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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民國舊影之無關風月(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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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瑪利亞女子中學坐落於白利南路, 學校完全按照美國式方法教育:教授西方上流社會的禮儀社交知識,還主推家政訓練和音樂舞蹈表演等課程,趙明珠翻看了一下她的《家事教科書》, 發現分衣服、食物、日常衛生、待人接物、分娩及產後攝食、育兒、體育、德育等多個章節,為其實用的態度感慨不已。

然而, 這樣的樸素教材是民國教育部審定的女子學校的通用教材,自是不入這群貴族小姐們的眼。教材裏說穿衣不必推求時髦, 然而聖瑪利亞女子中學的女學生們, 哪個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生怕被人看低了去。

趙明珠在這樣一群女學生當中,顯得分外的不合群。這一來是因為原著裏白秀霞的來歷並不光彩,是因為姐姐當江家的外室才有錢來上學的,其後雖然是姨太太身份,到底不被這群講究庶嫡的小姐們看在眼裏;二來趙明珠也不似原著裏白秀霞那般性格, 見到人人不待見自己, 還要厚著臉皮貼過去, 跟這群明顯看不上自己的小姐們攀談。

白秀霞原先和姐姐白秀蕓一起住,在學校裏辦得是走讀, 趙明珠卻不耐煩寄人籬下, 陪著江家那一群太太小姐們勾心鬥角, 這學期剛剛到學校報到,就申請改為住宿生。同校女生們都是人精,知道她來路不光彩,一個兩個竭盡所能, 都說不要和她分在一間宿舍,趙明珠卻也不惱,校舍裏宿舍頗多,她索性一個人住一間,倒比旁邊那些兩人間、四人間來得清凈。

中午吃飯時候,女學生們大多三五成群,一路說說笑笑,結伴去食堂吃飯了,趙明珠一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卻也不覺得孤單。——她在現實世界當公司總裁,每次去員工食堂吃飯時候也是如此,員工對她既敬且畏,有意無意間避開,不敢與她同桌吃飯,她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只是聖瑪利亞女子中學不愧為貴族學校,在交了住宿費、校服費、餐費等一系列的雜費之後,白秀蕓塞給她的百來元已經用掉了一小半。這倒令趙明珠賺錢的心思迫切了許多。

吃罷午飯之後照例是有午休時間的。趙明珠便沿著校區內的一條人工河往圖書館中走,她對著圖書館閱覽室中的報紙雜志好一陣子研究,發現上面的招聘信息雖然不少,卻大多是幾元、十幾元的低薪職業,一家洋行的襄理,一月不過幾十元薪水,已經是許多人趨之若鶩的美差了。

趙明珠正隨意翻看時,一轉頭看到一本《星期六》,見那出版日期甚新,書本的邊緣卻已經有些磨損了,料想時常有人翻看,想來這上頭定有不少新奇的東西。然而她拿到手中翻看一看,卻不覺先笑了,那哪裏是她預想之中的新聞時事,竟是一本小說雜志,一本雜志從頭翻到尾,各種題材的小說,如才子佳人的戀情小說、刀光劍影的武俠小說、層層揭秘的偵探小說……,應有盡有。怪不得這本雜志明明是這月新出的,卻摩挲得邊緣磨損卷曲,光怪陸離的小說原本就比壓抑陰暗的時政更討花季少女們的歡喜。

趙明珠緩緩放下《星期六》,陷入沈思中。她在某一個世界中也曾經以寫文為生,對小說之道自有一番感受。在她看來,盡管社會風氣、文化傳統不同,但如何抓住讀者的興趣,寫出好看的小說,這其中的道理卻是一脈相承、可普遍適用的。正趕上時下白話文運動興起,各路文學大家紛紛對白話文的表現形式展開嘗試,而作為從小受白話文教育長大的趙明珠來說,自然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或者,可以嘗試著寫幾篇小說,往出版社投稿,換點潤筆的收入?趙明珠心中盤算著。她記得這個年代文人地位頗高,一些文壇大家足夠憑借這個養家糊口的。而按照現實世界線中的歷史來看,雜志《星期六》的盛行更是帶起了民國“鴛鴦蝴蝶派”這個著名的小說流派,風靡一時。《星期六》的稿酬,趙明珠在雜志的封底上看得清清楚楚,上面寫著“稿一經登載,每千字奉酬現金2元到5元。”也就是說,只要發表一篇一萬字的小說,就抵得上一個體面工作一月的薪水了。

