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攢著這千辛萬苦要回來的錢，其舞站在地鐵五號線裏，默默的看著地面發怔。

人常說，一個人的一生註定會有幾個坎，會時起時落。其舞自小便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深谙此道。可為什麽從她出生開始，就在不斷的跌入到更深的坎裏去呢？

不順，失敗已經成為常態！不管是學習、工作；友情、愛情，她都曾一敗塗地。其舞不知道為什麽她的人生會變成這樣，當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當人生被走到絕境，當一無所有到只剩皮囊，她覺得連呼吸都好艱難。

人生，本是從生到死的旅途。

對於人生的不幸和挫折，拿得起是一種能力，放得下是一種睿智。能夠拿得起放得下是一種生命的平衡，找到拿起放下的最佳支撐點，路就會變寬，心就會雀躍。

可是其舞終究做不到，否則，也不會把人生走到如今的地步。回憶往昔，她發現自己其實一直缺乏一種活著最基本的能力：相信，相信自己，相信他人。

有了這個能力，人生才會有希望。

但其舞從一開始，就沒得到過這個能力，而且還一直在這個上面栽跟頭。

所以，她的生活裏原本就沒有任何希望，屈指可數的開心背後，是數之不盡的痛苦。開心，是痛苦的來源，也是痛苦的累積。

可她卻一直自欺欺人的以為有希望，當發現未來也不可能有希望，她的人生除了失敗再無其他時，其舞很絕望。

如此一來，她只能走那一條路！

一瞬間，其舞想起了那個夢，那個她用藥水，想要讓自己隱身的夢。原來，那夢是指今天做下的決定，即將會發生的事情啊！

隱身，其實指的是失去了身體……

不能做自由落體，她怕砸傷他人；不能跳入水中，她怕別人因她出現意外；不能讓自己更溫暖，這也會危及他人。

思來想去，其舞發現原來絕望，這個詞也和夢想、努力一樣，是如此的奢侈。除了用“隱身”的這個辦法，其他的途經都會傷到別人。

也許這之後，她將不會再寫下什麽話了，找出日記本，在本子上寫下了這樣的一段話：

我在自己的庭院裏，種了好多的種子。有稻谷、玉米、櫻桃、菠蘿、桃子……夏天只有一株杏樹開花，孤零零的陪伴院裏的夕顏和雜草。因為院裏有我播下很多期望的種子，可是終究都破滅掉了。

就連院裏的小動物們的口糧都不夠，而我這樣的大胃花怎麽可以剝奪朋友和親人們的食糧，即使一株花挨餓，卻可以免除掉更多的犧牲。

那麽大胃花，餓就餓著吧！反正我們每個人都是單數……來時是，走時也是。

真不明白，我當初為什麽那麽單純呢？滿腦子全是他人讚美的曇花，多美麗啊！於是傻乎乎的播種一地希望，以為可以開花結果，填飽肚子。

其實幸福就如曇花一現般短暫，當體會到曇花之美的芬芳時刻，就已深陷在無盡的黑暗中，對曇花一現越是沈醉，就越會在黑暗中無法自拔。

我這株大胃花，終於認清了現實，決定要破這個命定的結局。我知道，這個打破的過程其實也是命定了的，可我不得不這麽做。

雞蛋，從外打破，是食物；從內打破，是生命。人生，從外打破，是經歷；從內打破，是成長。

無？舛。

其舞做了決定又想為了父母而放棄，如此反覆的次數不知凡幾。她知道如果一個人生活得很誠懇，那麽一定是生活在遙遠的地方。所以她本就不該留存在這裏。

那黑白相間的長發，一垂到底。似乎在說：待我長發及腰時，便是天人永隔日。

隨著人生裏又多看見一個日出，表明未來逐漸在縮短，曾經默默被拉長，現在就算再痛苦，也只需熬過每一個夜晚。

三不五時，再一次邁進清華，參加了15年的研究生考試，這次依舊榜上無名，且比第一次的成績還差上一大截。不過，英語提高了三、四分，幾近及格線。

二月中旬，夜深人靜的小巷深處卻是一片喧噪。每隔那麽半分鐘黎園家就會冒出“嘀嘀”聲，讓人不勝其煩。

其舞東一趟西一趟的，也把年貨采購的差不多了，這還幸虧是春節前招聘會因為人少沒開門，要不她哪裏能這麽快一步到位。

大年三十，付清和文明圍著電視，面前擺著果盤，盤子裏有奶糖和巧克力，剩下的多是堅果一類。

“小舞，別看書了，來吃點兒糖，大過年的。”文明對著在空房間坐著看書的其舞揚聲道。

這空房間，本來是放雜物、花草的，後來其舞因為考研，用了一段時間，可那段時間她的耳朵也還是不堪其擾。只不過原來有電視的聲音，現在有窗外那嘀嘀聲。

黎園兒子、淘寶、嘀嘀、快遞車，煩不勝煩，其舞索性回應文明的話，“好，馬上。”

合上手頭看的歷史書，其舞走到電視機跟前，看了一眼電視裏正放著的小品，拿了兩個杏仁，開始剝殼。

隨口問，“媽，這小品叫什麽啊？”

“女神和女漢子？”文明不確定。

十分鐘的小品，短而精煉，引起了付清又一個註意點，“我剛發現啊，小舞，人家過年要什麽有什麽，你是什麽也沒有啊！要男朋友沒男朋友、要工作沒工作、要錢沒錢、要房沒房，你說你怎麽辦？都不著急嗎？”

其舞低頭剝杏仁殼的手一劃，手指被尖利的堅果殼劃出了一道紅色的痕跡。

付清想了下，“工作嘛，過兩天我幫你去找一個。”

其舞剛擡起感激的眼，付清就又開始說下去了，“女孩子啊，一到25歲就老了，以後衰老的速度會更快，要不趕緊找個男朋友，這輩子就過去了。”

“可我寧願高傲的發黴，也不想卑微的戀愛。”其舞耿直的話出口，“我知道我在一點點變老，但我不介意。反正我活著的目的也不是這些，而是為了活出我想活的狀態，生老病死無可避免，無所謂，沒必要庸人自擾。”

付清皺眉，“你難道打算老了就自己一個人嗎？到那會兒，可沒人照顧你，陪伴你。”

其舞心底感慨，如果60左右就差不多了的話，那她的人生已經過了一半，有這半生真的是夠了，沒必要再無限重覆下去。

但其舞卻換了個口氣，“我不知道要男人有什麽用？不能生孩子，不會照顧家，他上班，我也上班。沒有這麽個人，我想怎麽活著就怎麽活著，不用聽他指責我做的菜好不好吃，不用聽他嫌棄孩子是男是女，更不用被他當做奴隸來使喚。我為什麽要找個男人來，擺在家裏呢？”

“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的！”付清嘆氣。

其舞繼續長篇大論，“我們這一代人，都是獨生子女，生下我們的你們那一代，多數都被重男輕女的思想籠罩，你們已經習慣了伺候兒子，培養了成批的大男子主義。即使有好的，那也是鳳毛菱角，我不是那種有運氣的人，所以我不指望撞大運，我就想安安靜靜的過我的日子，不想請一個祖宗回來供著。”

雖然這確實是個理由，她很看不起有些男性，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等不到了，更不願去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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