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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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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洛婉拿欒一騫沒轍,但說出來心裏的確輕松很多,還收了一籮筐的甜蜜。

她依然感覺不滿足,有一塊地方陰著,像是擱置已久的心病,想撓碰不到,不撓又難受,更無從談對癥下藥了。

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卞洛婉想不出。直到她再次邂逅趙嶸。

她跟欒一騫逛商廈,欒一騫進了試衣間,她走到玻璃墻邊,看外面的風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卞洛婉下意識地躲起來,等她再去瞧,那個人已經不在原地。她走到正中央,扶著欄桿透過打通了的樓層向下看,這回看真切了。

是趙嶸。

精英派頭的趙嶸。

他拎著女款包,小臂上還搭著條女式披肩,跟身邊的女人說說笑笑。

卞洛婉心裏一陣麻痛,嫉妒之火一下子轟了她的腦袋,發根都立了起來,麻森森的。

為什麽會這樣?

趙嶸又找了別人?

他怎麽又去找人?怎麽能……找別人?

卞洛婉意識到自己對趙嶸的感情或許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能說結束就能放下。有點占有欲在裏面,似乎不止占有欲,比占有欲要深沈得多的東西。

是什麽?

總不會愛上趙嶸了吧?

愛?上!

卞洛婉的心急速上升又急速下墜,噎塞與失重讓她像是掛在陡崖枯樹上的最後一片黃葉,在瑟瑟秋風中拒絕聽命運的宣判。

她樂意給趙嶸生孩子,會頻繁想到他,會為他做辯解,說不上來的依賴感,對他那暗流在深層的信任與維護……怎麽會想到愛……這念頭嚇呆了卞洛婉……她愛上了一個傷害自己的罪犯?!

要去找心理醫生。

這心理不正常。

不能這樣,她在肉體上已經很對不起欒一騫了,不能做精神出軌的事。

要不要暫時瞞著欒一騫?

先瞞著,治好了再告訴他也不遲。

卞洛婉死盯著更衣室的門,突然特怕見到從門裏出來等待她評價衣著的欒一騫。

她飄忽的眼神看著門緩緩開啟,欒一騫穿著新衣服出來,她看進他眼裏,淚花在眼裏打轉,她看著他的神色在她的凝視下由輕松變為凝重。那一瞬間的對視,直擊心靈的交流在兩人間拉成了一條信息鏈,沒有經過語言的確認,卞洛婉直覺欒一騫早已洞悉一切,孩子的事他是知道的。

卞洛婉不想瞞了。什麽都不想瞞了。

她既沈不住氣也沒什麽演技。

欒一騫穿著新衣服環視一周,攬著卞洛婉的肩膀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你在這坐會兒,這衣服不合適,我去換下來,咱們不逛了,回家吧。”

不知從何而起的詭異氛圍讓兩人都各懷心事,異常沈默。直到進了家門,仍無一句語言交流。

卞洛婉給欒一騫調了杯柚子茶捧到他手裏:“老公,我們可以談談嗎?”

“我不想談。”

“我——”

“你歇會兒,我去外面抽根煙。”

“孩子不是你的!”卞洛婉拋出殺傷力強勁的□□。

“沒事兒啊”欒一騫輕描淡寫,“不是你的錯,發生那種事誰都不想的。我會把它當親生的待,養上二十年,養熟不成問題,我有這個自信。出去買盒煙了,好久不抽,一過夏天,家裏的煙都黴了。”

“我愛上他了。”卞洛婉用她一貫輕柔的、和緩的、看似沒有任何殺傷力的語調將這句話說出了口。

欒一騫背對著卞洛婉,眼眶瞬間紅了。

他吸吸鼻子,力圖壓制住已然壓不住的鼻音:“沒關系,經歷了那麽大的事兒,什麽後遺癥沒有?什麽愛不愛的,都是你瞎想出來的,你愛的人是我,只愛我一個,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沒事的,我們找個權威的心理醫生看看就好了。”

“我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想傷害到你。”

“那你他媽的現在是在做什麽?!”欒一騫一嗓子吼出來,把手邊能觸到的東西都砸了,接踵碎裂的是呼吸聲伴奏的靜默。

“去臥室,去去去。”欒一騫不耐煩道。

卞洛婉站著沒動。

“你想幹嘛?我叫你去臥室你聽到沒有?紮著你怎麽辦?就像這樣。”欒一騫一手拍進玻璃裏自殘洩憤,“像這樣!我怎麽交代!”

