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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平生瘋魔

作者:木儂

【文案】

多情的吻纏綿,

我的舌,

沾染你唇口竹香,

劇毒也甘願。

溫柔看著,

劇本裏,

你格外認真。

以為你無情,

卻窺伺你真心,

以為我絕情,

卻擁你涕零。

溫暖的你冰冷,

溫柔的你殘忍。

我寫下劇本,

你走到劇終,

卻為何,

你笑靨暖如冬陽,

我世界,

轟然倒塌。

曾以為,不能再恨你多一分,

到此刻,

方知曉,

有的人,

你竟可以恨到,

這般境地。

內容標簽: 強強 虐戀情深

搜索關鍵字:主角:容初晴 ┃ 配角:寧彌,百鏡,季白,赫堯,容晉衍,長袖,林湛 ┃ 其它:不瘋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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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嬌人憊懶

華貴的寢宮裏,暗紫色的紗帳內,兩條身影交織纏|繞。

百鏡用力地親吻著她嬌軟的唇,勾著她綿軟的舌頭與他共舞,卻睜著眼望著她雙眼微合,媚眼如酥,沈醉在他為她編織的極樂裏不知今夕何夕。

她的神情告訴他,她為他沈醉。

可是他通過她的眼想要看見更深沈的東西時,卻什麽也看不見。

有一種距離,明明近在咫尺,卻如鏡中花,水中月,永遠遙不可及。明明這一刻人在你的懷裏,可是你就是那樣明確地知道,你無法擁有她。甚至,無法看透她。

紅爐帳暖,一晌偷歡,日上三竿始懶起。

一夜荒唐,初晴醒來時百鏡早已離開,她總是憊懶,每當她起床時便是午膳也錯過多時,允幼領著一眾宮人進來為她梳洗打扮,對著床上的淩亂早已是熟視無睹。

“早上陛下遣趙用來說若是殿下醒了,便去一趟宮裏吧。”允幼一邊幫初晴梳著打結的頭發,一邊道。

鏡中的女子眉目若畫,盛京第一美女雖說也是因為她尊貴的身份而得來的,但是盛名之下無虛士,至少允幼這麽些年來也算是跟著長公主看遍了幾乎所有的盛京閨秀。這些閨秀中,長得比長公主細致的沒有她的氣質,有她氣質的沒有她的五官精細,所以真要挑出個長相上比她出眾的,真真是難上加難。

然而偏偏這盛京第一美人也是盛京第一蕩|婦。已是二十三歲的年紀,尋常女子在這個年紀就是孩子都四五個了,她卻還沒有婚配。然而駙馬雖說是沒有,公主府裏卻養著無數個樣貌出眾的男子,這麽些年來來往往,走了舊的,補了新的,公主府裏的男人從來不缺。誰不知道雍和長公主對男人最是大方,不過春風一度,高官厚祿唾手可得。這滿朝的達官貴人,沒有背景卻長相出眾的,能有幾個不是從公主府裏出來的?

梳洗完畢,允幼扶著初晴到了花廳用午膳,便有宮人進來報說寧公子求見。

初晴施施然落座,“讓他進來。”

她拿起筷子,猶豫著要先吃哪一個比較好,這滿桌的菜色若說是滿漢全席也並不為過。誰都知道雍和長公主平生最愛的不過就是口腹之欲和魚水之歡,其他的少了也就少了,這兩樣卻是缺一不可。

還在猶豫不決之間,便聽聞一聲輕笑,她擡頭,門外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緩緩走來,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彌見過長公主。”

初晴擺擺手,“手裏拿著什麽?”

寧彌一笑,搖搖手裏的酒壺,信步朝她走來,“前年存的菊花酒今日剛剛開封,不知道公主賞臉否?”也不與她客氣地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上,自取過她的酒杯,為她滿上,雙手拿起,遞到她的面前。

初晴眸中有什麽光芒微微閃過,放下手中的筷子接過,沖他嫣然一笑,卻站起了身子朝窗戶外看去,快要冬天了,院子裏的樹黃的差不多了,梅花又還沒有長成,整個院子有些淒清,沒什麽好看的。

寧彌也舉著一杯酒朝她走去,“看來公主知道了。”

初晴不語,任由他從後面環住自己的腰,把自己攏入他的懷裏。

“翰林院的季學士昨晚上喜獲麟兒,長公主可準備厚禮了?”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明明清風朗月般的舒朗,卻讓她覺得有些殘忍。

她把手伸出窗戶,手微微一翻,杯中的好酒便盡數倒落在窗臺那株名貴的蘭草上,雕著百合的黃金杯子放在窗臺之上,她笑容明媚,“那本宮就用這杯酒祝賀他們夫妻二人百年好合,兒女雙全吧。”

然而往地上倒酒,卻明明是祭奠死人的。

寧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將她的腰轉過來,讓她的面龐與自己正對著,“公主不喝彌的酒,莫不是懷疑有毒?”