“這種小說有什麽好看的?無非講些燈紅酒綠,標榜都市男女的愛情故事,其實虛偽淺薄,底蘊全無。怎比得上幾百年前的名篇,讀之餘香滿口,回味無窮。”突然之間,一個聲音打斷了趙明珠的沈思。她擡起頭來,看到一個身形瘦長、身穿素色旗袍的少女款款從門口那邊走了過來。午後陽光晴好,照在圖書館中,光柱裏有細微的塵土飛揚,在旗袍少女的身後亦步亦趨,宛如追光。

“幾百年前的名篇?”趙明珠微笑,她看得出眼前的少女絕對屬於有真材實料的那種,“比如說?”

旗袍少女用眼角看趙明珠,神情倨傲,聲音有些冷漠。“比如說這本。”她將手中的一卷線裝書放到面前的書桌上。高傲如她,一向目下無塵,這樣的舉動已經算得上是友好的表示了。

趙明珠看到那線裝本有些年頭了,估摸著不是民國時刊印的版本,只怕是前朝藏品,微感詫異,猜度那旗袍少女的意思,將那線裝本拿在手裏,粗粗翻看了一下,詫異道:“這是戚蓼生序版本的石頭記啊。只是卻不是上海有正書局石印在民國初年印制的版本。你從何處得來的?”《戚蓼生序本石頭記》,是《紅樓夢》早期十二種版本之一,若非趙明珠在前面七十年代那個世界中,曾經被一位紅樓夢愛好者如數家珍般科普過,她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只是《戚蓼生序本石頭記》,是民國初年上海有正書局負責印刷發行的版本,這旗袍少女手中的版本卻似前朝古籍,不知道這般珍貴之物,為什麽會在她的手中。

旗袍少女不料趙明珠居然如此識貨,鼻孔裏冷哼一聲,道:“這又有什麽奇怪的?有正書局的版本就是我家提供的,若非書局的社長和我家裏人是好朋友,千方百計游說,外人又如何看得到這等珍藏本?”她聲音雖然倨傲,但是心中已將趙明珠視為知己之人,故而才肯將一些辛秘之事,細細說與她聽。

趙明珠見這旗袍少女明明害怕寂寞、渴望友情,卻又裝得這般不屑一顧的樣子,心頭暗笑,遂順著旗袍少女的心意問下去:“哦,還沒請教府上尊號?”

“鄙姓李,名鳳華。家中尊號什麽的,就不必說了。”旗袍少女李鳳華傲然說道,“家中再聲名顯赫,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將來我若聲名大噪,必然只因為我個人取得的成就!”

聖瑪利亞女子中學的兩個胸懷大志的女孩子,就這樣相互認識了。趙明珠漸漸地才知道,李鳳華出身顯赫,曾祖父曾經是前朝高官,如今雖然改朝換代,但是家族之中仍有不少子侄在政府裏出任要職,任各方勢力都不敢小覷了李家去。只是越是如此,李家大家族中勾心鬥角的事情就越多,李鳳華自幼父母雙亡,雖得家中長輩憐愛,卻也不屑同他們為伍,因此一來到女中,便留宿在學校,極少回家去。

李鳳華幼承庭訓,文學功底深厚,九歲那年便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如今剛剛十五歲的她竟然是《大公報》這樣有影響力的報紙的特約評論員,無論是鞭撻時政、還是分析世情,有著超越她年紀的冷靜和深刻,小小年紀便有了一群擁躉者。

