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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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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踞說罷,高五領旨去傳譚伶。

趙踞又叫送信的施令官回去告知禹泰起,叫他不必擔心之類。

等眾人都去後,趙踞想了會兒,又看向雪茶:“這件事不許先透露給鹿仙草。”

雪茶還有點糊塗,只從趙踞那一句話以及他的神情,推斷出仙草有些不妥當。

正提心吊膽的,聽了皇帝這樣說,下意識地躬身:“奴婢遵命。”

趙踞把手中的信又看了一遍,自言自語道:“一個說已經好了,一個卻又特意來說什麽務必留心……若只是試朕的,何必做到這種地步。”

濃眉微斂,皇帝緩步走到旁邊的火樹銀燭前,將信往前一送。

火舌侵吞,那薄薄的信紙很快就化成了一團灰燼。

***

天氣逐漸開始炎熱,羅紅藥終於能下地走動。

顏太後那邊雖然對仙草去而又回有些不喜歡,但是看到羅紅藥病情好轉,加上最近太後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兒,便也罷了。

顏太後近來所思所想的,卻正是顏珮兒進宮之事。

本來顏家姑娘的出身,容貌,品格等自然無可挑剔,唯一有些不妥的是,當初在廢太子趙彤還在的時候,顏家為了緩和跟皇後之間的關系,曾經想過要把顏珮兒許給趙彤。

那時顏珮兒年紀雖不大,貌美之名卻已經傳播開去,但當時張皇後還頗為看不起,覺著顏珮兒雖然美貌無雙,但如果要當太子妃的話,美貌卻是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德行罷了。

而且因為張氏很不喜歡當時的顏太後,所以一並也嫌棄了顏珮兒,更覺著她美則美矣,可太美了自然妖妖嬌嬌的有失端莊,倘若當太子妃是不成的,但是當個側妃之類的,還可以考慮。

幸而是張氏這一考慮,顏家還沒有認真進行此事之前,趙彤就倒臺了。

本來這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可偏偏有人要拿他做文章,前日有禦史當廷質問是否要納顏家的女孩子進宮,連“一女不事二夫”的話都說了出來,雖然這禦史給趙踞命人叉了出去,革職流放,但這件事卻也因此而傳揚開來。

甚至在民間更有許多不堪的流言蜚語,竟說是之前廢太子在的時候,曾跟顏珮兒有過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交際之類。言外之意是顏珮兒早就失了清白。

其實不用想就知道,這禦史背後自然有人指點。

連顏太後也知道那人是誰,除了蔡勉,再也沒有別的了。

連方太妃都聽見了風聲,暗中對太後道:“太師像是不喜歡珮兒姑娘,據說太師也在物色出色的女孩子,想要送進宮來呢,若是給太師擇定了人,那麽……”

自打朱太妃出事後,方太妃便成了太後的心腹,她自然懂太後的心意是想要顏家的女孩子進宮為後。

此後,太後特意傳了顏家二爺進宮,秘密地說道:“事情不能拖了,我會再跟皇帝說,皇帝一點頭,就命司禮監操辦此事,把珮兒及早接入宮內。如果給蔡勉搶先一步,咱們就失了先機,以後要讓珮兒為皇後就晚了。”

顏二爺道:“皇上最聽太後的話,一切就靠太後做主了。”

直到四月下旬,皇帝終於下旨將顏珮兒召選入宮。

幾乎與此同時,顏如璋風塵仆仆地進了京。

***

在小國舅快馬加鞭地進京面聖之時,沒有人在意,從京城的西門也有一輛馬車緩緩駛入,竟也是向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這日仙草去禦膳房吃了一回,鼓著肚子往回走,將到寶琳宮的時候,卻見幾道陌生的身影正進了宮門。

仙草看著那些人的打扮,竟不像是宮內的人。

正疑惑中,宮道上有幾個看熱鬧的宮女太監正也議論紛紛:“聽說了嗎,這進宮的那女人好像是羅昭儀的母親,是從鎮遠趕路來到京城,只為見昭儀一面的。”

另一個道:“昭儀的父親犯了事,這羅夫人倒是沒事的?”

