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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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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胥趕回宮中時, 蕭戰已經走了,小黃門和晉安帝的內侍不敢攔他,只高聲報了一句, 任胥風火一陣闖入暖閣, 晉安帝眉梢一動,沈下臉道:“胡鬧。”

任胥被喝, 卻也不動,他往四下一瞥, 只見她皇姐長樂公主著鵝黃璽玉束腰的煙籠梅花百水裙, 正跪在一旁, 輕綃洩地,臉上沾了三兩分薄粉,笑中透著一股靈動和羞赧, 還有一股得意。晉安帝賞賜的鳳冠金帔,正穩穩地將要落在她手中。

他臉一暗,上去一把將盛放鳳冠花簪的紅木盤打落了,珠釧紛飛, 猶如迸濺的水滴,任長樂的歡喜被打亂,所有人都是一怔, 晉安帝更是動怒了,“任胥,這又是怎麽了?”

任胥一把將任長樂拉起來,“什麽婚事, 也值得你歡歡喜喜,跟得了多大恩賜似的。”

任長樂惱恨道:“你這時跑來做甚麽?”

一想到方才來提親的蕭戰,他那封文書上說了好些讚美自己的話,他聲音朗朗地在暖閣裏念著,她就躲在繡白鳥芝蘭的印花屏風後偷聽,他的聲調低沈有力,說她秀外慧中,說她端莊賢淑,聽得任長樂都不好意思了,幸得父皇還是疼她的,明白她的心思,答應了蕭戰的求娶,不然她一定自個兒從屏風後沖出來。

眼下好事被大亂,父皇給她準備了兩年的花冠被推翻在地,任長樂焉能不怒。

任胥墨眉一動,冷冷甩開她的手,“任長樂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平南府千萬裏之遙,你堂堂公主,難道要到那窮山惡水的地方受苦?你從小嬌生慣養,什麽德行你自己不清楚?”

“任胥,怎麽同長姐說話!”平日裏姐弟倆小打小鬧,晉安帝做個和事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快就過了,但當著長輩沒有大小對長姊出言不遜,他還是制止的。

“朕下了旨,讓蕭戰同長樂擇日完婚,婚後可就住在長安,不必回王府了。”除了軟禁蕭戰,晉安帝自然有他的私心,西北邊陲實在蠻荒之地,大漠之處更是寸草不生,飲水都是難事,女兒遠嫁,他心中自然是不忍的。

任長樂咬唇道:“你從小不喜歡我,所以刻意阻止我嫁得如意郎君?你難道是嫉妒蕭戰比你好上千千萬萬倍!”

“胡說八道!”任胥怒火大盛,“蕭戰哪裏比得上我一根手指頭!”

“……”任長樂翻了個白眼。

晉安帝清咳一聲,擺了擺手,“那個,兒子,低調做人,低調做人。”

任胥餘怒不消,拉著任長樂衣袂將她往外扯,“我有話同你說。”

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真心實意為了任長樂好,任胥向晉安帝告了退,一把攥著任長樂的袖口往外拖,臨走前還踢了一腳那頂鳳冠,任長樂沒好氣,不耐煩地被扯出宮門口,掙開他,“夠了!”

任胥皺眉,“你不能嫁給蕭戰。”

他只要一看到任長樂對蕭戰惦念不忘、為他各種小兒女態,腦海中便掠過上輩子在交子城外,她捉襟見肘,抱著死去的兒子跪在他的馬下,絕望無神地嗚咽,用破碗伸著手來討要食物果腹的那模樣。

她自作主張要嫁給蕭戰,跟著他回了平南府,可誰知一到王府,她被蕭戰一腳踢出門,轉頭沒幾天,又娶了定遠侯之女盛遲暮入門。任胥以前是覺得她活該,對這個皇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派人去平南府接她,卻一直沒找到人。

後來再見面的時候,她竟然生了一個兒子,還是一個死胎。

他遇到她的時候,繈褓裏的孩子正發出一陣一陣的惡臭!

任胥單單是想到,就覺得心寒,“任長樂你給我清醒一點,你到底從哪看出來,蕭戰他對你有一分真心?”

“他娶你,因為你是我大梁的長公主,因為你是父皇的女兒,因為你是我任胥的姐姐,哪一回他正眼看過你?難道區區一支金箭,就能收買你了?”

任長樂現在就是一個一腳跌入幻夢,帶著少女幼稚、執著和義無反顧的小女人,哪裏還有一個皇家公主的跋扈和傲氣?

“你難道是想跟我說,蕭戰他心底喜歡的是你的太子妃?”任長樂嘲諷一聲,“太可笑了,你的太子妃就好到天下的男人無不趨之若鶩?”

她像是在說服自己也相信似的,要振振有詞地強調,“不論如何,蕭戰的金箭是送給我了。再說,要是我嫁了蕭戰,你不是也可以高枕無憂麽?”

