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黎在臺下靜靜看著舒盼試鏡，神情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漸漸變為了專註,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閃過些許從未有過的光彩。

這人還真有點意思！

她之前來的時候, 小歡就給她做過心理建設, 說是其他角色倒好, 唐笑這個角色不容易拿下。因為主創隊伍裏對這女一號的定位分成了兩撥, 硯一、徐喻銘兩位導演是原著黨, 但是林琛和兩個女編劇則是八幾年翻拍的電視劇黨。

雙方交戰，甚至對用不用新人這個問題也矛盾已久。無奈林琛做監制是徐喻銘沒得選擇的，所以兩邊只能互相妥協，而眼前這個舒盼似乎在表演上能夠綜合兩個版本的特點, 一是有原著的少女感，二是又劇版裏的刁蠻氣韻，可惜就是臉塗得太臟了, 有點看不清她的長相。

試鏡房間內的冷氣有點重, 小歡從後門進來勸曾黎早點出去, 幾個重點公司的候選都已經結束了，林琛和徐喻銘等人之前曾黎也單獨見過面了, 實在沒必要繼續在這裏耗著。

曾黎一臉意猶未盡的表情，悻悻地被小歡帶出了房間，似乎絲毫對自己的試鏡結果沒有負擔。

小歡無可奈何地給曾黎披上一件棒球外套，她有時候覺得曾黎脾氣性格樣貌哪裏都好，就是跟盼盼比起來上進心不太夠，而且有點缺心眼。

兩人剛出門口沒幾步，曾黎忽然怪叫了一聲, “小歡，你不是說陸先生不會來嗎？”

小歡擡頭正撞上陸辰良那雙黑白分明，冷冽如夜風的眸子，她趕緊扯了扯曾黎的袖子，曾黎來不及剎車，索性乖乖巧巧跟陸辰良問了聲好，“陸先生好，我已經試鏡結束了。”

陸辰良面無表情，只略略點頭示意，“我知道。”

曾黎沒有膽子多嘴去問，她對陸辰良的認識程度，還只停留在易南的描述裏頭，兩人唯一一次相處也就是走紅毯而已，就那次陸辰良還莫名其妙拋下她走了。

小歡看起來就自然多了，她溫聲附和了一句，“陸先生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曾黎去趕行程了。”

陸辰良沒做表示，但當小歡和曾黎走過他身側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朝曾黎問道，“出來的時候，你見到最後一個試鏡唐笑的人了嗎？”

曾黎感覺受寵若驚，她擡眼，小心翼翼地掃過一下陸辰良那張冷漠臉，“你是說……那個叫舒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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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盼是這組最後一個試鏡的，但她卻讓原本已經完全放松下來的林琛又糾結了一次。

林琛以為徐喻銘故意弄出一個連所屬經紀公司都沒有人物，純粹是私心要跟他過不去的，論演技，論樣貌，怎麽可能那麽多已經小有名氣的女明星，會輸給這眼前這個臟兮兮的小丫頭。

可他錯了。

像曾黎一樣試鏡唐笑的人，他們幾個今天見得太多了，基本都是規規矩矩照搬以往電視劇中唐笑的一顰一笑，甜美有餘，但機敏不足，甚至被局限住了，不敢表現出唐笑的一點點不完美。

可這個舒盼反而有那麽點意思了。

席鈞堯保險地選擇沒有開口，但硯一就沒有那麽沈得住氣了，他提了一個幾人在心裏早就想說的要求。

“你能把臉上露出來給我們看一下嗎？”

舒盼楞了楞，這是對自己剛才的表現還算滿意的意思？徐喻銘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找了個化妝師到邊上來，示意她舒盼趕緊去把臉弄幹凈。

舒盼內心忐忑，生怕自己變臉回來林琛和硯一看出些端倪來，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按照徐喻銘的要求行事。

等揣著一顆不安的小心臟她在角落卸妝的時候，林琛反反覆覆地，又把她那張簡單到幾乎空白的簡歷看了幾遍，幾乎都要看出個洞來，最後他才不冷不熱地開口道，“徐導，這位舒盼小姐，難道就真沒有過被經紀公司相中的經歷嗎？即使只是待過一小段時間，也能讓我心裏稍微有點底。”

徐喻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要是能說出來舒盼在嘉揚待過，林琛也未必就願意用她呀，剛才曾黎不也表現得挺好，可林琛的如意算盤卻是將曾黎挪到阮清顏的位子上，然後推喬楚做女一來通過成信傳媒制衡徐喻銘。