“多半是皇上顧惜昭儀的體面,所以開恩並未為難。”

仙草正要進門去看情形,卻見江水悠跟方雅兩人從寶琳宮內緩步出來,一眼見了她,江水悠笑道:“小鹿姑姑。”

仙草止步行禮,江水悠道:“聽說姑姑又去了禦膳房?”

他們方才在裏頭陪著羅紅藥說話,自然知道仙草的去向。

仙草卻因為自己不在宮內的這段日子裏,江水悠並沒有對羅紅藥落井下石,所以也還高看她一眼。當下含笑回答:“正是。”

旁邊方雅嗤地笑了聲,說道:“姑姑又是去打秋風了?”

仙草正色說道:“只是試吃罷了。看看有沒有毒,可不可口之類的。”

江水悠含笑道:“其實姑姑不在宮內這段時候,我也鉆研出了兩道新奇的菜,只是怕沒有人賞鑒,沒想到姑姑又回來了,卻像是知音一般,姑姑不如跟我去平章宮,我給姑姑做了嘗嘗?”

仙草知道江水悠這人做菜很有一手,雖然才在禦書房內吃飽,但想到當初那拔絲紅薯以及開水白菜,仍是忍不住有些唾沫如湧。

她咂了咂嘴,勉強按捺:“多謝昭容好意,那也只得改日罷了,聽說羅昭儀的娘家人進宮來,我得回去看看。”

才要走,江水悠笑道:“我勸姑姑,這會兒還是別進去的好。”

仙草正不解這話何意,江水悠似笑非笑地說道:“要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姑姑這樣伶俐的人,何必把自己摻和進去?”

此刻突然聽到宮內有人說道:“昭儀娘娘又怎麽樣?!”聲音居然高而尖利。

仙草正在蹙眉躊躇,聞聲便再無遲疑,邁步進門去了。

剩下方雅回頭,詫異地問:“姐姐,裏頭怎麽了?你為什麽不叫小鹿姑姑進去?”

江水悠道:“你方才也看見了,這羅昭儀之母不像是個好相與的,她這次進宮,只怕是為了羅舉人犯案的事特來求情的,昭儀那個和軟的性格自然抗拒不得,若鬧起來……只怕還是小鹿姑姑當惡人呢。”

方雅呆呆地聽著這番話,似懂非懂,幾乎就想回去看看究竟。

江水悠卻笑道:“趕緊走吧,再遲了些咱們也落了嫌疑。”

正如江水悠所說,羅紅藥之母的確是來替羅舉人、另外還有一並涉案的那些人求情的。

而羅母之所以來的這樣快,自然並不是她一介婦人能夠做到的,底下自然有人相助。

卻是那些涉案的上下官員,聽了風聲後怕了起來,便死馬當作活馬醫,攛掇羅母上京,叫她務必進宮面求羅昭儀開恩。

羅紅藥畢竟這兩年都沒見到家裏人了,之前父親出事,已經魂不守舍,聽說母親到了,滿心急切,忙叫傳了進內。

不料羅母一見到她,便訴說起了羅舉人的案情,又說道:“紅藥,你父親著實是冤枉的,那些事情他多半都不知道,都是別人打著他的旗號做的。你快跟皇上求一求,別為難你父親了。”

羅紅藥很是為難,垂眸道:“這是朝堂上的正經事,我是不能插嘴的。”

假如羅母是個大戶人家的出身,自然知道這宮內的體統是不可逾越的,但她卻是小地方的鄙陋婦人,且又知道羅紅藥性格軟弱,見她如此說,便急的說道:“你在這宮內吃的好睡的好只顧享福,卻不管你父親的死活了?”

羅紅藥一怔,旁邊的寧兒實在忍無可忍,便喝道:“還不住口,這是昭儀娘娘,你不要在這裏沒規沒矩!”

羅母楞了楞,雖然稍微有些畏懼,但掃了一眼羅紅藥,見她默然不語,便又昂首嘴硬道:“昭儀娘娘又怎麽樣,難道我就不是她娘了?”

