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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還是英語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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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已經基本能跟上老師上課講的,有不明白的,也會在書上畫出來或記在旁邊。

“大家都打起精神。一年一晃就過去了。你不聽就不會,中考就抓瞎。是去一高,重點高中,還是普高,就在這一年了。咬咬牙就過去了不是,什麽有的沒的都放一邊。等考完試了再說。”英語老師胡靜,名字叫靜,人卻不靜,是所有科目裏面最強悍的老師,沒有之一。

她是北外畢業的,按說這個學校的,大可以留學,可以有更好的發展。但她沒有,來了他們這個臭名昭著的十四中,完了還自讀在職碩士,在一眾學歷平平的本校老師中,就像個異類。

“好了,下課。”胡靜收起課本,喊道:“程宇非,跟我來。”

程宇非正準備看看下節的數學,他基礎太差,又不想放學後花太多時間學習,就趁著在學校時候,沒事多看看,抽空再多做點題。

“這邊。”胡靜穿著條修身的裙子,裙子長度正好到膝蓋,下面穿了雙同色的坡跟鞋。教育部規定,在職教師穿裙子不得短於膝蓋,那種膝蓋以上十公分的裙子是絕對不行的。

程宇非跟在後面,腳步很輕。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

胡靜把椅子轉過來,坐下。“我看了下,你最近進步很大。上周五的模擬卷紙,答了90多分。比之前高挺多。”

程宇非沒說話,看著面前的辦公桌。

胡靜也沒強迫他回答,說道:“我希望你保持住。照這麽下去,中考時候,英語不僅不會拖你後腿,還能給你拽分。”

她又仔細看了眼程宇非,後轉過身收拾收拾桌面,拿過要批改的作業卷子。兀自說著:“有什麽事兒,你可以跟我說。不會的也可以來問我。不光英語,其他科也行。不過,其他科最好是問你們科任老師。老師不在或者弄不明白的,可以再來問我。”

()the boy failed many times,he’ll try again.

A.As if B.Because C.When D.Even though

選D,正確。一邊說著,一邊批試卷。下筆飛快。

瞄了眼站一邊的程宇非,“教了你兩年,你一直不愛說話。我不管你心裏面怎麽想的,我覺得作為一個學生,為自己負責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在自己的人生面前都得靠邊,你自己好好想想。”胡靜接著批改卷子,聲音幾乎沒什麽起伏。“回去吧。”

“好。”程宇非轉身走出辦公室。

剛走進教室,鈴聲就響了。

一直到中午放學,他幾乎都在聽課,沒怎麽溜號。即便不能全程高度集中註意力,也能把主要講的聽明白。

掃了眼窗外,天已經放晴,湛藍的天空,稀稀疏疏幾片雲,就像飛機在空中劃過時留下的航跡雲。陳可攤開在床上,摸出手機,已經中午了。從床上坐起來,靠到墻上,伸手從床頭摸出一支煙,刁在嘴邊,按住打火機,火苗躥出,一股熱氣噴在臉上。深深吸了一口,含了會再緩緩吐出,困意終於散了。就勢一拋,打火機從旁邊劃出一道弧線,砸在床頭櫃上。

又一天開始,一天一天又一天。在床頭的小茶缸裏按滅煙頭,陳可抹了幾下臉,直到感覺整個人都精神了,放下手,伸手撈過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套,站到地上,光著的兩條腿細長,提溜細,但腿根一圈的腱子肉,很有力量。套上褲子,把衣服往裏面一掖,扣上褲帶。

卡其色的褲子很修身,襯得雙腿筆直修長。

陳可打開門走出去。

“小可,起來了?睡得好嗎?”陳可媽媽問,“我做了飯,先吃飯還是等會再吃?”

