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0章 公主的探花郎(6)

關燈
沈湖安去南城的路上不怎麽太平, 畢竟他們要做的是性命攸關的大事,總不能慢悠悠跟春游一般。

一行人都騎著馬匹, 日夜兼程,一晚上只休息兩個時辰醒了顧不上別的先往口中塞點東西,才能一邊吃著飯一邊坐在馬上。

老實說, 別看沈湖安父皇不愛兄長警惕宮妃冷漠好像活的很憋屈一樣, 實際上作為皇宮中唯五的皇子之一, 他的吃穿用度自然無一不精。

能夠讓他一門心思的憋著一股氣要參與奪嫡之爭,除了兄長們小時的欺辱和大了的看不起與隨便利用之外, 就是想要給長姐撐腰。

他又不傻, 上面的四個兄長都不是什麽好貨, 一個比一個小心眼, 他什麽都沒做還尚且被幾次三番算計,硬生生把本來只想著等到長大出宮開府做一個閑散王爺度日的沈湖安逼得成了每天挖空腦子想著老子一定要做皇帝把你們踩在腳下的中二少年。

反正不管是哪位兄長上位,他和姐姐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那還等什麽。

掃清障礙, 趕走兄長, 獨享皇位。

一切都很完美,只是理想很大,要實踐起來卻十分困難。

曾經的沈湖安為了自保已經在小時就做出不愛讀書的模樣來,之前還是裝的,等裝久了, 他就真的不愛讀書了。

皇子們奪嫡可依靠的除了父皇寵愛就是母親外家, 只是他生母早逝, 外公雖然是大儒卻也早早去世,現在只剩下外婆與舅舅在南城生死不知。

姐姐匆促被指婚,雖然他前日清晨就去點兵沒瞧見未來駙馬的模樣,卻也知道那是個寒門子弟。

光是外力這邊,就是沒有可依靠的。

那麽,就只能靠自己。

這一次出發南城,其實沈湖安是不怕的,他自然知道每天安然在皇宮中度日肯定是得不到皇位的,因此雖然擔憂姐姐和恨父皇心狠,對著這趟出行心中卻還是有點期待的。

至少,他可以率先救了外祖母與舅舅家人。

想的很美好,日夜兼程終於到達目的地時,沈湖安是被扶下馬的。

誰都知道騎馬快,只是騎馬卻不能時間長了,否則兩側大腿就要被磨的又酸又疼,而且因為傷處位置,若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麽疼的話,就必須要岔開腿走路。

岔開腿,等同於不雅。

他堂堂五皇子,就算是疼死,也絕對不會岔開腿!

沈湖安冷著臉,一手接過身旁下屬遞過來的佩劍,左右看看大腿都稍微有些分開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到的下屬們,不屑的收回了視線。

果然,不光是他疼,別人也疼。

沒走兩步,他也把腿稍微分開了一些。

沈湖安一進了南城就差點沒吐出來。

本來之前在外面的時候他還覺得味道有點古怪,只是因為城門關著,他們下馬的地方離著也不是很近,腦子裏沒想到這股味道居然是從南城城內冒出來的。

味道很古怪,總體來說,就是燒焦的屍體味、腐爛的肉味以及部分人體排洩下來的東西。

盡管臉上蒙著為了防止傳染的白布遮擋住了口鼻處,可那味道還是一個勁的順著風飄到了沈湖安鼻中。

他本來以為這就是極致了。

結果一低頭,地上除了一些亂七八糟零零碎碎的東西之外,竟然還有滿地“黃金”。

此刻的他還是一個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東西都沒見過穢物的天真小皇子,雖然為了登基成皇逼著自己學了看了不少東西又在長姐面前露出一副穩重可靠的模樣,但本質上,他還是一個沒出過皇城的皇子。

好在雖然好奇,沈湖安也沒去找那些不熟悉的兵將問,而是問著一直跟隨自己的侍衛,“他們為何不找個恭桶。”

就這麽大咧咧的擺了一地都是真的好嗎?

