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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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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彌的一切,都說了。”

林湛看著她,沒有追問為什麽,只是漠然地轉身,漠然地離開。

只留下允幼一個人站在原地,只剩下苦笑。

殿下,看見了麽?這就是背叛您的代價。我連做個故人待在他的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滿面。

☆、第 38 章

很多年前,那個時候容晉衍還只是容晉衍,不是皇帝。

那一日,京郊的大悲寺裏有位德高望重的大師從西方游歷歸來,開堂授課。

他們卻不是為了這個去的。

初晴聽說紅霞山上的楓葉開的特別好,遠遠看過去,像是一簇簇的紅霞縈繞了整座山。便纏著容晉衍和她一起去看。容晉衍禁不起她的死纏爛打,就當真找了時間和她一起溜出宮去看。

那段時間初晴的一切計劃都進行的很順利,所以初晴心情特別好,在樹林裏像是猴子一樣地上躥下跳的,火紅的楓葉將四周都打上了暖色的色調,映襯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像是打了上好的胭脂一樣的艷麗。

容晉衍跟在她的身後,生怕她胡亂跑著不小心被腳下遍布的樹根絆倒。

“那邊為什麽那麽多人啊?”初晴指著遠處的一條大道上面密密麻麻的貴婦小姐,不解地問容晉衍。

容晉衍有時候真心覺得他家阿姐根本就不是個女的,連大悲寺這樣大的活動都不知道。

“濟恩大師游歷歸來,在開堂授課呢。”

初晴更不解了,“那也是和尚們的事兒,幹這些人什麽事兒?”

“她們當然不是沖著這個來的!素來傳聞大悲寺的簽最是靈驗,這些人大半還是過來求姻緣的,最好是能夠有機會讓濟恩大師為她們解簽,誰不是圖個吉利啊。”

“這麽說來,不是有很多貴女都會前來?”初晴眼裏賊光閃閃,容晉衍就覺得有些不妙了,他後背微微發毛,警惕地看著她,“你想幹什麽?”

初晴一把拉過他的手,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什麽幹什麽?有這麽多貴女來當然是替你相看媳婦去啊!走!”

“阿姐別鬧!”容晉衍羞紅了臉要擺脫她的手,什麽和什麽!

可惜女人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一旦她們一時興起,就由不得你拒絕,初晴更是其中翹楚。

“有什麽關系嘛,怎麽,怕人家看不上你呀?”她嘻嘻地胡鬧著。

容晉衍無奈地被她拖著往前走去,幸好今天兩人穿的都是常服,大概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小姐也不大認得他們,要不他還不讓他的阿姐給坑死了?

進去的時候濟恩大師的授課已經結束了,就坐在一邊替香客們解簽。

那個時候初晴只是單純地打著物色一個好弟媳的主意進去的,只是為了不顯得太過獨特,他們也過去各自抽了一支簽。

當今皇後的人選也是初晴在那個時候看中的,端莊大方,是一個賢內助的模樣。當然初晴是早就看好皇後背後所代表著的利益,然後才去看這個姑娘怎麽樣的,只要不是太糟糕的像她這樣的,都可以。

“阿姐,過去解簽了。”容晉衍過來叫她。

初晴正相看人呢,揮揮手讓他閃開別擋到她的視線,拿著簽指著後來的皇後,問,“那個姑娘如何?”

容晉衍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個挺漂亮的姑娘,無所謂了,他年紀還小,沒有多大的興趣地一聳肩,“德殷王的千金,那樣高貴的身份三皇兄覬覦了許久,我哪裏搶得過他?”

皇家的人娶妻,看的從來不是那個女子如何,而是她意味著什麽利益。

初晴將自己的簽往他的懷裏一塞,“你不反對是不是?那你去解簽吧,我想想怎麽辦。”

那個時候太子已經漸漸失寵了,最得寵的就是這位三皇兄。容晉衍雖然不至於完全不相信初晴做不到,但是並不抱太大的希望。

然而初晴的手段是怎樣的通天,不過數月,竟然能算計得當時的三殿下在先皇面前出醜,更是一箭雙雕,讓先皇下旨賜婚。三殿下即使再不甘心,在皇權面前也只能無濟於事。

而容晉衍的身後,從此就多了一座權利的大山。

當時的容晉衍還不知道這個,他聽了初晴的話,便拿了簽就先過去了,留他阿姐一個人在那裏苦思冥想。

要是早知道簽的內容是什麽,他絕對不會去解。可是很多事情都沒有早知道的,所以很多事情還會繼續發生。

濟恩大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搖了搖頭嘆息道,“命也。”

他不明所以,習慣性地先打開了初晴的簽文,手腳一涼。

初晴剛好走過來,看他拿著兩張簽文,攤開手,“我的呢?”