卞洛婉跑上去抱住他:“對不起。我們去醫院!你忍著點兒,我先把醫藥箱找出來處理!”

見卞洛婉受了驚,欒一騫比卞洛婉還要害怕,立刻軟化,一心想要補救:“不用,抱歉嚇到你了,不用去醫院,抱一會兒。”

他以為自己很會演的,可以置身其中,也可以置身事外,能控制情緒,他也想過去演,但面對真愛的關鍵時刻,他的演技變得毫無用武之地。

他是有七情六欲的人。吼的時候只想洩憤鳴不平,在氣勢上蓋過她,嚇住她,可真把她給嚇住了,自己反倒被嚇得不輕。

“全部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不是,我們不是在追究是誰的錯,解決問題還是問題之所在。你這麽跟我講,想讓我怎麽辦?”欒一騫真誠地講。

“我不知道,就是不想騙你了,你有知情權。”

“只要你還跟我在一起,什麽都依你。不是讓你不要多想,不要亂說傻話嗎?我對你不好嗎?我跟趙嶸比差在哪裏?”

“你比他好多了。”

“我不想聽這些虛的,就問你我跟趙嶸差在哪兒?”

“我……說不上來。我也搞不清楚怎麽會這樣。”卞洛婉痛哭,“我不想的。你殺了我吧,把我怎麽樣都行。”

“別哭了……我的傻媳婦兒……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個局,是趙嶸為了挽回你做的局。我不是你老公,你的合法丈夫是趙嶸。”

卞洛婉擡起臉來,閃爍淚光的眼中寫滿疑惑。

“他找到我,給我一千萬,讓我配合演場戲。我覺得新鮮有意思,就答應了。誰能想到我把自個兒給折了進去。”

“什麽……戲?”

“我們沒結過婚,連戀人都不是。我是趙嶸找來按他的劇本演戲的演員。上演的不是熒幕上的電影電視劇,是現實生活中的戲。考驗我演技的地方是演好你丈夫這個角色,在有限條件內消除掉你的疑心。你被‘強’我一開始就知道,是策劃者之一,所以不是你的錯。”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戲?”是她做錯了什麽嗎?

“你自殺過,沒死成,一氧化碳中毒導致了腦損傷,記憶停在幾年前。趙嶸利用這一點,為了挽回你,安排了一個局。現在來看,太成功了。”

“我為什麽要自殺?”卞洛婉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趙嶸給她講的他妻子的故事。

“為什麽自殺去問趙嶸。一段關系出了問題,錯就不是你錯或我錯那麽簡單明了的事情,但肯定是有一個過分的。等你見了趙嶸,幫我傳個話兒,勸他早點治治他那直男癌,治不好找我,我去請人給他免費治療,一準兒給他治徹底嘍!”

“什什什麽局,我還是不太明白”卞洛婉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眼睛眨得頻繁,說話都有點結巴。迫切想知道真相,又怕聽到難以承受的話。

“你跟我的種種都是假的,你跟趙嶸的畸形關系也是假的,真相是趙嶸和你是夫妻,這就是我們徒有夫妻之名,遲遲不行夫妻之實的原因所在。都是趙嶸算計好了的,什麽都被他算到了,你懷孕,我陷進去,他都算進去了,除了我醉酒回家那次。說忙是騙你的,那段時間我並不怎麽忙,接的戲是小制作,本色出演,喝斷片自己打車回家的事兒我根本不清楚,是本能,不過我們做到一半的時候我突然就清醒了,一身冷汗,當時擔心有沒有說錯話壞了趙嶸的事兒,現在很後悔沒繼續下去。趙嶸給我定的劇本清水得很,只讓我靠演技撐著,找理由糊弄你,錯過了那次,我預感自己不會再有機會碰你。那次之後,我就不想按他的劇本來演了。但你才是他的合法妻子,我能把你怎麽樣?他的背景夠硬,軍方的,這些都不是讓我最忌憚的。最讓我忌憚的是你的心,從來就不在我這裏。我能做的就是揩揩油,滿足自己齷齪的占有欲,表表我那一厘不值的真心,期待事情有轉機,希望能把你的心留住。結果還是一樣?全、部、落、空!他是人生大贏家,卑鄙下流猥瑣的人是我。”

“不能詆毀你自己。你是什麽樣兒的人,我自有判斷。每個人都有陰暗面。我也沒資格裝作白蓮花。”

“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你這麽說也行,證明我演技好。我巴不得在你心裏永遠是正直好男人的形象。”

“這事兒只有我不知道?咱媽知道這個局的存在?”

