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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六章.無氣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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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寧武關之戰,慘烈無比,據說周遇吉前前後後擊殺了闖軍七萬多人,打的李自成差不點沒了東進的信心,然而,就算如此,周遇吉也是失敗的,寧武關自李自成攻關開始到關城陷落,僅僅堅守了十一天。

而大明王朝,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然而這個問題在這個時空,被毛玨給堵上了!他給予寧武關最珍貴的饋贈,不是那些武器,而是成箱成箱的糧食。

因為這些糧食,以至於本來該在三月初幾就因為糧盡而被攻破了的寧武關,還在激烈的抵抗著。

歷史書上描寫這一戰的細節,曾經寫有暴民的屍體堆滿了的篇章,不過事實上,戰爭卻是永遠比書寫更加的殘酷。

“來啦!”

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幾個寧武關守軍就跟活見了鬼那樣,巴掌抱著腦袋,直接趴在了地上,後半截話還飄在空中,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已然傳來。

嘩啦~

結實的女墻垛口都被這一下子給轟了個稀巴爛,沈重的鐵球子都撞了個癟,墻磚碎片呼嘯的簡直猶如子彈那樣子,劈劈啪啪的四射出去。

總有倒黴的,噗呲的一聲,一個寧武關守軍後腦勺結結實實吃了這三分之一板磚,當即就開了花,那血嘩啦啦的向四周噴著,不巧,噴了邊上正在端著個竹罐頭盒子扒拉的羅光腚一身。

“徐老歪老子日你仙人的,你丫的噴血不能看著點啊?”

罐頭裏都噴上了血,幾個剛撂下鋤頭的種地兵看的都快吐了,可這貨護食那樣把身子撇向了一邊,又是稀裏嘩啦的往肚子裏扒拉起來。

只有他這樣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才知道,比死還難受的滋味莫過於挨餓!沾點血怕什麽,不吃飽肚子,一會輪到他上時候沒力氣打,那才叫滅頂之災!

不過這家夥一副二楞子模樣,也的確是鼓舞了士氣,兩人把缺了半個腦袋的倒黴鬼急促的拖下去,趁著炮火間歇,幾個兵士拖著沈重的麻袋又是急急匆匆的往上忙活著。

這幫忙幫的有點太明顯了,每個麻袋身上還赫然用墨汁寫著幾個大字,東江阿城庫袋,這些裝滿土方的袋子往剛剛被炮藥炸沒了的垛口後面一摞,又是一塊簡易的垛口露了出來。

壯觀的城門樓子也塌了半塊,一根大梁歪歪斜斜的壓在一邊上,隨著大炮越來越大規模的登上戰場,這些木質的防禦工事明顯已經跟不上戰爭的腳步了。

拿這個打了一小半的望遠鏡,周遇吉憂慮的向下張望著。

闖軍的炮兵明顯業餘太多了,不說照比東江快拿同等重量餵出來的神炮手們,就算照比袁崇煥的秦軍熟練炮手都不如,大將軍炮的射程足有三四裏地,可這個距離別說向東江那樣大炮打靶了,放座山瞄著,備不住炮彈都得山頭上飛出去。

李自成打生打死這麽多年,闖軍要比官軍變通的靈活多了,為了彌補射手技術的差距,他是把大炮向前挪到了距離寧武關城墻不足四百米的位置,差不多平射了,而且還在山坡上挖掘了深坑,將炮管藏在底下,只留下個發射窟窿,邊上全用木頭土石給圍上。

一共十來門炮,就為了這十個炮坑,闖軍差不多付出了上千條性命,然而,這些犧牲換來的戰略價值也不虧,城頭上垛口幾乎被這些平射炮打禿了,寧武關守軍也被結結實實的壓在這後頭擡不起頭來。

剛放完了一輪,緊接著屯在山底下的闖軍再一次猶如沸騰了的海水那樣扛著雲梯向上沖了過來。

“他娘個腿兒的!”

嘴裏塞的滿滿的,含糊不清的怒罵一聲,還是沒把灌頭盒子放下,硬是在嘴裏塞下了最後一塊紅燒肉,羅光腚方才一把抄起身邊上的燧發槍,猛地沖到了城墻邊,此時,墻上稀稀落落的火銃已經響了起來,然而照比幾天前,要稀疏的多。

東江財大氣粗,後勤艦隊都帶著成箱的槍管上戰場,一場大戰過後,刺刀見紅的淤血碎肉很容易把槍管堵死了,一場血戰過後,差不多整個部隊三分之一的槍管就要淘汰,還有捅彎了的刺刀直接就扔了。

可寧武關是沒這份財力,幾天下來刺刀見紅,毛玨送來的四千柄火器,就剩一千八九百能打響了,刺刀這種火槍兵利器周遇吉居然玩不起了,只能又退回了之前的時代,火槍手就是火槍手,打完槍就撤,換上近戰的刀盾長矛手來肉搏。

劈裏啪啦的槍響中,扛著梯子的一個個闖軍又是猶如撞上了無形透明的墻那般,身體劇烈震動的撲倒在地,可闖軍太多了,鋪天蓋地的嘶吼聲中,一個又一個的梯子狠狠地落在了城墻邊上,接著密密麻麻的流民又像是螞蟻那樣攀爬上來。

“去你大爺的!”

