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外環榆陰小道的盡頭，道路分叉一側的半山腰上，僻靜深幽，黑白磚瓦的圍墻外，木犀花已經盡數雕零，落入了塵土裏，安靜地等待著來年的綻放，剩下墨綠色的樹葉孤孤單單地與尚未融化的雪渣相依為命，遠遠看去，綠白相間的樹叢交相呼應，像是一簇簇含苞待放的小白花。

莫落將車子駛進了露天停車場，隨後利落地打開車門，擡腿走上了臺階，家裏的傭人給她開了門，“莫小姐，您來了，裏面請。”

莫落微微頷首，將手中的大紅袍遞給了她，靜靜問道：“謝老呢？”

“老爺在二樓！”

“嗯，你先去忙吧，我自己上去找他！”

“好的！”

說著她轉身就上了二樓，書房的門沒有關緊，莫落敲了幾下，推門而入，裏面的布置一切如舊，和她上一次來的時候並沒什麽太大出入，雕花圖案的書房吊頂下，謝之言戴著老花鏡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聽到聲響，他頭也未擡，聲音不辨喜怒，“事情都處理好了？”

莫落的心裏咯噔一跳，穩了穩心神，方冷靜克制地回答，“是的！”

“你走吧！”

聞言，莫落眼睫一顫，無比幹澀地開口，“謝老您這是何意？”

謝之言終於擡起了頭，目光清微淡遠，宛如遙遙掛在天邊的山峰，“莫落，你我的師徒情分到此為止，今日之後，你亦不用再來了！”

“您這是要與我斷絕關系？”莫落不可置信看著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謝之言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莊重，語調平淡無奇，“你早就不該是我的徒弟了。”

“不該？那您覺得什麽才是應該的？”

她的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還是說，在您的眼中，唯有放棄我才是您最應該做的事？”

“阿落，你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我所認識的小姑娘了，我曾無數次試圖把你從欲/望的苦海中拉上來，卻不想，你反而越陷越深，如今，你的骨子裏對名利的渴求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我的話，你已經沒有再聽的必要了。”

莫落的眼裏掠過一絲暗色，僵硬道:“謝老，我不懂，在您所追求的大同之路上，即使是事出有因，也不值得被原諒麽？”

“夠了，阿落，”謝之言打斷了她，“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人生有兩種境界，一種是痛而不言，另一種是笑而不語。”

“十多年前的莫落，即使在被生活逼迫得無所退路的情況下，也時刻不忘謹持著自己的信條，但現在呢，你再看看你自己，是否還能找到當初那份渾俗和光的心境呢？”

莫落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片刻後又松下，她努力抑制住自心底源源不斷噴湧而出的委屈與不甘，嘴角噙著涼薄的笑意，“謝老，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十年師恩，我沒齒難忘，從今往後，我們橋路殊途，再無牽扯。”

她單膝跪倒在地，眼簾低垂，神色模糊不清，但落地的聲音卻低穩有力，“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

“我莫落願謝老您無病無災，晚年幸福。”

於莫落而言，謝之言是良師，是益友，是值得她放在心上銘記的一個人。但是人各有志，她不能勉強別人，也不能為難自己，縱使為天下人所不齒，她也要堅持著走下去。

從謝宅出來以後，莫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腦都是空白的，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日日精心照料的花骨朵兒突然地有一天就自己莫名其妙的枯萎了，既無力，又茫然。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人生沒有絕對的公平，但相對上還是公平的，放在一個天平上，你得到的越多，自然也必須比別人承受更多。得與失，就看你選擇什麽，又放棄什麽了。

時間的齒輪永遠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停歇而止步不前，不知不覺間，一年又要過去了。

除夕的前幾天，顧子眠就嚷嚷著要和莫落一起過年，考慮到公司舉辦的年會，莫落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哪知道這廝瘋起來簡直沒完沒了，於是便導致了現在這幕尷尬的場面。

顧氏集團的副總裁穿著一身鑲著紅邊的黑色西裝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莫氏的年終酒會上，最要命的是莫落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好幾次她都用眼神示意他回避一下，結果他一點反應沒有，照例笑嘻嘻地站在她旁邊，嚇得幾個公司的董事連話都沒跟她講兩句就落荒而逃了。

如此一來，整晚的酒會莫落都沒有逃脫出他的視線，最後，拗不過他的執著勁，莫落只好提前離場了，簡單囑咐了Sweety幾句，她就帶著“肇事者”走出了會客廳。

與酒店內暖和舒適的溫度不同，酒店外面，冬日的寒風呼嘯凜冽，莫落只穿了一條典雅的水藍色長裙，雖然看起來飄逸優雅，但在這寒冷的夜晚裏卻顯得異常單薄，身旁的顧子眠看到外面惡劣的天氣後，二話不說直接脫下了身上的外套，緊緊地包裹在了她的身上。

隨後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顧子眠先護著莫落上了車，確認她坐好後，才彎身鉆了進去。

黑色加長的賓利車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夜色中穩步馳行，因為暴雪的緣故，原本平時只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這次足足多花了四十分鐘。