似這樣的女孩子,自然眼高於頂,不屑同聖瑪利亞女子中學那群只曉得聯誼交際、將來相夫教子的女同學們為伍,於是便常年獨來獨往。若非趙明珠在圖書館翻書的樣子太過有趣,偶然觸動了李鳳華的心事,她也不會出聲招呼趙明珠。結果一談之下,李鳳華才發現趙明珠居然是個難得的知己,兩人一來二去便熟識了起來,於是李鳳華常常將大宅院裏的陰暗齷蹉、機關算以及少女隱秘朦朧的心事講給趙明珠聽,趙明珠在投稿的時候,李鳳華也會借助她常年和書商打交道得來的眼光見識,隨口點評幾句。兩人在外人眼睛裏,便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風華,我真的不曉得你怎麽會同那種女孩子為伍。”和趙明珠的被動受女同學排擠不同,李鳳華卻是主動遠離聖瑪利亞女子中學女同學主流的交際圈子的。女同學們雖然對李鳳華的孤標傲世恨得牙癢癢的,可是對於她的個人才華成就,尤其是對她的顯赫家世,卻是無比服氣的,有意厚著臉皮用熱臉貼冷屁股的人絡繹不絕,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她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刻意排擠孤立的趙明珠竟然得到了李鳳華的友情,心中怎能善罷甘休?於是便有人趁著趙明珠離校探望姐姐的當口,在午飯時候湊到李鳳華的餐桌前坐下來,暗搓搓地向李鳳華下眼藥。

李鳳華連頭都未轉過來,仍舊小口小口地喝著杯子裏的牛奶,一杯牛奶喝畢,將餐盤一收,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就像沒有聽到有人和她說話一般。說話的人急了。她叫王淑芬,在女同學堆裏一向是頗出風頭的人物,算得上是一個小頭目,此時見李鳳華不理不睬,忙小碎步追了出去,向李鳳華著急說道:“她姐姐是在外頭跟江家當小公館的,今年剛剛江家人開口把她收了姨太太,若不是因了這個,白秀霞連上學的錢都沒有。你和她混在一起,仔細被人拖累了!”

李鳳華緩緩轉過身來,她身量原本就較王淑芬更高,又常年穿著漆皮細跟高跟鞋,此時下巴微擡,很有幾分居高臨下的感覺,朝著王淑芬一字一頓說道:“我願意和什麽人結交,不關你王大小姐的事。無論我的朋友如何,我便是我,任什麽人都拖累不了!”

然而,私下裏李鳳華把這事當笑話一般向趙明珠講的時候,她也不掩飾她對此事的忌憚:“我自然是不怕,只是擔心你。你知道那些達官顯貴之家的人,最是喜歡打聽旁人的身份來歷的。以你的人品出眾,無論嫁到什麽樣的人家,都算不得高攀,只怕你姐姐的這段經歷會連累你……”

趙明珠笑著搖頭:“你有一句話說的極好,你便是你,任什麽人都拖累不了,我也是一樣。”

李鳳華眉眼之間仍然難掩擔憂:“可是婚姻者,結兩姓之好,這是兩個家族決定要不要當親戚的事情。嫁人的時候,人家總是要看過你的出身來歷,才能決定的。”

“那就不嫁人,不就得了?”趙明珠一臉淡然。

“不嫁人?”以李鳳華之聰敏高傲,也禁不住詫異起來,“這怎麽可能?女子怎可以不嫁人?難道,你就不想品嘗一下愛情的滋味?”她雖然是滬上文壇極力推崇的天才少女,一向以見解深刻,切入時弊著稱,但是私下裏她也不過是個未經過風刀霜劍的純情花季少女,憧憬著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最夢幻而美好的東西。

“愛情是什麽?我不知道。”趙明珠搖了搖頭。她是真的不熟悉這種東西。她處於花季年齡的時候,恰逢家庭發生巨大變故,其後便背上了沈重的債務負擔,再後來債務還完了,她的公司蒸蒸日上,成功上市,肩頭又寄托著全體股東等所有權人的殷勤托付……對於愛情,她真的沒那麽憧憬,在她看來,那大概是一種順其自然的東西。如果是好的,那麽她也會考慮接受,僅此而已。

“這是某人每天一束玫瑰花仍然沒有打動你的原因?”李鳳華拿出寢室臥談會的八卦風格,露出神秘兮兮卻又高深古怪的微笑。自趙明珠來到聖瑪利亞女子中學當住校生後,每天都會雷打不動收到一束紅色玫瑰花,其餘女同學一邊鄙視不屑,說什麽有其姐必有其妹,有大狐貍精必然會有小狐貍精,私下裏卻也難掩羨慕嫉妒,只有李鳳華才知道,趙明珠根本沒有把這束鮮花當做一回事,到了後來她甚至和花店達成私人協議,將這束鮮花以較為低廉的價格重新倒賣出去。

“這個……這個是有特殊原因的。”提起這件事情,趙明珠忍不住有些惱火。送花的神秘人對她而言並不是一個秘密,因為她從第一天夾在花裏的卡片中,早就知道那人是蘇思安。她只是不明白蘇思安為什麽會像腦抽了一般,機械地恪守原著劇情,做出給她送花這種傻事。是,她知道原著劇情線中,江九公子和白秀霞似乎有那麽一段。可是難道自由展開劇情不應該是他們的共識嗎?如果非要按劇情照本宣科的話,大家還不如在直接在現實世界裏投資拍戲呢!