這刺刀用習慣了,就算不能打槍了,羅光腚還是把它抄在手裏,那頭一個大順軍剛叼著刀子爬上來,噗呲一聲就讓他來了個開瓢,緊接著叫嚷中,兩把鉤鐮槍從後面捅過來,四個軍兵齜牙咧嘴的一起發力,沈重的雲梯帶著上面十幾個大順軍軍兵的慘叫聲,傾瀉著就倒塌了下來。

可戰爭是公平的,羅光腚剛抽回身子,劈裏啪啦的弓箭又是猛地射了上去,一支箭就擦著這貨老臉飛了過去,給他粗咧咧的臉上填了道疤,他這還算是走運的,十幾個沒來得及縮回去的被這重箭猛射入體,有的直接在墻上摔了下來,有的嘴裏狂噴著鮮血仰了回去。

而且這些還不乏認識的人!

“老李!”

身邊一個同樣的老兵直接被箭紮穿了,踉蹌兩步直接摔在了地上,就算感情淡漠如羅光腚,都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脖領子,激動的叫嚷道。

“你他娘的不還沒娶媳婦嗎?裝什麽慫,給老子起來!”

嘴裏血向泉水那樣向外湧著,這老兵油漬卻是咧開嘴露出了個難看的笑容來。

“咱哥五個打賭誰先娶媳婦,沒想到……,沒想到……你丫個最醜的,最接近贏了!”

“老子……,老子床底下那條煙輸給你了,好好幹!別,別讓弟兄們在九泉下笑話你!”

肺都被射穿了,咳出最後一口血,這個遼東戰場上從死神手裏逃回來的老兵油子也是腦袋一歪,和那些新兵蛋子一般無二,永遠寂靜在了這片大地上,亂世,人命不如狗!

“嗨呀!”

狠狠一拳頭砸在了地上,回頭張望去,那些大順軍已經沖上來了不少,正在城垛上,與守軍激烈的廝殺著,掐著彼此的脖子翻滾著,眼睛血紅,腦袋一熱,放下了老李已經開始冷了的屍骸,羅光腚忽然從城頭後面扛過個火藥桶,大步撞在個順軍身上狠狠把他撞下了城頭,旋即奪過了身邊火槍手的燧發槍,瞇著眼睛一槍瞄了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三個梯子,上百號順軍被這氣浪卷飛了出去,連帶著還震下去了十多個寧武關守兵,這一下子,門樓子上指揮血拼的周遇吉都是嚇了一跳,趕忙望遠鏡張望過去,片刻之後,忽然他的眉頭卻是禁不住輕輕挑了起來。

又是一天的血戰,不僅僅暴民的屍骸堆滿了城頭,官軍亦是死傷狼藉,橫七豎八的躺在那兒,有的新丁累的跟屍體一起躺著,就不願意動彈了,可那些從撩動,從各處和農民軍作戰拼下來的老兵卻是踉蹌著快散架了的身子,晃晃悠悠急促的下了城來。

抓緊一切時間,吃飯!

戰場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只有保持著體力,才有可能活下來!

晚飯明顯沒有早飯那麽奢侈了,一人一個地瓜一盒罐頭,大鍋裏是什麽都扔,地瓜,土豆,苞米棒子,沒吃完就死了的軍士剩下的罐頭,甚至抓到的老鼠,蛤蟆什麽的,可羅光腚也不挑,強出來一大碗就稀裏嘩啦的往肚子裏塞!

“頭兒!頭兒!”

一聲興奮的叫嚷聲忽然在身邊響起,那是駐紮寧武關之後才分到他們總旗的個小子,因為小時候沒吃飽長得又黑又矮,大家夥都叫他小地豆子。

“別吃這些玩意了,那頭總兵爺發慈悲,發酒發肉了!一人一大碗酒一大碗罐頭,還有半條煙抽!咱快去啊!”

這叫嚷聲讓圍著大鍋吃飯的幾十個兵丁都忍不住擡起頭來,可令人驚奇的是,有好事兒沖在最前面那些老兵,這一次卻都是沈默的蹲在那兒,接著扒拉著爛食兒。

“頭兒,您真不去啊!一會兒沒了!”

眼看著幾個禁不住誘惑的新兵蛋子撂下碗往城門口去了,地豆子忍不住又是叫嚷起來。

“您不去我可去了啊!”

剛轉身,他的衣擺卻是猛地被扯了住,愕然的回過頭,卻看羅光腚是滿面兇狠把他扯了回來,狠狠往他手裏塞了個破罐頭竹子,壓著他腦袋低沈的小聲咆哮著。

“豆子!哥今天是破例了,教你一次!這酒不是那麽好喝的!”

