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李倩想攔也攔不住了，聶原瘋了似的從她身旁跑過去，蹲在小男孩面前，他的聲音溫暖又激動，就這麽認真地看著男孩的臉，那個跟七八歲時的自己一樣稚嫩的五官，他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叔叔，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媽媽的朋友嗎？”李毅倒是沒有對眼前這個奇怪叔叔感到害怕，他的小手扶著門框，眨著黑亮的大眼睛。

李倩站在兩人的身後，昏黃的路燈將她的臉切割成兩半，而那雙柔亮的眼睛裏泛著晶瑩剔透的光。

她抱著自己的雙手，心情一時很覆雜。

“你叫李毅嗎？對啊，叔叔是你媽媽的好朋友，很高興見到你，”聶原摸摸李毅的腦袋，望了眼他身後空無一人的屋子，“你爸爸呢？怎麽沒見到他？”

“我爸爸？”李毅幹凈的眉眼間生出了些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惆悵，“我從來沒見過我爸爸，媽媽說爸爸在國外生活，叔叔你見過我爸爸嗎？”

“李毅！快回屋去，媽媽跟叔叔聊天你跑出來幹什麽？！”李倩迅速上前制止了兩人的對話，她用瘦弱的身子擋在聶原和兒子之間，雙手別在身後摟著李毅的雙肩，“你先回屋去，晚飯一會就好了，乖！”

“哦，好吧。”李毅的小腦袋從李倩身後探出來，嘟著嘴對聶原使了個鬼臉，然後轉身小跑回了客廳。

聶原的目光跟著小男孩的背影一直延續到屋內，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要說此時的李倩情緒尤其覆雜，聶原同樣無一例外，因為就在和李毅說話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已經認定了，他，就是自己的兒子，那個他從來都不知道的，卻真實存在的至親血肉。

“李倩，你真的不打算對我坦白嗎？”都不用看著聶原的眼睛，光是只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他的真誠，“過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想到以前我們在一起時候的畫面，想到那些曾信誓旦旦的承諾…盡管那會我還沒見到李毅，但心底卻始終有個聲音，它好像在跟我說，我的猜測都沒有錯，李毅就是我的兒子。”

李倩低著頭，腦袋緩緩搖晃，裏面充斥了不少的聲音，有過去甜蜜時光的耳鬢私語，也有當初聶原殘忍提出分手時的決絕，更有她挺著大肚子被爸媽趕出家門的無助和傷痛，以及自己抱著尚在繈褓中的李毅獨自跑到聶家，被聶原父親擋在門外時，他平靜有力的否認，還有終於盼到三年後聶原回國，她原以為一切終是守得雲開見天明，卻再一次被聶原父親軟硬威脅…

每一個畫面，都像把鋒利的刀片，在她的心臟中劃過，而最讓她血流不止的，就是那天在診所裏，蘭教授在電話中對她說的話。

也正是因為那番話，瞬間點燃了李倩心中的不平，就算他聶家不認她這個兒媳，至少也該認李毅，他們聶家的孫子，無論聶原父親如何對待自己都沒有關系，但他對媽媽病情的不管不顧，置若罔聞，對比起他對王珍珍母親的百般照料…

今晚這個場景發生在李倩的預料之外，但讓聶原和李毅對話見面卻是在她的預料之內。

是的，之前的自己也許打死都不會讓他們父子倆見面，因為她一心想要信守承諾，想獨自養育李毅成人，給他一個光明的前途，但就拿聶原父親對待自己媽媽和他準兒媳母親的態度來看，她開始心裏沒底了，或許，等到兒子十八歲之時，所有的那些承諾應許很可能會出現變化，所以，從現在起，她決意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想要掌握主動權，必不可少的就是讓聶原參與進來。

“知道了又怎麽樣？知道了你就能把我兒子帶回你家，把他的名字寫進你們聶家的戶口本上？”李倩擡起頭，眼圈剎那變紅。

聶原沈默了，李倩的話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從他懷疑自己有私生子開始，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件事。

