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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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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心口的那道刀口, 不卿身上還遍布著其餘大大小小的傷,每一道傷口都皮開肉綻著,有的甚至長出了黑色的壞疽,胸前沒有一塊好肉, 一眼望去, 無比的猙獰。

可這些傷,並不是千秋厘弄出來的。她那些不過是些拳腳傷,這些卻是一道道利爪抓出來的傷。這算什麽,苦肉計嗎?

“為什麽不療傷?”千秋厘像看瘋子似的看著不卿, 氣急敗壞的, “你以為你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裝可憐我就會同情你?我告訴你沒用的,我一點也不會心軟,只要你不放我走, 我要有刀在手裏還紮你。”

不卿什麽也沒說, 從識海摸出個寸長的小玉瓶,抵在心口處, 將那些還在往外流的血收進了瓶內, 等慢慢止了血, 塞上瓶蓋將小玉瓶又放回了識海。

然後緩緩彎腰,從地上抓了把雪, 往胸口的傷口處擦了幾把,將血跡都擦幹凈了,將衣領拉回來整理好,看著千秋厘道:“你現在回不了家, 界君他……不會放你過去。不如留在諸法無用,我——”

“他憑什麽!”

千秋厘一點賞梅的心情都不剩了,她甩下不卿,大步往回走,走了幾步氣咻咻地停下來,“是因為這顆心嗎?因為這是紫光的心?”

什麽好吃好喝地供著我,事事依著我,每日哄著我,做這麽多不過是為了拿回這顆心。

“愛欲情恨都還未參透,你做的什麽和尚?還妄想成神,可笑。既然你對紫光念念不忘,我成全你,把她的心還給你便是。”千秋厘背對著不卿,她心煩意亂,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擺脫這顆心,“也請你成全我,讓我走。”

不卿訝然地掀起眼皮,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他不解地看著千秋厘的背影,“我沒有對紫光念念不忘,我念念不忘的是——”

忽然,他眉頭皺了一下,右手飛快地結了個印,將千秋厘變作了一只小麻雀,放在了梅樹的一根枝椏上。

千秋厘便看到自己留在雪地裏的腳印以及不卿滴在雪地上的血跡全都消失了,連不卿胸前的血跡也不見了。

“站著別動,也別說話。”不卿瞇眼看著前方,對她傳音入密。

頭一次當鳥兒,千秋厘兩只小細爪子笨拙地抓緊梅枝。順著不卿的視線看去,便看到遠處過來兩個身穿黑袍的和尚,一個拄著一支拐杖,由另一個和尚攙扶著緩慢走來。

離得近了,漸漸看清兩人的相貌。拄著拐杖的和尚容貌俊美,神態冷冽,右腿從膝蓋以下是空的,扶著他的是個笑瞇瞇的老和尚,滿臉的褶子。

“師弟這結界的屏障形同虛設,我與師尊輕易就進來了。”老和尚明明堆了一臉的笑,千秋厘卻只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背升起。

拄拐杖的和尚問道:“是斬三屍所受的傷還未好麽?”

不卿對拄拐杖的和尚雙手合十,弓腰施了個禮,“不是。”

老和尚笑著拈下一朵梅花,“師弟是要成神的,卻還如此眷戀俗世,實為不妥。”

他叫不卿師弟,那麽他就是六欲天的掌門竹安了,而被他攙扶著的自然就是他與不卿的師父靜霄,千秋厘心想。

竹安雖然老態龍鐘,可那眉目與神情卻讓千秋厘覺得面熟極了,似在何處見過。只是她一時之間怎麽也想不起來,究竟在什麽地方見過他。

不卿淡淡道:“師兄多慮,並非眷戀俗世,不過是從無量山帶下的一些舊習罷了。”

千秋厘在梅枝上團成個球,一動不動地打量靜霄。

她沒想到不卿的師父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又清俊的和尚,清清泠泠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容。她記得圓圓似乎就喜歡這樣的又冷又俊的,若是她見到靜霄,一定會花癡地尖叫。

她不錯眼地看著靜霄,就在不卿說到“無量山”三個字的時候,他的眸光忽然間暗了一下。

“師弟此番下山可是尋到紫光心的下落了?”竹安問道。

又是紫光心……你到底是什麽稀世寶貝?怎麽誰都想要你。

不卿答道:“尚未。”

竹安笑著又問:“我聽說師弟前幾日去了趟八邪罪境,在那秘境之中可曾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

“師兄指的是?”

“八邪罪境之內還能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我說的自然是心魔。”竹安笑道。

不卿道:“既然是心魔境,自然會遇上心魔,既然是心魔,自然是奇怪的。這有什麽奇怪?師兄見過不奇怪的心魔?”

噗。千秋厘差點笑出鳥叫。平時悶聲不吭的,沒想到他還有這等口才。不過,他對自己的師兄和師尊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態度啊,真是奇怪。這老和尚是哪裏得罪過他麽,說話這樣不客氣。

竹安不以為意,笑容滿面地道:“如此便好,八邪罪境裏面奇奇怪怪的心魔太多,我是怕師弟你被其中某個心魔蠱惑。不要像陸壓當年一樣,飛升不成反而入了魔。”

千秋厘心中一凜。聽竹安的口氣,他似乎認識陸壓?邪神陸壓是怎麽入的魔?