侍衛面色稍微有些尷尬,同樣小聲的回道“殿下,想必,這裏是沒有恭桶。”

沒有恭桶也不能這樣直接拉在地上啊。

沈湖安心中充滿了對南城人民不講衛生的悲傷。

他只能一邊小心避過一邊目視前方盡力擺出一副自己壓根就不在乎地上那些亂七八糟東西的模樣來。

眾所周知,南城是有兩道城門的。

他們現在所站的位置便是第一道城門與第二道城門的夾縫中間,就這麽帶著身後統一蒙著白布的兵將下令讓裏面人打開城門後,更加濃重的味道立刻侵襲了站在這裏的所有人。

沈湖安卻顧不上譴責南城百姓多麽不愛衛生了。

無數穿著混雜著泥沙和穢物灰撲撲衣服的百姓們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靠在墻上,每個人臉上都毫無生氣,除了低低的仿佛再高一點便發不出來的哀嚎聲,竟然無一人對打開城門進來的這群京城派來的兵馬們有什麽反應。

沒人迎接,也沒人高興,因為他們就要死了。

不光是他們,還有他們的親人。

沈湖安呆呆的站在原地,望著這稱得上是一地人又滿目狼藉的景象,腦海中認識的謀士那輕飄飄的一句“若是陛下下令引流,原本就遭受過了天災的南城百姓再遭**,必定無人生還”才算是徹底的撕扯下了那層輕描淡寫的皮,赤裸裸暴露在了他面前。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朝廷報上來的那一個個死了多少的數字。

他被嚇到了。

此刻沈湖安甚至想要回到京城去,去找姐姐,姐姐一定會安慰他,讓他不要害怕。

可他不能。

沈湖安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走過一個個面如死灰的百姓,走過他們那沒有任何情緒的視線。

一直走到了兩個孩子面前時,他的腳步突然頓住。

那是兩個平民孩子,大一點的看起來七八歲,小一點的四五歲,應當是姐弟關系,因為那小一些的男童一直在喊“姐姐我疼”,大一點的女童嘴唇幹涸卻還是努力的抱著弟弟安撫,手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後背。

他們二人臉上都有著麻點,顯然正是有了此場瘟疫病癥。

一旁侍衛疑惑地問了聲“殿下?”

沈湖安定定望著面前一幕,“太醫不是說要找人試藥嗎?去問問他們可願意。”

侍衛答應一聲,上前問了兩句,弟弟年幼只知道喊疼,姐姐卻也算是個半大孩子,她擡起滿是灰塵的臉,一雙黝黑瞳孔看了看面前盡管身穿鎧甲也依舊華貴的眾人,抱緊了弟弟,點頭答應下來。

就算是不試藥,最終也還是一個死字,還不若一試。

帶著這對姐弟,一行人這才前去太守府,太守府門口沒有人站崗,大門緊閉,顯然也是遭這場瘟疫災難所致。

一直努力讓自己面上顯出冷肅好不讓身後兵將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看待的沈湖安難得有些緊張的頓住腳步,握緊拳示意身旁下屬去敲門。

南城太守,正是他與姐姐的親舅舅。

只是南城地小,又恰好挨著邊界,就算是過年太守也不能去參加皇帝,舅舅無詔不可入京,舅母這些女子卻是可以,只是外臣婦沒有宮妃宣詔也不能入宮,沈湖安生母早逝,哪裏還會有宮妃會這麽好心想著幫二人外家召進宮,因此沈湖安長這麽大,竟然還未見過母親這邊的人。

姐姐倒是與他說過在他小時母親還未去世時,舅母曾經進宮看過他們,還抱了他,只是他早已記不清了。

他與姐姐又因為還未成家住在宮中,每年年底外面的臣子們都能收到四處來的禮物,如他們這些住在宮中的皇子皇女卻是壓根收不了禮的,因此,這麽些年來,別說是外家舅舅長相,他甚至連一封信都沒收到過。