“你吃沒?”陳可嗓子有些喑啞,可能是沒睡醒,也可能抽煙抽的。

“媽媽早上吃了,現在不怎麽餓。”陳母道,“嗓子怎麽啞了,媽媽給你燉點冰糖雪梨吧。你先洗漱。”說完往廚房去了。

“媽-”他剛想說媽不用,就破音了。跟拉壞的風箱似的。他沒想到聲能變這樣,他其實抽煙並不兇,基本一周才一包,平均一天也就兩三根。有時候抽得多點,有時候還不抽。是昨天。他想起來了。昨晚上跟陸思瑤又吵了一架。

陸思瑤,酒吧的持有人。

她永遠是,美的。即便是罵人的時候。

“要你管我,你TM算老幾。”陸思瑤叉著腰,屁股翹得老高,塗著正紅啞光色口紅的嘴唇嘴角微挑,即使不笑的時候,也帶著種特有的嬌媚。這種嬌媚就像一層偽裝,把內裏的光和暗統統遮掉。

“我-”一句我是你男人,在陳可嘴邊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嘴裏邊全是苦澀,可他終究是說不出口,就像,他根本就要不起她。

“呵。”陸思瑤瞇著的眼睛狹長,眼角像一條魚鉤,即使沒掛魚食,依舊勾得魚兒們紛紛咬上來。“怎麽,沒話說了。”

煙粉色的短裙包住整個臀部,陸思瑤的聲音低下去,帶著她一貫的慵懶,和一絲似有若無的不屑,“你說話嘛,就跟放屁一樣,放前控制不了,放後又很快散了,頂屁用啊,就是沒用嘛。呵呵。”

胃裏面上下翻滾著,一股郁氣從下面往上,憋都憋不住,“你TM不能就少折騰了,你TM這個月一塊兒吊了四個男人,四個,我艹。你TM把自己當什麽了。”陳可一口惡氣止不住往外噴。

“出來賣的?”陸思瑤把話接住,“我TM樂意,你管個屁!”說著把一條腿甩出去,一只高跟鞋甩在陳可身上,“你TM也就能管個屁了,連TM屁股都管不了。你TM也就配給我提提鞋。”說著把另一只鞋也朝陳可甩過去。

“你還在,關掉電視。

你還在,我的身旁。”

手機鈴聲響,打破這一陣沈默,“餵。嘉誠。”陸思瑤的聲音又低下去,帶著點慵懶。

“去你那啊。你不用做太多,我們倆也吃不多少。”

“把水床先加熱了。”

“嗯。一刻也等不了。”

“完事再吃唄。”

“晚上見。欸對了,昨天你做蜂蜜檸檬沒?”

“王姐走沒?”

“好。”

陸思瑤掛了電話轉身準備走了,“晚上可以早點關店,你也早點休息吧。”

陳可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經麻了木了。他沒資格,他一直沒資格。

站在洗手間裏面,看著鏡子裏的臉,熟悉又陌生。這張臉無疑是好看的,可他只覺得醜陋。它偽善又自私,而且很沒用。

從洗手間裏出來。

“雪梨熬好了。我給你晾了一碗,先吃飯吧。”陳媽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很溫柔,永遠輕輕的,像一陣風,拂過心間的時候,會升起一股暖流。

“嗯。”陳可忍住嗓子眼裏的瘙癢,拿過飯吃了起來。好像有痰和米飯一起咽進喉嚨,似乎又沒那麽癢了。

“最近工作忙嗎?”

“還好。”陳可夾了口菜放進嘴裏,說道。

“要不-”陳媽剛吐出個要不,就停住了。她不想說得太多,讓陳可不開心。

“媽工資還行,你可以換個輕松點的工作。其實做不一樣的工作,有時候也挺有意思的。”還是輕輕柔柔的聲音。陳媽盡量把這事兒說得自然,她不希望陳可覺得自己是在管他。她其實只是有點心疼,天天半夜才下班,也沒個休息日。就周三周五白天能歇會。

“媽。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工作一點都不忙,還能去後廚蹭吃的。老板,老板人也好。”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眼前浮現起陸思瑤那張既嬌艷又張揚的臉,大紅的唇就在眼前一張一合,筷子上夾的菜啪地掉在桌上。陳可忙回神,撿起來,接著吃。

“你們老板,是個姑娘?”

“嗯。”陳可又吃進一大口米飯,嗓子眼說不出的幹。又幹又癢。

“多大啊?”

“不大。不怎麽大。”

“不大就自己開店?”陳媽問,聲音沒什麽起伏,仿佛很不經意的。

“嗯。”陳可只低低回應。

“有你大嗎?”