寧兒跟安兒等雖然是宮女,卻也沒見過這等小門小戶的潑婦做派,當下都吃了一驚。

羅紅藥卻知道這裏不是羅母撒潑的地方,也不願意讓宮女們看笑話,就先讓她們退下了。

羅母見人都走了,越發來了興頭,又趨前甜言蜜語地說道:“紅藥,聽說皇上很寵愛你,滿宮裏現在數你最大,你說句話,皇上難道不肯聽?你就救救你爹,還有你幾位堂兄,表弟,另外還有幾個人……”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在袖子裏掏摸了會兒,竟掏出了一張紙,說道:“這上頭寫的人名,你務必要保全他們,這些都是照拂咱們家的大人、先生們,對了,還有這位王知縣你該記得的,當初你能入宮還多靠了他在采選的太監跟前美言的呢。如今你有這樣的榮華富貴,可不能過河拆橋不管恩人啊。”

羅紅藥見她越說越離譜,居然還拿出了這樣一張紙,臉上早就沒了血色。

她雖然是個不擅長拒絕人的,何況對方是自己的父母,但卻知道這已經超出了自己能管的範圍。

當下道:“母親,不是我不幫,是我著實幫不了。當初父親犯事,皇上沒有牽連我,已經是格外開恩了,我若不知好歹還想去求什麽情,非但辜負了皇上一片恩典,更加怕惹怒了皇上,連咱們都不能周全了。”

羅母本以為自己只要一露面,一說話,羅紅藥必然就乖乖地聽從的,沒想到她居然堅決冷淡地說了這些。

羅母大驚之下又大怒,氣的渾身發顫:“你說什麽!”擡手一個巴掌揮了過去。

羅紅藥猝不及防,給打的後退出去,她的病本就沒好完全,這一下幾乎氣滯暈厥。

羅母卻仍不依不饒地叫道:“我們辛辛苦苦的,竟然養出了你這沒道理的白眼狼,現在全家遭難,你卻理也不理的,你真的是翅膀硬了,六親不認了?”

羅紅藥垂頭落淚,羅母撲過來要抓住她又要催逼,不料還沒碰到羅紅藥,突然身子一頓,疼的大叫起來。

原來關鍵時候,有人從後面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狠狠往後一扯。

羅母猝不及防,往後傾身踉蹌而退。

那人攥著發髻用力一甩覆一松,羅母四仰八叉地跌坐在地上,頭發散開,釵子散落,疼的大叫。

仙草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掌,回頭看著地上的羅母:“你當這是什麽地方?是你們家?任的你在這裏撒野?”

地上羅母擡頭,卻見是個身著宮女服色的丫頭,且看著年紀並不大,她先是一驚,繼而叫道:“你敢打我?”

“打你還是輕的,”仙草冷笑道:“你可知道昭儀是什麽?那是九嬪之一,正二品的妃嬪位份,是皇上的人,你現在站的地方是皇宮,你敢在皇宮裏對皇上的人動手,你以為你有幾條命?誰讓你敢在宮裏這麽猖狂?”

羅母見仙草面嫩,本不放在眼裏,聽她言語犀利,卻又有點害怕,偷偷看一眼羅紅藥,卻見她仍是垂頭落淚,傷心欲絕。

羅母咽了口唾沫,咬牙道:“那又怎麽樣,她還是羅家的女兒,是我生的,我打兩下又怎麽?”

“羅家的女兒?你是不是在做夢,”仙草不怒反笑:“她是天子的昭儀!你敢動她就是對皇上不敬!”

羅母眼神閃爍,看向羅紅藥,似乎想聽她解釋開脫兩句。

但羅紅藥還沒開口,仙草道:“你們還楞著幹什麽,去把內務司的公公叫來,這裏有個膽大不怕死的,讓他們來帶了去,教一教規矩。”

方才仙草進來之時,寧兒跟安兒也忙跟著進來了,此刻安兒大聲道:“奴婢這就去。”

羅母不知真假,卻本能地怕了:“紅藥!”

與此同時羅紅藥道:“等等!”

仙草早知道羅紅藥會不忍,便回頭道:“昭儀,你雖然是寬宏大量不肯計較,但誰叫你的身份在這裏?堂堂昭儀給人拉著廝打,這種事若是瞞著不報,連我們都要受牽連。”

羅紅藥低低道:“小鹿,她畢竟是……我的母親,如果去了內務司,受了刑罰,叫我怎麽安心?”

