹凈舒朗的大客房之中。

沈君言望著裏頭那偌大的龍鳳床,笑道:“我夫人身子有些不妥,需要好生靜養,還是勞煩哥兒另給我在隔壁再打掃一間房出來,也方便讓我就近照看。”

他言語溫柔,笑容和煦,長相又很清俊,那小廝十分惶恐,忙躬身行禮不疊:“爺只管吩咐就是了。不必這樣客氣。”

等那小廝去後,沈君言在桌邊兒落座,問道:“一路上車馬顛簸,你覺著如何?”

仙草道:“沈兄的醫術精湛,並無什麽不妥。”

沈君言道:“我的醫術倒是其次,大概是你心有所念,所以才能撐得住罷了。”

仙草聽見“心有所念”四個字,便垂了眼皮。

沈君言打量著她沈靜如水的臉色,長指在桌上輕輕叩動了幾下,才說道:“其實我跟濯纓老人有過數面之緣,還曾經去五龍潭拜訪過他,彼此探討醫理之類,彼此可算是忘年之交,沒想到他一生救人無數,卻到底不能自救。”

仙草略覺詫異,聽完他所說,悄然嘆道:“老先生也是為了我的緣故……”

沈君言道:“你很不必這樣想,只有那些庸醫才會偷懶騙人,像是濯纓老人一般的,越是面對疑難雜癥,越會想要去找出解決之法,只可惜,他畢竟沒有完成這個心願。”

仙草道:“莫非沈兄之所以答應跟我們同行回京,也是有這個意思在嗎?”

沈君言卻笑道:“我不一樣,我很知道知難而退。現在我對你,只不過是盡己所能而已。也得是你自己爭氣,其實之前他們把你帶到滕縣的時候,你已經氣息微弱,心脈都幾乎沒了……是你命大又掙紮了回來。”

仙草回想那些不知生死的日子,哀極反笑:“是啊,我之前也死過幾次,有些熟門熟路了。”

“幾次?”沈君言啞然失笑。

仙草也笑了。

自己的故事,說出去只怕無人能信,宮內,雪茶是一個,而徐慈也終於算是一個,只可惜……

****

臘月初四的清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鎮撫司街疾馳而過。

飛魚服的顏色格外打眼,這些人又行事囂張,路上行人見狀,知道錦衣衛要辦差了,當下紛紛避讓,連五城兵馬司的人見狀也都退避三舍,不敢攔阻。

這一行人來至順天府,為首一人翻身下馬,揚聲道:“奉命提拿之前的清流社一幹人等。快去通告府尹。”

門口的差役立刻進內報知府尹,說是鎮撫司來人了。

那府尹聽了略覺意外:“來的這樣早?”卻也不敢怠慢,忙整理衣冠出來相見,遠遠地看到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年,面色冷傲地站在堂下。

在少年身後,筆挺地肅立著十多名錦衣衛,都是雄壯威武之輩,手摁刀柄,仿佛隨時蓄勢待發,威風凜凜,叫人不敢直視。

府尹看著那少年眼生,上前寒暄道:“不知這位大人怎麽稱呼?”

面對京城內的三品官,那錦衣衛卻仍是滿面倨傲的模樣,只敷衍般地一笑道:“盛大人不認識我也是稀松平常,我是宮內當差的,在高五高公公手下,大家都叫我小全。皇上覺著這一幹亂賊非同小可,所以特讓我來領人。麻煩大人快些辦理遞交手續,我還要趕著回宮覆命呢。”

盛府尹打量這少年,恍然大悟,怪不得覺著他有些太過白皙清秀了,原來是個公公。

“原來如此,”盛府尹笑了笑,道:“沒想到這案子皇上也這般重視,只是原本說是鎮撫司的莫千戶來提人,為何千戶沒有陪同?”

少年聞聽,臉色一凜:“大人莫非是覺著我一個人辦不成此差嗎?還是說你覺著皇上的人比不過小國舅的人?”

盛府尹吃了一驚:“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少年卻又一笑道:“大人不必疑惑,我這次來,也是過了明路的,不會讓你交代不了。”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兒令牌,除此之外,卻還有一個信封。少年將這兩物都遞給盛府尹:“您請過目。”

盛府尹看了眼那令牌,卻是初入宮廷的腰牌無誤,當下又忙拆開那信。

當看到上頭所寫、以及信末尾的一個印章圖案之時,盛府尹眉開眼笑起來:“原來您還帶了顏指揮使的親筆信,既然也是指揮使的意思,這就好辦了。”

少年道:“皇上跟小國舅的關系,自然是不必我多說,就算沒有小國舅的信,皇上要提人,難道小國舅會不樂意?不過大人也是盡忠職守,倒是精神可嘉,皇上知道,必然也是讚賞的。”

盛府尹聽他是誇讚之意,笑道:“都是為皇上辦差,自然彼此都不得馬虎。”當下把信收下,金牌原物奉還。

府尹又回到桌邊兒,簽發了一張提人告書,交給身邊的主簿。

那主簿拿了簽書,陪著這些人前去大牢提人。

盛府尹又將手中的顏如璋的親筆信看了一遍,確認無誤,便揣在懷中自入內去了。

不多時,那陪同的主簿返回,稟告府尹說,錦衣衛一行人已經提了大牢中的眾人離開。

盛府尹松了口氣:“早就該把這些瘟神送走了,皇上命本官審訊他們,怎奈這一個個的都跟啞巴似的,半個字兒都不肯吐露,弄的本官很是為難。如今送去詔獄,那鎮撫司自然有萬般的手段,不怕他們不招個底朝天。”

如此大概又過了數刻鐘,外頭突然又有衙役跑進來道:“大人,鎮撫司來人。”

盛府尹不明所以:“怎麽去了又回?”