硯一則是個好奇寶寶，他非常客氣地笑道，“我也很好奇，從這個簡歷上看，舒盼小姐至少還有半年到一年的空窗期。就算不方面透露詳細的，最好也是讓我們知道她這半年到底是跟著哪個組吧？”

他的擔憂是合理的，如果決定要把一個很重的角色交給新人，就一定要保證這人至少沒有黑歷史，否則宣傳期的時候，忽然產生負面影響，那對整個作品的盈利幾乎是致命的。

席鈞堯適時幫腔，一本正經地道，“我看徐導未必就不知道舒盼這半年多的情況，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參考一下。”

徐喻銘左右為難，正想在心中吶喊出舒盼這半年來其實替身了雲芳菲的實情，人家辛苦人前人後都演著一個性格完全不一樣的天後級別人物，居然還能這麽久不露餡，這不是實力，他徐喻銘三個字倒過來寫。

舒盼弄幹凈臉蛋重新站回原位，林琛的目光在觸及舒盼眉心的那一霎那，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受，這人明明他就在哪裏見過，但細看五官，他卻絲毫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和舒盼偶遇過。

舒盼先前對林琛認出自己這件事情怕得很，但聽著幾人圍攻徐喻銘，要他將自己這半年多來在嘉揚的經歷說出來。她忽然之間，便感覺自己不應當再流露出怯懦。

她擡頭，目光灼灼地迎向林琛的質疑，心中則是一片清明，替身雲芳菲的那段時間，其實沒什麽不光彩的地方，反而是實在地助益了她演技的成長。

林琛被舒盼看得心神一震，態度轉而客氣了幾分，“舒小姐，你的表演顯然充分引起了我們的好奇，但我個人還是希望，下次有機會能通過經紀公司聯系你。在這個圈子裏，單打獨鬥是很難……”

“她那半年都做了嘉揚的練習生，後來因為合同沒談攏，這才被我推薦給了徐導。”

還不待徐喻銘說些什麽為舒盼辯解的話，房門外忽然傳來一聲低沈而磁性的男聲。

眾人的註意力齊齊地朝門口觀望去，只見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人推開了。一個男人大步邁了進來。“看來，倒是我把新人的概念理解錯了。林監制，既然你的附加條件是必須有個經紀公司為‘唐笑’撐腰，那你覺得嘉揚傳媒夠份量嗎？”

這人出場得也太是時候了！

徐喻銘簡直跟遇到了救世主再生一樣，就差沒直接抱著陸辰良的大腿吶喊加油了。

舒盼在見到這個男人的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停跳了。他西裝筆挺，身量頎長，面容俊美無儔，那一管英挺帥氣的鼻梁上，還正端架著一副讓人熟悉到想哭的烏金邊的眼鏡。

他來了，陸辰良來了……

林琛立刻如臨大敵，本來就有人對他通風報信，表示徐喻銘可能會在試鏡會上把陸辰良找來幫忙，如今都到這臨門一腳結束的時候了，可這位陸監制還是趕來湊熱鬧了。

他盡量緩和自己的態度，但言語之中還是帶著點不耐，“既然是你帶出來的人，這位舒小姐就應該有點基本概念。”如果不是有貓膩，在嘉揚這麽大的公司待過，何至於一筆都不在簡歷上留下痕跡。

陸辰良聽了林琛的話，他並不惱怒，從包裏拿出平板來，打開視頻窗口，直接架在了桌面上，恭敬而從容地道，“章老師，您今天親自試鏡了這麽多個角色，應該也有很多想法吧？”

在通訊視頻的頁面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慈祥老頭笑了笑，他用手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我老啦，今天這麽多個女娃娃哪能都記住？倒是你們年輕人，一起工作雖說是為了飯碗，但也是搞藝術創作的，火氣不要這麽大嘛，對身體很不好的。”

硯一湊過去對著視頻窗口看了看，這才發現裏頭那個老人家，雖然已經鶴發高齡，但目光依舊炯炯有神，說起話來吐字、邏輯樣樣清晰，這人不正是《大漠英豪》的原作者章祁至老人家嗎？

他差點給跪。

據說章祁至已經好幾年不出山了，無論自己的作品在外頭被拍成什麽鬼樣子。媒體去問章老師，這人都能心平氣和地挑出些優點來說，總之就是過著安心享受版權的美好晚年退休生活。

陸辰良居然能把他也請出山幫著徐喻銘推薦女一號，這也是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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