方才看到災民的感懷此刻稍稍褪去,沈湖安心中有了些許即將見到未曾蒙面親人的緊張。

他曾經聽姐姐說起過,外公是當世大儒,在他還在世時門下弟子無數,雖然不願入朝為官,弟子卻個個都是官,稱得上是十分威風。

只是外公本人卻淡泊名利,對這些並不在意,姐姐說,外公有著白色長須,花白頭發,總是身穿長袍,兩袖飄飄,雖然年老卻精神極好,只是有些不茍言笑,對他們姐弟卻十分關愛,還曾經親手教導她習字。

雖然外公已經去世,但舅舅是外公親子,想必相貌處世風度都差不多。

眼看著門打開,沈湖安輕咳一聲,努力讓自己不要在眼中露出好奇與期待神色,大踏步走進太守府。

“大人正在書房,請殿下隨小人到這邊來。”

按理說皇子來到太守府,太守府裏的所有人都要出來跪迎,只是據說太守府染病眾多,府中的主子們已經病得下不了床,之前沈湖安的舅舅還想著勉強被未生病的小廝扶著來迎接,只是實在是難以支撐,這才不得不失禮一會。

沈湖安神情有些緊張“舅舅身子可好?”

那小廝顯然也是知道面前皇子與自家主子的關系,諾諾幾下,小心翼翼道“大人三天前在處置病死百姓屍身時不慎染病,此刻正是最兇險的時候。”

沈湖安腦海中立刻冒出了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臥床不起面色蒼白不停咳血的模樣。

他臉白了白,也顧不上擺自己那個威嚴冷靜皇子的派頭,連忙催促著小廝帶他去書房。

打開書房,果然見床上躺著一人。

他虛弱無比,勉強靠身旁侍候人扶著跪在地上,“臣,柳青仙拜見五皇子。”

沈湖安僵硬的看著面前男人。

是的,他的舅舅叫柳青仙,一個聽上去就能讓人充滿對著如玉美男期待的名字。

可現在在他面前跪著的,卻是一個滿臉絡腮,古銅皮膚,即使病中都身形健碩,跪著都要到了沈湖安胸膛處的男人。

即使他年紀小身量還未長成,這身高也未免太駭人了。

也許是沈湖安的目光太過呆滯,柳青仙望過來的視線略微帶著些許疑惑,他又是一窒。

眼神是很疑惑,可這樣大的眼睛配著那絡腮胡,怎麽看怎麽像是在瞪人。

沈湖安僵硬的松開了之前一直緊張握緊的拳頭,幹巴巴道“舅舅請起。”

“多謝殿下。”

即使虛弱,依舊聲如洪鐘的聲音響徹在他耳邊。

舅舅柳青仙被扶著勉強站起來,這麽一站,沈湖安直接就是要仰視他了。

他神情越發僵硬,幹咳一聲,“舅舅身子不適,還是到床上歇息著,我是舅舅親侄,又不是什麽外人,何必要在乎這些虛理。”

被小廝攙扶著低頭俯視他的柳青仙眼中露出了些許欣慰來,“如此,臣便不客氣了。”

於是沈湖安又僵硬看著舅舅被小廝扶著靠坐在床上,雖然那碩大的個頭讓他十分懷疑舅舅會不會將書房這個一看就知道只是平時用來小憩的塌壓垮,但好在這麽一坐著,他至少不用再擡起頭仰視著舅舅了。

舅舅慈愛的看著他,雖然虛弱的動都動不了,聲音依舊很大的感嘆道“一晃眼,殿下都長得這麽大了。”

沈湖安幹笑兩聲。

“還記得那時,殿下剛剛出生,臣有幸獲得陛下準許前去探望殿下,那時殿下躺在繈褓中,仿佛還沒有臣的手掌大,如今,竟然也能到了臣的胸膛位置了。”

沈湖安僵硬看了眼親舅舅落在被子外面的手掌。

不是仿佛,就是。

還有,舅舅你想多了,我沒有到你的胸膛,是你低著頭彎著腰我才能到你的胸膛。

他艱難的回憶起姐姐曾說過的母親外家人信息。

外公是大儒,外婆是大家千金書香門第,舅母雖然不是什麽大家出生,爹爹卻也是個辭官的舉人。

無論是從上到下還是從內到外,怎麽看都是一窩子的書生才對。

所以,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南城太守柳大人,長公主與五皇子的親舅舅,天生神力,三歲便能擡起巨石,五歲跟隨武師傅習武,十歲便能舉起巨鼎,二十五歲時曾經帶兵將越過邊界的三千匈奴打了回去,只是擔憂朝廷治罪私自與匈奴開戰未曾向朝廷上報,在南城兵將中威望極高,這樣的厲害人物,必能襄助五殿下一臂之力。”

趙河一臉迷茫的坐在好友對面聽著“可我記得,太守是文官啊。”

這事跡難道不應該做個武官?