“大點。”陸思瑤比他大不到六歲,今年剛滿26。

“噢,噢。”

吃完飯,陳可正要洗碗。

“放下吧。把雪梨喝了再去上班。”

“嗯。”陳可又在盛雪梨的大海碗裏添了點湯,喝了一大口,溫乎乎的剛好。幾口喝了個幹凈,把碗放在老媽前面的水槽裏。

“走了媽。”

“嗯。媽下午沒事就去廣場跳舞了。你要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好。”打開門,陳可走了出去。

戴上耳機,往酒吧走。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種子從遠處飄回

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西邊升起

落向東方

廚房裏飄來了飯菜的香

......

你還在

你還在我的身旁”

轉過路口,陳可走進酒吧。

“你還在我身旁

你還在我的身旁”

酒吧裏,也在放這首西樓的,孩子。

“今天這麽晚?”陸思瑤在吧臺後面正塗著口紅,是藍調紅,在頭上射燈的映襯下,顏色忽明忽暗。手邊是酒杯,和還剩一少半的酒瓶。

“起晚了。”陳可低聲回道。

他走過來,離陸思瑤越來越近。

陸思瑤抓了下手邊的酒杯,一個旋轉,從高腳凳上下來。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貼住陳可的唇,用她的。白色的裙擺晃了一圈落下來,垂在她纖細的小腿上,裙子和肌膚,一時間說不清哪個更白一些。

陳可反應不及,整個人還是懵的。只是條件反射地扶住陸思瑤的腰,怕她跌倒。

陸思瑤瞇著眼睛,把舌尖頂出來,頂進陳可偏薄的唇裏,勾住他下面的舌筋,陳可立馬抖了一下。這裏,正是他的敏感帶。

他整個身子都像被點了穴一樣,又麻又癢。扶住陸思瑤的手,緩緩地收緊,再收緊,緊緊扣在自己麻癢的身子上,倏忽間一股電流從下面湧上來。大腦裏,一片混沌。

“上樓?”陸思瑤的聲音仿佛從身體裏發出,帶著點嘶啞和顫抖,貼著陳可的唇,聲音像直接傳進了他的嘴裏,從嘴裏到心尖,都輕輕抖了下。

陳可用力掐住陸思瑤的身子,她整個身子就懸在空中,陳可咬住對方的紅唇,唇上的色彩被一點一點吞食。一只手箍得更緊了些,整個環住對方的身子,空著的那只手向前狠狠一抓,一掐,又一抓。陳可,繃緊的身體,一邊往前頂弄,一邊往樓上走。

從陸思瑤的房間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陳可洗了個澡,從衛生間出來,走到床邊,給陸思瑤蓋上腳,把被子往裏掖了掖,又拉了拉窗簾,把光遮得更嚴實一些。然後,他輕手關上門,下了樓。

吧臺還只亮著射燈,陳可打開他頭頂側後面的吊燈,調了暗光。

回身拿了個酒杯,倒進琴酒和澀苦艾,一飲而盡。再倒入伏特加,加入甜苦艾,笑了笑,再次一飲而盡。

口腔裏,先是辛辣苦澀,後是火燒火燎一般,又帶著點甜。就像他整個人,一樣。

“無情的時光在流淌

回了嗎

回了呀

累了吧

一路上過得怎樣...”

酒吧裏的音樂流淌,仿佛敲在杯檐上,也敲在,他心上。

☆、12

下午第二節課,思修,上得許飛昏昏欲睡。實在不是她不想逃課,而是沒個逃課的去處。今天周二,沒班,連個可混的地兒都沒有。索性當個好學生,只是試著聽了十分鐘,哦不,只有五分鐘,她就忍不住想報社了。

先瞅瞅右邊,再瞅瞅左邊,仔細分辨了一下,認真聽課的人真的不多,兩只手就數得過來。睡覺的,玩手機的,還有靜音聊天的,就是光用口型出氣,根據口型和氣量判斷說了什麽?現在的年輕人喲。

最後,目光鎖定在坐她旁邊的這位,徐凱同學,聽課,看書,眼神跟著老師,老師閉嘴他就低頭看書,時不時還在書上寫寫畫畫,這還不算,旁邊還放了本與本課程無關的書,什麽計算機程序設計藝術。臥槽,這是真精英真學霸啊。與她這種偽學霸不一樣,她這種的,學什麽都只學重點,再就是考前突擊,而且她只喜歡學習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不感興趣的多瞅幾眼都覺得浪費眼睛,對自己喜歡的才能堅持,不喜歡的也就三分鐘熱度。

再看看人家徐凱同學。

“這位同學,你在這看我半天了,莫非是看上我了?”

