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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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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鳴時間把控得很到位, 他們回到租房時,蔡堂燕正好還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

第一次穿新假肢走了那麽久, 磨合不是太好,殘肢隱隱發痛, 常鳴脫了立在沙發邊。

蔡堂燕上班前,常鳴留了她一下,“我一共花了你多少錢有數嗎?”

她回眸眨眨眼, 像沒反應過來。

常鳴說:“年底了,要把老賬算完。”

“有的,但是我還沒算好總數……”跟常鳴談錢感覺怪異, 或者她心裏已把他當半個熟人, 或者是出於對富有的畏懼。

“沒關系,你上班時候我先看看。”

蔡堂燕只好把腳從靴子裏拿回來, 趿拉拖鞋進臥室把賬本拿出來,翻到從他住院開始那一頁遞給他。“記得有點混亂,不知道你看不看得懂。明天我再算算吧。”

常鳴翻開小人書大小的本子,把夾著的票據暫時放一邊, 一行行看起來。

蔡堂燕的筆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 好在都能看明白什麽字, 但有些符號或簡筆畫就引人深思了。

比如他住院的時候,有個三角符號後面跟了“18”,常鳴初見時想了好一會想不出是什麽東西。

這一行下面跟著漱口杯臉盆等東西,常鳴努力回憶蔡堂燕那天帶回了什麽, 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是褲衩?

他不禁低頭看了一下——當然只看到了自己外面的休閑褲——心想,還真便宜……

也挺舒服的,常鳴莞爾。

再往後看,前面幾頁兩人的消費還分開寫,後來就漸漸交叉到一起,分不出誰和誰了。

常鳴看出趣味來,腰墊枕頭半躺到床上,蓋著被子支起腿,跟一本小說在手似的,時不時自顧自笑兩聲。一路看下來,像把這段時間的每一天都回憶了一遍。

突然讀到一行:衛生巾,15.5。

常鳴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次日,蔡堂燕收工醒來,發現沙發邊多了三四個紅色的禮盒袋,好奇探頭一看。

“這什麽?”

常鳴在邊上說:“給你拿回家的。”

蔡堂燕睡衣頃刻煙消雲散。

常鳴心情奇好地解釋,就跟店裏的推銷員一樣,“過年回家總要帶點年貨吧,這是些幹貨茶葉之類的,你看還差什麽我後面讓老袁捎來給你。”

還差什麽?就差天氣預報了。常鳴這人就跟海一樣,發脾氣的時候可以起龍卷風,待人好的時候引得詩人相繼歌頌它的溫柔深邃。

“為……”一個“為什麽”剛冒出頭,就被常鳴的眼神拍下去,“謝謝……常先生,謝謝你。”

這“你”字貼到感謝後,整句話意味就變了,親昵,獨一無二,只對你。

常鳴很受用地朝她招手,“過來,我們過一下賬目。”

常鳴拉出一個Excel表格,昨晚他把賬單整理一下將每日總額錄入了電腦,賬本還給蔡堂燕讓她一項項對比,看是否有錯。

前面在醫院的都沒問題,到了合住部分,蔡堂燕指著屏幕說:“這個數不對吧?”

“哪不對?”常鳴瞄了一眼本子,“你裏面也寫的這個。”

蔡堂燕說:“這是兩個人的總額,你得在這裏除以二。”

AA的意思,常鳴讀懂了,卻不同意,以教育的眼神望著她:“你吃幾碗飯我吃幾碗飯,能平均的嗎。”

“那就……乘以三分之二。”

常鳴說:“對下一個,快點,別啰嗦。”

蔡堂燕幾乎要去格擋他點鼠標的手,“不行,這個不一樣。”

也不知道她跟什麽對比得出來的“不一樣”,常鳴也稍顯不耐,還從未有女人跟他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過不去。

“你偏要跟我算這個嗎?”

蔡堂燕一時半會找不到恰當表達,急了,又重覆剛才那句:“不行,這個不一樣的……”想到要表達的內容,聲音低下去,“常先生,我不是你的……保姆,不需要你給我工錢,我們是平等的合租關系,頂多是在生活上互相幫助了一些。都是正常的。再說你已經送我那麽貴的衣服和年貨……”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蔡堂燕跟他說過最長的話,常鳴仿佛被塞進一大口飯,好一會才消化她的意思。

她要平等。她不是保姆,她措詞已經很委婉了,常鳴還是明白過來,她實際指代不想被包養。

可要常鳴一個大男人和女人為了一點小錢AA有豈是他願意的?

兩相權衡下,常鳴說:“四分之三,不能再少了。”

蔡堂燕嘴巴微張,像要說話,常鳴立馬喊了一聲“蔡小堂”,她又閉上了。

“好吧。”應得不情不願的。

常鳴在總額後面乘了一列四分之三。

最後算出總額八千五百幾十,蔡堂燕把零頭抹了,收了常鳴八千五現金。

常鳴看著她一張一張點錢,手指也跟著一下一下虛敲在鼠標上,戲謔道:“數清楚了,別說我坑你。”

蔡堂燕手頓住,嘀咕:“你別跟我說話,害我數錯了。”又將手裏一小沓重新數了十張出來,用一張橫放夾好。

常鳴笑笑,“數個十張還能數錯,果然文科生嗎。”

蔡堂燕抽空看他一眼,辯解道:“我高考數學還可以的……”

常鳴安靜敲自己的鼠標了。

瞧著數得差不多了,常鳴說:“蔡小堂,我明早去工地上看看,然後也在家過年了。”

蔡堂燕又翻回頭數手裏的,自言自語:“剛數到幾了?”