忙整衣出外相見,卻見來的正是認得的莫千戶,府尹笑道:“本以為千戶今兒不必跑一趟了,怎麽又來了,莫非還有別的事吩咐?”

莫千戶一怔,皺眉笑道:“盛大人說哪裏話,不是說好了,今日來提人的嗎?”

盛府尹一驚不小:“你說什麽?你、你們的人方才不是把那些人犯都帶走了嗎?”

“我們的人?”莫千戶楞住,“大人又是在說什麽,今兒是我負責提人的,鎮撫司又哪裏派過別的人?”

“對了,不是鎮撫司,帶頭的是宮內的一位小全公公,說是高五高公公手下。”

“高公公的人?”莫千戶見盛府尹說的有模有樣,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暗中思忖:“那些人要帶到鎮撫司的,高公公做什麽橫插一手?也沒有通知鎮撫司,難道是皇上心血來潮?”

“請稍等,”盛府尹想起那封手書,忙回身入內,從抽屜內將顏如璋的親筆信拿了出來,“這裏是你們顏指揮使的手書,還有印信,指揮使大人是知情的,大概是忘了告訴千戶。”

莫千戶忙接過來,仔細一看,果然是顏如璋的筆跡無誤,還有那個印信,也是顏如璋慣用的私章,獨一無二。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莫千戶徹底懵了:“可我先前出門的時候才遇到過指揮使,他若是知道此事,怎會只字不提?”

盛府尹也是莫名其妙:“難道是因為涉及機密?”

莫千戶道:“盛大人,我先帶了此信回去,也許是誤會一場,也許……”

盛府尹道:“也許怎麽?”

莫千戶似笑非笑道:“不好說,但願只是誤會。告辭!”他說走就走,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跟他同來的錦衣衛一行人也齊刷刷,如風離開。

盛府尹目送眾人消失在府衙門口,擡手一撫額頭,哼道:“幹什麽這一批一批的,跑到順天府來抖威風嗎。”搖了搖頭,轉身入內。

****

這日,顏太後聽說禦花園內紅梅開的正好,又因為才下了一場雪,竟動了興致,起駕到禦花園裏賞花觀景。

中午就在禦花園的賞心暖閣裏設宴,又特叫人去請皇帝前來。

連著派了兩批人前往,皇帝才終於起駕而至。

當下眾人陪著太後飲宴,又召了宮廷鼓樂,奏樂湊趣。

正在其樂融融之中,有個小太監匆匆走進來。

雪茶一眼看見,忙倒退幾步。

那小太監繞到他身旁,悄悄說了一句話。

雪茶聽罷抽身回到皇帝身旁,附耳道:“皇上,外頭小國舅有急事,請皇上立刻移駕。”

趙踞有些詫異:“他知道朕在此陪太後?”

雪茶點頭。

此刻旁邊的太後已經發現了:“皇帝,怎麽了?”

趙踞笑道:“方才小太監來說,有一件要緊的事,太後且自安樂,朕先去了了那件事再來。”

太後嘆道:“你真是越發忙碌了,母子們共享天倫的時候也越發的少了,罷了,若硬是留你,只怕你也食不知味,你且去吧。”

後宮妃嬪聞言起身恭送皇帝。

趙踞略微躬身後退一步,轉身出了暖閣。

直到才出禦花園,便見顏如璋站在門口,小國舅正在來回踱步,似乎等的著急。

趙踞心下詫異,便將他上下一打量,笑道:“你怎麽這時侯來了,是有什麽天大的事兒?”

顏如璋道:“有個東西要給皇上看看。”

“什麽好東西?你最好別是哄騙朕的把戲。”趙踞且走且問。

以往顏如璋總要跟他說笑幾句的,但是今番卻一反常態。

他一言不發地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雙手遞給皇帝。

趙踞不以為然地瞥了顏如璋一眼,卻也一眼瞧出那是他慣用的秋色箋,因笑道:“有什麽話不能說,還得寫出來?”

顏如璋道:“皇上只管先看。”

趙踞將紙一抖,垂眸看去,見寫的是:茲由小全公公提領犯人若幹名。

落款自是顏如璋三字,旁邊且蓋著一個如獅如虎形狀的小印章。

以往顏如璋有什麽密奏傳到宮內,都是如此一張紙,字跡印章且都無誤,皇帝是看慣了的,當下挑眉道:“你特把你寫的這個東西給朕看是什麽意思?你又叫小全提的什麽犯人?”

顏如璋打量他的臉色,苦笑道:“皇上,您再細看看。”

“到底弄什麽……”趙踞欲言又止,他看出顏如璋臉色有異,當下半是疑惑地重又看去。

這次他用了幾分心思,反反覆覆把那一行字看了幾遍,又細瞧了會兒底下的落款印章,腳步戛然而止!

皇帝停的毫無預兆,雪茶亦步亦趨地正跟在身後,收步不及,幾乎撞在皇帝身上。

趙踞凝眸看向顏如璋,雙眼中透出驚疑之色:“這不是你所寫?!”

顏如璋見他終於看了出來,苦笑道:“不錯,這的確並非臣的手筆,但是……竟然連皇上都給瞞了過去,這順天府倒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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