“啊!”許飛被開口的徐凱弄了個措手不及。這明明是個真學霸,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怎麽就張嘴說話了。還是句這麽,玩笑的話。簡直不科學啊。

“你那眼神,都要把我戳出洞了。”

“你不聽課呢嗎?”許飛一邊說著,一邊從兜裏拿出個棒棒糖,用手撕著。

“聽啊。說兩句話又不耽誤。”說完伸手拿過許飛手裏剛剝好的棒棒糖,放進自己嘴裏。然後若無其事地看向黑板。臉上就差沒寫上幾個大字,我是好人。

“艹!”許飛盯住徐凱,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徐凱估摸已經被萬箭穿心了,一萬箭穿一萬次的那種。徐凱不為所動,只往前看。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許飛。如果不是他動作帶著點漫不經心和小得意,許飛都要以為,根本就沒有搶棒棒糖這回事,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純屬扯淡。

重新掏出一只,剝開放嘴裏,這次還小心地側過了身,直到把糖放進嘴裏才坐正回來。

“那位同學,別看了,就你,穿紅衣服的。”

許飛指了指自己,一臉畫著問號。

“棒棒糖好吃嗎?”

“還,還行。”程宇非附體的既視感。

許飛把糖用手拿著,又加了句,“我愛吃巧克力的,這個是水果的。水果的我愛吃榴蓮的,這個是芒果的。”

“噢噢。原來是不合口味。你先站起來,我有話問你。”思修老師一臉了解又理解的表情,就差寫上我好同情你喲。

“欸。”許飛站了起來。

“你說說看,這門課到底是講什麽的?有什麽意義呢?”思修老師很年輕,看著也就剛畢業的樣子,和學生站一塊絕對沒有人懷疑這是個老師。小寸頭,戴著副金屬框眼鏡,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那我說啦。”許飛笑笑。

“你說,隨便說,沒關系。”思修老司機停了下又說道,“反正你也不介意扣學分什麽的。”

“其實我覺得,這門課有點多餘啊,也沒幾個人聽。講了什麽,估計期末考試一考完就全都給扔了。我實在不怎麽喜歡這些個理論,理論不結合實踐,講了就跟沒講似的。以上這些,是針對隨便說說的回答。”

許飛盯住思修老師道,“老師,我真的只是隨便說說的,您別介意啊。咳咳,下面,是純粹針對這門課的回答。”許飛捋了捋思路,“內容嘛,思想道德修養和法律基礎,如題,主要是對大學新生進行素質教育,進行以為人民服務為核心,以集體主義為原則的社會主義道德教育,培養大學生高尚的理想情操和良好的道德品質,引導和幫助大學生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法律基礎是-”

思修老師扶了扶眼鏡,剛想讓許飛坐下,就聽許飛接著說道,“對大學生進行社會主義法制教育,通過學習,使學生了解社會主義□□和有關時間安排,教導法律基礎知識,增強社會主義法制觀念和法律意識,做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等許飛停下來,才發現教室裏此時竟出奇的靜。既沒有聊天的嗡嗡聲,也沒有按手機的啪啪聲,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你叫什麽?”

“啊!”許飛楞了下,原以為思修老師會說坐下什麽的,“許飛。”

“唱歌的那個許飛的許飛?”

“啊!”思修老師這麽跳脫的嗎,許飛回道,“是,是吧。”

“怎麽,我看著不像愛聽歌的?”

“沒,沒有。”許飛笑了笑道,“音樂是大家的嘛。”

“你坐下吧。一會兒糖化了。”

許飛坐下,道:“不能化。現在天涼。”

“許飛同學記性應該不錯。”

“沒有沒有。我真聽課了,老師。”許飛在下面說,笑了笑,“就是聽得有點隨意。”

“行了。我們接著講課吧。大家也都聽聽,聽得隨意點也是聽嗎不是。”

底下都笑了。

徐凱側過身,豎了個大拇指。

“幹嘛。”許飛的兩條大濃眉攢一塊,“我真聽了。”

