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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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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還是有硬骨頭的!哪怕是到了永歷帝咒水之難時候,大明朝的硬骨頭也沒有死完!

盧象升就是其中相當硬的一根。

他也真是憂國憂民的,與楊嗣昌交接了下軍餉兵糧之事情以及接下來他的戰略部署,一夜未睡,第二天盧象升卻是連休息都沒休息下,直接向昌平進發,下午,即抵達昌平大營。

宣大三總兵,楊國柱,虎大威,王樸三人的部下,加上盧象升直屬的標營兩萬人,已經是率先集結在了這裏待命。

說實話,盧象升到任之後,宣大軍隊不是變多了,而是變少了。

大明有四百萬大軍,這真的是實實在在的,可軍隊又分屯軍還有戰兵,內地是七分屯田,三分守城,邊鎮一般是五六分屯田,四五分守城,可那都是洪武永樂年間的老黃歷了,內地衛所幾乎成了全屯戶,全都成了鋤頭兵,邊鎮卻正好相反,大量募兵加入讓戰兵比例大量提升,而屯兵逃亡與屯田被侵占,讓屯兵數量反倒劇烈下降起來。

明朝軍戶之苦,苦的難以想象,宣大邊兵名義上當有四十萬,連年逃亡加上陣亡,實際上才十五六萬,物資極度貧乏,到了寒冬臘月,軍士穿單衣巡邊,瑟瑟發抖的程度。所以盧象升到任之後,走的和後來的孫傳庭,如今的毛玨幾乎一樣的路子,屯田!

宣大戰兵原本還有七萬多,被盧象升裁汰老弱,編入屯戶,也就剩下了三萬多,並且恢覆屯田,又招募邊民燕行,也就是春天帶著鋤頭種子翻越邊關,到蒙古部族的土地上去耕種,到了秋天收割了再返回關內,這兩年經營,宣大的軍隊倒是不錯,大營內,幾個方陣的長槍兵正井然有序的一手端著長槍巡邏著,大小火炮也是油光發亮的排列一起。

只不過盧象升可沒毛玨那麽大膽,那麽出格,擅開邊市,宣大軍也是強點有限,給養還得靠朝廷,不像毛玨,牛掰的自己開一條補給線,這頭幾個親兵擊鼓生帳,那頭,楊國柱,王樸等人已經是抱著頭盔急急匆匆的進了來。

“末將拜見督師!”

“諸將請起!”

一番上下級禮節過後,大同總兵王樸,那個也是長著個大腦袋,一張圓臉憨著,有著一股子紈絝子弟模樣的總兵官就急促的問了起來。

“督師,朝廷糧草可曾接濟上!”

他這麽問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宣大兵是客兵,到京畿之地作戰,全靠著兵部發糧發餉,另一個方面,兵部對山西可是有黑歷史的,崇禎三年京師保衛戰,山西巡撫耿如杞,山西總兵張夢鯨督五千兵來勤王,兵部有成例,客兵駐紮一天之後,兵部方才放糧,結果利用這個成例,兵部為了節約糧餉,三天調集山西兵屯了三個地方。

本來千裏迢迢來援,就又累又餓,連著被折騰了三天,餓了三天肚子,山西邊兵幹脆嘩變了,噪歸山西,很大一部分加入了流賊,而耿如杞張夢鯨也因此棄市斬首。

外鎮來打仗,擔憂的不是清軍,先是朝廷,可見這明末有多荒唐了。

然而這話卻是惹得盧象升臉色一黑,憤怒的開口呵斥著。

“大丈夫投身軍旅,幹的就是保家衛國,流血沙場之事,朝廷不發糧餉,汝等就不打仗了嗎?”

“末將不敢!”

