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馮遠初楞在了原地。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思考著林淺溪說出的話，微微蹙眉問出一個問題，語氣帶有些試探的意味：“你……離婚了？”

林淺溪直接忽略掉他眼中的試探。想到被自己丟在桌上，還帶著自己親筆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她知道莫陵江肯定會簽的，就算他不簽，沈白初也一定會讓他簽。他怎麽會舍得讓沈白初不開心呢……

她知道她和他的離婚是必然的，他們本就不是一類人，註定分道揚鑣。

可是為什麽，一想到“離婚”這樣的字眼，一想到她要與他分離，一想到他們今後或許會永遠不會相見、老死不相往來，她的心竟然會這麽痛……

胸口仿佛被千斤的大石死死頂著，壓著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氣，對上馮遠初的眼睛，隱藏了眼底的情緒，語氣沈靜：“是的。”

那一瞬間，巨大的欣喜從馮遠初體內迸發出來，如火山爆發，鮮紅的巖漿噴湧而出；又如同海嘯時的驚濤駭浪，擋都擋不住，幾乎要從他雙眸中溢出來，蔓延整間屋子，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喜悅。

他克制住自己，不讓“太好了”三個字從口中蹦出來。

天知道他為了這一刻等了多久。她終於不再屬於任何人，從主觀到客觀，從道德到法律……他終於可以不用因為她“有夫之婦”這一標簽而追求她了。他揚起一抹與往常一般的禮貌的笑，笑意溢滿了眼眸。

“恭喜你恢覆單身，淺溪。”他發自內心地祝賀，連邀請都是輕輕的，“今晚一起吃飯吧？我知道有一間新開的西餐廳，評分挺高的。你應該會喜歡。”他笑臉盈盈地看著她，“就為了……慶祝你回歸單身。”

說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語氣是帶著一絲玩笑意味的。馮遠初覺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就好像變回高中時代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面對自己心儀已久的女神，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緊張。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經緊張得手心冒汗了。

馮遠初的欣喜被林淺溪看在眼裏。只是他的欣喜再濃一分，她的心痛便忍不住再深一分。

她知道他並不是故意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知道他是想由自己來給她幸福，她知道他的心思……

可他這樣的表情讓她清楚地知道，林淺溪與莫陵江分開，這究竟是一件多麽令人愉快的事情。

她看著馮遠初的笑臉，想到沈白初，想到那些喜歡莫陵江的人。他們是否在聽到他們離婚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這樣高興的表情？甚至莫陵江……在簽下離婚協議書時，是否也是這樣的表情？

她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能感覺到心一抽一抽地隨著脈搏的跳動而刺痛著，任她怎麽壓抑，都抑止不住。

林淺溪垂下眸，壓下突然間湧上的淚水以及鼻間的酸意，咬咬唇。

“馮導的好意我心領了。”林淺溪很想禮貌地微笑，卻發現自己連扯起嘴角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僵著臉，僅聽語氣都能感覺出她的面無表情，“只是我現在實在沒有興致去慶祝什麽。”

馮遠初看到她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反應得太過了，滿面笑容漸漸轉為抱歉與內疚，輕聲道歉：“對不起。是我太操之過急了……”

後半句話他說得更輕了，林淺溪沒聽清，卻也沒心思追問，擺擺手說了句“沒事”。

馮遠初又安慰了她一會兒，二人的氣氛緩和了不少。他見她的神情漸漸好起來，才松了一口氣。

時間差不多到了該上班的時候，林淺溪又在房子裏走了一圈，最後走到後來應該是感覺氣氛不對就一直沈默的房東面前。表示自己要租下這套房子。房東笑著連連應下，與她商量了一下房租與裝修、入住的事情。

房東很好說話，林淺溪感覺自己是撿到寶了。她環顧一周，有陽光從客廳的大玻璃窗照進來，在窗臺下影成一個小小的四邊形陰影。光線甚好，照著窗邊的那棵小植物。那應該是上個租客留下的，到現在卻也還是生機勃勃。

林淺溪轉頭，看著陽光照射下房子裏小小的一粒粒灰塵，在空中漂浮著，好似羽毛一般。

以後，這兒就是家了啊。有客廳有房，五臟俱全還有林知非的家。

想到兒子，她忽然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她聽到身後的房東笑了一下，林淺溪回頭看像房東，只見她挑了挑眉，然後帶著一點八卦的神情，似是玩笑。

“小妹啊，你瞧瞧你身邊的小馮還是不錯的。我看你倆站在一起可般配了。”說著房東朝馮遠初擠擠眼，那模樣像極了調皮玩耍的小孩，“既然小妹你都已經離婚了，你那老公又對你這樣不好，不如就和小馮湊合湊合唄。”

馮遠初先是一驚，見房東朝自己做些小動作，抿唇默默一笑，情不自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想順著房東的話說些什麽話捧捧自己，或是當作一個玩笑也好。卻聽到了林淺溪的聲音。

“不，不是的。”林淺溪沈默了三秒，好像才反應過來，語速急促地否認道。

馮遠初還在整理衣領的雙手頓住，眼中的笑意凝結起來。

“不是？”房東疑問道，也問出了馮遠初想問的問題。

“他很好。”林淺溪垂著眸，似乎答非所問。她語速緩緩，卻是不帶猶豫地解釋，“他對我很好，對我的兒子也好。不僅很細心，而且還很貼心。很多我照顧不到的事情他都照顧到了……我兒子總是說他有個迷糊的媽媽，還好有個這麽好的爸爸。”

說著她低頭，淺淺地笑了起來。卻在低頭的一瞬間，兩滴眼淚從眼中倏然掉落，在木制的地板上點上兩點異常清晰的痕跡。

她想起與莫陵江與林知非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一家三口和諧得像是本就是一家人，那是她最感到幸福的時候，也是她最不想忘記、卻也不想回憶的時候。

他很好，對她很好，對兒子也很好。

只是他有喜歡的人了，並且不是她。他的那個她，也回來了。

林淺溪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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