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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拉成了貨郎手中沾著絲的糖。

暮朗的眼睫顫了顫,手指略松。

明朔松了口氣,正欲再與他溝通。木屋的門忽然響了起來。

暮朗從未有過訪客,木屋的門為什麽會響?

暮朗的眼裏滿是警惕,他看了眼明朔,放開了她,起身走向門前。

他拉開遮風的披風,隔著門縫,他見到了今日湖邊遇見的裏尹少爺。

暮朗的眼神冷了下去。他本不欲理會,但卻不知想到了什麽,還是開了門,以著少年未能看清的速度閃身出來,又關上了門。

暮朗盯著少年,少年被他看得一個趔趄,他向後退了幾步,忽得想起了自己身後是誰,方又充滿了勇氣,沖暮朗道:“狗雜種,我問你,你帶回去的仙人呢!”

暮朗的視線從少年的身上轉向了他身後跟著的蓬萊閣門人,最終將視線停在了雲煜的身上。

雲煜已成年,身姿修長挺拔,背著劍的模樣更是氣宇軒揚,只是他如今眉心隱著郁氣倒是沒了君子如風的氣質看,平添了幾分戾氣。

暮朗打量了對方幾分,心裏約莫知道自己是贏不了的。

裏尹的公子見他的話得不到回答,憤憤道:“狗雜種,我問你話呢!”

暮朗終於看了他一眼,仍是不答話。

少年見狀眼中含恨,扭頭便對雲煜道:“仙長,這家夥肯定把仙人藏起來了,咱們直接闖進去,仙人一定在裏面!”

雲煜聞言,眉間郁氣散了些,他盯著暮朗,問道:“小家夥,我問你,這些時日你可見過一女子。她——”雲煜停了一瞬,形容道:“傾國傾城。”

暮朗冷漠道:“沒見過。”只見過一只醜鳥。

“他說謊!我明明看見了!”

雲煜臉色微沈,向暮朗下了咒:“小家夥,你可知道我是誰?最好別對我撒謊。”

暮朗笑了笑:“我為什麽要說謊?”

雲煜見暮朗在咒下沒有半點不適,便知他沒有說謊。他狐疑的看向了裏尹的公子,那少年被雲煜這麽一看,三魂嚇去了六魄,頓時沖上去扯著暮朗的領口叫道:“你說謊,我分明看見的,我看見的,你還叫她雀!”

暮朗道:“那是我的鳥,我叫她雀有什麽問題。”

雲煜本以相信了他,但裏尹公子的拖拽使得暮朗頸項裏掛著的那枚靈石露了出來,雲煜瞥見了一眼,便凝住了視線。這是扶搖山的靈石,扶搖山的門人這段時間都未能下山,唯一失蹤的便是瑯玉——那這孩子是從哪兒得來的靈石?

雲煜的眼神變了,他再也不看暮朗,向前走去,欲推開門。暮朗想要攔住他,但不過一呼吸間,原本在他身前的劍客便已到了門前,暮朗尚未來得及轉身,雲煜已經踹開了門。

木屋不大,一眼便能望盡。

雲煜收回了視線,看向裏尹公子的視線不由冰冷,他冷聲道:“餘公子,你是否認為我蓬萊閣人都是傻子,可以任你調配,成為洩憤的刀具?”

少年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他絕望道:“沒有,我真的沒有說謊。她穿著淺色的羽衣,未曾束發,衣服上沒有任何繡紋!”他急急道:“我沒有說謊!”

雲煜的視線頓住了,少年口中的形容正是他當日見到的明朔。雲煜的眼中滿是困惑,他不免再次看向暮朗。

暮朗見到了空蕩蕩木屋後,目光一直停留在他床頭空無一物的鳥窩上,眼神十分嚇人,這讓雲煜也生出了幾分竇疑。他略猶豫了一瞬,向著暮朗微微擡起了手……

“——孽子!你打算做些什麽!”

