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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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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華殿中至少聚集了十幾個因為輪班而閑著無事的太監們,之前大家擲骰子玩,玩的無聊之後才又想起了鹿仙草的賭約。

正說到興頭上,聽到門外有人大喊說“立刻就死”,有許多人因為太過驚愕,甚至忽略了那一聲“朕”,都忙定睛看來者是哪一位豪傑。

卻見少年皇帝立在門口,一身銀白色的繡龍袍晃瞎人的眼睛,趙踞如雪的臉色帶著殺氣,明銳的眸子裏寒光四射。

內侍們驚慌失措,反應過來後急忙跪倒在地。

趙踞身後的雪茶見狀,瞅瞅趙踞,急忙碎步跑前,指著地上的太監們疾言厲色地說道:“你們這些該死的奴才,實在是好大的膽子,居然在宮內聚眾賭博,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眾太監魂不附體,畢竟當初趙踞處置紫麟宮內徐太妃舊宮人的狠辣手腕,大家都是知道的,於是此起彼伏的磕頭跟求饒聲響。

“求皇上饒命,奴婢等再不敢了。”

亦有人慌張地道:“茶公公救命!”

趙踞本來頗為惱恨,見雪茶搶在自己跟前,便多看了他一眼。

雪茶陪笑道:“皇上,奴婢想這些混賬不過是在這裏閑鬧,未必是真的,皇上倒是不必為他們生氣傷了龍體,何況演武場那邊兒秦將軍跟小國舅只怕還等著呢,咱們還是先去吧?”

趙踞盯著雪茶:“你鬼鬼祟祟的,還搶在朕前頭,你有事瞞著朕?!”

雪茶嚇得一激靈,整個人有點窒息:“皇上……”

趙踞喝道:“說實話!”

雪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兀自嘴硬:“奴婢、奴婢沒有。”

臉上跟口吻卻都透著氣虛。

趙踞不理他,掃視其他太監:“你們誰知道?說出來朕就放了他!”

眾太監面面相覷,終於有一個小聲說道:“皇上,其實、其實雪茶公公也下了註的……”

既然有人出頭,其他也有幾個跟著道:“是是,公公也下註了。”

雪茶匪夷所思,回頭瞪著幾個人,氣的咬牙。

趙踞上前在他肩頭踹了一腳:“混賬東西,你居然帶頭為非作歹。”

雪茶俯身求饒:“皇上饒命!”

正在這會兒,殿門外有人笑道:“喲,這裏好熱鬧,我以為皇上怎麽還不去演武場呢?”

門口站著個跟趙踞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只是一身鮮明鎧甲,顯得英氣勃勃。

這人喚作顏如璋,論起輩分,趙踞甚至該叫他一聲小舅舅。

原來顏太後之父老來得子,寶愛非常,趙踞以前在宮內不受寵,顏家便經常借故接了趙踞去府內住上數日。

趙踞雖年幼,脾氣古怪,對府內其他的人還且罷了,只有顏如璋比趙踞小一歲,性子又甚活泛開朗,兩個少年竟玩到了一塊兒去。

及至趙踞登基,就也隔三岔五叫顏如璋進宮玩耍。

地上雪茶本正愁眉苦臉,見了顏如璋來到,卻如同見了救星一般,忙道:“小國舅救命!”

趙踞作勢又要踢他,雪茶已經主動自個兒捂住了嘴。

說話間顏如璋已經走了進來,眉眼帶笑問道:“皇上又在玩什麽呢?”

趙踞冷道:“這些狗膽包天的奴才,私設賭局胡鬧,給朕捉了個正著,你說該怎麽罰他們?”

顏如璋拉拉他的衣袖,悄聲笑道:“今兒是皇上選秀的大好日子,何必理會這些煩心瑣事?何況他們只是閑著玩鬧,不會作奸犯科的,實不相瞞,以前我閑著無聊之時也插過一腳……若是皇上要罰,豈不是連我一塊兒罰了?”

他說著便又眨眨眼,打躬作揖道:“皇上還是高擡貴手,把我們都放了吧。”

趙踞跟他感情甚好,見他求饒,臉上不由流露幾分笑意:“你也弄這些?你的膽子也大了,竟是不學好,改日告訴了太後,瞧她怎麽說?”

顏如璋忙又向著他連連作揖求饒。

趙踞哼了聲,回頭掃一眼地上眾人,說道:“方才主動告雪茶的那幾個,拉出去各自打三十板子。”

大家正在驚異,趙踞走到方桌前,從其中撿了一塊兒較大的銀子,扔給那最先出首指認雪茶的太監。

那太監嚇得慌忙接過,卻不知所措。

趙踞道:“你主動出賣雪茶,很不講義氣,但是你也算是見機的快,對朕也算是忠心,這銀子賞你了。”

太監急急磕頭謝恩。

趙踞環顧周圍:“剩下的統統打二十!銀子充公。這次且如此,以後再敢,就別怪朕要了你們的腦袋!”

眾太監雖然要受皮肉之苦,幸而沒有性命之憂,又聽皇帝判決的出人意料,卻竟很是巧妙,於是都心悅誠服地伏地謝恩。

趙踞轉身往外走去,雪茶也跟著爬起來,經過那領了銀子的太監身邊之時,忍不住擡腳踢了他一腿:“你這沒義氣的混蛋,以後跟你算賬!”

雪茶捂著帽子飛跑出殿,跟上趙踞和顏如璋,正趙踞告訴了顏如璋這些太監居然在賭鹿仙草的生死。

顏如璋意外之餘大笑,見雪茶跟了上來便問道:“茶公公,你是如何賭的?”

