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嬰嬰！”楚俊峰哭的簡直不像話，各種覆雜心酸難過一瞬間堆積在心頭，根本無法控制，全都化成了淚珠掛在臉上，“嬰嬰，大伯對不起你，大伯想了你二十多年，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你…。”

“我怎麽了？死了嗎？”陳貝貝粲然一笑。

“不是不是！”楚俊峰連忙搖頭，“大伯怎麽可能會這麽想，我當然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啊！！”

”夠了啊，楚俊峰，別在那惺惺作態的，當初把我從家裏扔出去不都是你們倆夫妻的主意嗎？怎麽？現在要裝糊塗了？”對於楚俊峰的悲泣哀傷，陳貝貝根本不在意，對於他巨大的情緒轉變一開始有過那麽一點點動容，但隨即又想到他曾對自己做的那些事，憤怒和怨恨輕易地占據了整個大腦。

“嬰嬰！”楚俊峰突然伸出手拉住陳貝貝，“我知道你怨恨我，我不介意的，無論你怎麽看待大伯，我都無所謂，只要知道你過的還不錯，生活幸福，那我真的死都能安心地閉上眼睛了。”楚俊峰實在是太誠懇了，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傳遞出來的都是真摯的情感和關切，陳貝貝忽然有些迷糊，如果自己的心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真實的，眼前這個威脅爺爺奶奶把年幼的自己拋棄的男人是真真切切地關心著思念著自己的，那…他？

莫非是知道自己做錯了，往後的幾十年一直都活在悔恨中，早已醒悟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這些話讓我非常惡心？”陳貝貝的目光幾乎要將楚俊峰刺穿，“如果不是你和你那媳婦串通一氣，威脅爺爺奶奶把我扔了，會有今天嗎？怎麽的，現在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想要祈求我的原諒了？”

“不不不！”楚俊峰猛吸著鼻涕，使勁搖頭，“嬰嬰，你錯了，我深知，那些過錯，你心裏的恨，無論我做任何事都是不可能，也不值得原諒的，我只是單純地很激動，沒想到我還能有機會再見到你，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知道你沒有被欺負，過的還不錯，至少不久後我到下面去見到你爸爸，我弟弟，我…我…”說著說著，楚俊峰又潸然淚下，松開抓著陳貝貝的手，不停地擦著淚。

不知為何，陳貝貝竟覺得鼻頭很酸，眼眶濕濕的，她側過頭不去看楚俊峰。

“嘿！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哪像是做人家大伯的，哭的比女人還誇張！”因為擦拭的太用力，楚俊峰的眼角紅彤彤一片，他連忙彎下腰將床角的臟衣服和各種亂七八糟的物品扔到地上，小心撫平，然後朝陳貝貝揮揮手，“嬰嬰，大伯這裏很亂，你不要嫌棄，這裏我稍微收拾了下，你先坐會兒，要喝水嗎？”

沒等陳貝貝做出任何反應，楚俊峰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拉開冰箱，然後忽然楞住，接著轉身自嘲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大伯家裏沒有水，只有啤酒，要不我現在就出去給你買瓶水？或者你想喝什麽飲料？你給大伯說，我出去買。”

陳貝貝背過頭，一滴眼淚悄然落下，她使勁地掐著自己的大腿，恨自己還是太軟弱。

明明是來看楚俊峰笑話的，是來跟他示威的，是來頤指氣使地踩低他的。

可，可為什麽才說了幾句話，自己卻這麽不爭氣地哭了呢？剛才那個硬如磐石的心，這會竟然軟了？

“不用了！”陳貝貝打斷了楚俊峰，他停下了在一件件外套口袋裏摸找零錢的動作，“你有錢嗎？我就問你，你現在找出來的錢不都是爺爺奶奶辛苦經營雜貨店一點一滴給你攢下來的？你除了全拿去買酒喝了？還能剩的了多少？”

楚俊峰僵在原地，紅腫的雙眼微瞇著，將手裏的衣服慢慢放回床上，頭也跟著低垂下來。

“你都知道了…嬰嬰？”楚俊峰慚愧地坐下來，“也是，不然你怎麽會知道我住在這裏呢，除了爸媽，沒人知道的，呵呵，除了他們，也沒人在意我，關心我的死活了，更別說我住哪裏，或者有沒有地方住了…”