空中忽傳來一聲爆喝,雲煜一驚,指尖的咒法散了個幹凈!他擡起頭去,原本還有些距離的人影在下一秒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面帶怒氣。

雲煜看清來人,心中惶恐,立刻同門人一並跪下,行禮道:“閣主!”

來人正是蓬萊閣主蓬萊閣主。他派自己的獨子前往祈洲解決祈昭亦,原以為不過只需七日光景,卻不想雲煜留了一月餘多也不曾回來。他遣信去問,對方也答的支支吾吾。老閣主左思右想放心不下,便暫擱了公務,親自來尋。

雲煜見到了蓬萊閣主,心中不免忐忑。蓬萊閣主見著他,冷笑道:“多日不見,你也長進了。可還記得蓬萊閣的規矩是什麽?”

雲煜滿頭冷汗,盯著壓力答道:“不傷凡者。”

蓬萊閣主冷聲問:“那你剛才在做什麽?”

雲煜說不出話。

蓬萊閣主道:“探魂術,對一個凡人用這種法術,你是想讓他變成傻子嗎?”

雲煜將頭抵在泥土上,顫聲道:“煜兒知錯,再也不敢了。”

蓬萊閣主道:“我問你,祈昭亦殺了嗎?”

雲煜:“……殺了。”

蓬萊閣主:“那為何不回蓬萊閣覆命?”

雲煜:“可,可瑯玉真人尚未尋到。”

蓬萊閣主大怒:“我蓬萊閣受的是怨鐘祈願,如今祈洲怨氣已散,你便是完成了任務。和扶搖山上的家夥們何幹?瑯玉是生是死,是祈昭亦造的孽,與你無關,更與我蓬萊閣無關!”

蓬萊閣主發完了火,看向自己的兒子多少還是心軟,便道:“起來吧,你不用再管剩下的事了,跟我回去。”

雲煜張了張口,終究不敢反駁,低頭稱是。

蓬萊閣主解決了兒子的事,看向了差點被自己兒子害成傻子的暮朗。

可蓬萊閣主在看清暮朗的一刻卻楞住了。

修道修到蓬萊閣主的程度,觀人便與常人不同,凡人看骨,道者觀心,蓬萊閣主則能見到更深的東西。他看見了氣運,可用遼闊形容的氣運。龐大的氣運近乎要溢滿這天這地,遮天蔽日地令他差點看不見除了暮朗之外的任何東西。

蓬萊閣主活了這麽些年歲,從未見過天賦如此的奇才。他的誕生仿若便是為了承負氣運,便是為了證道,便是為了得道!

蓬萊閣主盯住暮朗,連手都在顫抖。

他承接蓬萊閣百年,雖面上從不肯示弱,但心知蓬萊閣不覆百年,已然式微。雖說雲煜天賦超然,可修道一途最不缺的便是天賦超然者。尤其是洱海的清月,背負瑞氣而生,年不過弱冠,已有結丹之勢——但在這少年的面前,連洱海的清月也顯得凡不可耐了起來,莫說其他。

蓬萊閣主顫顫巍巍地開口,問道:“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暮朗聞言看向了蓬萊閣主。在他眼裏,雲煜是強者,而蓬萊閣主比雲煜還要強。所以他回答了蓬萊閣主:“暮朗。”

蓬萊閣主便問:“你,你願不願意入我蓬萊閣?”

雲煜聽見這話楞住了,他看向自己的父親,眼中滿是無法理解。

暮朗卻毫無波動。他甚至問:“我為什麽要入蓬萊閣?”

蓬萊閣主耐心道:“我可以教你很多東西,劍術、心法、經書、大道,我能讓你變強,沒人再敢欺負你。”

暮朗聞言,眼波微動。他平平淡淡地問:“有多強?”

蓬萊閣主道:“強到無人能敵。”

——無人可敵,無人能敵。

暮朗笑著問:“菩薩也能殺死嗎?”

