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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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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心擡腳,一步一步向前,走進了黝黑無光的深洞,踏上通往樊籠的階梯。

……

三個月過去,千秋厘從未在燭心面前露過面,就連安置他也是由不死奴辦的。不死奴不屬於不死族,只是不死族的奴仆。

期間,褚雙拾倒是來找過燭心一次,手掌在他後背按了片刻,疑惑不解地看了他半晌後就又走了,看上去似乎大失所望的樣子。

燭心每日過得簡單,誦經打坐,打坐誦經。不死城中有一片竹林,是個清心凈慮的地方,他常去那竹林中打坐。

千秋厘站在五六株翠竹之外,盯著前面看。那裏盤腿坐著一個白袍的和尚,閉眼誦經。修竹青青,沒有一株如他秀挺,風吹竹葉,不如他清水滴石板的聲音好聽。

一月相思如七年,似隔山河千裏地。三個月不見,她心中想他想得不行,無論如何要來見他一面。

褚雙拾恨得要揍她,死到臨頭還掛念著男色。只是,那一拳頭到底沒落下來,否則他這幾個月的辛苦就都打了水漂。

千秋厘現在是靠褚雙拾源源不斷的靈力灌輸吊著的一條命。

沒人知道她究竟懷的是個什麽怪物。不死族的胎兒雖然掠奪母體本元,但在出生之前是不會致母親於死地的。

她這個孩兒,還沒降生便是一副要和她同歸於盡的勢頭,毫無節制地消耗她。

褚雙拾自然而然地開始質疑燭心的來頭,畢竟是他的種。曾去探過燭心的靈臺,結果卻更令人疑惑重重。

普通人即便是靈根最下乘者,靈臺之中也是有本靈的,微弱但是能探觸得到。燭心的靈臺之中卻是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他的靈臺就宛如一只空皮囊,裏頭連一粒塵都沒有。

對於千秋厘而言,這不是個好消息。沒有本靈,燭心便無法踏入修道的門檻,不能修煉出血靈,他到死都將是一個普通人,會老會死,很快離她而去。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燭心聽到這聲嘆息睜開眼,不徐不疾地起身,點頭向她施了個禮。這樣尋常的動作,由他做來偏生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出塵、好看。

三個月不見,千秋厘的肚子又大了許多,人卻不見豐腴,臉比原來小了好幾圈,下巴尖尖小小,襯得一雙眼睛越發的大。

她一手托著沈甸甸的肚子,邁著沈甸甸的步子向和尚走來。來之前自然悉心裝扮過,還因此被褚雙拾嘲笑是八戒戴花,可她摸摸臉,摸摸胸,只覺得頹喪,走一步愁十分。

和尚還是那樣賞心悅目,自己卻腰粗胸大,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蠢笨之氣,走到他跟前已是愁容滿面,“更難看了嗎?更難看了吧?”

燭心還是那副慈悲的面容,平和地看著她,不說話。

“那你還厭惡我嗎?”千秋厘又問。

燭心不知說什麽好。厭惡?不至於。他從未這樣想過。這是個無聊且沒有意義的問題,他本不欲回答,可看著她沒有血色的面龐,忽然動了惻隱之心,右手豎在胸前,手裏撥著十八子持珠,把頭輕輕一搖。

和尚對她的問題,十次有九次是不會回應的。千秋厘受寵若驚,美到心坎兒裏,吃了蜜似的甜甜看著燭心笑。

這場單方面的愛戀裏,她被給予的很少,偶爾的施舍便能令她甘之若飴。

十八子最小的那顆珠子上,千秋厘的血靈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這絲血靈只有她自己能看得見,其顏色會隨著她的好壞變化。

千秋厘好好的,那就是一根鮮紅的血靈絲,她若不好,血靈絲會變淡。如果她死了,那絲血靈便會徹底消失。

“我每日每日都想你,只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就全是你。三個月不見,你可曾想過我?”

千秋厘仰著小臉望進燭心眼睛裏,精致的下巴翹翹的。燭心微微將頭一偏,錯開視線。

目光從燭心的手移到嘴唇。他的嘴唇是淡淡的紅色,弧度很美,那張嘴曾經在她耳邊狂浪地喘息,也曾經發狠地親吻過她。她可萬萬不能死,她要是死了,這些就都沒了。

千秋厘腆著肚子笨拙地挪到燭心面前,生澀地哄誘。

“我想親親你。你讓我親親,親一下好不好?”

親親就好,接下來不能見面的日子,她就指著這個吻過活了。

不等和尚回答,千秋厘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純純地笑著,舉動卻像個小惡霸,不懷好意地欺近他。燭心被她逼得往後退了一步,靠在一株碗口粗的大竹子上。

她的肚子大得像口倒扣的鍋,抵著燭心。他有所顧忌,到底不敢伸手去推她,渾身的重量壓在竹子上,把竹子壓得向後倒。她的手像水蛇,倏地環上他的脖子,無可避免,退無可退了。

袖管徐徐滑落,露出她雪白嫩滑的手臂,冷冷的爽膩的,貼在他頸側那一根熱血奔騰的血管上,如同冷水落入油鍋,炙熱的溫度沿著他的脖頸攀上臉頰。

燭心的眉眼終於不再是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慈悲像,像一尊被拉入紅塵的佛,有了誘人的煙火氣。

千秋厘的心跳得飛快,大口大口地呼氣,有種褻瀆神佛的罪惡與刺激。她現在是昏君,要親他,立刻,馬上!

