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蘇思安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他定了定神, 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我沒有聽錯吧？你是說……感情？”

“是啊。感情。”趙明珠重覆道。她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蘇思安自信自己絕對不可能幻聽。

“這個……”蘇思安的唇邊揚起愉悅的笑容，他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 對面趙明珠的電話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了。

趙明珠想也不想地接起電話，三言兩句之後聲音明顯急促起來：“你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好, 你就在那裏不要動，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們總要想解決問題的辦法。我馬上來！”

緊接著趙明珠就轉頭向著蘇思安說道：“蘇總, 實在抱歉，我工作室裏的一名作家臨時出了點事情，我得趕緊過去解決，看來沒辦法和蘇總一起共進午餐了。”

精心燒制的牛排就這樣被人毫不猶豫地放棄，若是平時，蘇思安一定會大發雷霆。但是此時此刻, 他整個人卻籠罩在一種莫名的氣氛當中, 他的身體四周仿佛充滿著粉紅色泡泡。所以對於趙明珠的離開, 他雖然不那麽情願，但是尚顧不得表現出來。

“小傑！小傑！你聽到了嗎？她在向我表白！她向我表白了！”蘇思安雀躍的聲音裏難掩狂喜。

這次林嘉傑的聲音出現的很快, 聲音裏盡是詫異。“表白？她什麽時候向你表白了？我怎麽沒聽見？”林嘉傑莫名其妙。

“她說她在寫文方面, 一直存在著局限性, 就是不會寫感情戲。你說說看，難道這不是在變著法子向我表白嗎？她明明知道，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她，而幫她建立在感情戲方面的優勢, 最好的方法，不就是陪著她談情說愛嗎？”蘇思安拼命收斂了笑意，努力做出矜持的樣子，“當然，我雖然願意幫她，但對這種很容易假戲真做的事情，我自然要慎之又慎啦……”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你想幫她。”林嘉傑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蘇思安的臆想，“據我從旁來看，她只是很坦然地告訴你她在寫文方面的缺陷而已。她根本沒有獲取幫助的意願。”

……

趙明珠的工作室中。幾個年輕男女神色緊張地坐在沙發上，而趙明珠一臉凝重地坐在對面的桌子後面，聽其中一個女孩子敘述事情經過。

“今天我們四個按照趙姐你的吩咐，去‘奮鬥吧，我的青春’這個綜藝節目去做客。你事先曾經說過，這是我們這些人氣作家積極從二次元走進三次元，進一步凝聚人氣，提升粉絲粘度的一種手段。所以我們幾個事先都很重視這次出鏡，我還特地敷了好幾個面膜，又約了造型師做了造型，接受訪談的時候也很小心謹慎，處處註意形象。可是蕭遙倒好，他直接向著鏡頭宣布，他其實一直暗戀著一個人。他承認，他外表看起來瀟灑不羈，其實卻連向這個人表白的勇氣都沒有！”那女孩子說道。她的筆名叫做一簾幽夢，在圈中也是頗有幾分名氣的美女作家，長發飄飄，氣質清麗，但是此時卻很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樣子，狠狠地瞪著旁邊那個筆名叫蕭遙的男孩子。

那筆名叫蕭遙的男孩子年紀也不大，顯得很有朝氣，一頭張揚的短發將他的帥氣和不羈很好地表現出來。和一簾幽夢主攻言情虐文、收獲了一票蘿莉粉不同，蕭遙主攻仙俠方向，文筆清新飄逸，氣質脫俗，擁有相當廣泛的受眾群體。但是蕭遙粉絲群中最瘋狂、最有購買力的，還是那群女友粉。她們多半是先被蕭遙的小說所吸引，又在簽售會等場合見到了蕭遙的真人，被其顏值和那股桀驁不馴的氣質所打動，從而成為死忠。有同行曾經無不嫉妒地說過，蕭遙賣文還不如賣臉，只要他把他的照片往新文的封面上一掛，就算新文情節爛成屎，狗屁不通，這群女友粉們也會隔著屏幕瘋狂舔屏，想也不想地網絡全文訂閱加搶購實體書以及捧場周邊產品的。

“那又怎麽樣？”和一簾幽夢的氣憤填膺不同，當事人蕭遙一臉的不以為意，“我是一個作家，作家的主要工作是寫文，不是拋頭露面討好粉絲！是，我可以配合工作室的安排，去綜藝節目去做客。但是，總不能為了討好粉絲，昧著良心說假話吧？”