徐凱用力地,點了點頭。

許飛這邊還上著思修課,程宇非放學了。

程宇非拿了數學書放進書包,又裝了兩張卷子,前後不過兩分鐘。若是以往,一分鐘足夠了,因為他基本什麽也不裝,空著書包就走了。

拎起書包背上,程宇非出了教室往外走。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

“程宇非。”隔壁班一男生攔住了他去路,“濤哥讓你去體育館。”說完轉過身走了。

若以往,他肯定直奔大門,說什麽也不會去什麽體育館。張濤找他能有什麽好事。但現在,說不清心裏怎麽想的,他下樓直接往體育館去了。

學生三三兩兩從旁邊經過,從一群又一群,到一個又一個,人漸漸少了。也許是因為最近張濤他們都沒找他什麽麻煩,也許是因為許飛的強勢,他沒那麽警惕了,也沒那麽害怕了。

體育館的大門就在前面。

程宇非拽了拽書包帶。

正往前走著,突然,被人從側面拉住。是張濤的一跟班,叫魏強還是王強的。

“濤哥在後面。”跟班拉了他就往體育館後邊走。另一跟班,在程宇非後面堵著,防他跑。程宇非另一只手又拉了拉書包帶,後放褲兜裏,攥緊褲兜裏面的布。不會有事的,不會的。張濤肯定怕許飛。不會有事的,不會。

程宇非在心裏念叨著,人已經被對方拽到體育館後面。張濤就站在前面。頭發從前些日子的黃色染成了紅色,用發膠固定住,頗為囂張地豎立著。

“咱們的小綿羊到了。”張濤瞇了瞇眼睛,扯起嘴角看了看身後的兩個跟班說。

一共是五個人,五個人裏面三個是程宇非班上的,張濤和什麽強,應該是叫魏強,還有個正站張濤後面,好像叫王皓,另兩個是別的班的,程宇非叫不出名字。

拉著程宇非的魏強把他帶到張濤面前,使勁往前一推。程宇非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一個不穩杵地上。

張濤也往前一步,緊貼上程宇非,捏住程宇非的下巴,“瞧瞧,瞧瞧。”

“這白嫩的小臉。”手往上擡了擡,“多招人喜歡啊。”程宇非全身僵硬,有股涼氣從心底冒出,他覺著下巴上的不是手,而是蛇。正巧,他怕蛇。

他從僵硬中回神,用力掙了一下。沒掙脫。張濤把拽著他前襟的手移到側邊,改扶他的腰,整個手狠狠掐住他的腰,掐得他感受到了疼痛。

心裏面直竄出涼意,腰上被掐住的地方卻很熱,火燒火燎的,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程宇非覺著,他的心一直在狂跳,如果說剛剛還沒有害怕,還算是平靜的,現在平靜徹底沒了。原來害怕從來沒消失,只是蟄伏著,時刻等待契機把他撲倒。

這種感覺,就好像睡著後又醒了,他怎麽就以為,自己不再害怕了。他怎麽就以為,張濤不會再欺負他。他是不是腦袋裏長蛆了。

“你姐呢?”張濤捏著程宇非的下巴,拉近,幾乎貼上他的臉,“這次,她怎麽沒來保護你?嗯?”程宇非比張濤矮上不少,即使擡住他的頭,往上拉,還是碰不到張濤的臉。只勉強到下巴的位置。

程宇非咬住嘴唇不說話。

“告訴我,她在哪。”張濤舔了下嘴唇說,“我就放了你。”

“我不知道。”程宇非說。

“不說是不是?”張濤更用力捏住程宇非的下巴,更用力箍住他的腰。

“我真,真不知道。”程宇非使勁咬住自己的顫音,讓出口的聲音不那麽抖。

“行。”張濤瞇縫著眼睛,“不說就不說。”他松開程宇非。

程宇非松了口氣,提著的心倒回去一些。

“玩不著你姐。”張濤的聲音像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那就玩你好了。”

程宇非想轉身跑,但他發現,大腦在動,身子卻好像失靈了。就像半夜睡著了夢魘,腦袋能思考,身體卻動不了。此時就是在做著醒不來的噩夢。

終於能動了,他一個沖勢馬上就要跑出去。幾個人一擁而上,把他圍住。

“扒他褲子。”張濤說,“動作輕點,別把我們的小綿羊嚇壞了。”

其他四個人,兩個按住他,兩個拉他褲子。

程宇非的情緒仿佛積在一個點上,轟然爆發,他掙開所有人,腦袋往前沖,狠狠撞上其中一個。沒停地接著往前沖,整個人撞上張濤,和張濤一塊倒向地面。

“你們幾個。把他給我按住。”張濤吼出來,“我艹你媽!”