“其實……送花的這個人在現實中和我是認識的。”趙明珠頓了頓說道,她自然不好直接把虛擬穿越游戲的事情講出來,盡量含糊其辭道,“送花的這個人……他姓江,是江家的九公子。”

李鳳華冰雪聰明,飛快地聯想到白秀蕓是江五公子的姨太太,頓時恍然大悟道:“原來此江即是彼江?怪不得你不願意了。白家的女兒,一個送給江家當姨太太,已經是無奈了。難道你們姐妹兩個,都要嫁給他們兄弟兩個當姨太太不成?這也太辱沒人了。”李鳳華為好友深深不平。她很清楚門第的觀念,曉得似江家這種門第,是斷乎不會娶趙明珠這樣出身的女孩子當江九公子的正妻的。

“不過江家如今也沒落了。倘若你姐姐被扶正的話,或許還有那麽一絲機會,端看江九公子是否真心了……”李鳳華一心為好友籌謀道。

趙明珠聞言訝然失笑:“究竟喜歡哪個,嫁不嫁人,想嫁哪個,自然是由我決定的。難道江九公子真心了,我就一定會喜歡他,接受他嗎?”

李鳳華一楞,仔細思量了一回,給了趙明珠一個稱讚的手勢。然後,她話鋒一轉,開始邀請趙明珠一起參加下周的一場跳舞會。上海此時是國內最為西化摩登的一個城市,滬上類似的跳舞會是從西方的派對演化而來,名流的年輕的公子小姐們都把這種跳舞會當做是青年男女之間聯誼社交的好去處。李鳳華對在一直以冷漠清高的姿態示人,極少參加類似的跳舞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她分明很想去的樣子,為了減少極少參加這種舞會的不適應感,她甚至還邀請趙明珠作為女伴和她同去。

李鳳華生性高傲,難得這般鄭重其事地請求趙明珠,趙明珠雖然有些意外,卻也不便推辭,問清楚舞會的時間地點就答應了。當天下午沒什麽要緊的課,總學什麽家政、社交啊,她也覺得沒意思,便和修女請了假,吩咐學校門衛叫了一輛黃包車,悄悄去百貨公司買現成的舞蹈衣。此時趙明珠也在報刊雜志上發表了幾篇小說,潤筆的稿酬賺了約莫有幾百元,買件跳舞衣還是綽綽有餘的。她做此事卻是瞞著李鳳華的,只恐李鳳華知道了心裏過意不去,要跟她搶著付跳舞衣的錢,反而不美。

此時上海灘風氣開放,年輕女子一個人逛百貨公司的雖不多見,卻也不至於令路人側目。趙明珠選好了一件跳舞衣,在玻璃鏡子前試穿妥當,剛剛旋轉了一個圈,就聽見旁邊有人吹了一聲口哨,緊接著一個聲音說:“這件很適合你。”

趙明珠知道上海灘常有流氓無賴混混,充斥著一群風流不羈的紈絝子弟,還有些指望攀上貴婦騙色騙財的小白臉,當下心中雖然略微有些惱意,卻因見慣世面,也沒把這當做一回事,也不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一眼,一擰身笑盈盈換了衣裳出來欲買單時,卻被身穿中山裝和藍色旗袍的男女侍者告知說,這件跳舞衣的賬已經有人買過了。趙明珠微感詫異,拎著大袋子東張西望間,卻見蘇思安一襲西裝站在流光溢彩的霓虹燈下,正在看著她微笑。

不知道為什麽,趙明珠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但是眼下這副情形,擺明了是蘇思安替她會了這件衣服的賬,雖然說只是虛擬穿越世界中的衣服,花的錢不過是游戲幣一樣,惠而不費,但是出於禮貌,趙明珠也非得領他這個情不可,若是此時連聲招呼都不打,掉頭離開,可實在不夠禮貌。