在場所有人的人都被暮朗的問話驚住。蓬萊閣尋劍道,雖對於菩薩不如佛門敬重,卻也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蓬萊閣主心中微凜,隱隱覺著他此刻的決定或許會改變修真界的百年未來……甚至是千年。

或許,這便是背負大運者的氣魄。

蓬萊閣主嘆了口氣,對暮朗道:“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做到。”

暮朗沈默了一會兒,回了木屋。

不一會兒,他取回了自己床頭的鳥窩,對蓬萊閣主道:“那就走吧。”

“我入蓬萊閣。”

☆、傾城07

三年後。

“小師妹,你小心些。”

明朔聞言一驚。她一擡頭,面帶擔憂的藍袍青年便撞進了她的眼裏。青年立於階上,看著差點被臺階絆了一腳的她面色無奈,他向明朔伸出了手,溫聲道:“小心臺階。”

明朔揉了揉眼睛,唔了聲。青年瞧見了,眼中便不免添上幾絲無奈,笑著問:“看來是沒有睡醒。”

聽到問話,明朔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臉,勉強振了精神,向青年睜大了眼睛:“沒有沒有,我醒了,沒想著逃早課!”

藍衣青年聞言面上滿是揶揄,他伸手拉住了明朔,領著她小心越過殿前一級級的臺階,語氣裏既帶著點責怪又帶著是人便能察覺出的寵溺,他向著明朔提點道:“我知曉你慣來好學,但接下來你要是在師父面前睡著,我可幫不了你。”

明朔連連點頭:“我知道的,我會坐在後面藏好,不會讓師父看見!”

青年聞言啞然,他張口欲言,但瞧見了明朔認真不似作偽的表情,又忍不住連連搖頭,他頷首笑道:“好吧,你待在後面些,師兄幫你擋著。”

明朔飛快點頭,跟在青年身後走完了這九十多級臺階。走完了臺階確定她不會再被絆著,青年才放開了她的手,目送她飛快地跑去殿內的角落。

青年有些無可奈何,卻也沒有阻止明朔的行為。他見明朔已入殿坐定,旁的弟子也已到齊,方撫了撫衣袖,邁步踏進正殿。

青年一入正殿,兩側已經落座的弟子便接次起身向他行禮,語氣尊重而崇敬喚道:“大師兄。”

此人正是洱海派的大弟子清月。

清月一方向著各位師弟師妹們頷首示意,一邊走向正殿的掌門位下的首座。當他落座,便是洱海早課開始的時候。青年執弟子禮,先向掌門座一拜,而後面向諸位師弟與之互敬,先讀洱海古卷,再讀門戒十規,最後敲響鳴鐘,便算是正是開始早課。

明朔靠在門邊的朱漆柱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直到鳴鐘乍響,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一睜眼便瞧見青年朝她不著痕跡地偏了偏右方。明朔即刻清醒,從袖中摸出了書卷,同其餘的弟子一並裝模作樣的讀了起來。

洱海掌門便在此時從門外入內,他一掃眾認真研習精要的弟子,頗為滿意頷首,最後將視線停在了首座弟子處,和藹道:“清月,你隨我出來。”

洱海的首座弟子聞言,放下了手中書卷,向掌門行了一禮,便越過眾弟子隨了老人而去。

洱海的眾弟子看似認真研習,但視線都凝在清月的身上,當清月跟著掌門一並離開,殿內便不免響起竊竊私語。

明朔聽著前排的師兄道:“師父將大師兄單獨叫出去只能是為了一件事吧?”

另一名師兄借口:“哪裏還會有別的事,無名島要出海了,我洱海越過蓬萊閣的時候也到了。”

明朔聽見了“無名島”三字,即刻精神了起來,甚至第一次用書卷敲了敲前排師兄的肩,主動搭了話,問道:“師兄,無名島出海,我們會有機會去見一見嗎?”

