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兒殷切的目光，方致遠和周寧靜內心充滿愧疚。

孩子做錯什麽了，為什麽要承擔父母離異的後果？

她不過是希望有一個父母早點“和好”的家。

周寧靜之前一直告訴小周子，父母只是在鬧小別扭，有天會和好的。

誰料，這句話竟根植在了孩子心裏，父母和好，成為了孩子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

這個時候，如果跟孩子說，爸爸媽媽其實已經離婚了……

不，還不能說，還不是時候。

“媽媽，我想跟爸爸睡覺，爸爸很久沒給我講故事了！”小周子拉著周寧靜的手，懇求著。

方致遠蹲下了，摸著孩子的小臉蛋：“寶貝，你先玩一下爸爸剛買的樂高，我呀，想和媽媽說幾句悄悄話。”

小周子似乎想了一會兒，才點頭道：“好吧，那我允許你們說悄悄話，不過，不能超過一百分鐘！”

孩子對時間還沒什麽概念，這個“一百分鐘”，逗樂了周寧靜。

方致遠給周寧靜使了個眼色，兩人進了一旁的主臥。

臥室裏，陳設如前，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了方致遠的個人物品。

大床上，鋪著的是一套真絲四件套床品。

這真絲的，方致遠一直睡不慣，總覺得滑溜溜的，觸感很怪。因為這個，周寧靜以前就沒怎麽用過。現在好了，離婚了，方致遠徹徹底底不屬於這個家了，她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布置一切了。

方致遠輕輕關上房門：“寧靜，要不這樣吧，我晚上把周子帶過去住，明天再送她回來。”

“現在？”周寧靜皺眉看了看表，“這麽晚了，不合適吧？還有，周子睡覺怪麻煩的，一定要用自己的小被子，還有，明天早上一起床，就要給她準備吃的喝的，你能應付嗎？”

“我不怕麻煩。”

“我不是怕給你添麻煩，你是孩子的爸爸，她怎麽給你添麻煩都是應該的，我是擔心孩子不適應。”

方致遠壓低了聲音：“可是，我看周子那樣，實在不忍心……”

“要不……”周寧靜沈凝了一會兒，“要不這樣吧，我讓媽過來這邊跟我睡，你帶著周子睡她們房間。”

方致遠沒想到周寧靜會把他留下，一陣欣喜，就跟中了什麽大獎似的。

周寧靜頓了頓，補充道：“再沒下次了！”

小周子聽說爸爸會留下陪自己，高興得在屋子裏跑來跑去。

待王秀芬端了甜湯過來，眾人喝了，便各自回房。

這邊，方致遠給小周子講著故事，看著女兒漸漸沈入夢鄉。

另外一邊呢，王秀芬正碎碎念，跟周寧靜說個不停。

“寧靜，我覺得你和小麥的事，還是要慎重些……”

“媽，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上下級關系，你誤會了。”

“媽又不傻，能看不出他對你有意思嗎？”

周寧靜一個翻身，背過臉去：“我累了，快睡吧。”

“你睡得著啊？”王秀芬喃喃，“鬧離婚鬧離婚，這真的離了，往後的麻煩還多著呢。別的不說，就說孩子吧。周子他們幼兒園開學就要搞活動，說是什麽親子活動，老師特地囑咐的，這親子活動呢，是爸爸媽媽都得參加的，你少不得又要和致遠見面的。上次在海南，你其實沒必要躲著致遠的，你們之間有這麽個孩子，就是想躲也躲不成……所以啊，你今天這麽做是對的，不能因為你和致遠，你們倆有矛盾，你們倆分開了，就搞得勢不兩立，對孩子的影響特別不好……”

“媽，你做報告呢，吧啦吧啦地沒個完了。”

“你離婚了，媽心裏犯愁啊。”

“離婚的人多了，一個個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你說啊，你帶著個孩子，又有我這個拖累……往後你可怎麽找對象啊。”

周寧靜一下坐起，看著王秀芬：“媽，誰說你是拖累了。你自己有退休工資，還免費給我帶孩子，你不但不是我的拖累，你還是我的大後方呢！”

“媽現在還能幫你，十年二十年後……”王秀芬拭淚，“寧靜啊，媽早晚都是要去見你爸的。這輩子，媽沒別的指望了，就希望你能多享點福，不要把日子過得太辛苦……你這命也是不好，你上大學之前，家裏出了事……從那以後，你就什麽都得靠自己。結婚了吧，方致遠家境不好，你沒少為他付出……結果，這日子剛有點盼頭，孩子大了，你升職了，致遠也自己開公司了……你們倆倒分開了。媽知道你很獨立，也很堅強，可再獨立再堅強，你總歸是個女人，這女人，就是要男人疼愛的，身邊得有人噓寒問暖……”

