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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番外:雲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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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前, 任胥抱著盛遲暮,讓她坐在菱花鏡前梳妝,盛遲暮的臉頰上有晶瑩細密的汗珠, 哪能上妝, 任胥便道:“那梳頭好了。”

盛遲暮微微咬牙,握住木梳的手都在顫抖, 好容易舉起右臂,被他一弄, 又掉下去了, 梳子鏗鏘地砸落在木幾上, 任胥彎腰拾起來,薄唇微彎,“嗯, 我給你梳?”

盛遲暮“啊”一聲,低聲道,“你不會。”

任胥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事實證明, 他的手也很靈巧,只是有好幾次雙釵掛住了發絲,扯得她頭皮疼, 但是不敢動,一動就是災難,怕自己真忍不住叫出聲,任胥似乎沒有察覺, 盛遲暮一直屏住呼吸,良久良久,她輕聲道:“出去好不好?”

任胥抱住她的腰,“不好,說好了等他們回來了再去。”

“不是那個……”

任胥裝傻,故作不知,盛遲暮無奈地低頭。

青絲被他盤成了發髻,留下細細的一綹散下來,更添婉轉明麗,盛遲暮的眉纖細淺淡,宛如月牙似的,不用描便是一副好風情,任胥撫了撫她的嘴唇,溫柔地抱起她,“暮暮,不要咬嘴唇。”

他都怕她咬破了。

任胥抱著她到書桌旁坐下來。

這種事以前他就老愛玩,盛遲暮只得配合,只是抱著在房間裏走便很難受,盛遲暮輕輕地哼著,直至他們坐下來,任胥將她放在腿上,書桌上有一張鋪開的白色宣紙,筆架倒懸著一溜的毛筆,都是上等狼毫,任胥道:“挑一只?”

盛遲暮看到那支最粗的毛筆,心理陰影便上來了,上回他就用這支筆……盛遲暮挑了一支最細的。

任胥笑起來,“那還要研墨呢。”

盛遲暮渾身一激靈,見他手要去拿硯臺,忙傾身上前奪了過來,任胥“嘶”一聲,好像碰痛了哪裏,盛遲暮抱著硯臺不撒手,也不吭聲,好半晌,才悄聲說,“不許畫在我身上……”

任胥哈哈大笑,“不會,我教你畫在紙上。”

盛遲暮的丹青也不差,但是任胥就喜歡教她,他自己也沒多少長處,就指著幾幅墨寶過活,任胥耐心地抓住她的柔荑,用紙鎮壓好宣紙,研墨,蘸墨,松香裊裊暈開,筆下沁出漆黑的墨漬,盛遲暮雙唇輕顫,在畫紙上走筆,運出一條濃墨的痕跡。

第一筆就毀了。

任胥反而得意忘形,“嗯,暮暮現在畫得了麽?”

畫不了,任胥太壞了,每次她動筆,他就動自己,自己怎麽能保持平衡,更不要說提起作畫了。

“銀修,你欺負人。”

他就喜歡聽她嬌嗔,心滿意足地抱起嬌妻,斂唇道:“我欺負你了?暮暮,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幾時欺負你了?我一向是——”他動了一下,盛遲暮咬唇顫抖,卻聽到了他的耳語,如此溫柔,“最愛你的啊。”

盛遲暮不敢吭聲了。

任胥再抓起她的筆,溫柔地指引她提筆勾勒,墨水揮灑,素宣上浮出了窈窕的輪廓,遠遠一望,宛如淡煙裏行吟而來的妙齡女子,盛遲暮驚訝地看著筆下生花,被他一路引導著,描摹出引人遐想的霧水中的美人,竹枝三兩,旁逸斜出,畫中女人一襲長袖襦裙,絲絳繾綣,打扮得端莊溫婉,鴉發如藻,身姿婀娜……

“好看麽?”

盛遲暮點頭,“好看,銀修很厲害了。”

好像連帶什麽一並誇了,任胥笑得亂顫,盛遲暮便撐著手靠著桌上,雙臂微微抖動。

這時候,窗外傳來了女人的聲音,“皇上,我聽下人說您身體不適,我煮了——”

陽飛燕已經推開了門,她沒有規矩地闖入,手裏托著一只藥盅,大把金色的陽光拋灑而入,陽飛燕呆呆看著書桌後的兩個人,任胥抱著他的皇後在作畫,衣衫雖說完好工整,可那兩人的臉色卻全不只是作畫那麽簡單,陽飛燕傻立了一會兒,進退不得,眼淚幾乎要落出來了。

都怪任胥要玩這個,盛遲暮沒想到陽飛燕會突然闖入,尷尬地恨不得鉆到地縫裏去。

任胥卻偏做正色,一本正經地說道:“院中沒人麽,陽姑娘這麽進來?”

盛遲暮手肘擱在書桌上,沾了滿袖的水墨,知道任胥又在底下使壞了,卻硬是不吭聲,喉嚨裏艱難地滾出破碎的一點聲音,香汗一縷一縷地沁了出來。

陽飛燕忙放下藥湯,通紅著眼睛,福了福身道:“臣女告退,是臣女冒犯了,望皇上恕罪。”

她只得假裝什麽都沒看到,只得逃!