前排的弟子回首,見是三年前新入門的小師妹。他一見明朔那雙明亮的眼眸,便忍不住面頰燥紅,連念了四五遍靜心決,方才能重歸心靜——弟子忍不住感慨,小師妹什麽都好,唯獨那雙眼睛生的太美了些……人也似乎越來越好看了。

弟子雖不敢再對上明朔的眼睛,語氣卻放輕了許多,也柔和了許多。他側對著明朔詳細解釋:“當然,所有弟子都能去。只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去。”

明朔好奇問:“不是說無名島上滿是珍奇異寶,甚至還有仙人在嗎?怎麽會有人不願意去見一見。”

弟子好心道:“小師妹,你入門晚,自然不知道。這島上除了奇珍異寶與機緣,還有數不盡的危險與死劫。如非必要,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冒這個險。”弟子說了一半,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大師兄肯定會去,你和大師兄感情好,托他為你帶些東西回來便是,沒必要自己去拼這個命。”

明朔聞言乖巧答應,笑嘻嘻地謝過了兩位師兄,心中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考量。

三年前,少羽感受到西方有羅浮的氣息。明朔為此甚至不惜趁著暮朗處理私事時,從扶搖山匆匆而逃,一路向西來到洱海。

但到了洱海後,兩人方才發現,少羽感知到的位置在大海之中。明朔用著避水訣,往少羽說的位置潛下上千米也尋不到半點羅浮的影子,正要懷疑少羽的判斷時,從洱海漁民的口中聽到了有關“無名島”的傳說。

祈洲向西,是為洱海。洱海向西,是為無名。

無名位於洱海西側,每百年出現一次,所在之處正是少羽所感受到氣息存在的地方。少羽覺得這處與世界格格不入,有一部分的緣故便是無名島雖存在於洱海,卻自成一界,只有到了固定的時刻,方才會與洱海的時空交回,出現於眾人眼中。

少羽確定和羅浮有關的訊息就在無名島上。無名島上奇珍無數,自然也有活在島上的人,這些人中有無羅浮便是關竅。

無名島上的居民與洱海有著約定,每百年現身時允許洱海以它為試煉地,島上奇珍盡可憑自身的能力取走——與之相對的,洱海也需保證無名島每次出現後不會遭遇掠奪。

這本是個雙贏的約定,但對於明朔來說卻不太好。

好消息是算算時間三年後便是百年之期,壞消息是無名島只允許洱海認可的人登島。

明朔和少羽商量了許久,覺得目前唯一的辦法,或許便是混進洱海派。

可明朔要進洱海,她的容貌便是個最大的問題。哪怕洱海修得是太上忘情道,也絕不會願意收一個能以容貌傾國的禍害為徒。少羽想了半天,勉強算是想到了一個法子。他利用龍鳳雙佩的聯系,又借來了天帝的靈境,方才讓自己的一只手穿過了時空,用鬼筆為她重新畫了一張臉。

少羽叮囑道:“我這辦法也只能用得上一時。你可記著,三年內一定得登上無名島,找到羅浮。三年一到,這張假臉估計就維持不住了。”

明朔連連點頭,接著便上了蒼山,順利拜進了洱海派。

她在洱海三年,查了三年的典籍。洱海的心法從未認真學過,洱海所有記載著有關無名島的資料到被她看了個全。

明朔有時候忍不住感慨,早知道來這裏還需要三年,便不該那麽早與暮朗分開。

如今她在大陸以西,暮朗在大陸東方。明明還在一個世界,卻連一面也見不上。暮朗可以算是明朔的第一個朋友,她對於最終仍算不告而別的行為,仍然抱有歉意。為此常在空閑時想起暮朗,也不知道他過得如何,有沒有想念過自己。

第二年的時候,清月恰巧有事需得往一趟祈洲。明朔軟磨硬泡算是得了一起出門的機會。但當明朔尋著記憶去尋暮朗的時候,莫說暮朗,她連當初的木屋都找不見了。

明朔在河邊坐了會兒,聽著風聲呼呼來呼呼去,心裏覺著無趣,便早早地回了落腳的地方。後來清月問起,她還托了清月尋一尋人,只可惜直到今日,清月也未曾帶回過消息。

早課快結束時,清月回了正殿。

明朔膽子慣來大,便悄悄的在清月經過時拽了他的袖子,做著口型問:“師兄,你是不是要去無名島?”