“柳大人年少時的確是想要考武官,只是被陛下彈了回去,道既然他父乃是當世大儒,子承父業才是正理,這才去做了南城太守,一做便是十幾年未動。”

趙河雖然出身商戶家中沒有人當官,可自從入學之後也是惡狠狠惡補了許多官場知識,此刻聽到最後一句當即就是一楞。

“十幾年沒有動作?”

不應該啊,本朝官場很難有十幾年不動的官,要麽做得好升上去,要麽做的不好貶下去或者調離地方,一方面是擔心官員呆的時間長了就把那塊地方當成自己的搜民脂民膏上面也不知道,一方面就是只待在一個地方政績也光是那麽一處,升官也不好升,總之就是想一動不動一兩年還行,十幾年就不太好了。

望著對面依舊安靜坐著的林時恒,他大腦飛速運轉著,“陛下……是不是不看重五皇子的母家?”

這話還是委婉的說了,他其實更加想說的是,雖然他自己覺得林兄很好啦,可那也是一個寒門學子,將長公主嫁給一個寒門,又將最小的從來沒離開過京城的五皇子殿下派去正在爆發瘟疫的南城,兩人舅舅明明更合適武官卻被壓著做了文官,還十幾年不挪動位置,這已經不是不受寵,簡直就是不喜了。

林時恒低頭一笑,垂著的眼眸中有些諷刺“陛下登基時,柳公風頭正好,雖然不為官,朝廷官員卻有不少是他的學生,陛下當日剛剛登基,正是興頭最盛之時,雖然先帝曾經允諾柳公可不入朝為官,還是下了詔令要柳公入朝。”

“這個我知道。”

趙河道“柳公拒絕後,陛下讚嘆柳公淡泊不慕名利,敬仰不已,這才娶了柳公之女為妃。”

淡泊不慕名利是真,敬仰卻是假的。

一個剛剛登基認為全天下都是自己的新手皇帝正是志得意滿時,只是想要讓一個大儒入朝為官而已都不願意,再加上當時他下了詔令之後一群文官口口聲聲先帝既然已經允諾他這樣做就是於理不合,新手皇帝怎麽會心中不氣惱。

他是皇帝,天下之主,可卻被這麽多的人反對。

當時的皇帝當然不會去想這事因為先帝允諾才會有那麽多人反對,只會想著這些人中哪些是那柳公弟子,又有哪些和柳公交好。

雖然都是文官,但這件事卻讓他十分不爽的意識到了,在自己這個皇帝和柳公之間,這群吃著他俸祿的官員們選擇了柳公。

好,不是站在柳公那邊嗎?不是都覺得柳公就應該淡泊名利嗎?

先帝曾經允諾柳公可以不入朝為官,可沒說過他的女兒不能入後宮為妃。

一道聖旨,柳公的老來女便這麽被送進了宮,成為了早早香消玉殞只留下一雙無人庇護兒女的柳妃。

當時皇帝在招柳家女入宮時也查探了清楚,雖然她沒有婚約,卻是默認了與娘家表哥結親,如果不出意外,柳家女會嫁給這個娘家表哥。

新手皇帝十分任性的當了這個意外。

他當時招人入宮只是為了出一口被滿朝反對讓柳公入朝為官的悶氣。

結果柳家女入宮之後,皇帝卻又開始有一點喜歡上了這個相貌絕色滿腹墨香性情溫柔的女子。

兩人很是過了一段幸福時光,要不然沈湖陽也不會是長公主,更不會被賜予了只有皇子才有的湖字輩分。

甜蜜過後,皇帝喜新厭舊的性子又冒了出來,恰好又是一年大選,他今天去那個宮裏,明天去這個宮裏,日子好不快活,女兒家本來就多心事,之前還對自己溫柔的皇帝移情別戀,柳家女當然會難過。

