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榭安的表情嚴肅起來，就連趙若嫻也是一驚，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道，“我隨爹您一起去。”

禍是他們闖的，也許皇帝知道，趙若嫻和陶榭安是硬骨頭不好下手，但是到底也擺脫不了君臣之別的陶源可不一定，他的膽子最多最多也就上諫一句“微臣惶恐——”然後處罰獎賞任由皇帝決定，自己沒有絲毫辦法。

說白了，如果趙若嫻不跟去，她心裏不放心，總覺得眼皮一跳一跳的會出什麽事。

而這個時候系統的聲音與陶源擡起來的手雙雙阻止住了趙若嫻的動作，“姑娘，姐姐，我最好勸你不要去，這段誰走不好都是一個死，還記得我之前說什麽嗎？在陶榭安正式舉事之前，陶源必死無疑。”

“不行，我一定跟著去，爹，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陶榭安見趙若嫻被陶源按住，立刻仗著自己坐的遠的優勢站起來，手指關節捏的哢哢作響，青年面色沈靜，帶著一絲殺氣和憤懣，指骨都泛白。

趙若嫻也是非去不可，“我知道陶源肯定是活不長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情和陶源沒有關系，他是無辜的，不能就這麽領盒飯下場，我內心過不去，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系統知道她感性起來嚇人，劈裏啪啦打著字，“就算這件事情他逃的過去，以後呢？保不齊還有更多的事情，如果這次事情就這麽完了，陶榭安也能免於責罰，豈不是兩全其美，萬一將來他逃不過去連帶著陶榭安也下水，你怎麽辦？不回來了不過了？”

陶源目光緩緩掃到陶榭安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威嚴，“你給我去祠堂罰跪，我不回來不許出來，還有公主，你也去陪著他，你們兩個都不要跟我來。”

“爹！！！”從未失態過的男主驟然軟了雙膝掉了下去，直直跪在他爹娘面前，男兒有淚不輕彈，簌簌掉落的時候眼睛都不眨，無聲無息，更令人難過，“……兒子真的能出來嗎？”

您真的、真的能平安回來嗎？他不敢保證，趙若嫻都不敢保證，他整個人身體都在抖，陶源放下茶杯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穿過層層疊疊的薄紗，帶了些許無奈的意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陶源握著妻子的手，“如果我能以一己之命完成這件事情，讓陶家免於災禍，我這一趟也算是值了。”他拍了拍，然後松開，“於國，我兢兢業業；於家，我勤勤懇懇；於民，我兩袖清風。就算是走，我也走的可以瞑目了。”

“爹……”趙若嫻挨著陶榭安緩緩跪下，“兒媳一定努力保您平安回來。”

“你保住榭安就是了。”陶源擺擺手，“若嫻，公主殿下，我能感覺到你的一腔真心，之前礙於禮數與種種原因，老臣得罪之處，望你見諒，若真的愛護榭安，便保他長久無虞，老臣也算是認了你這個金枝玉葉作為兒媳婦。”

他像是在交代遺句，推門而出的時候外面的門紗就好像是死亡的召喚，緩緩向他伸出了手，他沒有躲開，只是用手交還回去，說，我跟你走，只要他們安好，那人答應了，用蒼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趙若嫻幾乎要暈厥，白光一閃而過，卻發現只是她的擔心促使，陶源跟著院內等候的內閣大臣，正一步步向著皇宮的方向走去，背影且蒼老，且堅定，且義無反顧。

“是不是在你心裏，他們都只是一組數據，只有我是一個人。”趙若嫻忽然開口，將冷落了好久的系統叫回來，“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系統啊……”

他們，也都是在活生生存在的啊。趙若嫻緊緊與陶榭安十指交握。

“我還是要入宮，榭安，你……”

“我去祠堂罰跪。”他眼神從來沒有如此敏銳過，“娘，您說呢？”

陶源畢竟也是官場上的老手，沒幾把刷子怎麽可能一直做到現在，陶夫人淚眼婆娑，點頭同意他還是按照他父親所說的去做吧，至於趙若嫻，他身負血債，但趙若嫻清清白白，入宮也無傷大雅。

“等我回來。”趙若嫻吻了吻他的額頭，起身離去。

陶源是被馬車帶走的，馬蹄聲遙遙而去，趙若嫻披上綠玫遞來的金色披風，在領口處迅速打結，吩咐道，“綠玫你不用跟我回宮，去找許清月，跟她說陶大人被帶走了，事情要糟，她會明白什麽意思的。”