“你傷害的，是你粉絲群中最有購買力的那些人！”一簾幽夢見蕭遙沒事人似的，越發生氣。

“那又怎麽樣？我是一個作家，作家應該靠實力說話。那些所謂最有購買力的粉絲，其實都是一群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我為什麽要說假話討好她們？”

“因為這些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粉絲，最有可能為你這部狗屁不通的都市言情文買單！”一簾幽夢也怒了，她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也不知道你是發什麽瘋，好好的仙俠大神，一定要轉行寫都市言情文，還是寫時下最冷的姐弟戀題材，結果撲街撲到死。如果不是你這群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粉絲撐著，你以為會有版權商跟你討論影視化的事情？你的粉絲們在乎的是你這個作家小鮮肉，而不是都市言情文裏和一個老女人談戀愛、還不斷用低姿態哀求老女人回心轉意的傻瓜！”

眼見兩人劍拔弩張，旁邊人趕緊打圓場。一個圓臉女孩子笑著出聲緩和氣氛：“其實夢夢也是為了蕭遙著想。蕭遙你可能不知道，夢夢可是你的忠實粉絲，她是從你的第一本仙俠小說開始追起的。這次你新開的都市言情文成績不大好，又是她在粉絲群裏積極呼籲，動員大家都去訂閱撐場子的。光夢夢自己，就連開了幾十個小號訂閱……”

“別說了！”一簾幽夢大聲制止道，“反正人家也不領情。說到最後，人家還不是覺得，我是那種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一簾幽夢說到這裏，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她飛快地看了蕭遙一眼，看見他依舊一副漠然的樣子，禁不住又是窘迫，又是委屈，突然間捂住臉，沖到盥洗室一個人哭去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已經有些眉目了。一個最可能的猜測就是：其實一簾幽夢是蕭遙的狂熱粉絲，只怕對他本人有那麽幾絲意思的。所以看到蕭遙在綜藝節目中承認自己有暗戀對象，而且是一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女人之後，才會那麽生氣。她一腔醋意無處發洩，便拿蕭遙這樣的發言有損人氣為由，公事之中挾著私怨，大做文章。

這種眼角眉梢的事情，趙明珠的確不懂。她看了看蕭遙，見他完全沒有愧疚的意思，於是只能嘆了口氣，先讓那個圓臉女孩子追到盥洗室中安慰一簾幽夢，又開始漫長的撥打電話公關之旅。這種綜藝節目都是錄播，在節目尚未制作出來的時候，如果和制作單位溝通妥當，剪掉幾段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不過這就是考驗工作室業務能力的時候了。和電視臺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相比，小小的一個作家工作室，話語權方面尚有不足。所以趙明珠又打電話給幾個交情好的朋友，千叮萬囑拜托了一番。

這些電話打完，趙明珠才顧得上跟蕭遙說話：“你在節目裏輕描淡寫一句話，我卻要打這麽多電話，用掉這麽多人情。這種事情，沒有下次，你知道嗎？”

蕭遙眼睛裏卻沒有愧疚的意思。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明珠看。“一簾幽夢之所以發那麽大脾氣，因為她知道，我暗戀的那個女孩子，根本不可能是她。對此，你就不想說些什麽？”

“有什麽好說的？她對你有好感，你不領情。這種事情，要我說什麽好？你們兩個都是工作室的簽約作家，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說什麽好。”趙明珠道。

“如果我說，我暗戀的那個女孩子，其實就是你呢？”蕭遙一字一頓地慢慢說道。

空氣中的氣氛仿佛有些凝固了。房間裏的另外兩個人聽到這樣的話，都一臉驚訝難以置信。趙明珠的神情仍然平淡，甚至有些冷漠，就仿佛剛才蕭遙在說晚上吃什麽、或者外面下雨了諸如此類的話一般。

“果然還是不在意啊。”蕭遙幽幽地感嘆道，仿佛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一般，“這正是一直以來，我沒辦法開口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一旦我開口，你不同意，這件事情就再也沒有指望了。所以我一直在忍著。直到今年的時候，我接連幾本書賣出了游戲版權，你在工作室的幾次例會上都有誇獎我。我想，或者你的想法有所改變，或許，我們有那麽一丁點可能？”

“所以我才寫了這本都市言情小說。我對所有人都說，我寫都市言情，是因為言情容易賣影視劇，其實不是的。我真正的打算，是把這本小說寫成一封情書，在恰當的時候送給你。可惜，它撲街了。撲街的小說，在你眼裏，是一個失敗的作品。我怎麽能把一部失敗的作品送給你當情書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切菜的時候，右手食指受了點小傷。所以碼字速度慢了很多。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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