她又不是那些從小被教育著“要當好一個主婦丈夫如果喜歡其他女人就要主動去幫他納反正賣身契在自己手裏就行”的世家女,柳公對妻子一心一意終生只有她一人,哥哥也是如此對待嫂嫂,偏她入了宮,皇帝註定有著後宮佳麗三千,不會只愛她一人。

要是皇帝不管她,她難過一段時間也就算了,反正人都是能看清現實和適應新生活的。

偏偏皇帝註意到了這種難過。

他並沒有去想‘因為我寵愛其他妃子所以她不高興了’,而是靈關一閃,思緒落在了‘就算是嫁給了我她也還是想著那個娘家表哥’上。

一察覺到自己很可能被戴了一頂無形的綠帽子,皇帝勃然大怒。

他一怒之下更加不願意去柳妃宮中,繼續過著去這裏去那裏就是不來你這裏的日子。

柳妃越來越難過,結果就是這個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只是懷孕又怎麽樣,皇帝不上心,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和大女兒一樣被父皇棄之一邊。

而且這個時候,皇帝竟然讓她一直喜歡武的哥哥去當了文官。

萬一哥哥和文官下屬溝通不良一生氣直接把人打死怎麽辦。

於是柳妃更加難過。

皇帝又註意到了她的難過。

他這次簡直要氣炸。

懷了朕的龍種還郁郁寡歡,心裏怎麽可能沒人!

一怒之下,他徹底不再去柳妃宮中。

一個沒有寵愛的妃子過的是什麽日子,皇帝自然是不會去想的,他只知道,柳妃生下了五皇子後來求著他讓娘家人進宮見一面,柳家人出宮不久,柳妃去世,只剩下一雙兒女無人照拂。

而皇帝心中始終對著柳妃可能心中有人的事耿耿於懷。

說來說去,若不是他自己之前調查過柳妃差點嫁給娘家表哥,也不會一直在心裏梗著這麽一根刺。

不過說起來,他要是沒有調查到柳妃被默許嫁給娘家表哥並且柳公對這場婚事很滿意的話,也就不會讓為了讓柳公感受一下自己的憋屈將柳妃封妃了。

他這樣的神經病思想自然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於是長公主與五皇子這對可憐的姐弟就這麽莫名其妙的遭了父皇厭棄。

五皇子還好,他從小就不受重視,早就已經習慣。

長公主沈湖陽卻是年少記事,零星記著一些當初父皇對她如何寵愛又是如何一夕之間變得冷淡。

其他妹妹羨慕她能夠得到和皇子一個排名的湖陽名字,她小時又何嘗不羨慕妹妹們能被父皇疼愛。

“我已經寫信回了家中,家中為了運送緊急貨物一直都備有好馬,若是不出意外,應當很快能夠趕到南城。”

趙河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還在嚴肅的用手敲著桌子道“這一次,家中應當會聽我的話,將所有庫存藥材全部運送過去,只是不知道夠不夠。”

“趙兄可大概知曉數量?”

趙河說了個數,他畢竟是趙家人,即使平時忙著讀書,這些東西父母也不會瞞著他。

林時恒點了點頭,“朝廷賜下的藥材加上趙兄家人捐獻的,雖然有些勉強,應當是能夠撐過去。”

“勉強?”

趙河有些意外“朝廷給的藥材不夠嗎?我還以為最多只差一些。”

“事出緊急,只能從國庫調取,只是畢竟是陛下私庫,不會多出,再加上準備這些的官員會排去一些‘可能會死亡’的百姓。”

“這都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了,朝廷怎麽還如此小氣!”

趙河一拍桌子怒而站起,“多給一些藥材,那便是多救了一些人命啊!!”