容晉衍手一抖,面色微微有些微妙,所幸初晴眼睛還偷偷打量著其她的女子並沒有註意到,他將自己的簽文遞了過去給初晴,他還沒來得及看自己的,但是不管怎麽樣他自己的簽也不至於比他現在手裏拿著的更壞。

初晴攤開簽文,只見上面是一行圓潤的行書,字寫的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樣的內容不適合這樣圓潤地寫出來,而該是用瘦金字體金戈鐵馬地寫出來才對。

“忍辱負重,孤家寡人。”

容晉衍偷偷打量著她的面色,見她面色一變不變,心下舒了一口氣,故作輕松地問,“寫的什麽?”

初晴撇撇嘴,把簽文揉成一團遠遠地拋出去,“還能是什麽,左不過就是平安喜樂。你的呢?”

容晉衍也學著她把簽文揉成團扔出去,也笑著附和,“也是這些啊。無趣。”

他們身後的濟恩大師看到這情形,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話。

可惜了。

只是命就是命,他也無計可施。

那個時候容晉衍說了謊,未曾想到到如今竟然一語成讖。

允幼已經出去很久了,禦書房也已經被皇帝砸的沒什麽東西好砸的了。

他擡起頭,看著昏暗的屋頂上,自己被燭火拉的很長很長的影子,那樣龐大得就像是一個怪物,好像高高在上地在嘲笑他們的人生。

他淒涼一笑,“平生瘋魔,命薄如紙。”

當年的簽文,過去那麽久了,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起。

為了他,為了赫堯,為了權利,為了寧彌,她瘋魔了一生,卻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命比紙薄。

寧彌,寧彌,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朕都一定會找到你,把你加諸在阿姐身上的所有痛苦百倍償還!

你等著!

還有孩子!是了,還有那個流淌著寧彌身上卑賤的骯臟的血液的孩子!

他幾近瘋魔地想著,若不是那個孩子,他的阿姐怎麽會需要忍受那樣酷刑般的下場?

對!那個孩子!

他早已忘記了自己這幾年來是如何地嬌寵著這個孩子,現在竟瘋魔得只想毀掉所有。

他頹廢地坐在地上,雙眼都被紅色的血絲占領,催發著他的更加瘋狂。

門“吱呀”一聲打開,沒有趙用的通傳,林湛緩緩走了進來,跪下行禮。

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這一切他都知道,卻一直隱瞞,若不是皇帝自己查處了蛛絲馬跡,逼迫允幼,他還想要瞞自己到什麽時候?“滾。”

林湛看都沒有看身邊像廢墟一般的禦書房,只是將自己拿在手裏的書信舉過頭頂,“殿下臨死之前讓屬下保管此信,若有一日陛下得知真相,便將此信上呈。”

皇帝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將信放在了地上,慢慢後退出了禦書房。

“晉衍,當你看到這封書信的時候,你大抵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阿姐預計著,成長到這樣的地步,你大概需要六到八年的時間。如果沒超過六年,恭喜你,你已超出了阿姐的預估。如果已超過八年,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再次看到熟悉的字跡,皇帝眼角含淚,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

阿姐,你到底,預言了多少以後的事情?

既然那樣懂得預言,為何要把自己置身於這樣的境地?你以為,若你死亡,沒有人會傷悲,是麽?

“阿姐真心覺得抱歉。如若可以,阿姐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這些,只記得你的阿姐是怎樣的風華絕代,就足夠了。”

既然愛美,那為什麽還要選擇那樣醜陋的死法?

選都選了,再來提這種要求,你當真以為整個世界都是圍著你轉的麽?