初晴輕笑,手指輕浮地從他的脖頸慢慢游走到了他的面龐,停在了他單薄的唇上,她的美眸染著酒味般熏人迷醉,“難道,沒有毒?”

他笑,並不否認,下一秒卻將自己手中的酒倒入口中,低下頭來銜住了她的唇,酒的醇香在兩人的唇舌之間蔓延開來,唇舌相|纏,銀白的液體從二人的口中緩緩流淌而下,分不清是酒水還是津|液。他的外表溫潤,口舌卻偏涼,即使這般火辣地纏綿,即使彼此的呼吸聲粗|重,即使他的手在她的腰間肆無忌憚地揉|捏,他的舌還是沒有如她的火熱。那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毒的酒,在這一番纏|綿之中,卻不知道誰喝下的更多些。

他松開她的唇,透明的液體還藕斷絲連著彼此的唇舌,青天白日裏也顯得淫|靡,他的眼神溫柔,“如此,可還有毒?”

初晴淺笑著為他拭去唇角的液體,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你這般餵我,就算是鶴頂紅,我又怎麽舍得拒絕?”

用過午膳便要進宮,寧彌雖說是初晴的枕邊人,然而到底是沒有名分的,這進宮的,也只有初晴一人。

當今的天子乃是初晴的同母胞弟,比初晴還要小上三歲,看上去卻十分的沈穩,並不似初登大寶之人的青澀。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像是沒骨頭一樣地賴在躺椅上的初晴,簡直比淑妃養的那只白毛胖貓還要懶上數倍。

“此次的吏部尚書,阿姐可有建議?”

初晴趴在椅子上把玩著下頭人獻給皇帝的白玉珠子,頭也不擡地回答,“阿姐早與你說過,如今我就是混吃等死的人了,朝廷裏的那些個糟心事兒陛下一個人糟心著也就完了,怎麽就這麽見不得阿姐逍遙呢?”

皇帝簡直就是氣笑了,把手裏的奏折一扔,“合著就你逍遙朕活該賣命啊,你那如意算盤打的那是啪啪響啊!”

“哎喲餵,你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啊,我就一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你舍得折騰我麽?”初晴撒起嬌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那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小眼神兒,看的皇帝那是牙癢癢的恨不得馬上撲上去一口咬死她。可到底還是心軟,瞪了她一眼也就算是把這件事情給揭過去了。

這兩年,這位長姐手裏的權放的放,棄的棄,七七八八的都差不多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自己又哪裏不明白她是看著自己漸漸成長,已經有能力自己獨當一面了,便放手不讓自己擋了弟弟的路。

“朕的意思是讓季白兼任,阿姐若是不願意,朕便另外安排一個人吧。”

初晴把玩玉珠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皇帝看在眼裏,八年了,自己這位長姐到底有沒有放下他啊?

他走過去走在了躺椅上,撫著她的背,“阿姐若還是放不下他,朕為你們賜婚。”

賜婚?是啊,如今他們姐弟是這世上最具權勢的人了,一道聖旨,命他休妻棄子,再迎娶自己作為正妻,實則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有什麽用呢?自己,早已不是他想要迎娶的那個女子了。

早就不是了。

而她,想嫁的男子,也早在桑田變幻之間,換了模樣。

再大的權勢,都換不回來了。

“這般缺德的事兒還是少做些為好。況且,成婚有什麽好的?”她笑,轉過身子背靠著躺椅,曲起一只腳給皇帝讓了個位置,姿態簡直再隨性不過,“陛下可知道我府上養著多少貌若潘安的男子,這天下女子,有誰的生活過的比我還要恣意逍遙的?這要是成婚了,多了個男人指手畫腳的,阿姐的日子不知道要多悲慘呢!”說著像是想象到了日後的日子有多麽悲慘一樣地皺起了鼻子,一副害怕的樣子,逗得皇帝忍俊不禁。