清月聞言揉了揉她的頭發,既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他走向掌門位,重新執起了弟子禮,在眾人停下的誦讀聲中,朗聲道:“百年已至,無名島現。”他語含笑意,“諸位師弟,可已做好為我洱海正名的準備?”

東嶼蓬萊閣

蓬萊閣傳說為仙家之地,四季如春,終年籠著一層薄薄的雲霧。從海客的眼中看去,便如縹緲的霧景般如夢似幻。

對於海客而言,蓬萊閣是摸不著邊際的應許之地,對於蓬萊閣的弟子而言,卻是他們修習度日的場所。

蓬萊閣主招來了自己的關門弟子,問道:“朗兒,你可知我找你為何嗎?”

暮朗簡扼回答:“無名島。”

蓬萊閣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無名島試煉的頭籌,千年來都出自於我蓬萊閣,朗兒我希望這一次也一樣。”

暮朗聞言,不置可否。蓬萊閣主卻也不著急,便等著暮朗的答案。

過了許久,暮朗才道:“有煜師兄在。”

蓬萊閣主道:“雲煜不敵清月,你我都心中有數。朗兒,蓬萊閣的未來在你的身上。”

暮朗仍舊沒有什麽表情,唯有眉梢微微蹙起,許久後,他方對蓬萊閣主道:“我明白了。”

蓬萊閣主頓時十分滿意。暮朗見事情已了,便向他行禮,似要告退。蓬萊閣主見狀,想起另一事,對暮朗道:“我聽□□弟子說,你傷了妙法長老之女?”

暮朗離去的動作停住,他直起身,承認道:“是。”

蓬萊閣主忍不住蹙眉:“我記得那孩子不是很喜歡你嗎?你怎麽傷了她?”

暮朗語氣淡然:“她碰了我的東西。”

蓬萊閣主聽見這樣的理由簡直啼笑皆非,他笑著搖頭,以著對旁人皆無的耐心提點道:“蓬萊閣雖歸於閣主,但卻不僅僅只是閣主的。你明白嗎?”他見暮朗毫無所動,不得不說的更直白些:“若要繼承蓬萊閣,四大長老的協助必不可少,你不該為了塊石頭而傷了靈思。”

暮朗聞言擡眼,仍是那一句話:“她不該動我的東西。”

蓬萊閣主因他的回答簡直氣結,連說了三句“罷了”,方才嘆完了這口氣。他對暮朗道:“這件事我已替你妥善處理了。這次前往洱海,靈思也與你同去,這一次,你可別再惹她了。”

☆、傾城08

洱海派立於蒼山之上,其後不過二十裏地便是洱海。

蒼山往上十裏,有蒼山觀潮閣,可將三百裏洱海盡入眼底,憑欄便能看見洱海三千四百年來的潮起潮落,清碧如嵐。觀潮閣下,便是洱海派。

與尋劍道極致的蓬萊閣不同,洱海派修太上忘情道,求天地大愛。

洱海本是一處並無多少靈氣的“死”海,周圍居住著的,也是以捕魚為生的凡夫俗子。洱海的開山祖師爺於洱海悟道,立下“達濟蒼生”的理念,不僅不允序洱海弟子用驅逐這些原先便居於此處的漁民的法子,來確保洱海原就稀薄的靈氣清凈。相反,他更是定下了要與這些捕魚人交好的規矩。