回到別墅以後，顧子眠接連著打了幾個噴嚏，莫落將他安置在了沙發上，然後把暖氣調到了最大，轉身走進廚房打開了冰箱門，從裏面拿出一瓣生姜，迅速切成了幾片，再全部倒入沸水中煮開後盛入碗裏。

顧子眠只看到她在廚房裏鼓搗了半天，然後走出來遞給他一碗淡黃色的不明液體，平靜道:“喝吧！”

“這，這什麽東西啊？”他狐疑地縮著腦袋，眼裏露出些膽怯。

“我熬的毒/藥，你喝不喝？”

“喝啊！你親口做的怎麽能不喝。”說著就一股腦地往嘴裏灌，哪知嘴巴剛碰了點生姜水，就燙得差點摔了碗，莫落有些無語地看著他，“沒人跟你搶，你急什麽？”

顧子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低頭端著碗，“這是你第一次親手給我煮東西，當然要好好珍惜了。”

莫落被他強大的腦回路說服了，難得沒有回嘴。

屋外刺骨的寒風暴虐地拍打著窗戶框，夾雜著雪粒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響，屋內燈光柔和透亮，溫暖如春。

等顧子眠喝完了生姜水，晚上的歸宿又成了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莫落讓他回家，但顧子眠借口外面雪太大耍賴不走。

最後，莫落被他吵得沒辦法，只能打了個電話知會了顧子予今晚他的寶貝弟弟今晚不回去了。

見她同意他住下來了，顧子眠的嘴巴頓時都快要咧到耳後根了，趁她一個不註意刷地撲到了她的身上給了她一個熾熱的熊抱，“阿落，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莫落冷冷清清地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顧子眠瞬間失聲，立馬乖溜溜地從她身上爬了起來，秒變聽話小媳婦。

“阿落，我洗完澡後應該穿什麽呢？”已經早早扒光了衣服的顧二少從浴室裏伸出頭，無比呆萌地問她。

莫落沒說話，從櫃子裏扔給他一套浴袍，顧子眠險險接過，關門之前還特意叫了她一聲，“阿落，我去洗香香了啊！”

莫落:“……”

兩人都洗完澡後，吊鐘上的時針已經過了十點了。

莫落邊擦著頭發邊走出浴室，顧子眠激動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往窗邊走，興奮地指著五彩絢爛的夜空喊道:“阿落，快看，是煙花！”

“哦！”比起顧子眠臉上神采飛揚的驚喜，莫落的反應可算是平淡得過頭了。

見她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他勾住了她的肩膀，低頭往下看著她，“不好看麽？”

莫落身子一歪，避開了他的觸碰，眼睛看也不看他，“再好看的東西都會有膩的時候，不是麽？”

“話雖是這麽說，但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與不同的人看同一種事物感覺也會有所不同嘛！”

“或許吧！”莫落沒再和他深究這個話題，而是轉身走進了裏屋，打開了電視，春節晚會的直播已經過去了大半，主持人正在與臺下的觀眾互動，歡欣熱鬧的氣氛即使隔著屏幕都讓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

莫落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節目，期間時不時地呷幾口白水，臉上的神情寡淡疏離，看不出任何喜悅之情。

顧子眠全程只知道側頭窺視著莫落的一舉一動，電視上放的什麽他一點也沒註意，最後盯得久了，莫落總算把視線從無聊的電視上轉移到他的臉上了，挑了挑眉，反問道:“很好看？”

顧子眠單手固定在抱枕上，撐著頭瞧她，理直氣壯地回道:“不好看啊！”

“但是沒辦法，誰讓我的眼裏只有你呢！”

莫落最近被他這種不正經的對白洗腦了，忍不住調侃，“你最近記憶沒恢覆多少，撩妹的技能倒是學了不少啊！”

“什麽撩妹的技能啊，我這明明都是肺腑之言好吧！”

莫落淡笑不語，自動過濾了他的話，繼續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

顧子眠見魚兒沒上鉤，看著懷裏的抱枕，有些憋屈地使勁揉了揉，暗暗地在一旁生著悶氣。

莫落臉上的神情未變，然而左側的唇角卻在不經意間小幅度地撇了一下。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二少的霸道脾氣又上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非鬧著要和莫落睡同一間房。

對此，莫落的態度極其強勢，直接面無表情地甩給了他一句“不行”，一絲一毫的退讓都沒有。

“阿落，我晚上一個人睡在陌生的房間裏，會害怕。”

“我就住你隔壁，有什麽事你喊一聲，我就過去了。”

“那怎麽行，隔壁那麽遠。”他不樂意地嘟囔著，努力想讓她松口同意。

莫落雙手環胸，目光清冷，“那就沒辦法了，實在不行，你還可以選擇現在打電話讓人來接你回去，你們顧家的房間多的是，隨你挑。”

顧子眠眼見著強行賣萌失敗，再繼續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慢吞吞的步子走進了她旁邊的房間，莫落等他關上了門，才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今天頭暈腦脹，寫了啥我自己都不知道，抱歉啊抱歉。笑哭 笑翻了 寶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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