趙明珠想通這個關節,也不矯情,走上前去大大方方同蘇思安打招呼。“今天真是太巧了。我和小傑不過偶然來百貨公司逛一逛,居然遇到了你。想請不如偶遇,走,到旁邊咖啡廳裏去喝一杯!”蘇思安歡歡喜喜地說道。

趙明珠不好推辭,只得同蘇思安一起來到旁邊的咖啡廳。大上海處處效仿西方風情,這咖啡廳雖然不大,裝潢設計卻非常洋派考究,一時之間,趙明珠竟然有穿越回現實世界的恍惚感。

剛剛點了巧克力布丁和咖啡,同樣是西裝革履的林嘉傑便趕到了。林嘉傑和蘇思安相比,舉動間少了幾分活潑自信,卻多了一絲靦腆羞澀,尚未開口說話,白凈的臉上先多了幾絲紅暈。趙明珠看著他這副模樣,反而覺得自己如同在欺淩新人一樣,甚是過意不去,還主動招呼他吃了兩塊奶油蛋糕。

那天他們一共在咖啡廳呆了將近兩個小時。全程林嘉傑話不多,趙明珠也不過胡亂說幾句活躍氣氛,全程只聽見蘇思安一臉興奮、喋喋不休。他不停地講述著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的遭遇,他是如何如何排除萬難,如何如何嶄露頭角,他絲毫不提他身為江九公子,本身輕易擁有的那些資源,不住地暗示明示他究竟有多麽了不起,說得好似比那些白手起家、成就一番霸主基業的大人物的奮鬥事跡更加蕩氣回腸、跌宕起伏一般。

趙明珠在旁邊忍不住吃吃地笑,她仿佛看到一只驕傲的雄孔雀正急不可耐、耀武揚威地炫耀著它的亮麗羽毛。很多次趙明珠甚至忍不住想打斷蘇思安的滔滔不絕,但是想到人家剛剛送了自己一件跳舞衣,而且還輕描淡寫、不動聲色的份兒上,才竭力忍住了。

“江家一共三房,十幾個孫子孫女,親戚關系錯綜覆雜,全家並沒有能主事的人,在外靠當內閣總理秘書的大房提攜拉扯,在內依靠從前幾輩子人攢下的那些基業應付家用,一個兩個不事生產,全指著吃老底,再者就是盤算著老太太的私房錢,依我看,這樣的人家,早晚要完。”蘇思安說起江家的家事來,眉飛色舞,津津有味,“幸好,英明神武的我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江老太太這麽寵我,我自然也不能辜負了她的看重。所以,像出國一走了之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做出來的。我好歹是江家的嫡孫,少不得替他們籌謀打算,總要承擔起這個家庭的未來。故而我盤算著,當務之急就是賺錢了。”

“哦?不知道你用什麽辦法賺錢?”趙明珠不由得來了興趣。

“上海灘遍地都是黃金,賺錢的方法千千萬萬,可惜我前期的本錢不多,江九不過留給我幾千塊錢的私房錢。”蘇思安一攤手,做出一臉無奈狀,不過很快他的聲音又興奮起來,“但是我是誰啊?我怎麽可能被這點事情難住?我在上海灘隨便逛了一圈,就入了證券公司,在這裏低買高賣,不過短短幾個月,本金就翻了好幾倍!”

其實此時的證券交易市場相當不完善,到處都是風險和陷阱,只是達官顯貴們斂財騙人的工具。但是蘇思安在前期的穿越世界是經過最殘酷的金融資本運作訓練的人,經驗豐富,意識到位,眼光毒的很。股票這種東西說白了不過一個成交價格和成交量,足夠有能耐的人足以火中取栗,然後成功全身而退。蘇思安便是其中的一人。他初始本錢並不大,故而也不引人註目,幾番進出下來,竟然把股票市場當做提款機一樣,進進出出,瀟灑如風。

“那的確不錯。”趙明珠讚許道。從成本收益率來看,短短幾個月,本金翻了好幾倍,無論如何也是一個值得炫耀的數字了。

“那是當然了,我是什麽人啊!”蘇思安得了趙明珠的誇獎,越發得意,他把身體又向前湊了湊,“所以我說,穿越游戲就不該選那麽大的金手指,金手指太大,游戲沒有難度,我自身的素質就體現不出來了,也就不好玩了,對不對?像這個世界,我們都沒有什麽金手指,玩起來就很舒服,對不對?下一個世界,我甚至可以選擇白手起家,要你看到我更多的優點。”

“不用了。”趙明珠微笑著打斷蘇思安的話。她覺得很納悶,蘇思安有多少優點,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她不是評審員,他也不是健美先生,不需要總是做高難度的體操動作,到處秀肌肉的好不好?