“是,咱——咱媽知道,你這點兒我特別喜歡,咱媽,聽著就熨帖。她早看上你了,在沒有這個局的時候。前幾年,我在四環辦簽售,你記得吧?在一個大型場地裏邊的房間,粉絲排隊一個個面對面簽。那時我媽在場,扮了個端茶倒水的,其實就是監工。她聽說我所謂的緋聞前女友會來捧場,在我嘴裏問不出她想要的話兒,專門過去一個個瞧的。我當時沒留意你,是我媽撞了我兩下,我會意讓你留在房間幫忙。她慫恿我去追你,我沒感覺,也不想跟粉絲有牽扯,就沒聽她的。我說希望下次再見到你,不過是客套話,我根本不記得有沒有再見過你。最悔的是我。假如那時候我聽了我媽的,你早成我的了,還有他趙嶸什麽事兒?咱媽知道了你跟趙嶸的事兒,母愛泛濫,她念叨著要認你做幹女兒,這下你明白為什麽了吧?”

“嗯……對咱媽,我很愧疚……你跟我說的,我們閃婚的原因是你對我一見鐘情,之後順理成章的那些事兒都不是真的?”

“對,全是在騙你。趙嶸安排得周全,這個局涉及到的人和事,該打點的他差不多都打點到了,打點不到的他隨機應變,重新進行周密規劃。不是挑撥你們的關系,我是真擔心你,他心機深沈,而你跟他完全不是一類人,他不適合你,你降不住他,你們在一起不會變好的。”

欒一騫說的是真心話,但他是有些心虛的。寧拆十座廟,不壞一樁婚,但他愛著卞洛婉,私心有,也有擔心。他問卞洛婉,自己比趙嶸差在哪兒的時候,有過同樣的心虛。

他有得天獨厚的優越感,認為自己是能成大事兒的人,不比哪個人差,他不欲與別人去比這些。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達到他為自己量身定做的目標,他認為這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別人的尊重。

但自從遇上了卞洛婉,他什麽都想跟趙嶸比,心裏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卻自覺不自覺地否定自己。他後悔自己在卞洛婉面前像個大男孩,而不是像個男人,只是誰在喜歡的人面前不孩子氣呢?他的天性是充滿攻擊性的狼,卸下了所有的沈重與防禦盔甲,在她面前搖尾巴扮犬類,這才是正常的吧?趙嶸那樣的不正常,否則他跟豌豆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兩個怎麽看都是脾性不合的人,這回因為失身的事兒鬧到自殺,下回誰又能保證不出其他的事情呢?

欒一騫後悔吼過卞洛婉,他脾氣一上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心裏太害怕失去才這樣的,絕不會碰她一指頭。趙嶸就不會像他這樣大吼大叫,有誰能知道,大吼大叫多半起到的是威懾作用,而趙嶸的沈默背後是明晃晃的利刃。

會咬人的狗不叫。

誰知道不重要,關鍵是卞洛婉不知道。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是我熟悉的,趙嶸對我來說,神秘陌生。”

“等你什麽都想起來就不會這般認為了,醫生說這個月底你就能恢覆,那時候我就是陌生的。其實……你已經開始遠離我了,我在說這些話之前,我們是擁抱著的,看再看現在我們的位置,已經留出了安全距離。趙嶸給了我們一個多月的時間相處,時間點就卡在月底,現在連月底都沒撐到。我說去國外拍片子的事兒是瞎編的,是為了安撫你。”

“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卻反過來傷害了你。”

“你不用內疚,開心就好。是我自作多情,入戲太深。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休假是假的,是趙嶸讓我盯著你,保住孩子,怕你做傻事兒。他說的好聽,什麽一人兩個月的時間,公平競爭,讓你自己選。哪裏來的公平?你對他原本就有情誼在,我註定輸。這期限還不到呢,他就耍心機刺激你了。他要是沒把握根本不會這樣說!我以為自己會有機會的,你暗戀了我十四年,你跟他才幾年?我人不能陪你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給你發信息,每天都在向你表白,抓緊一切機會拉攏你的心;我能陪著你的時候,二十四小時真心實意的對你。我輸在哪兒了?你這裏流不流行刷臉?我長得比他好看對吧?這還是看臉的世界嗎?”