“成神之事暫且擱置一邊,目前緊要的是尋回紫光心。”靜霄道,“既未找到,你還是要繼續去找,時間不多了。因為你與紫光的關系,她的心也天生對你親近,由你來將它取回最為合適……”

千秋厘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靜霄後面說了什麽她都聽不見了。“你與紫光的關系”,“天生親近”這幾句話雷鳴一般翻來覆去地在她耳邊回響。

所有在此之前的疑惑不解,逐漸在她腦海裏串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為什麽她第一眼見到不卿,就像見到另外半個自己,為什麽她一見到他就滿心歡喜,忍不住想親近他,為什麽她明明知道他是個凡人,不適合她,還是想要他,只想要他。

她只覺得嘴裏發苦。原來,連這曾經刻骨銘心的愛,都是別人的。如果不是這顆心,她或許瞧都不會瞧他一眼。

忽然之間,胸膛之內變得無比沈重,那顆心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太重了,她無法承受,快被壓垮,只想把它丟出去。

鳥爪子一松,腳底打了個滑,一團雪從梅枝上掉落在地。

靜霄眼皮一掀,泛著寒光的視線朝千秋厘站著的梅枝射來,左手微動,從他寬舒的袖子中飛出一串佛珠,如電光般打向千秋厘。

千秋厘瞪眼看著那佛珠,一下楞住。

烏黑的佛珠,大小不一,正正好好十八顆。化成灰她也不會認錯,就是在竹林中將小偶打得魂飛魄散的那串十八子。

一串金色的長佛珠從天而降,與十八子撞在一起,發出當啷一聲,將十八子打回了靜霄手中。

金色的細長佛珠斷開,黃豆大的金色佛珠散落一地,嵌在雪地裏。不卿伸掌,將這些佛珠收入袖中。

他將千秋厘從梅枝上捧下。千秋厘回過神,怒火中燒地看著十八子,恨不得撲上去啄死靜霄。不卿按住在他掌中撲騰的千秋厘,千秋厘憤怒地叫道:“放開我,快放開我!”可是,出來的聲音只是啾啾鳥叫。

不卿輕撫著她的頭,“不過是只鳥兒。”

靜霄緊緊抓著十八子,雙目泛冷,“此乃幻境,卻出現活物,反常既妖。”

“不是什麽妖物。”不卿道,聲音柔和了幾分,“這小東西是我從諸法無用帶進來的。”

竹安笑道:“師弟的心變軟了。”

靜霄蹙眉,“不是心軟,是欲生。你因這小東西可愛而對其生憐愛之心,由愛又生欲。須知,人之一心,道義存則人欲亡,人欲勝則道義滅。不卿,三屍雖未能斬成,你不可自暴自棄啊。”

不卿左手握拳,放在唇邊咳了幾聲,“弟子明白。”對靜霄施了個禮,捧著千秋厘,不緊不慢地踩著雪回去了。

竹安瞇眼望著不卿的背影,笑著對靜霄道:“他從前事事與師尊商量,這一回卻招呼也不打一聲便去了八邪罪境,也不知遇沒遇上那孽障。”

靜霄深深擰眉,不語。若是再遇上,怕是再也甩不掉了。

竹安又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他看上去還與從前無二,以你為尊,不像被心魔附身的樣子。”

不卿走遠之後,幻境消失,梅林沒了,外面已入夜,靜霄與竹安就站在玉壘雲的崖邊,一輪巨大的圓月下。諸法無用在不遠之處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中被月光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形狀。

忽然,一點亮光從諸法無用的窗戶紙上透射出來,是不卿回到禪房點了燈。

千秋厘面朝裏躺在床上。她知道不卿就站在她身後,如水的目光看著她,可她一點也不想回頭。

她腦中很亂,關於紫光心,關於十八子,她曾以為的都是錯的。

十八子不是不卿的,卻為何會由燭心戴著?要殺小偶的到底是他還是靜霄?她該怎麽辦?

不卿看了千秋厘半晌,轉身開門走了出去。他走進另一間禪房,關上門,洗凈雙手,盤腿坐在蒲團上。

他攤開手掌,一只玉碗出現在他掌中,玉碗之中一朵千瓣蓮,用血養著,千瓣蓮花綻放到極致,密密層層潔白如雪的花瓣,其中幾瓣已經變成血紅的顏色。

不卿取出那只小玉瓶,將瓶中的血倒入玉碗中。他拉開衣領,露出胸口的傷,在傷口上按下一掌,頓時有涓涓的鮮血流了出來,他又接了一瓶血倒入碗中,這才重新穿好僧袍。

那千瓣蓮如同幹涸了許久的沙漠一般,瘋狂地吸收碗中的血,漸漸的,又有幾瓣變成了血紅色。

千秋厘躺在床上漸漸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似乎有人來給她蓋過被子。還有人附在他耳邊,輕聲地對她說話。

她被困意侵襲,只聽得斷斷續續的幾個字便睡了過去。

那人對她說:“是你……給我些時間……兩全……”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這樣的審美障礙型男主有人吃嗎?有人吃的話,下本就寫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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