“我才離婚幾天啊，就算真的要找對象，那也不能急。”周寧靜看到王秀芬這樣，心裏也很不好受。

王秀芬語重心長：“小麥人是不錯，可你自己也明白，他跟你，跟咱，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怎麽又扯上他了！”周寧靜掀開被子，爬起來，“你早點睡。”

“你這是要去哪兒？”

“你嘰裏咕嚕說個沒完，我怎麽休息？”周寧靜打開櫃子，抱出一床被子，“我去客廳睡。”

“你這孩子……”王秀芬無奈。

周寧靜不是煩王秀芬，而是她知道自己沒那麽強大，母親的這些心裏話會讓她顯出自己的軟弱來。可是,她並不想在母親面前示弱。

小周子睡得很香甜，臉上還掛著笑容。

方致遠慢慢抽出自己枕在孩子腦袋底下的手臂，這手臂已經酸疼無比，只是，為了不驚動孩子，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敢動彈。

此刻，因為內急，實在憋不住了，才不得不抽出自己的手臂。

他輕手輕腳爬下床，又悄悄開了房門，扭頭看孩子還在沈睡，未被驚動，這才放心離去。

待他從洗手間出來，才發現躺在沙發上的周寧靜。

周寧靜也睡著了，只是一床被子，有大半床拖在地上，她只拽著一個背角。

客廳裏很冷，她一定又是舍不得開空調。

方致遠走過去，很自然地替她拉上被子，蓋嚴實了。

這時，周寧靜醒了，她下意識雙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彈坐起來：“你要幹嘛！”

方致遠苦笑：“我能幹嘛，咱倆這都離婚了……我去洗手間，路過這，看你睡在沙發上，被子全都在地上，幫你蓋一下被子。”

周寧靜有些不好意思，便轉移話題：“周子沒鬧吧，睡著了嗎？”

“睡著了。不是，寧靜，好好的，你幹嘛睡沙發呢？”

“我媽太啰嗦了，一直跟我說個不停，我只好跑這來了，落個清凈。”

方致遠挨著一張小凳子坐下，凳子很小，是周子的，只容得下他半個屁股。

他這麽坐著，有點可笑。

周寧靜忍住笑：“你別在這坐著了，我要睡覺的。”

“媽都跟你說什麽了？”

“和你沒關系！”

“剛才周子跟我說，說開學有個親子活動，一定要我和你一起參加的。媽跟你提過沒？”

“我知道的。參加就參加吧，我沒意見。”

“那就好。”

“離婚的事，還是要跟孩子說的，不能總這麽瞞著。她一天天長大的，你看，她比沒上幼兒園之前懂事了不少，有些話她嘴上不說，可我能察覺到，這孩子都有心事了。”

“說是早晚都要說的，可怎麽說，什麽時候說，這都要從長計議。”

“是啊……”周寧靜嘆氣，“孩子又沒做錯什麽……”

“全是我的錯。”

“我不是這個意思。致遠，咱倆都到這步了，婚都離了，再計較誰對誰錯有意思嗎？其實，上回在海南，我換了酒店，真的是不想讓大家尷尬。”

“我現在能理解了。”

“那就好。”

“寧靜，我多句嘴啊……”方致遠想了一下，“算了，我還是不說了吧。”

“怎麽了？”

“我沒有要幹涉你私生活的意思，就是，你真的了解Mike嗎？”

“你和我媽這都是怎麽了，三兩句話都離不開Mike？”

“我承認啊，他各方面都很不錯，可是……咳，我也沒資格沒權利說這些，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吧，提醒一下你，希望你在這事上能慎重一些。”

“我不是什麽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你說的，我能明白。”

方致遠點點頭。

周寧靜突然看向方致遠，似笑非笑：“既然你都問起我的私事了，那我也問問你唄。”

“我？我能有什麽……”

“你和她，就沒什麽新進展？她這好不容易盼著咱倆離婚了，現在不知道該有多得意了吧？”

“你是說柏橙吧……”

“還能有誰呢？”

“我……”方致遠笑了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知道你從沒有忘記過她，她在你心裏是女神，是最美好的回憶……這些年，我一直提醒自己，我周寧靜只是個備胎……”

“寧靜，不是的，你別這麽說。”

“只遺憾，我沒有這麽刻骨銘心的過去，我的過去只有你，所以，現在啊，你也變成我的回憶了。致遠，你別不好意思，真的。咱倆總要開始新的人生，你跟誰過我都不會有意見，雖談不上祝福你，但也不至於詛咒你。你是孩子的爸爸，總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能好些。”

“寧靜……”方致遠捂著臉，一時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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