此事一出,當時的修真界全都等著看洱海的笑話。可出乎意料的是,洱海放棄了培育靈氣,選擇與凡人共處甚至提供庇護——這與紅塵不斷的修行方式不僅未曾阻礙了洱海弟子悟道,更是培育了數位大能。直到後來佛門慧能和尚途經洱海,修真界方才解開了洱海之謎。

誰也未曾想到,當年洱海祖師定下的規矩,不僅未曾因這些居於其中的凡人而使靈氣汙濁,反因兩方和睦共處多了幾分“人和”,以至於洱海由先不過一處“死”海,成了如今瑞氣縈繞的仙靈之地。

自洱海此事後,諸派立門,才不驅趕凡人,允許凡人在山門外共存。

洱海此舉,可謂大善,此善帶來的瑞氣,庇護洱海至今。蓬萊閣主之所以如此忌憚洱海,也正是因此。

在洱海以無名島承辦試煉前,大多門派選擇試煉之地,都會選著些遠離凡人的場所,因為他們總覺得凡人會礙事。但事情自從交接予洱海,洱海便將原本的規矩破了個七七八八。不僅和無名島的居民定下了在眾人看來難以理解的契約,更是大開山門,與洱海的百姓共慶盛事。

久而久之,洱海百年一出的試煉之事,竟成為了洱海漁民共相慶祝的盛事。每當洱海派與蒼山上,敲響那百年得一響的青雲鐘,洱海便會迎來最熱鬧的集慶,令所有前來參與試煉的門派弟子印象深刻。

今日是蓬萊閣將至的日子,洱海掌門命清月去半山腰迎接貴客。蓬萊閣做了這麽多年的正道魁首,即使洱海正打算著借這次大會的機會拽下蓬萊閣,但蓬萊閣一日為魁首守著四海怨鐘,那麽洱海便不能先失了禮數。

清月領了命,準備帶幾個弟子下山門去迎接。然而願意見蓬萊閣的弟子卻寥寥無幾,和明朔玩得來的幾位師兄弟們,提起蓬萊閣臉上更是沒什麽好氣色。

其中一位還對清月道:“師兄對他們客氣什麽,蓬萊閣仗著魁首之位弟子橫行、四處招搖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往日裏遇上,被欺負兩下,弟子們忍忍也就過去了。可上次婉婉不過想吃個扶搖山的果子,蓬萊閣的靈思說買斷就買斷,害得我難得去趟祈洲,結果連師妹想要的東西都帶不回來。”

清月聽到這話眉梢微動,看向捧著碗吃飯,似乎完全沒註意他們在討論什麽的明朔,笑道:“連小師妹都受了欺負嗎?”

明朔聞言端著碗的動作頓了一瞬,咳嗽了兩聲:“算不上?”

“就是連小師妹都欺負!”那弟子用筷子敲著碗沿,“所以師兄啊,你可得給他們點下馬威,尤其是聽說這次雲煜也來,他囂張那麽久,也該知道江海廣闊,這天下都不是他蓬萊閣的!”

清月聞聲連連搖頭,替明朔挑了顆滋潤飽滿的荔枝,剝開放進了她的碗裏,方對弟子道:“師弟,你入門十年,還不如婉婉懂得心如止水,這般爭強好勝,可於修行無益。”

那弟子聞言有些洩氣,又坐了回去,嘀咕著:“我知道師兄性格好,不欲與人爭長短,只是這次大會本來就是要奪了它蓬萊閣怨鐘的,也不在乎一刻兩刻了啊。”

清月聞言責教:“你這便錯了,大會比試是為各展所學,是為我派揚名。你所欲的行為,卻是洩私欲洩私憤。大道無私,青巖,你這樣可不妙。”

青巖啞然,最終可能服氣道:“師兄,我省得了,不會去找他們麻煩,讓自己陷入心魔的。”

清月頷首,看著明朔低頭吃飯一心只想著無名島的樣子,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清月道:“不過你說得對,持心為正是一回事,別人欺負到頭上又是另一回事。”

青巖聞言雙目一亮,笑道:“我就知道師兄看得我們是受氣,總不能見得小師妹受委屈。”

明朔:“???”我是無辜的?