說到這裏，陳貝貝不由得來火，她橫眉怒眼地看著楚俊峰。

“現在他們就只有你這個兒子了，你不好好照顧他們，反倒是讓年紀這麽大的爺爺奶奶來顧著你吃喝用度，你還是個男人嗎？哦對了，說到喝，從我知道你的事情後，簡直是大開眼界了啊，我見過那些喝酒喝到肝硬化死的，也見過喝酒把命都喝沒的，還真是沒見過把酒當成維持生命的必需品的人，你真是不愧為楚家大兒子呢！做什麽事都這麽獨到特別！”

若換作其他人這麽說自己，楚俊峰肯定要把對方趕出去了，但唯獨陳貝貝，他就算不願意聽，也無法做出任何舉動，他就這麽窩在床上，一米八的個子，看上去還不如侏儒人有力量。

“是他們讓你來勸說我的對嗎？”良久，楚俊峰才緩緩開口，同時又不知從哪裏抓起一聽啤酒兀自喝起來，“嬰嬰啊，想必你也從你爺爺奶奶那裏知道了大伯這些年來遇到的事情了吧？”

陳貝貝沒說話，就靜靜地聽楚俊峰自述。

“也許我這麽說，嬰嬰你可能會生氣，但是對於大伯來說，那就是事實，其實雖然你爸爸和你媽媽走的早，但，大伯一直都是很羨慕他們的，從小你爸爸學習就比我好，雖然個子沒我高，但體育項目個個擅長，後來工作了，去的單位也比我好，就連找的老婆，”楚俊峰笑笑，看了陳貝貝一眼，“就是你媽媽，也比我找的能幹，雖然都是親兄弟，但人生還是不同的，大伯我的人生大概就是個錯誤吧。”

“那都是你自己給自己定義的，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跟別人又有什麽關系。”陳貝貝冷冷說道。

“不！你說對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真不是人自己可以決定的，就拿你大伯媽來說，”楚俊峰的目光變得有些陰冷，他搖搖頭道，“認識她的時候從來都不覺得她會是個心地狹隘，心腸狠毒的女人…你們總說我嗜酒如命，沒錯，我的確把它當成命了，如果沒有它，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清醒地面對每一天，只要一想到，一想到你，因為我的疏忽，我的無能，被扔出家門，一想到我的兒子女兒，也就是你的姐姐和弟弟，因為我的管教無方，墮入深淵，一想到我和你大伯媽出獄後好不容易決定認真規劃未來，重新再來時，她卻背著我偷人，不僅把家裏能賣錢的都賣了，還把你爺爺奶奶辛苦積攢了很多年的棺材錢都騙了，跟著那個野男人跑了…這些事，我明明都可以在一開始就杜絕的，可都是我的軟弱我的無能我的不作為，才讓這些悲劇發生，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沒有臉，我就沒有臉…”

楚俊峰捂著臉又痛哭起來。

“夠了！楚俊峰！”陳貝貝朝他大吼道，“你想死我不會攔著你，但有一件事，至少在你死之前，必須得知道，畢竟，無論你對我做過什麽，你也始終還是我爸爸的哥哥，所以…”陳貝貝慢慢走到楚俊峰面前，“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楚俊峰擡起頭，正好迎上陳貝貝如鷹的雙眼。

“這件事是關於我爸媽車禍逝世的真相…”

陳貝貝話音剛落，楚俊峰傷痛的目光忽地閃過一道光，他震驚又不解地盯著陳貝貝，哦不對，應該是楚嬰，他的親侄女，聽著她款款敘說的內情，他的眼睛從一開始因為腫脹而不得不瞇著，到後來因為憤怒，胸腔不斷上下起伏，血紅的雙眼也跟著瞪的奇大無比。

如同窗外幾近落下的夕陽。

從楚俊峰家中出來時，天色已晚，陳貝貝關上一樓大門，拿出手機看了眼，果然，沒有任何信息或者微信。

她冷笑，然後大步朝村口走去。

‘哢嚓！’

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一部黑色的手機悄無聲息地拍下了她從楚俊峰家裏出來的照片。

拿著手機的男人笑了笑，興奮地將照片發給微信備註為“葉隊”的人。

然後敲打起鍵盤。

“葉隊，您讓我幫你調查的那兩個老人，我已經把基本情況掌握了，除了您說的他們二兒子和二媳婦在多年前因為一場重大車禍去世這件事，我還找到了他們唯一的大兒子現在的住處，就在照片裏的這棟村民自建樓裏，我剛到，沒想到正好撞到了這個畫面，您的女朋友好像認識那兩位老人的大兒子…”

‘咻’

微信發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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