“蔡小堂。”常鳴以為她沒聽清。

“嗯。”她依然低著頭。

“我說我明天回去就不回來了。”

“聽到了。”她把所有的疊一起在桌上敲了敲,“好了,夠了。”

常鳴說:“數好了?少了可沒得補了。”

“數好了。”

“你就這麽揣一捆現金乘車回家麽?”

“那沒辦法,我沒銀行卡啊。”

“回家補辦你的身份證,順便辦張銀行卡。以後錢多了這樣可不行。”

“也沒多少——”常鳴目光掃過來,蔡堂燕適時打住,“好吧。”

對話一下走到盡頭,蔡堂燕捏著那疊新舊不一的現金垂眼,常鳴好整以暇靠到被子上,斜斜瞅著她,剛好她在他右邊,用膝蓋點了點她的,“回家別太想我。”

蔡堂燕不知道為甚,一轉眼先入眼簾的是他的腰帶,被子不厚,常鳴幾乎是半躺著的,又穿著棉質褲子,柔軟的布料下輪廓有點明顯,疊加上他輕佻的語調,發酵出不一樣的情緒。

蔡堂燕又羞又惱,說:“誰想你。”

“想我就給我打電話,你有我號碼。”

蔡堂燕站了起來,“我去買菜了。”

常鳴悶悶笑了聲,閉上眼。

蔡堂燕匆匆換了衣服出門,拉好靴子走了半層樓梯又咚咚跑回來,問:“常先生……你想吃什麽……”

常鳴走的時候天還沒亮,蔡堂燕是有意識的,朦朦朧朧聽到搬挪什麽的聲音。

臥室敲門聲跟著一聲“蔡小堂”傳來,她鬼壓床一樣迷迷糊糊,懶得沒吱聲。

吱呀一聲,門外光線漫進來,在地板辟出淡淡的方形。蔡小堂感覺臉頰被人輕輕拍兩下。

“蔡小堂。”黑影的主人叫道。

蔡堂燕正值睡眠中途,被打擾了有點惱,睡眼惺忪望著他。臥室沒開燈,又背著光,只能看見一團模糊。

“蔡小堂,我回去了……年後見。”

只捕捉到“回去”二字,蔡堂燕驚坐起來,嚇了常鳴一跳,“你要幹什麽?”

她就要掀被下床,“我送送你。”

常鳴又將她按回枕頭,“就幾步路,鐘叔開車到下面了。你睡你的。”

蔡堂燕呆呆看著他,一時無話。

“睡吧。”

他的聲音能催眠似的,蔡堂燕閉上眼,耳朵卻豎起來靜聽。

嗒嗒聲,拔開門鎖鏈的聲音,扭開門鎖的聲音,漸漸遠去的足音……蔡堂燕漸漸睡去,剛才的一幕想出現在夢裏。

蔡堂燕中午睡醒,揉著眼睛出來,一個哈欠和懶腰剛到半途,生生卡殼了。

往日杵了一個人的角落現在空了,沙發被立回原形,被子整齊地疊在一端,吃飯的折疊桌也被收到一旁。

蔡堂燕過去靠棉被坐著,近了似乎聞到他的氣味。

環視一圈,他的東西都收走了,像人沒來過一樣——不對,沙發靠墻立著他的腋拐,蔡堂燕挪近點一手撈過,用了一個月,塑料扶手上的毛刺已經磨沒了。腋拐本應用在健肢一側,常鳴恰好右手腕骨骨折,左邊使用吃力許多。他嫌拐杖頂部滑,蔡堂燕給捆了一塊布,此時已印出淡淡的汙痕。

常鳴在時她不敢造次隨便動,這會想起躍躍欲試,她站起來將頂部墊到左邊腋下——太高了,不合適她,好像被一個人提起一條胳膊——手勉強摸到扶手,勾起左腳試著走一步。

應該先邁出拐杖還是健肢?蔡堂燕沒留意過這一點,好像哪個都不對勁。

斟酌下還是先邁拐杖,身體不自主前傾,倚在腋拐上另一條跟上來。

蔡堂燕又走了兩步,好像也挺簡單的?又試著走回臥室,再出來時左腳不知不覺中放了下來……還是改不了正常習慣啊。她松開拐杖,感覺腋下拉扯得有些熱。

蔡堂燕把拐杖收到客廳窗簾的後面,不礙地方又防塵,但大概是用不著了吧……

接著他發現常鳴並非把所有東西都帶走,飄在陽臺上的棉質衣褲,衛生間裏的口盅牙刷,還有藏在沙發底下的大拖鞋……

她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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