他氣憤想要撕掉信,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墜。

“也許此時,你已難扼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憤怒化為刑罰加諸在寧彌的身上。或許還有孩子。

可是晉衍,你可還記得,那晚夜話,你曾說過‘稚子無辜’?錯都是大人犯下的,與幼女何幹呢?更何況,晉衍,那是阿姐舍棄性命都想要呵護的孩子,你怎舍得傷害?”

既然是那樣重要的人,為什麽要托付給朕?你自己一個人好好活著,好好呵護不就好了?

為什麽要托付給朕?

“而寧彌……”

到死,你還在記掛這麽一個男人麽?可是他連你的葬禮,都沒有參加。

你知不知道?

你值不值得?

“晉衍,難道,一個赫堯還不夠麽?那是阿姐,真心愛著的人,就當是為了阿姐,饒他一次。”

為了他,你竟然連赫堯都搬出來了。

他們有什麽好?

你怎麽就是那麽愚蠢呢?怎麽總是為了男人而瘋魔,把自己傷成這樣呢?

為什麽?

“走到現如今此般地步,實乃吾一人之選擇,與人無尤。”

你以為朕最痛心的是什麽?為何一心尋死?難道這世間就沒有什麽東西是你牽掛著的麽?

什麽都沒有麽?

那麽,朕,算什麽?

容初晴,你告訴朕!

“晉衍,阿姐想你。”

目光停在最後一行,終於什麽辯駁她的話都沒有了。

阿姐……

我也想你……

這一世,或許就不該認識你,讓你成為朕的狂躁狠戾粗暴。

明明已經對權術得心應手,卻總是為你亂了方寸。

阿姐,阿姐……

這一生終於還是被你吃定了。

朕只應你一回,但凡他再有一絲絲的騷動,朕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幾年之後,皇帝再次去了大悲寺,見了濟恩大師,問起當年的簽文。

他不信,另一支簽會真的如初晴所說的那樣美好。

濟恩大師一生解簽無數,然而似初晴和皇帝這樣的簽文到底少見,更何況兩人還是一起來的,所以即使時隔多年他仍然記得。

孤家寡人。

多少年前的那一卦,終於還是在今天得了印證。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而他們無論怎麽奮力掙紮,都逃不開這命運的迷網。

☆、第 39 章

景和十三年。

海風太大了,將百鏡的發髻幾乎都吹亂了,半頭放下來的黑發在風中凜冽地四下揮舞著,與衣袂一同飄飄。

耳邊充斥著的都是風的呼嘯聲,大的幾乎要將他的耳膜震破。

這邊的海域附近根本就沒有居民活動的痕跡,更沒有出海捕魚的船只,整個海邊寂寥得只有他們寥寥數人。

所以當寧彌走過來的時候,偌大的沙灘就只有這麽一個人影在走動,百鏡輕而易舉地就看到了他。

百鏡微微瞇了瞇眼,如今他也已經是三十多歲的成熟男子了,這樣瞇眼的時候眼角有細密的紋路向著發際線蔓延,可是即使是這些紋路,也因為是出現在百鏡的臉上而顯得風情惑|人。

他與寧彌是差不多的歲數,只是現如今寧彌看上去比他蒼老了些許,他的鬢角已經微微地泛著灰色了。他變了很多,當年身上那股溫潤如玉的氣質漸漸冰凍,像是一塊方出窖的冰塊一般凍人。

不知道現在初晴見到他還能不能認出來。

初晴死了已經有十年了。

可是世界不是圍繞著某一個人在轉動的,死了的人永遠死了,活著的人卻還得繼續過他們的日子。

這麽些年,不管是百鏡也好,寧彌也好,他們的身邊都沒有缺過女人,像當初初晴的男人一樣,走了舊的,補了新的,只是尋尋覓覓,卻再也找不到一個人能夠把心交出去。

可能對愛情,他們所有的熱情都加諸在那一個女人身上了。那樣轟轟烈烈地傷過痛過,所以到如今對愛情,竟都有幾分的膽怯。

害怕再一次的投入,然後再一次的傷人傷己。

也可能,終於還是年歲大了,還是念舊。雖然身邊的女人怎樣地一個換過一個,然而心裏面的角落在太早之前就被一個女人征服,成了她的專屬領域,沒有人能夠扞衛她的統治。

不管是什麽,那都是他們埋得太深的東西了,深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別人只能看見他們表面上的紙醉金迷,夜夜笙歌,卻以為看穿了他們的全部。然後笑話雍和長公主折騰一世,也不過如此。