任胥冷哼著偏過頭,漆黑的眼底劃過一道黝黑的冷光,“我是為了你好。我告訴你,你嫁給蕭戰,將來就是個沒人要的棄婦,蕭戰他不會對你好。你當父皇真心想招蕭戰為駙馬?枉你自詡聰明,竟然沒看出來,你不過就是被用來阻止蕭戰回平南府的絆腳石罷了。”

“你說——什麽?”任長樂楞楞地退了把任胥,跟著暴怒起來,“你說你們利用我?”

他什麽時候有心利用她了,他不正和她分析利弊麽,任胥好心好意被當成驢肝肺,一股子郁火,他也曉得任長樂無理取鬧起來,真是倔得如一頭牛,他就盼著他把這根繩子拽緊了,不叫她被隔壁園子裏的幾捆草就誘惑走了。

但他也不能在背後編排晉安帝的不是,煩躁地轉過話,“總之我把話放在這兒,你敢嫁給蕭戰,我就打斷你的腿!”

“任胥,你不過是我弟弟,你憑什麽不允!”

看著揚長而去的任胥,任長樂氣不打一出來,他將她拉出來就是一番敲打,又讓她知道晉安帝壓根不是真心實意想讓她有個歸宿和幸福,她這時扭頭望了眼恢弘的殿門,忍著熱淚掉頭就走。

任胥不許她嫁,憑什麽,他說的話難道父皇就要聽?

她憑什麽要認命,是蕭戰親自上門來,朱砂批的結縭文書,晉安帝已經親口允諾,這事沒有轉圜餘地了,這麽一想,任長樂也不管父皇是不是有心利用他絆住蕭戰,只要能嫁給他,他們在長安安逸地過一輩子,這就足夠了。

東宮裏頭,皇後才放了盛遲暮回來,天色將暮未暮,黛山綿延如雲,梁宮醉臥在一片翠山碧水之中,霞落餘燼宛如夕顏花般淡淡地停在山頭,盛遲暮聽姹嫣說任胥回來生了好大一通氣,聽罷搖搖頭,正要回寢宮,不料齊嬤嬤來同她道:“縣主,既然這回成了,你就原諒了太子殿下罷。”

他知道不該懷疑她與蕭戰,盛遲暮早就不氣他了,原本只是為著昨晚那事想躲著,可是今日皇後娘娘同她說了太多話,提到不少子嗣的事,盛遲暮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疲乏得想睡,又聽嬤嬤道:“好像今日宮裏頭出了大事,皇上要將公主許配給蕭四公子,太子爺去找公主鬧了一頓。”

“嗯?”盛遲暮微微凝住目光,她知道任胥不喜歡蕭戰接近自己,可就算是接近長樂公主,他也不高興?那就應該是,他對蕭戰整個人都有意見,或者說是因為他對平南王不放心,遲早要撕破臉皮,是以他不願意將長姐托付給蕭戰?

上回她寫給二哥的信,二哥一直沒有回音,她也摸不到自己家的底,這時不能貿然站在任胥這邊,可是……

“我瞧瞧去。”

“嗯。縣主你同她說點兒軟乎兒的好話,殿下許就高興了。”

盛遲暮臉色一紅,“說什麽‘軟乎’的好話?”

齊嬤嬤笑著推了推她的小臂,“大公子哄著少夫人時縣主也沒少在場啊,難道一句都沒聽進去過?”

當然是聽進去過的,可是那些話……也太羞於啟齒了!

“我省得了。”盛遲暮有點兒羞意,低低垂下頭來。

姹嫣引她一路穿廊過檐,夜光一層一層落下來,盛遲暮宛如披了一道銀白的華袍,苦楝樹底下任胥正在練劍,但見他長劍猶如驚鴻,四下的落葉被他掃堂腿鼓起來,又紛紛躺在他的衣領裏、腳邊。

盛遲暮自己不會武,但因為出身武將世家,也常見到哥哥們習武傍身的,算是半個行家,覺得任胥現在心浮氣躁,實在不適合練劍,容易傷著自己,便出了個聲兒,“殿下。”

任胥一聽她的聲音,立馬收手,把劍扔了,“暮暮。”

月光底下,他一副愁容地束手無策似的立在那兒,像個茫然的孩子,盛遲暮心中一動,走上前去,掏出藏在袖中的絹子,輕輕點在他的額頭,任胥一見她這個樣子,覺得她是原諒自己了,更是大氣不敢出,盛遲暮替他擦去汗珠,輕聲道:“殿下遇到煩心事了是不是?”

任胥恍惚之中將妻子一抱,整個人攬在懷裏,“是有點,不高興。”

“說給我聽聽?”

“我不想皇姐嫁給蕭戰。”

“為什麽?”

“因為……”因為他是個人渣!任胥悶著一口氣,好半晌才出聲道,“暮暮,我恐怕你覺得我有意針對蕭戰,覺得我氣量狹小嫉妒蕭戰。”

“雖然偶爾有這種感覺,不過,”盛遲暮還是微笑,腦子裏全是她大哥哄大嫂那諂媚的討好聲,那話也就不知不覺地出了口,“他哪兒有你重要,哪有你討人喜歡?”

盛遲暮一出口就臉紅了,雖然她敢指天誓日地保證,這絕對是她大哥情話裏頭最不惡心人的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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