包括張濤在內,幾個人都比程宇非長得高大。這裏,就張濤瘦點,其他幾個都一個比一個壯實。四個人發了狠,把程宇非整個甩在地上,狠狠按住。兩個按胳膊,兩個按住腿。

“瞧把你能耐的。”張濤皺起眉毛,沒了剛才的玩笑勁兒,帶了點狠。

他上前兩步,蹲下,拽下程宇非的校服褲子,露出裏面的灰色內褲。

伸手彈了一下,“特馬的,我讓你能耐!”語氣兇狠。沒拽褲子的那只手伸了進去,捏了下,“怎麽軟的?”

“呵。”張濤把手拿出來,放鼻子前面聞了聞,“欸。還不臭啊。挺香的嘛。”又恢覆了嬉笑的語氣。

“手機。”一擡下巴指住魏強。魏強空著的手忙伸進褲兜,摸出手機。

張濤又把手伸了進去。

程宇非緊閉著眼睛,眼眶裏的水意憋不住地往外冒。

“這回知道哭了?”張濤像捏著嗓子在說話。

“你不挺能耐的嘛。接著能啊。”張濤說著,另一只手拿過魏強手裏的手機。劃開照相機,拉下內褲,哢嚓一聲,拍了下來。

“哼。”張濤站起身,“羊就是羊。”說了聲兒,“走。”就往前走了。其他幾個人,一個陰陽怪氣地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臉紅了,還有一個,褲子鼓了個包。最後一個,站起來,一邊把手伸進了褲子,一邊伸出另一只手抓過程宇非的臉,左右上下,擰了個遍。

程宇非的臉上,登時被擰出了不少紅印子。

最後說了句:“跟個娘們兒似的。”跟上前面兒幾個,一起走遠了。

四周,只剩下風聲。

程宇非好像傻了一般,繼續躺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如果此時有把刀。空白的大腦漸漸回攏意識。如果有把刀,就砍死他們。程宇非死死攥住拳頭,眼淚已經停住了,程宇非狠狠抹了把臉,爬起來沖了出去。

一直沖一直沖,沖出校門,一直沖到商店才停下。又小跑著進裏面拿了把刀,刀是水果刀,折疊的,最大的一把。

沖回收銀臺,掏出一把紙票,在手裏捏成一團。往臺上一拋,散開了。

收銀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舉起掃碼器往前,“東西掃下。”

程宇非握緊手裏邊的刀。好幾秒。才往前一遞,遞到掃碼器前面,松開一些。那邊剛滴的一聲,就握住收回。

收銀員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兩眼通紅,抿著個嘴。

她從臺上的錢裏邊挑出刀錢,收了錢找了零,沒說話。

程宇非撿起剩的錢一把揣進兜裏。又沖了出去。

一路沖回學校,跑回體育館後面,這裏早已空無一人。沿著路,從後面走到體育館前面,進裏面看了看又出來。往學校其他地方找去。

體育館沒有,操場也沒有。教學樓裏沒有,小樹林裏也沒有。門口小賣店都找了,還是沒有。走了這大半天,身體終於沒那麽緊巴了。身體一松,心裏面的那股氣也跟著一點點散了。氣一散,情緒就斷了。

這時候還是憤怒,羞恥,但理智回來了。

不再是一刀捅死了事。

下課了。許飛的後半節課,熬得沒那麽艱難了。

和徐凱一塊走出階梯教室。思修老師的寸頭從眼前一晃而過,大步流星的,走得賊快。

“老師這是趕投胎呢?”許飛小聲說了句。

“可能是趕著回去聽歌。”徐凱說。

“啊。”許飛笑了,“呵。”

“去哪一會兒?”徐凱問許飛。

“回家啊。”許飛說。

“給。”徐凱從兜裏掏出一張校園卡遞過來。

上面寫著尤達,體育系體育教育專業。

“體育系的也做交流生啊?”許飛問。

“這有什麽奇怪的。”徐凱說,“交換生主要是不同地域學校間的學生交換,都是為了體驗不同的人文環境教育環境,跟專業其實沒多大關系。”

“那這體育系的,你是怎麽認識的?”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開學這麽久,咱們班的人,你認全了嗎?”徐凱笑著說。

“沒,沒啊。”許飛捏兩下頭簾,說道:“三十多人呢。”