林時恒搖搖頭沒說話。

想要讓朝廷出錢,尤其是要給一個朝廷不太喜歡的小地方出錢,還是有些難度的。

“對了林兄,你讓我給你準備的飛鴿我已經準備好了,這是我讓我家在京城的掌櫃捎來的,它能直接飛到南城掌櫃家中。”

“多謝趙兄。”

“客氣客氣。”

趙河笑的爽朗,“只望若是日後五殿下得了願,林兄能拉撥我一把。”

林時恒行禮的手一頓,擡起頭來,臉上露出了一抹淺笑。

“自然。”

“只是不知趙兄是何時知曉愚弟想要助五殿下一臂之力?”

趙河笑容得意了幾分,望著面前好友的眼中還帶著一些敬佩。

“林兄想必在答題時,便已經算到了五殿下會被派出京城?讓我捐獻藥材,給出瘟疫方子,也全都是你算好的。”

趙河越說眼中的亮意就越深,“那日我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林兄你這樣淡泊名利的高潔之士,怎麽可能會讓我為了官位才捐獻藥材,必定是有更深遠的道理,想了一夜,我才堪堪想了個明白,五殿下出城那日,林兄你借了馬車要到城外去送五殿下,雖說林兄已經得了陛下旨意即將成為駙馬,可若是之前沒有交情的話,又怎好去相送。”

“瘟疫方子,捐獻藥材,甚至是下嫁公主,一定是林兄與五殿下早早便商議好的。”

“這便說明你們早早相識,殿試、不,會試前你們應當就認得!”

趙河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等到最後,更是忍不住心中滿滿一片“我的好友算無遺策不聲不響搞大事”的激昂之情,雙掌交疊,對著林時恒重重拜下行禮。

“林兄謀算之深,思路之廣,我甘拜下風。”

再次看著他說了一大堆錯誤推算最終又得到正確結果的林時恒揮了揮袖子,滿臉淡然的回禮拜下。

“趙兄過獎。”

雖然聽不太懂,但反正是誇他的。

回禮就對了。

完全不知道京城此刻正在發生什麽的沈湖安正在病重的舅舅給出的人員名單下擰著眉看來看去。

“現在需要救治的百姓竟然如此多?可朝廷給出的名單卻比這上面至少少了一半。”

他之前看朝廷給出名錄的時候還想過南城可憐,本就城小,一場災難下來竟然就剩下了這麽點人,結果現在一看,卻與朝廷那邊完全不一樣。

但朝廷是按照名錄上的數量來往下撥草藥救人啊!

現在太醫道那姐弟兩個脈象已經漸漸平穩下來,臉上的麻點雖然還在卻沒有再吐,都安然睡去。

也就是說,這個方子是有效的。

在沈湖安興奮的要宣布趕緊熬制藥物救人時,卻得知藥材不夠??

這簡直就是給自從出了京便一直一波三折的沈湖安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潑完冷水還不算,又刮起大風刮得他渾身徹骨冰寒,直恨不得提劍沖進京城去把這麽安排的官員給砍成三截!

柳青仙不似還年輕的沈湖安那般憤憤,而是很習慣的道“朝廷行事一向如此,殿下與其惱怒,還不如盡快去尋找城中藥店,購買藥材的銀兩從我這裏出便可。”

“怎麽能讓舅舅出,舅舅府中清貧,本就日子難過,我這次來也是帶了銀兩的,我來便好。”

真清貧的沈湖安硬著頭皮說完站起來就要派人去買草藥,就算是藥店無人,也要記錄下數量,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後按照市價將買藥材的錢歸還。

這是那無名官員給他的信裏面所說,並且還特地標明了若是無主的地方,沈湖安在派人取走裏面東西之後,一定要讓人貼個告示,一是免得主人回來不知道到哪裏去拿錢,二是要讓南城百姓知曉他五皇子是一個拿了東西會給錢的好皇子。

沈湖安撇嘴,他本來就是個好皇子。

雖然還是對那人的身份有些疑慮,但觀這信件,怎麽看說的都對,一路上又試了試上面所謂的禦下法子。

雖然對“和下屬一起找個林子噓噓”“與下屬一起吃幹巴巴硬邦邦難吃要死的幹糧”“在遇到危險時再怎麽害怕也要撐住了拔劍擺出一副保護身後下屬的模樣,盡管隨便一個下屬拎出來都不需要他保護”這種法子有著疑慮,但等到做完之後,沈湖安驚奇的發現,那些原本看向他時還帶著些許輕蔑的兵將們居然真的對他親熱了許多。