卞洛婉跨越安全距離,抱住欒一騫:“真的謝謝你,這段經歷我一輩子都會珍惜。”

“我跟趙嶸說了,我不稀罕那一千萬,只要有空子可以鉆,我就搶他老婆,讓他小心著點兒。房子歸你了,不是租的,是我買的,你住這兒,我搬走。別不要,鑰匙我留著,我想來就來,來了見不到你我會非常非常失望。還有,我吼你了,對不起。我會想著改。”

這次的不算拌嘴的“爭吵”,讓兩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他們相處這麽久以來,那唯一一次爭執。

是關於性格磨合的。

當時,欒一騫還是卞洛婉的“老公”。卞洛婉還是欒一騫的“隱婚”愛侶。

灰姑娘嫁給了王子,她仍有煩惱。

而王子不認為灰姑娘就是灰姑娘,他把她看成寶貝的豌豆公主,也有他的煩惱。

煩惱是個動態的過程,有些在滋生,有些在消亡。他們還不懂如何應對新報到的煩惱。

卞洛婉埋怨過欒一騫,說知道他演技好,但對著她不用強顏歡笑。累的時候就說累,她想給他一個能放松、能釋放壓力的地方,讓他的焦慮找到化解點。若欒一騫訴苦抱怨,她不會覺得自家老公沒本事沒能力,若欒一騫喊累喊停,她不會笑他不成熟少擔當。欒一騫是她老公,不是無關緊要的外人,他在她面前有著絕對的特權。

退一萬步,欒一騫窮困潦倒落魄之至,她作為這個家的另一半,完全有責任也有能力頂上去,廣廈華蓋、錦衣玉食不敢說,一家人基礎的飽暖問題是可以解決的,真解決不了還有低保。她在他背後享受著他的庇蔭,並不意味著她就是廢的。

卞洛婉不全然信貧困夫妻百事哀的說辭,愛情或許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但一朝物質基礎坍塌了,不意味著就同步失去了愛情。只要感情不出問題,雙方都保持著昂揚向上的狀態,沒有不良嗜好不搞歪門邪道,你寵愛我我疼惜你,窮點兒富點兒都挺樂呵,不至於過不下去,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她不是不愛錢,但懂得度,她不是不愛慕虛榮,但懂得分寸。他們總還不至於到窮的地步,那存款是多點兒還是少點兒,生活質量不受影響。她最關心的是自己的丈夫是否能吃飽穿暖,安樂健康。

欒一騫說他委屈的就是卞洛婉懷疑自己對她的愛,是他表達的不夠麽?不明顯麽?他給她打電話是想聽她的聲音,給她發信息是想知道她的消息,面對著她的時候不管多累都是真想笑。她就是他的正能量治愈系。他不高興的是,卞洛婉一般不會主動跟他聯系,原因竟是怕打擾他工作或被別人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他會處理好這些,忙他就晚點回信息,被發現的話他會給出相應的措施,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他就不要混了。混什麽娛樂圈,分分鐘被人碾成渣渣。她都不知道,他收到她的信息時到底有多開心!

彼此都為對方著想,卻都怪對方太拘謹,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欒一騫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他是財團出身,俗稱富二代,在家裏圈裏都是被捧慣了的,火氣上來了就把控不好口氣與態度,一根筋兒戳痛別人賺爽快,一旦戳痛了在乎的又悔不當初,事後憑著一張巧嘴逗的人直樂。

最重要的是,他遇上了跟他對脾氣的卞洛婉。

奔三的年紀跟二十出頭不同,婚後夫妻間的相處更是與談朋友時大相徑庭,少了意氣用事,處處遷就,多的是人情冷暖的反芻。反芻後倍覺純真與幸福。

是磨合,是摩擦,先是擦痛,哧一聲就冒出暖旺明熱的火花來,幸福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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