“行。那我換個問法。”徐凱說:“除了我,你還認識誰,叫得上名的都算。”

“挺多啊。”許飛有點底氣不足地說:“那個,蔣薇薇。還有-”

“嗯,還誰?”徐凱輕輕笑了下問。

“蔣薇薇我熟!”還有不上來了,許飛說了句。

“班長誰不熟啊。”徐凱說。

“哎呀!”許飛把頭簾往後一攏,道:“我跟你熟就行了唄。我又不住校,上哪認識那麽多人。”

“呵。”徐凱看了眼許飛道:“尤達是我發小。他媽跟我媽也熟,我們兩家都認識。”

“還說我。”許飛轉向徐凱道:“你也不認識幾個人吧。”

“怎麽也比你多。”徐凱說。

“嘁!”許飛問,“他比你大?”

“尤達?沒。”

“他不大二的嗎?”

“大沒到半年。”

“那也是比你大啊。呵。原來還是個小哥哥。”許飛道。

“他可幼稚了。”徐凱語氣帶著明顯的輕松,“比我幼稚多了。”

沒多大會,J101教室就空了。

空空蕩蕩。只剩下拉到一半的窗簾,被一陣陣秋風吹得時不時飛起來。

還有黑板上的兩行大字。

思想道德修養,

和法律基礎。

☆、13

許飛一路小跑著回家。她跟程宇非定的,一二四晚上來她家吃飯。

跑到小區門口。

“小飛才回來啊?”門衛大爺正坐在傳達室門口的一小板凳上。

“嗯。”許飛停住腳步,點了點頭,笑道:“爺爺,吃飯了嗎?”

“還沒吶。”大爺也笑了笑,“這幾天有紙盒瓶子嗎?”大爺問。

“一會兒我給您拾掇拾掇。”許飛道。

“好咧。”大爺道,“快回家吃飯吧。你阿爸肯定已經做好啦。”

許飛點點頭,腳步不停,直奔家裏。

拐進樓門,跑上樓梯。家裏面門正開著,飯菜的香味老遠就聞到了。

許飛使勁兒吸了下鼻子,仔細聞了聞,這味道好像是,是水煮魚片!

她最愛吃魚了。肉類裏面她最喜歡魚肉和雞肉,小時候還喜歡羊肉,現在不喜歡了,除了羊肉串基本不碰羊肉了,即使羊肉串也很少吃。

她隨手把門關上。

“是飛飛嗎,回來啦?”老爸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和魚片的香味一起。

是什麽魚呢?鱸魚,黑魚,草魚,青魚,還是鯉魚。

應該不是鯉魚。

“嗯。我回來了。”許飛說,“程程來了嗎?”

“程程沒來啊。”老爸問:“你倆定的幾點啊?”

許飛換上拖鞋,趿著拖鞋走進廚房,一邊回覆道,“沒定時間啊。”

“噢。”老爸取出一個幹凈的鍋,往裏面倒入油,一邊說道,“可能是放學在學校寫作業呢吧。”

油熱,關火,晾一晾。

“不知道。”許飛說,“我給他打個電話。”

“行。”老爸問,“要辣一點還是?”

“辣辣辣。”許飛一連說了三個辣字兒。

往鍋裏倒入花椒和幹辣椒,再倒點,老爸加了平時兩倍的辣,開小火慢慢炒著。

撥號。許飛拿著手機走到客廳,這個號碼是她選的,電話卡也是她裝的。

竟沒人接。這個傻瓜不會是不知道怎麽接電話吧?

廚房裏,魚香混合著麻辣香味,賊誘人啊。

“怎麽樣?”老爸問道。

“沒人接。”許飛回到廚房,又問,“今天你做的什麽魚啊?”

“黑魚。今天市場上新來的活魚,特鮮。”老爸又道:“你出去看看?”

“嗯。”許飛又撥了遍號碼,還是沒人接,“我去看看。你餓了就先吃著。”

“去吧。”老爸道,“肯定等你們啊。”

體育場裏,程宇非背著書包一圈又一圈地走著。

機械地,面無表情地。

剛還有太陽的天,不知道哪一會兒,竟完全陰下來了。一層又一層的積雨雲,濃而厚,籠罩了大半的天空,一層暗過一層。

原本還有些擁擠的跑道,一時間就走了個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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