盧象升的呵斥,令幾個總兵都是一哆嗦的低下了頭,只不過言語間,士氣明顯低落了一格,自己家督師的話裏的潛意識,估計也是對兵部沒信心,宣大部隊還是得挨餓了。

正如盧象升的話,飯可以不吃,仗還是要打的,召集總兵敘述了下這次進京的見聞已經戰略任務,旋即就去巡查營務,為接下來的惡戰做準備,不得不說,盧象升真的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將才,他麾下標營,五千天雄軍是陣列整齊,士氣高昂,宣大三總兵快兩萬餘部隊雖然差一點,可也是秩序井然,比內地的官兵強多了,至少餘大成的標營都比不上,臨戰之際,全軍算得上森然以待。

而且和東江相比,宣大的騎兵比例竟然更高一點,兩萬四五千人,騎兵多達七千,快到三分之一了,毛玨的騎兵數量也不到全軍五分之一。不過東江步兵不少也擁有坐騎代步,運輸裝備,只是不當騎兵用而已。

就在傍晚十分,盧象升剛結束巡營,營外,又是鼓樂聲響起,幾個親兵急促而興奮的跑了進來跪在盧象升馬前稟告著。

“督師,陛下派高公公來犒軍來了!”

這事兒聽的盧象升精神也是為之一振。

可接下來,又見證了崇禎皇帝是有多麽的摳門,高起潛這次雖然沒空手來,帶來的犒賞銀也就三萬兩,還是名義上的,按照成例扣完,能有個兩萬三四,都算盧象升面子大了,也就宣大軍一個月的軍餉,發下去一人勉強一兩銀子,換算成後世不到兩千塊錢。

然後還有禦馬一百匹,太仆寺馬一千匹,銀鐵鞭五百條,這些玩意可算值錢點了,可也不能直接換成銀子,大戰之季,完全得補入戰力中,還是給他老朱家拼命。

要是毛玨的東江軍,恐怕不屑一顧了,東江平日裏軍餉都是月給銀二兩,快四千塊錢,加上米糧得七八千,不過對於忠心耿耿的盧象升來說,這足以令他感動了。

陛下果然還是偏向主戰的!

“臣謝主隆恩!”

高起潛是在京師睡了半天,一張肥乎乎肌肉松懈的老臉紅光滿面,抑揚頓挫的念誦完了聖旨,也是興奮異常,盧象升扣首接旨了下來。

岳飛曾經評價過評定安邦的標準,那就是文臣不愛財!武臣不惜死!盧象升是個文臣,可這兩樣他都做到了,不到三萬兩銀子他是一分都沒留,當場就給兵士們發了下去,戰馬也是分發到了騎兵中,這頭發銀,那頭他則是與高起潛並肩巡視起來。

昨個主要是相互通報了解清軍情報了,具體如何行軍抵抗,具體計劃其實還沒拿出來,這個時間正好交流,一邊走,高起潛一邊讚嘆的看著那些巡視的兵士,點頭說道。

“天下兵馬唯九邊,九邊邊兵首遼鎮,可咱家監督那些遼鎮兵,比督師麾下的宣大兵可水趟多了,還是督師會練兵啊!”

然而話鋒一轉,高起潛又是言中帶意的轉頭眺望向東北方向。

“不過建虜也非易於之輩,多年鏖戰,二十萬遼軍苦無戰果,還屢屢喪師辱國,如今這建奴深入京畿重地了,百要之首,咱們這些督軍看將的,一定要慎重,務要讓陛下擔憂,盧大人,您說是與不是?”

“本官主戰!”

盧象升一句話,頓時又把高起潛噎在了那裏。

這個戰可不是與清庭作戰還是議和的意思了,畢竟皇太極已經入侵中原,崇禎高傲的性格,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簽訂城下之盟的,就算要議和,也得是打完仗,盧象升這個戰,意為野戰!

整個大明朝,對建奴的作戰思想,都是袁崇煥時候留下來的老套路了,虜長於野戰,朝廷之師長於守城,以堅城重炮挫敵之勇!換句話說,就是龜縮在烏龜殼裏,對著清軍樹中指叫囂:有種你來打我啊!