“為啥啊!酒怎麽不好喝了?”

“少他娘的廢話,趕緊吃!”

這酒,的確不是那麽好喝的,酒抽完,飯吃完,瀟灑的飯後幾根煙,旋即匯聚過來二百多個寧武關守軍,每五個人,手頭被塞了個火藥桶。

心裏有數的老兵丁已經有了這個覺悟,尚且迷糊的新丁則是慌張起來,可不管他們後不後悔,親兵壓陣,二百多人還是被用繩子從城墻角落調了下來,在親兵家丁寒光閃閃的槍口的壓陣下,周遇吉是面色陰沈的向前揮著手。

“炸了它娘的!回來重重有賞,老子養你們下半輩子!”

戰場就是這麽回事!不管你膽怯與否,前進或許還有一條活路,後退則死,咬著牙的拜謝中,這些敢死隊兩人背著火藥桶,一人照看著,悶頭就向前沖去,在周遇吉目光焦慮的註視中,逐漸淹沒在了陰森的夜色中。

轟隆!

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旋即爆炸一個接著一個,整個闖軍大陣一時間就像是被震起來的螞蟻那樣,數不清的火把在山下熊熊燃起,緊接著馬蹄子聲,怒罵聲,驚叫聲,求饒聲,雜亂的聲音構成了一部大雜劇,連串的爆炸掀起了幾米高的火光,在夜色下張牙舞爪的就猶如夜魔那樣。

一共爆炸了七個,二百個敢死隊,無一人活著回來,可看著城頭下面亂糟糟的闖軍,周遇吉卻是禁不住松了口氣,這一鬧,明個城墻上的壓力將小的多。

或許能撐到朝廷援兵啊!

情不自禁,周遇吉回頭,向著東方張望了過去。

可惜,周遇吉不知道的是,他所期盼的援軍,可能永遠都不會來了。

歷史在毛玨手裏真的被改變了,本來遲來一步的關寧軍四萬人馬在經歷了十多天的跋涉之後,是成功的抵達了京師城,跟著來的還有薊鎮總兵唐通八千人馬,京營再剔除老弱,合巴合巴加一塊差不多能有二十幾萬人。

雖然永樂曾經打的整個草原染血的京師三大營早已經湮滅在了歷史中,可好歹也是小二十幾萬,如今崇禎所能調動的所有部隊,全都在這兒了。

而且相比於歷史上,如今的大明朝廷雖然算不上富裕,可好歹也不是窮掉底兒,從勳貴手頭弄來的三十萬兩銀子,還有自毛文龍毛玨父子那兒相繼獲得一百六七十萬兩銀子,三十幾萬石的糧食,崇禎出奇大方,毫不吝嗇的全都發了下去。

拿到了餉銀,並且被承諾打退了闖賊之後,可以分發到更多,本來拋妻棄子,離了關外的關寧軍,士氣也重新振奮了起來。

不過估計吳三桂肯定是不舒服了,有糧有餉身子板就硬,崇禎也是毫不猶豫的派了二十幾個文臣太監下到各軍監軍,算是初步把他的遼東將門給鉗制住了。

不過留給吳三桂的選擇也不多,他是只能祈禱著一戰擊潰李自成,這能把這個爵位給保下來,然後毛玨礙於天下大義,真的別進關了。

京師發生的一切,是被盧忠靜心記錄下來,旋即隨著個游隼展翅高飛,又詳詳細細的落入了毛玨的眼中。

“呵,一位正主準備好了!另一位正主也不該在門外耽擱太久,可以通知宋獻策了!”

從搖晃的辦公椅上騰的坐起,伸手把密報團成一團,扔進了身邊的火盆中,毛玨是拍著手大笑著。

然而這個消息聽的阿德蕾娜卻不是那麽開心,她反而是憂心忡忡的皺起了眉頭,猶豫了片刻,方才嚴肅的問道。

“將爺,匯聚了關寧軍與薊鎮,萬一朝廷打贏了,把李闖打退了,咱們大遼又該如何自處,您這步棋,還是下的太險了!你真的有把握大明一定會輸嗎?”

“當讓是沒把握了!”

毛玨這輕飄飄的一句,差不點沒把阿德蕾娜氣死,然而旋即,他卻是踱步到了指揮部最中心的那個大沙盤前面,一邊端詳著錦繡山河,一面喃喃的說著。

“就像十幾年那樣,多面就是建奴氣勢洶洶的騎兵,我也沒把握我能活下來!”

“不過,至少這樣就沒有遺憾了!”

毛玨的話似乎總是有著些隱晦,聽的阿德蕾娜情不自禁若有所思起來,她的發呆中,毛玨臉色卻是忽然也變得嚴肅,伸手將插在九邊之上的寧武關木樓忽然狠狠地拔起,旋即一伸手,也是扔到了熊熊火盆中。

那神情,與派出敢死隊的周遇吉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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