陽飛燕遠去了,任胥才輕聲一笑,“暮暮,我是不是很配合你了?”

盛遲暮不是想用這種方式讓陽飛燕知難而退啊!

任胥這人壞透頂了!

“你出去!”

“嗯……”任胥不肯,抱著她又溫存了一會兒,才起身出門。

盛遲暮又羞又惱,捂著臉躲到了被子裏,雖然陽飛燕不禁通報擅自闖入是她不對,可盛遲暮還是羞,她以後再也不與任胥玩這種把戲了,不好玩!

她賭著一口氣,一整日又不同任胥說話了,任胥擔心又惹惱了她,傍晚傳飯的時候,讓齊嬤嬤和下人收拾行囊,推開門,盛遲暮還躺著床上睡著,任胥靠過來,坐在她的窗邊,修長的雙手打起簾,溫笑道:“咱們明日就走啦,暮暮,還睡著麽?”

不睡又能做甚麽?

任胥又道:“我方才又見著了陽姑娘。”

盛遲暮雖然不說話,但也豎起了耳朵凝神聽著。

任胥嘆息了一聲道,“我與他爹在正堂喝茶,正說了告辭的事,沒過一會兒她就來了,要替我端茶倒水的,只不過沒留神水潑在了我膝頭,陽大人怕惹怒了我要賠罪,陽飛燕便跪下來求我,讓我帶她一起走……”

聽到這兒,盛遲暮才扭過了頭,雙目晶瑩,“你要願意,帶誰都可以。”

“你還不信我?”任胥峻眉微沈。

盛遲暮自知又說錯了話,只是方才的事還沒緩過來,忙拉住他的手,“你答應了麽?”

聲音溫柔多了,任胥的毛立馬被撫平,“沒有。”

“那你可傷她心了。”盛遲暮輕嘆。

任胥咧嘴,“我只說‘朕的皇後善妒,一山不容二虎,你還是同她說去吧’。”

盛遲暮驚呆了,任胥不樂意拒絕,非要自己出面,這份執著真是——

“銀修。”

“你說。”

“你不就是想看看,看我為你爭風吃醋到什麽地步麽。”他就是孩子脾氣,非要弄這麽多彎彎繞來試探自己,盛遲暮也是沒轍,算是服了他。

任胥想了想,這話沒有錯,不過怎麽聽著覺得自己這麽幼稚呢?

“那好,”盛遲暮坐起來,一字一字說道,“你到時候,不要後悔就行了。”

“不悔。”任胥眼下,心裏只有期待。

這晚,陽飛燕果然來院中求見盛遲暮,她大方地接見了,陽飛燕穿了一身素衫,同素日裏的精裝打扮都不同,此時,她宛如一朵被風卷入回廊下的落英,看起來是柔弱可憐,盛遲暮要是早幾年,也就真動了惻隱之心了罷,但是這個女人覬覦她男人的心是真的,而且手段頗多,她自己已經沒辦法再對她寬容讓步了。

果然對於她而言,什麽皇後氣度是作假的,她不能讓出任胥一點半點。

陽飛燕在她腳下低泣,“臣女不求榮華,只願常伴皇上左右。”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盛遲暮等她說完,陽飛燕又是哭又是求,說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盛遲暮也聽得煩惱了,最後,她反問道:“徐州城中,有人愛慕陽姑娘,有人對陽大人求過親事麽?”

陽飛燕一楞,不知所以地點頭。

盛遲暮退了一步,陽飛燕瑟瑟發抖地跪在臺階下,聽候審判一般,盛遲暮悄然立在明月光裏,緩緩地嘆息,“你要是跟著任胥走了,那便只是她的一個嬪妃,況且他承諾過我,後宮之中只有我一人,所以也許你連妃嬪之位都弄不到一個。如果旁人娶你,依照陽姑娘美貌家世,必定能換得一個一心待你的真心人,你何必要那珠冠上的一粒點綴?”

陽飛燕楞住了。

盛遲暮問她,“我想知道,如果你跟著皇上,你有信心,能讓他對你死心塌地,甚至廢了我這個皇後麽?”

說到這兒,陽飛燕慘笑起來,“不能。”

“娘娘,其實臣女也知道,他對臣女一直只是不拒絕罷了,從來沒有回應,可是那天晚上,我自作主張拉他到民間看旁人表演絕技時,他明明是陪著我的,卻忽然說,長安城裏有會噴火的豬,卻還沒帶娘娘見過。言者無心,那時候他全然是自發說出來的,就算身邊跟著的人是旁人,他心裏想的也永遠是娘娘。”

陽飛燕伏地,“飛燕從來不敢多求啊。”

盛遲暮聽著直搖頭,陽飛燕堂堂郡守之女,何必非要如此想不開呢?

身後傳來隱隱約約的跫音,她就知道任胥過來了,說好了給他看自己吃醋的模樣,盛遲暮要是反悔了,真不知道下次又會不會來什麽李飛燕王飛燕的。

她腳一跺,強迫自己說出一句,這輩子絕對不再說第二遍的話。

“可他是我的,你想要,我卻不想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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