這幾年,寧彌的行蹤越加地飄忽不定,百鏡的人一直在密切地註視著他的行蹤,只是總是很少能夠查出有價值的信息。

因為初晴的緣故,所以百鏡對這一位神秘的素衣樓樓主極其好奇。什麽樣的男人能夠讓容初晴那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為他瘋魔呢?

然而他一直查一直查,都查不出究竟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輸在了哪裏。

或許就像他毫無理由地對初晴動心一般,容初晴對寧彌的癡戀,也是毫無理由的吧。

他有時候也很好奇寧彌對初晴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為什麽明明愛她,卻還是殺了她。

只是到如今,還是不明白。

不怪他不明白,對容初晴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到如今,寧彌自己也說不清楚。

有人曾說過,愛一個女人和對不起一個女人這二者任其一,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已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而若你兩者兼備,這一世,你便只能心甘情願地被這一個女人吃死了。

雖然寧彌就是屬於兩者具備的類型,只是他不是屬於這種情況。

他還有第三者——他恨初晴。

知道真相前恨,知道真相後更恨。

他對初晴的感情是最覆雜的。愛會讓他思念,恨會支撐著他不至為了這樣一個女人頹廢,就這樣覆雜著,他變得更加強大,也是這樣覆雜著,不管到最後他對初晴是什麽樣的感情,他到死都不會忘記在他的這一生中,有這樣一個瘋魔的女子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禍害了他半生。

“什麽風把寧樓主吹到這來了?”百鏡諷刺地咧了咧嘴巴。

寧彌慢慢走進,絲毫沒有把他的敵意放在眼裏,“每年的這個時候你都會來這裏。”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初晴的忌辰。

當年函谷山裏的幾個室內打掃的下人大概還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初晴的事情,只是她辭世之時,是林湛和允幼兩個人將她焚化的,除了他們之外也只有安臨在場,所以到如今,寧彌都不知道初晴的屍體到底到哪裏去了。

他查了很多地方,也挖了很多地方,只是什麽都沒有。

安臨自然不會隱瞞百鏡,只是這幾年,百鏡根本不可能告訴他。就讓他這樣一直找著,失望著,痛苦著。

他殺不了他,也不會讓他好過。

“寧樓主這般關心我的行程,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只可惜,我素來不好男風。”

寧彌沒有興趣和他在這裏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她是不是在這裏?”

她一生浪蕩,若是說不喜歡埋葬在皇陵,而葬在海邊,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百鏡拖長了尾音,好笑地看著寧彌的眼裏升騰起來的希望,才壞笑著接了嘴,“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寧彌心頭惱火,面上卻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他微微扯起嘴角勾出一個微笑,“你就是不說又如何?只要著人將整個沙灘的土翻一遍,是與不是,很快就見分曉。”

只可惜即使你翻遍了整個沙灘,你還是不可能找到她的。即使,她就在這裏。

“她都已經死了,你還不讓她安寧麽?”

安寧?我若不在她的身邊,她憑什麽安寧?

“看來,她是真的在這裏了。”他語氣裏的篤定讓百鏡無端感到心裏頭不舒服。可能他只是討厭他這樣萬事皆在我的掌控之中的表情吧。

百鏡不否認,卻只是冷笑,“可惜,你永遠都找不到她的。”

“何故?”寧彌盯近他的眼。憑什麽,那樣自信?

“寧彌,你可知道,初晴愛美?”

即使時隔多年,她每天在鏡子前面梳妝打扮的樣子他還記憶猶新,她纏著他給她畫眉的嬌憨模樣還鐫刻在他的心間,他怎麽不知道她愛美?

他沒有回答,便聽著百鏡繼續冷笑著問,“你可知,她是怎麽死的?”