“至於這吏部尚書嘛,季白也是個能幹的人,陛下用得順手就用著,不順手就換個人,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阿姐還沒有那麽小肚雞腸。話說這季白運氣也是夠好的,一邊是喜得麟兒,一邊是加官進爵,阿姐都羨慕呢。”說罷,又摳著珠子看裏面的花紋。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弄的,竟然能夠在這麽小的珠子上面還雕刻一個栩栩如生的仕女圖案。

從初晴嘴裏蹦出“喜得麟兒”的字眼,皇帝忍不住眼角一跳,然而到底沒說什麽。初晴以前就像是一張白紙,演技差的一塌糊塗,小時候但凡撒個謊,皇帝一眼就可以看穿。可是十幾年過去了,皇位傾軋,骨肉相殘,他的阿姐以他從來都預想不到的速度成長著,到如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的表情,他已經很難猜了。就像現在,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不知道。

“阿姐還記掛著他麽?”

初晴失笑,像是滿園的花瞬間一同開放一般美麗,說出的話卻可以令這些花朵一剎那全部雕零,“我可是盛京第一蕩|婦啊。”

他是盛京最惹人矚目的青年才俊,年紀輕輕便進士及第,後來更是入主翰林院,到如今,不過三十,便將要擔任六部之中最具實權的吏部尚書,掌管官員的升遷調任。盛京第一才俊非他莫屬。而她呢?她是盛京第一蕩|婦啊,早就不是當年禦花園中,他許諾非卿不娶的清純少女了。

皇帝盛怒,“誰敢這麽說你,朕滅他九族!”這是他的阿姐,即使全天下都說她千般不好,萬種不是,他的眼裏,她都是千般的美好萬般的正確。

哪個女子不期盼著有一乘龍快婿,攜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的阿姐曾經擁有過,可是世事如何殘忍,逼迫著她一步一步走上懸崖,不得不自己親手將曾經美好的一切刀刀割舍。那是深入骨髓的東西啊,一刀一刀,就像是從自己身上刮下肉來,一邊淚流滿面,一面血流成河。

他們的母親不過是一個連嬪位都沒有的小小貴人,沒有母族支撐,在他七歲的時候便死在了這後宮的傾軋之中,那個時候,自己的阿姐也才只有十歲啊。

皇後不慈,不曾在意過他們這樣卑賤的失敗者,底下的人踩高捧低,克扣份例,他只是無助,只懂哭泣。他不曾有過什麽大的野心,太子早立,比他大了十歲,又出自中宮,深得聖眷,這至高無上的位置,有他什麽事兒?

就這麽熬著吧,只要不死就好了。他躲在阿姐的身後,看著那過分瘦弱的身板為他撐起的一小塊天地,他就在那樣小的天地裏生長成他阿姐期許的模樣。

那樣絕望的歲月啊,也許季白便是阿姐唯一的救贖了吧。他的阿姐那麽美麗,便是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了的華彩就是眼高於頂的季白也挪不開眼。他的阿姐就如同她的名字,初晴,雪後初晴,陽光灑下,溫暖和曦。她的笑容暖如初陽,他遠遠地看著阿姐對著季白這樣子笑,然後看著季白的眼中滿滿的都是阿姐,再也裝不下任何其他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季白還沒有參加科考,阿姐也還沒有結交大臣,他們的世界裏就只有彼此,寒窗苦讀,紅袖添香,多好。

哦不,阿姐的世界裏還有一個他。

一個他,毀了她一生。

皇後的母族功高震主卻仍不知收斂,宮內外的態勢已經很微妙了。太子脾氣暴躁,自己不開眼沖撞了他,被他命人杖責,到底多少下,自己早就記不清了,只記得阿姐哭紅的雙眼和狠辣的目光。是的,狠辣。他從來都不知道良善的阿姐居然會露出那樣的目光,讓人膽寒。他更不會想到,這不過是一個序章罷了。