“你一直很優秀,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趙明珠說道,“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請求?”蘇思安心花怒放,臉上的笑容如同陽光一般燦爛。

“以後還請你不要往我學校送花了。”趙明珠說道,“我知道你很能賺錢,可是也不該把錢浪費在這種地方。”

蘇思安一下子楞住了。“女孩子不是都喜歡花的嗎?怎麽……你不喜歡?”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笑容盡斂,露出可憐巴巴的苦惱的樣子。

“人和人總是有各種不同點的。蘇大總裁,你千萬不要犯刻板印象的錯誤哦。我不喜歡這種已經被連根拔起,生命力消失大半、不久之後就會枯萎的所謂鮮花。我若喜歡什麽,難道我不會自己去買嗎?”趙明珠微笑著說道,“而且我給你一個忠告,證券市場雖然一時可以賺大錢,但極不穩定,不適宜長期投資。我倒是建議你逐漸把手中的資金,轉移到實體經濟上來。上海這種地方,寸土寸金,買租界的地皮或者房產,總歸是不會錯的。我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劇情線會不會跟著現實世界走,也不知道上海會不會打仗。可是哪怕上海打起仗來了,在租界中還是相對比較安全的。如果這個平行空間裏上海一直平安無事,沒有戰爭,那將來只會更加繁華,中心地段的房產價格只會更貴,你說對不對?”

蘇思安有些沮喪,但是漸漸地,卻被趙明珠的建議分去了心神。在租界裏買房產?做實體經濟?倒不失為一條可行的道路……蘇思安心中迅速籌劃著,眼睛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不愧是縱橫商界的人物!這個建議價值千金!”蘇思安由衷說道。所謂思維慣性,正是如此。蘇思安在現實世界中一直沈浸於網絡虛擬世界的經營,對於實體經濟不如趙明珠這般熟悉,故而居然沒能在第一時間想到房產致富這個法子。

“這是對於你送我那件跳舞衣的回報。”趙明珠微笑著說道,趁機告辭而去。一件跳舞衣換取了一個價值千金的好主意,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裏,對於趙明珠來說,是虧的不能再虧的買賣,她是堅決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不過,在虛擬的穿越世界中嘛……袁大頭就如同游戲幣,游戲裏的財富又算得什麽?只要能夠支撐他們日常生活和願望清單所需,多出來的部分,算誰的又有什麽區別?

“不愧是我喜歡上的女人!簡直是智慧與美貌並重!”趙明珠都走出去很久了,蘇思安還在那裏回味,依依不舍。

“不過,她說什麽跳舞衣,是怎麽回事?”蘇思安目光迷惑地推測道,“她是缺一件跳舞衣,希望我買來送給她嗎?我又不知道她的尺寸,買成衣的話,萬一買的不合身,豈不反而不美?”

“這個我又怎麽會知道?女人的心思一向是最難以捉摸的。”林嘉傑垂下眼睛說。

趙明珠離開咖啡館後沒有直接回到學校,她順路去證券公司逛了一圈,仗著自己一口英文出色、氣質不凡,由證券公司的洋領班為她殷勤全程服務,在證券公司開了一個賬戶。她手邊的幾百元身家在這些資本大鱷眼睛裏,很是微不足道,但是這些資本大鱷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送上門來的韭菜總是不嫌多的,為了籌措資金,幾十元的戶口他們也不嫌少,何況幾百元呢。

“我去證券公司了,我在那裏開了一個戶頭。”回到學校裏,趙明珠遇到了李鳳華,主動告訴她道。

李鳳華原本是過來埋怨趙明珠一個下午不見人影,不知道跑哪裏去也不提前知會她一聲,聞言不由得低頭想了一想,蹙眉道:“你太冒失了。賺錢哪裏有那麽容易?那證券公司都是政府急著籌措資金,和各地的顯貴名流們商議的,做出來用來騙普通人的錢財的。這和你去買彩票、賭博又有什麽區別?你若急著要錢用,我大可以借給你。想賺錢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介紹幾間相熟的出版社。你去買股票做什麽?”