高起潛的意思,就是提醒盧象升,守城就可以,卡住通州昌平這兩個門戶,保著京師安然無恙,崇禎皇帝不擔心就行,這些建奴搶點就搶點好了,別惹事。

可這盧象升還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昨個平臺召見,他一句臣主戰已經讓崇禎皇帝微微變色了,今個,還是那一句口號不變。

不過盧象升也的確有著他的理由。

“公公,這是什麽地方,咱大明的京畿,天下兵馬雲集之處!任由胡騎奔馳縱橫,天朝顏面何在?建虜之囂張氣焰當何其高?王師連反戈一擊的勇氣都沒有,難保不會重演靖康之恥啊公公!到時候你我都是千古罪人!”

靖康之恥,華夏歷史上最恥辱的一幕,五十萬兵馬守汴梁,不敢戰金軍十幾萬遠來之師,最後不得不繳納城下之盟,填滿不了金人的欲壑,甚至最後不得不以帝姬來還,將貴妃公主,宗室妻妾,大臣女兒家折做銀錢,送給金室蠻夷為奴,男人不敢流血,就得靠著女人流淚來結束戰爭,然而這也沒有換來和平,撤軍後的金軍旋即再次反戈一擊,攻下汴梁,俘獲徽欽二帝,滅亡了北宋。

盧象升是說的慷慨激昂,可這溝通是談崩了,面色陰沈,高起潛幹脆警告一句:“陛下尚且在京師觀望著,盧大人好自為之!”

說著,這位高權重的大太監臉色陰沈的拂袖而去。

目送著他離去,盧象升的臉色亦是難看了幾分。

戰與守的問題上,大明朝幾個最高軍事指揮者,率先出現了分歧與裂痕。

…………

然而盧象升就是盧象升,貫徹自己信念到底的男人,就算如此,他還是積極的偵查應對清軍,隨時做好出兵準備。

而這個戰機來的也是如此之快。

畢竟是孤軍深入,七萬多清軍也不可能自己背著糧食給養,通州被高起潛的關寧軍卡住了,昌平又是有盧象升的宣大軍,京師十幾萬京營雖然廢材,可也是十幾萬,在通州對峙了幾天之後,就算皇太極也不耐煩了,開始移師繞過通州昌平,向河北進犯。

就和薩爾滸大戰一樣,分成三部的清軍活動中也給了明軍機會。

整個昌平大營都緊張集結了起來。

不是全員出動,面對崇禎皇帝問計時候,盧象升的策略就是出奇兵!在關外,明帝國經常吃的就是外線作戰的虧,屢次被建虜間諜侵入,背後埋伏,如今打的是大明帝國內線作戰,這兒,大明才是主場,所以這種優勢必須發揮出來!像後世抗戰那樣,各路奇兵神出鬼沒,打的清軍猝不及防,不得不步步小心,等待其出錯,就一口氣打誇他,這就是盧象升的作戰思想。

因為是奇兵夜襲,各總兵各參將都是帶親兵與精銳出戰,組成精銳敢死突擊隊一共五千騎兵,盧象升唯一嗜好愛馬,這次突擊,他也是把自己最好的馬五明驥給騎了出來,威武的鳳翅盔,堅挺的文山甲,橫刀立馬於全軍之前,盧象升是意氣風發,擲地有聲的命令著。

“刀必見血!人必帶傷!馬必喘汗!違令者斬!”

轟然應諾中,滾滾鐵騎洪流一般的奔湧了出去。

親兵打著大旗跟在隊伍左側,一邊控著戰馬小步奔踏著,一邊盧象升還凝重的向身邊人問道。

“伯祥!送往高公公處軍令傳達到了嗎?”

“督師放心,您的手書高公公已經親自閱覽,薊鎮總兵陳國威亦是領命,只要咱們擊破建虜大營,薊鎮兵馬跟上,高公公的關寧軍再跟進,定然打的那建奴兵敗百裏,狼狽而逃!”