阿姐開始回來的很晚,有時候甚至徹夜不歸,她開始嗜酒,又戒酒,嗜酒,再戒酒。季白開始找不到她了,她也是用那樣溫暖的笑容對季白說,好好備考,你會是大姚最年輕的相。

他的阿姐眼光很好,她敢斷言,便不會有虛。可是太久了,要等一個還未入官場的人為相太久了,她等不了哇!她喝醉酒的時候沖著他問,為什麽季白只比我大七歲?為什麽不是十七歲?為什麽不是二十七歲?為什麽為什麽?我們等不了啊。

她哭著咆哮,聲音都嘶啞了,然後褪下了自己厚厚的鎧甲,像是一個普通少女一樣嚎啕大哭。

她醉倒在他的懷裏,他看著自家阿姐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吻|痕,顫抖著手拉開了她的衣服看見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痕跡,終於明白了這一年來阿姐為什麽早出晚歸。

是他沒用!

她不再說,他不曾問,也沒有勇氣問,他在宮裏整宿整宿的不睡覺等著阿姐回來,卻極少能夠等得到。

你有沒有等過一個人?從白天等到天黑,再從天黑等到黎明?

他記不得到底等了多少的夜晚。記不得,然後他就不再等了,他聽著她的話,看她要求他看的書,他還會自己去找很多同類的書來看,他的手上漸漸染了血腥,阿姐不知道,他也不願意阿姐知道。

十三歲那年,他跟蹤阿姐出宮,在郊外的一間驛站裏,看著驃姚大將軍走出來攬過阿姐的腰肢,和她一起走進去,他聽見他們的調|笑聲,那個征戰沙場二十年,逼得蠻族舉族北遷的魁梧將軍攬著阿姐,就像是一個健壯的成年人攬著一個小嬰孩一樣懸殊的差別。

然後,他看見季白,站在樹林裏,慘白著臉看著這一幕。他躲在暗處,季白發現不了他,他就在那裏等著,季白什麽時候走,然而季白始終都沒走,晚間的時候,阿姐出來了,她走路時有些踉蹌,走的極為勉強,她走進樹林裏的羊腸小道,然後她站住了,看著季白從樹林裏走出來,月光下,她那張妍麗的面龐慘白得像是一張宣紙。然後她笑了,她的笑容依舊那麽美麗,像是往常和她的季白哥說話一樣的笑容,但是他分明看見了他阿姐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們說了什麽他隔著太遠根本就聽不見,只看到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季白轉身離去,他轉身的動作那般決絕,幹脆得讓人連挽留的話都啟不開唇。

他的阿姐倔強地站在原地。樹林那麽大啊,為什麽要那麽大,大到將他的阿姐對比的那麽瘦小,那麽狼狽。就像整個無垠的世界裏只剩下一個單薄的她,無依無靠,如若浮萍飄搖。

他站在那裏,想等他的阿姐先走。可是他的阿姐一直站在那裏,望著季白離開的方向,不說話,不哭,不笑,只是站著,看著。

他走過去,什麽話都不說,背起她往宮裏的方向走,十三歲的他還沒有他的阿姐高,可是背著十六歲的阿姐竟然一點都不吃力。宮裏以前有克扣,可是不知道阿姐用了什麽法子,居然到後來非但半點克扣都沒有反而還要多一些。她把他養得很好,卻把自己養成了皮包骨。他背著她,除了胸前的豐滿之外,她的骨頭硌得慌。

她的臉趴在他的脖頸處,走著走著,他的脖頸一片滾燙濕潤。

她不哽咽,他不說話,就好像她沒有哭,他也沒有發現。

作者有話要說: 木頭比較懶,這篇文章不會很長,堅持日更,大概眨眨眼文就沒了~~圖片不知道要怎麽辦,想要放一張女人的背影,各位親愛的能幫忙嗎?愛你們麽麽噠~~

☆、長袖

初晴用過晚膳才從皇帝的寢宮裏出來,外頭的天剛剛擦黑,登上停在殿門口的轎輦,出了宮門走了一小會兒,轎輦竟然停了下來。

初晴倒是納罕了,在這宮裏,除了皇帝,居然還有人敢攔下自己的轎輦來,當真是不怕死的。這麽想著,就聽得外頭的允幼回來報,“有個小太監說劉侍郎在禦花園為公主備下了禮物,請公主賞臉移駕一觀。”

這劉侍郎是吏部的侍郎,兢兢業業幹了十幾年,此次吏部尚書告老,本來該是他上位的,卻平白冒出來個季白,可不把他愁壞了麽?