許清月聰明過人，綠玫又忠心耿耿，就算她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只會老老實實跟許清月講，綠玫見趙若嫻面色嚴肅到從來沒有的地步，就知道怕是出了事情，一刻也不敢耽擱，撒腿就跑。

趙若嫻立刻備車而去。

掛著陶府的牌子，很多時候都還是依舊很方便，不消片刻便到了宮門前，趙若嫻從車裏鉆出來，就看到宮門口攏著袖子站著一個人，宮女打扮，卻年紀不小，看樣子正在翹首以盼著誰，而眼下，她等的人已經到了。

“奴婢見過嘉寧公主。”宮女上前一禮，“皇後娘娘讓我在這裏等您多時了，請您隨我來。”

“可我……”趙若嫻望了望陶源離去的背影，被陽光投在朱紅色的墻上，格外的蒼涼。

“皇後娘娘說，無論公主要做什麽想什麽，總之現在千萬不能見皇上，皇後娘娘還說，如果您希望很多事情能夠保全大多數人，那麽最好按照她說的去做。”宮女不卑不亢，也不慌亂，三言兩語就成功絆住了趙若嫻的腳。

“大多數人，包括陶大人嗎？”趙若嫻咬牙。

“公主請。”宮女不答，只是攤手讓她跟著自己走。

長寧殿她已許久未曾來過，院子裏多了許多打掃的人，其他和之前並無不同，大殿中燃了檀香，不似之前在麗妃的綺芳殿那般刺鼻，香氣淡雅清新，皇後坐在正位上，翻著一本《雲游四記》看得正入神。

趙若嫻腳步聲響起，她才依依不舍擡了擡頭，目光依舊膠著在書本上，“若嫻來了？”

“您有把握？”趙若嫻是真的著急，風塵仆仆的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紅暈。

“若嫻，你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些事情必須要放棄一些東西。”皇後剝了個瓜子，慢慢塞進嘴裏，目光絲毫不游離。

“您直說，到底有沒有把握？”趙若嫻不想聽什麽大道理。

皇後終於舍得擡起頭看她，定定的，眼神裏面還帶了一絲探究的意味，“若是陶源死了，陶榭安做很多事都沒有阻礙了，有人想幫陶榭安一步登天，你懂了嗎？”

趙若嫻楞住了，她的說法冥冥之中和系統的想法不謀而合，也奇異的和真實吻合在一起，陶源死，陶榭安正式揭竿而起，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也不用擔憂他登上皇位之後會不會有父子相殘的戲碼。

“如果這是你們說的一步登天，代價太大了。”趙若嫻沈聲道，“皇後娘娘，你之前一直在長寧殿中，手卻伸的長，你覺得後宮前朝盡在掌握，可您自己呢？除了這些事情，您就沒有家人沒有親人沒有愛人嗎？”

所以她才能冷漠如斯，看著他們這群人悲歡離合，坐在長寧殿中，泡一壺茶，熬一碗粥，翻一頁書，她之前一直覺得皇後是淡雅閑適、超然物外的人，可後來卻發現並沒有，換句話說，隱藏的都是冷漠和麻木。

“趙若嫻，你這些話也夠你死一萬次了。”皇後合上書，用嘆息的語氣說著話，一點都沒有言語中的狠辣，“旁的不論，就算是陶源本人，知道這些道理之後，也會選擇平平靜靜赴死。”

“那你呢？”

她不明白，明明她也是參與了的人，憑什麽就能夠安然的在這生活，而陶榭安、陶源，卻要為此付出代價，甚至連同她的那一份？皇帝有這麽喜歡皇後，寧可讓駙馬和大臣來添堵空缺？那他還把她關在長寧殿這麽多年？

“本宮背後的人，有能力護住本宮，放棄陶源也是權衡選擇。”皇後淡淡的笑著，“去吧，若嫻，時間差不多了，陶源也該回家了，或者你也可以趁此機會見見你的母妃？你也好久沒見她了吧，說著仁義孝悌，自己也要做些才是。”

趙若嫻轉身就走，皇後也沒在意她無力的行為，而是垂下眼去又翻了一頁書，《雲游四記》正好記到最後，是夷國綺麗的風光，那是趙氏王朝的百姓都向往的世外桃源。

“差不多了。”她又翻了一頁，那些綺麗的風光也慢慢被炊煙裊娜所代替，到最後也不過是柴米油鹽，人間煙火。

“陶源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選擇。”她說這話的時候，剛剛與皇帝談完的老臣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正拖著有些難以前行的步伐，慢慢從乾安殿挪出身影。

他當然知道怎麽選，就像他說的，若能保全自己全家，犧牲自己也算是能瞑目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來啦～有點晚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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