“你說的很有道理。不懂行的人買股票,投入股市的資本就如同長在地上的韭菜一般,只會被莊家毫不留情地收割。不過,還是有不少高手能夠從中賺取利潤的。我對這個也曾經鉆研過一段時間,有些興趣,所以就想試試看,橫豎只有幾百元錢,扔了也不可惜。權當交學費了。這賺錢的本事總是要學會的,我又不打算嫁人,不多賺點錢,將來何以安身立命?”趙明珠說。她和蘇思安的情況不同。蘇思安在證券市場已經賺到了足夠的錢,可以到實體領域去分一杯羹了。而趙明珠眼下的本金還太小,正好可以進證券市場玩幾回,若是贏了,積累本金,若是輸了,橫豎也就幾百元錢,正如她所說,權當交了學費,也不可惜。所以她才會在咖啡廳跟蘇思安提建議,要他進軍實體經濟的房地產市場,而自己卻一轉身到證券公司開了戶,並非是說一套做一套,而是根據具體情況不同,做出不同的具體應對措施。

“真是怕了你了!”李鳳華無奈地搖頭說道,“不過,你可別趁機游說我!你不想嫁人,我卻是打算嫁人的!這些在外面鬥智鬥勇的事情,交給男人們做就可以了,我只在家輕松做我的名媛貴婦,每日裏邀請女伴們喝喝下午茶,打牌聊天就可以了!”

“哦?看這樣子,你倒似是已經有目標了?能不能告訴我,是哪家的俊彥?”趙明珠原本跟李鳳華這麽說,確實也有拉她入證券市場的意思,省得將來她賺了錢,反被埋怨說有發財的機會也不向好友分享。不過證券市場向來詭異莫測,就算趙明珠自己進場,也不敢說穩賺不賠,故而李鳳華既然已經明確拒絕,她也就不再多說。只是李鳳華言語裏卻突然提及“嫁人”兩個字,使得趙明珠禁不住好奇:她這副模樣,分明是有了目標方向,以李大小姐的眼高於頂,又有什麽男人,是她能放在眼裏的?

“你別亂說!人家只不過隨便說說而已,哪裏就有目標了?”李鳳華臉上緋紅,低下頭去。

趙明珠見她這個樣子,也不好再追問,便甚是善解人意,將此事略過去不提。

一周以後,李鳳華為之精心準備的跳舞會終於開了。李鳳華從頭到腳都精心打扮過一番,全身閃閃發光,還拉著趙明珠做女伴壯膽,兩個人一起坐著李家的汽車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院子裏。車剛剛停穩,一個頗為帥氣的青年男子搶到車前,替李鳳華開了車門,微笑著說出很親昵的歡迎語。趙明珠一聽這兩人的對話,再看一眼李鳳華一臉羞澀、欲語還休的樣子,心中便有了數,安心做好女伴的陪襯角色,走在李鳳華身後,進入大廳。

兩女剛剛進入大廳,立即成為眾人關註的焦點。兩個少女,一個著裝奢華,身上鉆飾璀璨奪目,閃閃發光,如牡丹般富麗堂皇,一個除卻一襲中規中矩的跳舞衣外,只得一對珍珠耳環點綴,但那舞衣剪裁合體,穿舞衣的人氣質脫俗,人襯衣,衣襯人,整體風格契合,渾然一體,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麗。頓時許多人不由自主地起身,向著她們的方向湊了過來。

這其中除卻兩女的外形扮相外,也有其他原因。一來李鳳華出身高貴,是許多顯貴之家想拉攏結交的對象,二來趙明珠是完全的新面孔,雖然身份不明,但是因為她出眾的外形和氣質,又和李鳳華聯袂而來,場上人自然而然把她當做是和李鳳華同一等級的人物,再不濟也猜想是李鳳華的遠房親戚。於是很多人湊上來同兩人攀談問好。

趙明珠原本是安心做陪襯的,不防這些陌生人居然這般熱情,大為詫異之下,卻也不好給李鳳華丟臉,也趕緊回饋以社交性質的笑容。因她說話得體,落落大方,不偏不倚正好坐實了先前場上人有關她身份高貴的猜測,於是過來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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