初晴左右也沒有什麽事幹,倒不如去看看這劉侍郎能給自己什麽好禮。遂也傳了話出去,沒有讓允幼將人趕走。

轎輦改了道,前頭的小太監千恩萬謝地磕頭,允幼丟下幾個賞錢,便讓他帶路。

眼下的禦花園正是換季的時刻,景色難看的很,宮裏的貴人們寧可窩在自己的宮裏也不出來晃悠,倒是沒幾個人。瞧著轎輦走的路線,初晴心下便有些不悅。

此處不是禦花園的正經賞花處,倒是離冷宮要近一些,年幼時她與皇帝不敢到貴人多的地方去討嫌,也恐招惹是非,便會躲到這兒來,一來這兒也算是禦花園所在,景色雖不比繁華處精巧,卻還是不錯的,二來一般稍有身份的,也不屑來這裏討晦氣。

當年,也是在這裏,遇見了躲人的季白。

十八歲的少年郎生的那樣子俊秀,進宮赴宴時被大膽的世家小姐追的不得已只好躲到這裏來,當真是好笑。

都是那麽久的事情了呢。

怔忪間,轎輦停了下來,正是當年他們常待的綠水亭。那麽多年不願意到這裏來了,今日竟然陰差陽錯地故地重游。

亭內一男子背對著初晴而立,雖說是秋末冬初,到底天氣還是寒涼,男子卻只身著一件緞袍,纖瘦的身軀被剪裁得恰到好處的緞袍修飾得如竹般修長。

就這般吧,不要轉身,就像那人千萬次在這裏等我一般。

然而,男子聽見聲響,轉過身子朝她作揖,那張面龐,妝容淡淡,修飾出一張連女子見著都要羞愧萬分的容顏來,可是,再美,終歸不是他。

不是她曾經的他。

“長袖見過長公主殿下。”

初晴淺笑,“長袖可善舞?”

長袖不曾想那般臭名昭著的女子竟是這般平和之人,他擡頭,卻望見一雙如雪後晴空般清朗的眼眸,沒有垂|涎,沒有厭惡。就像對他的容貌,毫無感覺。

他準備了無數的話語來搪塞她的急|色,卻不曾想過若她對自己毫無興趣的話自己該如何應對。

所以他答,簡單得有些笨拙:“不善。”

初晴踱步走入亭內坐下,像是抱怨,“貴妃長袖,竟不善舞。”

優伶長袖,因飾演貴妃醉酒中的楊貴妃而一時名聲大噪。這善霓裳羽衣舞的楊貴妃的飾演者卻不善舞,這一幕要如何演呢?

“戲劇中的舞姿與舞者的舞姿是不同的。”看出了初晴的不解,長袖解釋道。

初晴並不愛看戲,對於這些事情一竅不通,也沒什麽興趣去知曉,這優伶在自己的府上只怕是浪費了。

初晴不說話,長袖也不敢說話,更不敢坐下,夜裏風涼,他微微瑟|縮了一下,倒是把猶自走神的初晴的思緒拉了回來,她擡頭問他,“你冷麽?”

長袖剛要開口說不冷,她的手已經伸出來牽住了自己的,那般涼薄的人的手心卻居然如此溫暖,或許,只是夜風吹久了,自己現在的手太冷了一些,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確實很冷。”她自顧自地說著,便把自己的鬥篷解了下來,想要為他披上。

長袖哪裏敢當,忙往旁邊避讓,“長公主千金之軀,若是感染風寒如何是好?長袖不過一低賤螻蟻,便是凍死也不會有人心疼的。”

“站好了。”她的聲音輕柔,卻難以抗拒,長袖只得站好,任她將自己的鬥篷披在自己的肩上,親自為他系著帶子,“誰說沒人心疼呢。本宮心疼的很呢。”

她說著輕|浮的話,面色卻是如常。她的男人很多,她從不需饑渴到言行無狀,對著每個美人都急色難耐。

“劉侍郎為了什麽事情送的禮,本宮也算是知曉一二了。然則在這件事上,本宮幫不了他。你若是要留在本宮府中便跟著,不願的話,天高任君飛,本宮也不會拘著你。本宮的公主府從來不強留人。”她說話的聲音總是軟軟的,所謂的吳儂細語大抵如是。若是不知道這位在外頭那些不堪的傳聞,只看人的話,他大概會以為她是教養極好的皇家貴女吧。

她的鬥篷穿在他的身上有些短了,草青色的蜀錦上,每一寸都用著金線繡出各種精致繁密的花鳥紋,單單看著便知道價值不菲,他微微一笑,帶著名伶的風情,“您對每一個男人都是這般溫柔的麽?”

