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宜身旁不遠處站定，鄭曲知不動聲色的看向墓碑，嘴裏道：“你也來看望……”

驀地，聲音止住。

照片上的一張臉很平常，戴著厚重的眼鏡，中規中矩的朝鏡頭笑，和他在教戒所的模樣有些差別，特別是最後逃離的那天。

“他是我男朋友。”溫宜輕笑一聲，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傷：“我們倆初中在一起的，我是學渣，他是班級前五。我太差了，又自卑，那時候學校搞學習小組，他是輔導我學習的那個。”

鄭曲知瞳孔微縮，為了掩飾情緒只能低著頭，聲音輕快聽不出什麽：“然後呢？你喜歡上他了？”

“是他喜歡我。”溫宜糾正，“其實我打心底就瞧不起他，他父母離異，跟著他媽生活。整個人都中規中矩的特別古板，我可討厭他了。我看不慣他那副好學生的模樣，看起來高高在上似的，所以我使了點小手段，想把他一腳踢下深淵。”

聞言，鄭曲知心微涼，想起楊萬裏提起溫宜時的柔意和因為擔心溫宜而緊皺的眉頭。

“你就不好奇我使了什麽手段嗎？”溫宜詫異的偏頭看向鄭曲知。

“不好奇。”鄭曲知扯了扯圍巾，有些不耐煩的模樣：“我有點事，就先走了。”

“在一起後，我向學校舉報了他。”溫宜自顧自的說著，“用左手寫了封舉報信，塞進了學校裏的那個舉報箱。那個箱子真高啊，我踮著腳夠了好久才夠到……”

鄭曲知沈下臉：“你就是這樣欺騙別人的感情的？”

“有何不可呢？”溫宜無辜反問：“我利用了他，他也從我身上得到很多，他高興，我也高興，有什麽不對嗎？”

這話有點欠揍，鄭曲知想起幾個月前魏魘評價溫宜，說她不是善類的話來，突然覺得魏魘看人還是蠻準的。

“你沒什麽不對，是他太傻了而已。”鄭曲知冰冷的拋下這句話，不加猶豫的朝外走去。

“替我謝謝魏先生。”看著因為自己這句話停下腳步的鄭曲知，溫宜唇角一勾：“上次的事多謝他了。”

“什麽事？”鄭曲知警惕的瞇起眼，只覺得不會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

“陽林鎮的那幾天我不是一直被楊萬裏這個厲鬼糾纏著嗎？我找魏先生除掉他了。”溫宜勾了勾唇，笑得妖艷。

聞言，鄭曲知臉色微變。

沒幾秒，他掩住自己的情緒，笑道：“是嗎？難怪那幾天你臉色那麽難看，是得好好感謝魏先生。我會幫你轉達謝意的。”

語罷，幹脆利落的大步走人。

看著鄭曲知消失的背影，溫宜垂眸，低頭看著照片上少年的臉，索性直接靠著墓碑坐了下去，墨鏡下，眼淚終於還是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故事，她只講了前半段。

舉報過後，楊萬裏被教導主任叫去了辦公室。一群老師逼問了許多次，讓他招供出暗戀的對象是誰，他犟著不說，被迫請了家長。

溫宜至今還記得，那個少年在晨會上做檢討時，他媽沖過去的場景。他媽當著全校人的面，不給他任何尊嚴和面子，直接哭著把他狠狠打了一頓。

可至始至終，他從未招供出她來。

最後是有看見他們約會的人站出來，指認了她。那個望子成龍的女人，第一時間沖到了她的面前，一巴掌眼看著就要落下，最終卻是打在了楊萬裏的背上。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那麽用力的擁抱著。

讓人感到窒息卻又充滿了安全感。

“有什麽事沖我來！她是無辜的！”

溫宜至今還記得那句話，那是楊萬裏第一次那麽大聲吼，刺得她耳朵疼。事實上，那次以後，她的左耳朵就有點失聰了。

最後的最後，楊萬裏被他媽送進了教戒所。

沒幾天，她也緊跟著進去了。

在裏面，楊萬裏也還是盡最大的努力去幫她，後來她和他一起進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讓她離開，她並沒有走遠，而是蹲在門口聽著裏面的動靜。後來，她在楊萬裏出來前離開了。

逃跑那天，那個傻小子在混亂中找到她，帶著她一路往外跑，期間不知道受了多少打，卻還是保護著她，沒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故事的結局，是她一個人逃了。而楊萬裏，永遠都留在了教戒所。就在陽林鎮的那幾天，他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裏，還是年少時的模樣，把她嚇得夠嗆，也勾出她對那個被網友稱為死亡教戒所的回憶，幾乎讓她寢食難安。

被抓回去的楊萬裏被割了舌頭，四肢也不知蹤跡，是靠著下巴在她房間裏蠕動的，所以她被嚇壞了。

而他嘴裏又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麽，但她被嚇壞了，什麽也顧不上了，只想著把他驅走。她折了非常多的桃樹枝，也不停的求助那個魏先生。

後來才知道，他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這次顯形是來阻止自己去拍那部戲的，他發現她陰氣太重，最容易被那臟東西糾纏，那幾天便每天纏著林年肆，把陰氣渡到了林年肆身上，最後代替她受了一份罪。

將墨鏡取下，擦幹眼角的淚，溫宜拿出口紅，給自己塗了個鮮艷的顏色，重新戴上墨鏡，又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她。

“我如願將你踢進了深淵，帶給自己的卻是無盡的悲哀。”溫宜低低一笑：“你又何必一直跟著我，我不就是個壞女人嗎？自知冷暖，比誰都自私，有危險第一想法就是推別人出去。不要再擔心我了，不值得。”

語罷，踏著細長的高跟鞋，揚長而去。

墓碑前的花被風刮著，朝外滾了滾，像是被什麽踢開了似的。一陣風迎過，緊隨著溫宜而去。

故事，尚未留下結局。

***

從墓園出來，鄭曲知臉色仍舊有些難看，又想起溫宜的話，到底不放心，掏出手機打給了魏魘。

滴滴滴——

最老土的來電鈴聲響起，鄭曲知瞬間警惕的擡眸，四處打量，最後目光定在某輛黑色車子上。

車窗是打開的，露出男人清雋俊逸的臉，迷惑眾生。鄭曲知眉頭皺了起來，像是忍無可忍的沖過去，咬牙朝他道：“魏魘，你是不是傻？大冬天的開著窗？嫌今天的風雪不夠大是吧？”

魏魘擡頭，仰著一張俊臉，語氣無一絲起伏：“我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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