清月瞧著師弟神采飛揚,想教責又想發笑。洱海派追求太上忘情,但首當其中該做到的是心懷坦蕩。青巖對蓬萊閣積怨已久,若是一直這般悶在心中反倒不利於他尋道,若是此時自己違反掌門的意思冒犯一二,能讓青巖不再記掛此事反倒是好事。

清月心下有了思量,看向窗外略顯陰沈的天氣。

清月輕聲道:“今天天氣倒是不錯。”

弟子順著他的視線看見了窗外積攢的烏雲,笑道:“是啊,恐怕過會兒就下雨了,也不知道蓬萊閣的各位有沒有帶上傘。”

這一日的天氣不大好,自早晨起,淅淅瀝瀝的陰雨便未曾斷過。

蓬萊閣的靈思只是擡了馬車車簾看了一眼,不免嫌棄:“洱海這算的是什麽日子,這種天氣讓人上山,是想幹什麽?滑倒在山上的泥水裏嗎?”

跟著她的師妹聞言,不免小聲勸解:“聽洱海的漁民說,這雨是無名島現身而掀起的水汽。洱海終年炎熱,唯有無名島現的這幾個月頗為涼爽,也許對於他們而言,這雨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靈思聞言啪得甩了車簾,煩躁道:“這我不知道嗎?需要你來提醒我。我又不是說不去了。”

恰在這時,由靈鳥拉著於低空飛翔的馬車也到了蒼山的半腰。按照洱海定下的禮節,來訪者除卻德高望重和年老者,皆需從半山腰起便不能再搭乘他物,而需步行拾級登山。

而洱海的半山腰又有著特殊的陣法,所有的法術在這段路上都會被法陣消弭,修真者與凡人上山的這條山路上並無區別,所以這條路又有凡塵道的別稱。洱海立派一千三百年來,修真界只出過三位大能可不受洱海法陣的影響,自顧踏劍而去。其中有兩位,便是出自蓬萊閣。

蓬萊閣的諸人沒料到上山的路上會下雨,自然沒有攜帶雨傘,好在都是修真者,也並不在乎是否淋了雨。

馬車停了,靈思掃了眼這陰霾的雨裏,拎著裙角不高興地嘀咕道:“洱海的破規矩。”

她的聲音被同下車的雲煜聽見了,不由蹙眉。好在這裏並無外人聽見靈思的抱怨,雲煜也不想理這位刁蠻任性的長老之女,便快步走開,只當自己沒有聽到。

靈思見著了雲煜避之唯恐不及的行為,從鼻腔裏冷哼出一聲,又瞧見了在最後下了馬車的暮朗,瞧見了對方聽見了她的言語也無波無瀾的面容,便發自心底的歡喜。

靈思提著裙角幾步走進,詢問暮朗的語調輕快,她說:“暮師弟,你送來賠禮的藥膏和禮物我都收著了,這只靈玉簪不是凡品,你尋它廢了不少功夫吧,師姐在這裏謝謝你啦。”

暮朗聞言瞧見了她頭上插著的一枚碧簪,便明白了這就是蓬萊閣主所說的“善後”。他既不答也不算不答,下了馬車便隨著眾人一道往前。靈思便正是喜歡他這點,也不覺得惱,反而覺著這正是暮朗認了錯服了軟,不好意思答話的表現。

眾人下馬不過走了兩三步,便能見著洱海立在山門前人影。

為首的青年執著傘,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山石上,又濺在他展開的白紙傘上,從蓬萊閣的角度遠遠看去,像是一副暈進了水墨中的畫。

只是他立於此處,並未出聲,眾人一時間也不明其來意。只見他衣袍簡素似是守山弟子,腰間卻又系著洱海內門弟子方可佩帶的青色玉帶,令人琢磨不透身份。

暮朗只看了對方一眼,便停下了腳步。雲煜立於隊伍的首位,更能直觀地感受到對方身上那深不可見底的修為。他腳步略顯躊躇,不確定地朗聲問道:“在下蓬萊閣執劍弟子雲煜,敢問閣下可是洱海弟子?”