初晴失笑,是麽?或許那是因為她對男人所有的殘忍,都在過去這幾年裏透支得差不多了吧。

然而她只是眨眨眼,輕佻地道:“本宮對每一個美人都很溫柔。”

跟在轎輦後面的時候,長袖依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著她。明明來之前千方百計地想著要離開她,為何她放他走時,他卻巴巴地跟了上去。

他總覺得她與他很像。

常人只看到了優伶的風光,何曾見著他們的悲哀?明明同是男人,但他們自動地,被動地爬了多少個男人的床,多少次被滿身肥肉的官老爺壓在身下為所|欲為,各種記不得名字的道具在自己的身上試了一遍又一遍,多少次多少天下不來床,稍有好轉便登上戲臺賣|弄風|情,然後便是一個新的死循環。那一個個日夜,又一個個日夜的悲哀,除了自己,誰知道呢?

可為什麽他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多麽荒唐,她是大姚最尊貴的女子,她床上的男人哪一個不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若非她願意,誰還能強了她去?

可為什麽,自己還是一步一步跟著她走了。

轎輦慢悠悠地走著,初晴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在跟著自己,掀開簾子,眼神往外飄去,手便僵住了。

季白。

季白站在過道上,看見轎輦過來避讓在一邊,然而那雙眼卻看入了她的眼。

厭惡,不屑。

是了,那就是他眼裏的東西了。

何必掀開簾子呢?這樣子地直面他對自己的態度,多麽傷人。

初晴心頭有些苦澀,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明媚,她放下簾子,手心濕了一片。

她已不再如那時那般一見著他便心跳加速,不能自已。他於她,卻也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陌路人。這麽些年,她總想著能和他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談一回,卻每一次都在他的面前落荒而逃。

或許是因為她最美好的一面都在那一年展示給了他,生怕在他的眼裏看見自己的半分不好,所以當那最狼狽的一面入了他的眼,她的世界才會那般輕易地轟然倒塌。

轎輦從季白的身邊擦身而過,季白一眼就看見了長袖,那樣美麗的男子,確實惹人註目,但更惹人註目的是他身上的鬥篷,前兒江南進貢的蜀錦,後宮的娘娘們誰不盼著呢,可是陛下只是袖手一揮,毫不猶豫地賜給了雍和長公主殿下,讓後宮所有娘娘的希望盡皆落空。

如今,卻讓她順手贈給了一個漂亮男人。

都說雍和長公主不能一日無男人,看來,確實不假。

長袖跟在後頭,看不見初晴,卻看清了季白的表情,如他這般的人,對於人的情感最是敏感,更何況季白那好不加以掩飾的厭惡呢?然則這世間男子,但凡遇著這麽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又怎麽能不厭惡呢?這樣的目光,這位長公主殿下又看了多少呢?

他忽然就對這位殿下很感興趣,想要揭開她那張完美的假面,看看假面底下掩藏著的究竟是什麽。可是理智告訴他,這樣的舉動無疑便是在引火***。

戲子最知道該怎麽樣去趨利避害,所以即使很好奇,他也不想要再去探究她的世界。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活得更加的長久。

很多年之後,再回想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他總是感概著自己當初的理智,所以到最後,冷眼看著他們受傷時,自己才能毫發無傷。可是每當那個時候,他也總覺得有些抱憾,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害怕受傷,所以從來不曾安心把自己的心交給任何一個人,所以到最後,他也只是一個孤家寡人。

季白擡眼看著他們來時的方向,笑容譏諷。

容初晴,帶著新人游玩故地,不知滋味如何呢?

是不是早就將前塵往事忘的一幹二凈,所以現在故地重游,也不覺得異樣?