具體實施在他忍著難吃硬著頭皮吃幹糧時,跟隨的將士獻給了他一塊肉幹。

只有一塊,卻讓自從出了京就再也沒品嘗過肉味道的沈湖安吃的差點沒哭出來。

他倒是想停下馬去打只兔子回來解饞,只是這信件上說,必須要和下屬擺出一副“你吃什麽我也吃什麽”的樣子來,沈湖安又想讓大家一起打兔子吃兔子,可後面又道一路上必須要日夜兼程不能浪費時間,尤其是不能讓別人覺得他這個皇子果真吃不得苦,趕去救人的路上都要吃野味。

真的吃不得苦的沈湖安這一路上簡直吃了大苦,無數次他都想不幹了,又想到若是自己那偉大的願望,硬生生給挺了下來。

好在雖然自我感覺吃了很多苦頭,等到了南城時,這些將士望向他的視線已經帶上了仰慕與敬佩,甚至還有人主動和他攀談,言語間十分親近,沈湖安也就不再糾結,接下來的安排直接按照信件上面的教導這麽做。

先找出試藥的病患,等到方子確定有效了,再告訴所有兵將,打消他們可能會感染瘟疫的恐懼,接著就可以安排這群將士去幹活了。

幹活之前,還得說點什麽。

沈湖安掏出信看了看寫信人生怕他不知道該怎麽說特地寫下來的話,默背一遍記下後又寶貝兮兮的將信揣回兜裏。

這才咳嗽一聲,走到了太守府寬大的練武場上。

至於為什麽文官的府裏有練武場和練武場上那兩個巨大駭人的鐵錘,這不重要。

沈湖安站在了上方,望著下面那密密麻麻站著一直排到了太守府外的兵將,他們穿著盔甲,手持長矛,都安靜的擡起頭望著他,眼中寫著信服。

本來還有點緊張的沈湖安更加緊張,還好他記性好,直接背出了信件上所寫的話。

“之前擔憂一路疲憊,再加上病癥未去除,這才只讓諸位休憩,現在太醫來報,病癥已除,諸位將士,便與我一道前去將藥物分發給百姓。”

“諸位切記,一不可對百姓動粗,二不可取百姓私物!三不可擅自離城,可應我否?!”

底下的將士們一呼百應,立刻扯著嗓子大聲回應。

“是!!”

“遵殿下所說!!”

此刻,眼見著這麽多的人站在底下步伐整齊身穿一抹一樣的鎧甲望著自己。

那仰慕敬佩的視線宛如在看著他們的主君。

沈湖安心中一跳。

從前那只有一個籠統的想要坐在龍椅上的想法徹底被加固。

此刻,他想的是,若是日後穿著龍袍,底下站著的不再是一千兵馬而是一萬甚至十萬。

他站在高處,兵將們站在底下,就這樣望著他。

那樣的情景,該有多麽令人向往。

沈湖安握緊了雙拳,原本心中的緊張明明都不在了,心卻還是激動地砰砰跳動起來。

這一刻,他終於清晰的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皇位!!

他要登上皇位,守護姐姐!

想到未來自己給姐姐撐腰的那一日,沈湖安面上神情冷凝,唇角卻得意的微微勾了起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按照那名雖然沒有告知名字卻看得出來胸有溝壑的先生贈與的信件,將南城之事處理妥當,讓父皇刮目相看,若是能夠在回京之後認識一下那先生就好了,此等厲害人物,一定要收入自己賬下。

等到他在先生的幫助下登上皇位,他要像是先帝一樣,若是駙馬對姐姐不好,他就可以隨隨便便的驅逐掉駙馬!!

沈湖安相信,那一日,絕不會遠!

不過回京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好好嚇唬一番駙馬,讓他不敢對姐姐不敬。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