那麽多年的偵查,威逼利誘著函谷山的下人,零零總總,拼拼湊湊地漸漸還原真相。

二十四歲的少女卻以八十歲老嫗的容顏度過了人生最後的歲月,何其殘忍。

“她不願這幅模樣被別人看見,所以讓林湛把她挫骨揚灰了。”

如若不是百鏡的眼裏那燭骨的恨意太過明顯,寧彌絕對不會相信那樣荒唐的話。

挫骨揚灰,在這個時代,這樣對身體極致的侮辱,只有窮兇極惡之徒,才會被別人這樣地糟踐屍體!她……她怎麽會?

百鏡一指指向身側無垠的海,笑容殘忍,“骨灰就揚在這面海裏,你找啊!”

“林,林湛怎麽敢?”初晴就是一個瘋子,沒有什麽事情是她做不出來的,只是她的身邊好歹還有幾個正常人,怎麽可能任由她這樣胡鬧?

林湛?

呵。百鏡冷笑。林湛哪裏就是一個正常人了?倘若初晴要燒房子,他絕對是那個遞火把的人!他根本就是初晴的一道影子,永遠跟著初晴的意志行動。他們主仆倆根本就是倆瘋子!

“他有什麽不敢的?”

看著那一張冷峻的臉慢慢產生裂痕,幾乎要龜裂開來,百鏡只覺得心裏一陣舒暢。

他笑,百媚頓生,“她愛你又如何?你永遠找不到她,她到最後,還是屬於我的。”

寧彌擡頭,就看見他從自己的懷裏慢慢摸出一個小瓷瓶,在他的面前微微搖晃,然後緊緊地攥在手心。

他死死地盯著瓶子,“這,這是……”

百鏡大大地咧開嘴角,得意地挑挑眉,“你覺得呢?”

骨灰。

那樣小的瓶子,除了粉末狀的骨灰還能裝的下什麽呢?

寧彌的所有視線都集中在瓶子上,驟然出動,像一道鬼影一樣瞬間朝百鏡掠過去,百鏡一驚,立馬將瓶子攥緊一躲,他的護衛也是個武功極其高強之人,瞬間作出反應,阻擋住了寧彌的偷襲,與他糾纏在了一起。

然而即使這個護衛是百鏡重金聘請的,在江南一帶也是赫赫有名的武才,可是寧彌素衣樓首席殺手的名號豈是浪得虛名的?不過數十個回合,一個冷箭射出,正中喉心,壯碩的身子瞬間倒地,黑紅色的鮮血緩緩流淌出來。

寧彌狠狠將屍體一踹踹到沙灘更遠的地方去,免得鮮血流進了海,汙了她的眼。

百鏡連連後退了幾步,瞪著寧彌,“寧彌,你無恥!”

寧彌無所謂,“那又如何?”

他身形似閃電一般地襲向百鏡,百鏡是個商人,根本不會武功,拳腳功夫上,哪裏比得上寧彌這樣的專業殺手,連一個回合都不到,百鏡紅腫著手腕摔倒在地,那瓶子,已經落到了寧彌的手中。

“還給我!”百鏡死死地盯著寧彌,眼裏的血絲暴起,恨不得立即撲過去和他一起同歸於盡的模樣。

許是因為百鏡握太久了,瓶子上面還有餘溫,就像是她溫軟的身子。

找了那麽多年,找到你時,竟然只有這麽一小瓶的骨灰。

初晴,你何苦?

他將瓶子放到眼前,對著面孔,緩緩地打開瓶子,一陣香煙騰騰飄散出來,瞬間進了他的口鼻。

他心頭一緊,再望向瓶內時,裏面空空如也。

摔在地上的百鏡,臉上緩緩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

景和八年,函谷山。

安臨將一個精致的小瓶子遞給百鏡,“煉好了。”

五年前,初晴剛剛辭世的時候,他便致信要求安臨給他研制一種□□,為煙霧狀,但凡聞到一絲一毫,都會頃刻斃命。安臨研制五年,才終於將這種□□煉制出來。

“一點點就會死人麽?”百鏡再三確認。

安臨點頭,“我試過數十人了。”

簡單而粗暴的一句話,極富說服力。

“多謝。”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用它來做什麽,只是你自己小心,免得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而這把米可不是廉價貨,是他的命。