仙草道:“她有讓你安心嗎?先前昭儀病的將死他們可知道?婦人不得幹政,她今日卻進宮來攛掇昭儀向皇上求情,皇上一怒之下會怎麽樣,昭儀難道不知道?”

羅紅藥哭道:“我自然知道。”

仙草道:“如今她能夠好端端地來京,並沒有給當作罪犯的家眷羈押已經算是皇上開恩了,卻還想要得隴望蜀……可笑之極。”

羅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也把兩人之間的話聽了明白。

心驚畏懼之餘,羅母盯著仙草道:“你是誰?你只是個小宮女是不是?一個宮女也敢對我大呼小叫,還擠兌你的主子!我進京是為了救老爺,如果老爺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自然也不用來打擾你的好日子了。”最後一句卻又是向著羅紅藥。

仙草很想告訴她要死就死的遠一點,但是看在羅紅藥面上,還是忍住。

目光掠過羅母,落在了地上那張紙上。

正羅母要將那紙撿起來,卻給仙草搶了先。

羅母撲了個空,擡頭道:“你幹什麽?”

仙草低頭掃了一眼,若有所思道:“這個寫的齊全嗎?”

羅母呆呆看著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你想怎麽樣?”

仙草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一張卻像是個供狀,但凡犯案心虛的人只怕都在上頭了?皇上那邊兒正拿人呢,我把這個遞上去給皇上參詳參詳,如果有什麽漏網之魚,也好照單全收。”

羅母目瞪口呆。

仙草眨眨眼道:“多謝羅夫人,看在您不遠千裏來遞這份投名狀的份上,今日你冒犯昭儀的罪過,就算將功補過,可以不計較了。”

羅母反應過來,忙爬起身要搶,卻給太監們攔住,羅紅藥咳嗽著道:“母親!”

偏偏在這時候,雪茶因為也聽說了羅家來人,便過來查看情形。

仙草不等他進來就走到門口,把那張寫滿了名單的字紙遞過去:“拿去給皇上看,這是羅夫人親自送來的。”

雪茶莫名:“什麽東西?”

仙草笑道:“皇上看了就知道。”

雪茶掃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麽,便先放進袖內。又遲疑地看她。

仙草問:“怎麽了,還有事?”

雪茶想起皇帝的命令,只忙搖搖頭:“沒、沒有。”

仙草卻又想起了禹泰起所派的那心腹,忙問道:“那位施大人有什麽急事回京,你可知道?”

雪茶學鴕鳥似的把頭埋在懷中:“不知道,沒聽見。”

仙草嗤地一笑,卻聽到裏頭羅母還在叫道:“紅藥,你快攔著她,若交了出去,那些人就都完了。”

羅紅藥忍無可忍:“母親,小鹿這樣做是為了你跟父親好,只有這樣,興許才能保住父親一條命!”

羅母先是一楞,然後問:“那你那些堂兄弟,表兄弟,還有……”

“夠了!”羅紅藥忍到了極限,“我、我累了,送夫人出宮吧!”

仙草聽到這裏,才總算略松了口氣。

雪茶聽個正著:“這羅夫人,聽著不像是個明白人。”

“何止,簡直是個糊塗中的極品。”仙草喃喃。

說話間,寧兒已經叫了兩個太監,“請”羅夫人一行出宮。

羅母出來之時又恨恨不已地瞪向仙草,罵道:“你這害人精,我們老爺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我咒你不得好……”

仙草並不理會。

雪茶皺眉,不等羅母說完便擡手示意太監停步。

羅母站住腳,不知如何。

雪茶已經走到跟前,凝視著她,輕聲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羅母見他服色不同於一般小太監,卻猜不出是什麽來頭,便搖了搖頭。

旁邊小太監道:“這是皇上身邊的首領太監雪茶公公。”

羅母再無知,卻也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當下目光閃爍地低頭:“公公。”

雪茶溫聲道:“夫人頭一次入宮怕不清楚,宮內的規矩多,因為不守規矩而白白喪命的不知有多少,經過我的手的,也有幾個……”他停了停,眼睛微微瞇起:“若不是顧全羅昭儀的體面,只要我一句話,夫人就能見著他們了,您要不信,就再嚼一句試試。”

他雖然在笑,笑裏卻透出幾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鷙。

仙草還是第一次在雪茶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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