於是,她踮腳就去親他,一張紅艷艷的小嘴微微撅起來。

嗯?沒有親到。

怎麽也親不到。

肚子上這口大鍋卡在兩人中間,像一座山一片海將他們隔開。

功敗垂成,望洋興嘆。千秋厘氣得腿抽筋,拿手點著肚子,“小壞家夥,凈顧著坑你娘了是吧,哼,等把你卸了貨看我怎麽收拾你,打你屁股信不信?”

“你還有臉說它!”

褚雙拾鐵青個臉背著手從竹子後面走出來,一副不忍卒視的糟心模樣,抓起千秋厘的胳膊就將這丟人現眼的玩意給領走了。

四周剎那間又恢覆了寧靜,只剩下千秋厘哼哼唧唧的反抗聲回蕩在竹林中,以及她留在燭心鼻邊的一抹還來不及散開的香味。

燭心頓了片刻,呼出一口氣重新盤腿坐下,雙眼閉上之前,一絲極淺的笑意在他眉梢稍縱即逝。

他毫不自知。

……

千秋厘又被褚雙拾請進了結界。

只不過,這一回不是“蒙頭暴打”,而是褚雙拾為她護法的結界,避免她在分娩過程中受擾。

千秋厘知道生孩子痛,卻沒想到會這麽痛,也未料到生孩子是這麽個痛法。

她自小在褚雙拾的雙拳下長大,最早那些年在她翅膀還未長硬的時候幾乎每日都要遭受單方面碾壓性的非人暴打,但那都沒把她打死,所以便認為生孩子沒什麽大不了,她咬牙扛一扛也就過去了。

沒想到,她還是太天真了。

這種痛,從未有過,它就像是千萬把刀子在身上剮,斷斷續續反反覆覆就是不給個痛快。什麽優雅、體面、自尊,統統顧不得,只想一刀將肚子剖開,把裏面的罪魁禍首掏出來。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開始後悔當初沒有聽褚雙拾的話,不要這小東西。卻也只有那麽一刻而已,這是燭心的孩子,她與燭心的孩子,她怎麽舍得。

痛就痛吧,反正燭心在呢。

她雖然痛得幾乎魂飛魄散,卻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刻在他十八子上的那一絲血靈,就在這個結界內,離她不遠的地方。

燭心是褚雙拾押了來的。千秋厘發作之時,他原本在竹林坐禪,褚雙拾跑去將人提了來,進來時千秋厘正好疼得受不住慘慘嚎了一嗓子,褚雙拾扭頭見和尚一副八風不動的菩薩樣,一掌將他壓得跪倒在千秋厘的床前並施了個禁制,令他雙腿無法動彈。

千秋厘並不知道哥哥做了什麽,她此刻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分出來,她疼得就快死了。兩名助產的女不死奴在溫聲引導她呼吸吐納。

房內侍奉的女不死奴很多,忙碌卻不亂,每個人低頭進出,目不斜視,訓練有素至極。

燭心面上不露慍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也未掙紮,他服帖地跪在那裏,閉上眼,手裏撚著十八子,嘴唇微張微合,似在誦念什麽。

“哎呀,都什麽時候了,禿驢還有心情念經。男人啊,盡是些沒心肝的,不像小龍我,重情重義。”

褚雙拾斜眼一脧,看到古蒼龍幻化的美男子沖他嬉皮笑臉,手上把玩著厘厘的那只寶貝小偶人。

褚雙拾冷冷地收回目光,不受挑唆,叉腰站在門中間抻著脖子往裏張望。

不受挑唆那就沒意思了,古蒼龍心中挺失望。他只對和女人生小龍這種事感興趣,等女人生孩子這樣無趣的事,他一條神威赫赫的古神龍怎會有興趣,被靈契束縛不得不守在靈主三丈之內罷了。

和尚念的是《普門品》,他當然知道,《妙法蓮華經》第二十五品,求平安的。沒想到這禿驢表面上看起來正兒八經,裏面這麽騷。

百無聊賴,古蒼龍只得在這位焦急的舅舅身上找樂子,還真給他找著了。他發現,千秋厘在裏面每嚎一下,這位舅舅叉在腰上的手便哆嗦一下,嚎一下哆嗦一下,抖得跟篩糠似的,表情卻又威嚴肅穆極了,古蒼龍差點沒樂死。

頭頂冷不丁轟隆一聲,像晴天響起個震天炸雷,把人嚇一跳。

什麽鬼!古蒼龍拿小偶人拍拍胸,正要破口大罵,便見一名不死奴氣喘喘地奔來報道:城門被破!

來犯的不止一個門派,幾百號人打著除魔降妖的口號,其中一夥人自稱三招宗,說是要替本門兩位首席弟子報仇。

褚雙拾臉都青了。早不來晚不來,厘厘生孩子的時候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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