“很好!”

停著自己親信,兵部執方楊廷麟那自信滿滿的話語,盧象升亦是流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可很快,這神情又是被戰意與殺機所取代,目視北方,這位文人出身的總督目沈如水,亮如星。

此時已經是崇禎十一年十月十二了,自破關而如半個多月,也沒遇到明軍什麽像樣的抵抗,就算是皇太極都變得松懈了不少,多爾袞部作為先鋒,先行繞昌平,向河北新城淶水易州進發,圖賴,岳托,岳勒等人還停留在薊鎮,平谷,遵化,豐潤一帶劫掠,而皇太極與通州高起潛對峙的中軍,也是在收拾這些天搶到的金銀人畜,預備向西進發。

整個清軍大營是一片繁忙與亢奮。

營寨邊緣一裏,幾個清軍蒙古輕騎兵是醉醺醺的圍在個篝火邊上,大口大口灌著才在附近村落裏搶出來的烈酒,蒙古人好酒,和偏偏草原不產糧食,馬奶酒的酒精度,這個時代真是低的感人,東江倒是出產玉米白酒,可也不是他們這些小兵屁民痛飲的起的,也只有在漢人的土地上,才能喝的像個大爺。

至於警戒任務?沒關系,這些明人怯懦的猶如綿羊,哪兒還敢主動來找清軍的麻煩?

和到興致處,那蒙古十長還雅興大致,端起酒杯對起了明月來。

可惜,屁的詩篇沒憋出來,他脖子上倒是先多出了到寒光閃閃的箭鏃,仰面一趟,直接死倒在了地上,幾個蒙古兵尚且沒反應過來,還在那兒哈哈大笑著嘲諷自己頭目不勝酒力,可就下來幾支飛蝗那樣的箭矢紛紛而來,撲通的聲音中,另外幾個蒙古輕騎也是醉臥在地。

這方才如夢初醒,幸存的蒙古騎兵酒都嚇醒了,爬上馬就要轉身狂奔,然而,第三輪箭就像死神那樣籠罩在他們頭上!

大明後期,邊軍為何親兵化嚴重,就是因為要應對戰爭的需要,大戰已經成為過去式,應對小股蒙古人入侵,才成為了邊戰的常態,雖然把大筆軍費花費到小部隊上,削弱了整個明軍邊軍戰鬥力,可這些親兵家丁戰力也遠強於那些普通蒙古輕騎。

這算是幹起他們老本行,一路輕車熟路,二百來前營踏白輕而易舉的掃幹凈了清軍外圍斥候,當沈重的馬蹄子驚駭了皇太極大營時候,已經晚了!

“明狗子!”

驚駭的叫嚷聲中,柵欄邊上的清軍控著弓箭驚慌的聚集一排,馬鳴聲中,千裏馬的五明驥高高飛躍過他們的頭頂,幾個清軍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印象就是一把大砍刀飛舞,旋即世界劇烈的旋轉起來。

足足用得上百斤的大砍刀,戰陣之上,十來斤的長刀更是的心用手,這就是盧象升的戰法,一馬當先率先為大軍砍開了個缺口,嗜血如狂的天雄軍緊接著用狼牙棒,錘子砸開了清人簡陋的圍欄,一柄柄馬刀斬在了清軍的脖子上。

到處都是馳騁的騎兵,猝不及防驚慌亂逃的清軍一層層被砍翻在地,大明也是有鐵騎的,輕易鑿穿了前營,揮舞著大刀,盧象升又是戰袍染血的沖向皇太極中軍,巨大的砍刀猛地砸倒了第二道圍欄,須發皆張,戰神那樣的咆哮著。

“殺!”

區區幾百米,皇太極也是猛然沖出營寨,正好看到了這一幕,一股子熟悉的恐懼在他瞳孔綻放出來。

“此人,必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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