青年聞言,執傘的手腕微頓,而後才輕輕擡起,露出了傘下清逸雋秀的眉眼。雨細細綿綿的下著,他氣質溫和,正似是這洱海綿延不絕的細雨。

青年尚未開口,雲煜見著了他,便忽得明白了他是誰。

莫說洱海,這天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有如此氣質的人。

洱海清月。

雲煜一念起這名字,便覺得心頭氣湧。他正值少年意氣沖霄,雖常聽人提及洱海清月,心中卻多有不屑。如今他往洱海而來,親眼見著了這名被父親提於口中的勁敵,失落感與無力感便如狂潮般席卷而來。狂潮退後,波瀾卻未曾散去,留下滿腔戰意,與非勝不可的決心。

青年似乎未曾見到雲煜眼中燃然不絕的戰意,擡手合了傘,任憑山間細雨吹下,向著蓬萊閣眾人拱手笑道:“洱海弟子清月,在此恭候蓬萊閣諸位多時了。”

他說著恭候,卻看起來比蓬萊閣的眾人還要好整以暇。

蓬萊閣的眾人立於雨中,眉眼發間都積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水珠,不時還需擦去一二,而洱海說是前來相迎的這列弟子,不僅僅一位位衣裳整潔,更是人手打著一柄傘,兩相對比之下,竟然顯得蓬萊閣尤為狼狽不堪。

這樣見面、這樣的差距無疑讓雲煜及大部分蓬萊閣的弟子中憋了一把火。尤其是他們瞧見了洱海諸人並未攜帶多餘的雨傘,更未曾有一絲借傘的意思,便心裏明白這是洱海的下馬威,冷笑著洱海也不過如此,想要將他們蓬萊閣從魁首之位拉下的這點心思,也變得不再遮掩,路人皆知了。

雲煜冷笑了一聲,向清月拱了拱手道:“那就勞煩帶路吧。”

清月頷首,正欲讓開通途。站於清月身邊的靈思忽道:“你們帶了傘,為什麽不給我們,這就是洱海主人家的待客之道?”

雲煜慣來不喜歡靈思這種咄咄逼人的大小姐脾氣,但他此刻卻覺得解氣。他們蓬萊閣都對不不了的大小姐,他倒要看看清月該怎麽下臺。

清月未曾開口,青巖便冷嘲道:“洱海近日多雨,蓬萊閣前來與會,連這點消息也不打聽一二嗎?還是從未將我洱海放入眼中,故而也懶得打聽?”

靈思是什麽脾氣,她從來不會忍下旁人的冷嘲熱諷,徑自道:“那又如何?你洱海作為主人,為我蓬萊閣準備好這些,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你——”青巖氣極反笑,他道,“好好好,即使貴客需求,那我便給你就是了。”

說罷他將手中傘一合,就要丟去給靈思,但靈思卻道:“誰要你的東西,真當我不嫌棄嗎?”

她看向了站在青巖身邊的明朔,只覺得這樣貌普通的丫頭眼睛著實惹人討厭,便指著道:“她不是有傘嗎?我要她的。”

☆、傾城09

明朔聞言一怔,她舉著傘第一反應是看向清月。她以為自己存在感已經很低了,況且她待在洱海是抱有著自己的目的,所以行事做人都接受了少羽的建議,盡量低調,盡量不要與人深交。

然而即使是這樣,在洱海這種師兄弟關系好到比親兄弟還要親昵的門派,她身為小師妹,整個洱海內門上至清月下子守門的弟子,對她態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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