江南百爺的命到底值多少錢,沒人知道,只知道就是整個大姚,也沒人買得起。

從那個時候到現在,整整籌劃了五年,才終於在今日一舉成功。

他自己不敢輕舉妄動,一定要讓寧彌自己主動來找他,讓他以為是自己掌握了主場,放松警惕,他才有可能一舉成功。

百鏡慢騰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衣服上面的沙土,冷眼看著寧彌慢慢地癱倒在地。

那雙眼,薄情得像是地獄鬼魂爬上來時的那雙詭異的眼。

“你……”

寧彌這時才立即反應過來上當,只是根本就來不及了,他連催動內力排出毒素的力氣都沒有了。

百鏡站著,高高在上地看著癱倒在地的寧彌,語氣嘲諷,“初晴以為她死了,你的軟肋從此就沒了。可惜她錯了,只要她曾經出現過,無論生死,她都是你一生的軟肋。”

因為初晴,所以他才會萬裏迢迢地來到這裏赴這個百鏡籌謀五年的死局。

因為初晴,所以他才會心急如焚,毫無戒心地近距離打開瓶子,讓毒煙立即進入口鼻。

寧彌,你一生僅此一個軟肋,卻足夠將你覆滅。

寧彌看著百鏡臉上慢慢升騰起來的快感,近乎將他的臉扭曲。

這個局,他到底布了多少年,然後就像是一只蜘蛛一樣,一動不動,靜靜地等候著獵物慢慢入網,自取滅亡。

容初晴,你已逝去十年了,走的颯然灑脫,可是有多少男人因為與你的短短數月而瘋魔了十年啊!

總以為神話無稽,可原來世間真的有可以讓男子為之瘋狂的女子,在遠古,那女子名蘇妲己,在如今,她喚容初晴。

意識慢慢抽離,眼前慢慢模糊,好像有許多的白點慢慢地往下墜落。

下雪了。

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初雪,她連頭發都沒有挽起,就匆匆跑出屋外擡頭望著滿院子的雪,雪那樣的白,白不過她的肌膚。

她的長發那樣的長,像一匹綢緞一樣流動著光芒。她轉頭望過來,眼睛像是鑲嵌了無數顆寶石一樣。

她的聲音軟嚅嚅的像是撒嬌一般地喚他,“寧彌。”

“寧彌。”

她的笑聲像是銀鈴一般的清脆。

“寧彌。”

“寧彌。”

於是他也笑了。

初晴,我來了。

百鏡冷漠地看著地上的寧彌,慢慢眺望向遠方。

初晴,你看見了沒有?

待我將他挫骨揚灰,就將他送去陪你。

深海寒涼,有他在,或許你還能暖和一些。

☆、第 40 章

未出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是一國之母。

那個時候,我唯一的夢想是嫁給孟夫子。

他是父親的門生,俊逸絕塵,才華橫溢,溫柔平和,從他的身上我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的缺點。

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也鐘情於我。

做他學生的那一年半裏,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我們像天下所有的有情人一樣吟風頌月,花前月下,有時候無需語言,只要一個眼神,都能讓彼此會心一笑。

可惜美好的事物都是易逝的。

母親察覺了我們的私情,大發雷霆。我從未見過母親那樣可怖的表情。她讓我跪在她的面前,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我十月懷胎生下你,不是為了讓你和一個窮書生過苦日子的!”

母親是大家族裏千嬌萬寵呵護出來的大小姐,從小就看不起平民人家,只認為全天下的平民人家都是吃不飽穿不暖,一輩子耕田受苦的下等人。我是家中的長女,若是嫁給這樣的人家,是會連累家族裏其他的女孩兒的名譽的。

這個家族時代多麽的可笑,我不過是想要嫁一個自己鐘情的男子罷了,竟然要牽扯到整個家族數十個千金大小姐的名譽。好像教出我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子的家族裏,所有的女孩兒也都是壞的一樣。

可是,我到底錯在何處?

父親知道後更加惱怒,當天就下令將孟夫子趕了出去,勒令他以後都不許登門。

他們怎能那般待我?