李毅的出現，無論是對於他，還是整個家族來說，都將是一樁地動天搖的事。

難以想象當爸爸和媽媽知道他們在外面還有個親孫子時的反應…

同時，對於即將踏進聶家的王珍珍而言，這也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實。

老實說，聶原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向身邊所有關心愛過他的人解釋。

即便是有這麽多的顧慮，他還是跟隨自己的內心來到了這裏，因為他真的想要見見，親眼看看自己的兒子，這個只是聽名字就讓自己莫名欣喜的，叫李毅的可愛男孩。

“我…我會好好考慮這件事的，李倩，你放心，”聶原鄭重地說道，“今天我既然來了這裏，就一定會好好處理這件事的，雖然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愛情，但無論如何你都幫我生養了李毅，無論如何，你對我而言，始終功大於過…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補償的。”

李倩頷首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於她而言，現在的狀況跟自己所期望的相差無幾。

一陣輕快的鈴聲忽然打破了安靜的巷道。

聶原從褲兜裏拿出手機，然後看了眼李倩，是王珍珍打過來的，李倩咳嗽了聲，側過身目光飄向別處。

“怎麽了？珍珍。”

“你還沒回來嗎？我都到家了…”

“哦，嗯，我跟省會醫院來的幾個客戶正準備出去吃飯，太忙忘記跟你說了，要不你先在家隨便吃點？或者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去？”說話的間隙，聶原註意到站在一旁的李倩臉上閃過一絲別樣的神情。

“算了，那你少喝點酒，我煮碗面吃就好了，對了，我已經預約了下周二去伊麗莎白拍婚紗了，別忘了把那天的時間挪出來呀！”

“恩行，我知道了，我會註意安排的，行先不跟你說了，我先掛了，盡快回來。”

“嗯好，路上註意安全。”

聶原迅速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放回褲兜中。

“既然都說陪客戶吃飯了，肯定不能讓你空著肚子回去吧？”李倩嘴角上揚道，“只要你不嫌棄，我這裏家常便飯還是有的。”

聽完李倩的話，聶原粲然一笑，“真的？我當然不會嫌棄啊！”

在他剛準備踏進屋時，李倩又忽然伸手將他攔住，“我暫時還不希望他知道你的身份，所以還請你…”

“嗯，我懂，我不會說任何不該說的話的。”

聶原認真地朝李倩點點頭，兩人交換了下目光，然後一前一後走進了這個破舊的廉租房內。

王珍珍神色覆雜地坐到沙發上，剛把手機放到茶幾上，接著又趕忙抓起來，翻開了和顧豈容聊天的頁面。

最後一次給她發微信已經是三個小時前，直到現在她都還沒回覆。

不是說去李瀟家了嗎？

難道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過了這麽久都沒回覆信息？

……

各種疑問充斥在王珍珍腦中，她調出顧豈容手機號碼，給她撥打過去。

“因為愛所以愛，溫柔禁不起慷慨，愉快那麽快，不要等到互相傷害…”

謝霆鋒早期的代表作《因為愛所以愛》在這間光線昏暗的屋子中響起來，手機亮著光在桌上肆意震動。

一只白皙的手將它翻蓋在桌面上。

李瀟赤著腳，左手拿著一聽啤酒，從客廳緩緩走進了臥室內，原本溫暖的黃光此時已經被她調成了紅色的微光。

而在這道光的下面，顧豈容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捆綁在床頭和床尾，她歪著頭依舊處於昏迷狀態。

然而最讓人觸目驚心的卻是，她的肚子上搭著一只結著黑色血痂的手，此時手臂的肌肉已經僵硬，淩劍的屍體冰冷無光的靠在顧豈容的肩邊。

李瀟微笑著坐在床的另一側，饒有興致地看著床上的兩人，塗著紅指甲的腳懸在空中慢慢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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