雪茶不大好意思:“回小國舅,奴婢賭了三兩銀子。”

趙踞冷哼了聲:“虧你是朕的身邊人,居然才賭了三兩,寒酸之極。”

雪茶瞠目結舌。

顏如璋又大笑問他賭的是多久。

趙踞說道:“他很沒有膽,估計得是半年。”

雪茶忙道:“這個皇上就小看奴婢了。”

趙踞詫異:“哦?”

雪茶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顏如璋問道:“莫非是兩個月?”

雪茶搖頭。

顏如璋還要再猜,趙踞卻並無這個耐心,冷冷地瞥了雪茶一眼。

雪茶忙道:“奴婢猜她活不過下個月初二。”

離三月初二還有六天時間,趙踞跟顏如璋對視一眼,趙踞不由道:“看不出你倒是個狠人,就這麽巴不得她死?”

雪茶傲然挺胸道:“當然了,奴婢是最忠心於皇上的,這臭丫頭之前居然對皇上動過手,奴婢巴不得她今兒就死。”

顏如璋笑了笑:“我倒是可憐起這位鹿姑姑來了,竟這樣招人恨,想必她在宮內的日子也過的並不輕松啊。”

趙踞不言語。

顏如璋知道他不願提起徐太妃以及她的舊人,當下話鋒一轉:“皇上今兒選秀,可看到中意的人了?”

趙踞淡淡道:“無非是些庸脂俗粉罷了。”

顏如璋笑道:“要給太後聽見了,只怕大失所望,太後可是對今兒寄予厚望呢,從先前就一直念叨,連我都知道有個朱太妃的什麽親戚也要入宮,皇上覺著如何?”

趙踞想起朱冰清那臉上帶傷的樣子,又想起方才那些太監們議論的話,因對雪茶道:“朱冰清的臉是鹿仙草打傷的?”

雪茶說道:“奴婢一直跟著皇上,也是方才聽他們說的。”

趙踞喃喃道:“死過一次,她倒是越發囂張了。那她在冷宮如何,你總該知道吧。”

雪茶當下眉飛色舞地回答:“那冷宮裏缺衣少吃,自然是不好過的,奴婢隔幾天就過去瞅瞅,看到她倒黴落魄的樣子,心裏不知多痛快。皇上不殺她實在是英明之極,留著慢慢折磨豈不更好?”

雪茶高興地說完,卻見趙踞的臉上依舊不陰不晴。

顏如璋微微蹙眉,因看趙踞沈默,就也沒有做聲。

雪茶咽了口唾沫,忙又道:“奴婢還聽人說,她像是瘋了,也不知從哪裏找了個鏟子,每天在冷宮裏刨啊挖的,也不知是挖些什麽,活像只野狗……”

正說的盡興,卻給顏如璋一把拉住。

雪茶定睛看時,見少年皇帝負手往前,不知何時腳步竟然變得很快,可是卻並不是往演武場的方向。

***

小鹿姑姑把西南角那一塊兒地方刨了個遍,身上已經微汗。

當初從浣衣局給救出來,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因為徐太妃餵養得當,整個兒圓滾滾的十分可愛。

後來慢慢長大,到了十二歲,身體就開始慢慢地顯山露水了,不再似小孩子般胖滾滾。

又因為遭遇大變,來到冷宮後,整個人越發纖瘦了,一身簡陋宮裝在身上也顯得松松垮垮的,只有臉兒還帶一點嬰兒肥的影子,卻因恰到好處,便顯得尤為楚楚可人。

小鹿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蘇子瞻先前送過來的一個紙包打開,原來裏頭是許多的種子。

有個大膽的廢妃走到身旁:“這是什麽?”

小鹿道:“這是菜籽。種下去後,只要下一場雨就能發芽。長大了就能吃了。”

這裏關著的雖都是不得寵或者爭寵失敗的女子,但多數出身高貴,當然不認得這種東西,一時好奇地打量,聽到說“能吃”,才本能地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有人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拈了一些放進嘴裏,卻又忙不疊吐出來:“你騙人,不好吃。”

小鹿嗤地一笑,也不跟她們多話,蹲在地上小心地將種子撒進地裏,又將土埋上。

做完了這些,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竭,頭上也汗騰騰地,索性坐在地頭上,抱著膝蓋歇息。

另外兩個廢妃見狀,便一左一右地也靠在她身邊坐了。

你推我,我挨你,不知為何就嘻嘻哈哈笑起來。

小鹿給她兩個夾在中間,左右看看,這會兒身體累極了,心裏卻難得地空泛寧靜起來。

忽然見其中一人手中拿著根斑駁的短笛,仙草便拿了過來,用衣袖擦了擦笛口,放在唇邊吹了起來。

仙草吹的正是那首廢後張氏唱過的《虞美人》: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瀠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這短笛雖然破損古舊,可是自她手底流淌而出的卻是極為悅耳動人的音調,剎那間原本似群魔亂舞般的冷宮之內,竟前所未有的安靜。

每個人都沈浸在這天籟一般的樂聲裏,連向來面色冷冷的廢後張氏,眼中也忍不住泛出了一絲柔和的漣漪。

正吹到“為君沈醉又何妨”,院子外突然響起一聲厲喝:“是誰在吹曲?”

緊接著,“嘩啦”一聲,原來是冷宮的門給人狠狠地踢了一腳,那熟悉而威嚴的聲音喝道:“快給朕將門打開!”

裏頭鹿仙草在聽見小皇帝出聲之時,已經嚇得臉色泛白,渾身一抖,那短笛也從她手中掉在地上。

她猛然站起身來,轉頭看向冷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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