罷了罷了,往事早已隨雲煙而去,他的初兒,早已死在了十五歲那一年。之後的,再美再艷,與他,再無半點瓜葛。

☆、落子無悔

“愛卿見著阿姐了?”皇帝落下一子,對著面前的季白道。他與季白也算是相交已久,然而樹林那夜之前,皇帝只是初晴身後的一道影子,模糊難辨面目,樹林那夜之後,他們更加毫無瓜葛。再相識,他為君,他為臣,彼此更是涇渭分明。

季白低頭,“是。”

這般無動於衷的模樣看的皇帝心頭直窩火,然而多年的錘煉不是那麽容易破功的,他說話,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像一汪海洋,任憑底下如何波濤洶湧,表面依舊不起波瀾。

“阿姐看著如何?”

季白語氣輕淡地落下一子,“有美相隨,愜意逍遙。”

若是他的表情不是這般坦蕩,皇帝興許會以為他在吃醋,然而不是,他只是陳述事實。

該死的事實。

“是了,劉侍郎送的禮,該是秀色可餐的。”劉侍郎以為藏得好,可是皇帝是什麽人,皇宮又是什麽地方,哪有什麽可以逃得過他的耳目的?更何況,初晴身邊一直都有皇帝的人,初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皇帝也不說破。他自然是相信他的阿姐的,那些人保護的意味多於監視。“可惜這麽一個美人在公主府也算是蒙塵了,阿姐素來就不愛看戲的。”

她總說,這世上有什麽戲能比皇宮裏的爾虞我詐更精彩的?這天下最大最好的戲她都參與了,目睹了,還有什麽能進她的眼的?

總是一大堆的歪理,明明是她對音律外行,詩書無力,才欣賞不來這戲曲的妙處。卻偏偏不愛承認自己是個粗人。口是心非的女人。

季白不知道為什麽皇帝今天拉著他說這麽多雍和長公主的事情,他並不關心這些,也不想要關心這些,所以他低著頭研究著棋局,沈默不語。

而皇帝就像是隨口一提,並沒什麽意思一樣。

“此次吏部尚書告老,愛卿認為何人可堪此大任?”

歷來升遷,若是長公主願意開口,皇帝多半會如她所願。如今劉侍郎上趕著送禮,此事並無多大的懸念。所以季白也不願意多言,“陛下自有聖斷,微臣不敢妄自揣度聖意。”

皇帝倒是看出來他的意思,“阿姐倒是認為……”

果不其然再次聽到雍和長公主,季白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接下來的話是什麽,然而皇帝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愛卿不錯。”

季白吃驚地擡起頭,卻看見了皇帝嘴角的嘲弄。他總是把他的阿姐想的那般不堪。這麽些年,到底是他季白愛錯了人,還是他的阿姐錯愛了人?

“愛卿以為,沒有阿姐,你的仕途能如此順遂麽?”

他的政敵,總是倒的太快,跌的太慘,針對他的人陸陸續續地外調,他的政績考核總是完美得無可挑剔,然後朝中之人敬重他的,欣賞他的,願意提攜他的愈來愈多,他以為,這是自己的能力。

然而,這其中,竟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隱情?

季白猶自楞神,皇帝敲敲棋盤,“該愛卿落子了。”

季白亂了心神,被皇帝這麽一說,拿起了棋子想要把思緒拉回來,卻有些力不從心,他下了一子,皇帝挑眉,“這一子下去,愛卿這一片棋子可就沒了。朕允你悔一子。”

季白凝神一看,可不就是下錯棋子了麽?然而他只是淡然道,“落子無悔。”

不愧是季白,不到片刻,便已經收斂了心神。

皇帝故意那般說著誤導著季白,其實他與初晴都知道,以季白的能力,如今的成就還遠遠不夠,只是多少才俊被官場的汙濁所蹉跎,初晴不願意裏頭有一個季白而已。歸根結底,即便是沒有初晴,誰又能夠拍著胸脯篤定季白便不能攀上更高的地位呢?

但無可否認的是,這裏頭的的確確有著初晴的功勞。她不屑說,難道皇帝就不能替她說麽?

“阿姐總說人生如棋。當年落子的時候她便知道往後的歲月她將日日為著這一子痛苦,但是當時也就只有這麽一步棋可以翻盤了。這麽些年,朕幾次問過阿姐可曾後悔,阿姐的回答一直都沒有變過。”

皇帝句句說棋,可季白又何嘗不知道他說的是八年前的舊事呢。

皇帝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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