我買通下人,打算效法話本中的剛烈女子與孟夫子私奔,只是我終究是小瞧了父親和母親。

私奔的前一天,我就被母親逮了現行。母親的巴掌狠狠地貫在我的臉上,明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豪門貴女,卻有那樣大的力氣,讓我的口中都是鐵銹般的血腥味。

她將我關了起來。

第三天的時候,我的貼身婢女詠夏告訴我,孟夫子昨夜赴約,被父親現場抓到。

父親稱他是刺客,將其就地格殺。

我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只覺得天地間萬事萬物都在旋轉,都只剩黑白兩色。

我不需要去考證這個消息的可靠性,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這是父親會做的事情。

我發了高燒,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我終於恢覆了意識,看見母親在我的床頭哭紅了雙眼,她道,“我知道你現在會恨母親,可是這也比毀了你一輩子好。你真以為你現如今不要臉面地與他私奔,日後他飛黃騰達了能不輕視你的輕浮?能只對你一人情深意重?你做夢呢!那些話本哪一本不是胡說八道,就你傻得當真!若是他沒有飛黃騰達,你這一生哪裏吃過苦頭,到時候要你下地勞作,你受得了麽?母親也是女人,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有什麽不了解的?如今你被情|愛沖昏了頭,一葉障目,只看到了虛幻的美好,可曾想過現實如何?”

我閉上了眼睛,眼淚止不住地留,卻還是沙啞著聲音道,“出去。”

我將養了整整一個月,才漸漸地恢覆了元氣。

那天母親說的話我不是沒有聽進去。我終究還是大家族的禮教訓養出來的女子,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或許真的如母親所說的,我是一葉障目了。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沒有一個人非要另一個人才能過一生。

孟夫子死了,父親和母親把消息處理的很好,除了詠夏,知道我與孟夫子私情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暴斃,從此之後,除了我們幾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我與孟夫子的事情。我還是德殷王府尊貴的大小姐。想要上門提親的大家族依舊絡繹不絕。

我漸漸長大,十三歲那年,母親本打算將我許配東宮,可是父親說朝堂微妙,讓母親先觀望一段時間。不久,太子漸漸露出敗勢,父親便打消了想法,轉而觀望當時漸漸得寵的三殿下。

十五歲那年,父親暗示我,我未來的夫君會是三殿下。

他沒有問我的意見,因為這場權力的搏鬥中,最不重要的,就是我的意見。

我沒有異議,因為我知道,這是我應該為家族盡的一份力。

就像父親母親當年即使對我那樣失望,卻還是將我的醜事完全遮掩下來,讓我依舊可以高傲地仰著頭游走於盛京的貴女圈子。

一切,都是為了家族考量。

然而,在我快要十六歲的時候,先皇下旨賜婚,而我的夫君,不是三殿下,而是一直默默無聞的七殿下。

我問過父親這是怎麽回事,父親沒有明確地回答我,只是看著我,良久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你若是有蘊繡公主的一半手段,為父也不用這般發愁了。”

能夠讓城府極深的父親露出那樣的神色,那位公主必定是極其不簡單的人。父親,必定也是吃了她的虧了。而我此次的出嫁,只怕十有八|九便是這位公主的手筆了。

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蘊繡公主是誰,所以也沒有接話。只乖乖地在家裏待嫁。

很快的,我就成了七殿下的正妃。

紅蓋頭掀起的那一刻,我看見了我即將要相伴一生的夫君,然而看到他的第一面,我竟有些心涼。

我見過他。

我會記得他卻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另一個女子。那日在大悲寺中,即使許多大家族的貴女都去了,可謂百花齊放,可是當她一走進的時候,我的目光幾乎是一下子就可以穿越擁擠的人潮,準確地看見她的臉。

那樣嬌艷得讓同樣身為女子的我都自愧不如的容顏,讓人怎麽忽視?明明前一刻還是百花齊放的貴女,頃刻間就成了牡丹花下的綠葉,存在只為襯托。

然後我才註意到了她身後的男子,長相也極俊雅,只是因為身邊的參照物太過於奪目,所以顯得他只是清秀罷了。

那女子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著什麽,兩只眼睛裏面都是靈氣的光芒,男子好像很無奈,卻還是跟在她的身後。有一個女子要撞到那位美艷女子的時候,他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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