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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番外 等風來,等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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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遇見江坤, 是十年後,陳雅婷代表公司去參加競標會, 偌大的會廳,來來往往都是人, 她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比十年前高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一身黑西裝, 顯得異常挺拔。

茫茫人海, 相遇真不容易,從分別到重逢,竟花去十年的時間。

可她甚至不敢上前打個招呼。

只停住腳步,遙遙看他, 眉目間有恍惚的神色, 一時分不清,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

他剛走的那些年, 她總是幻想人潮街頭,一轉身就能看見他, 盼望來盼望去,全是失望。

如今真的看見,全沒有料想的歡喜之色,只剩下茫然。

他偏頭和人在說話,西裝挺括,身姿挺拔, 眉目依舊是清朗的,帶著一點兒獨屬於他的傲氣,站在人群裏,分外打眼。

她以前幻想過無數次他長大後的樣子,卻哪一種都不是現在他的樣子。

印象裏,他是個傲骨錚錚的人,鋒芒淩厲。那時年少傲氣,目光都是朝上的。

叫人恨,又叫人喜歡。

一晃眼,竟十年了啊!

兩個閨蜜已相繼嫁人,一個嫁給愛情,一個嫁給生活,過得都很好,唯獨她,至今還是單身一個人,說不上為什麽,別人問,她只說是沒遇見合適的,心裏卻知道,就是覺得沒心思罷了,沒心思去遇見什麽人,沒心思再為了一個人掏心掏肺,曾有一個叫江坤的少年霸道地橫在她整個兒的青春裏,已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

也不是沒人追過她,或許也短暫的心動過,只是總覺得缺了點兒什麽,最終也沒能讓她松口答應。

時隔十年,只遠遠看他一眼,她就知道,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放下過他。

他跟榮盛的副總一起來,幾番寒暄,最後被人引入座。

陳雅婷自個兒是老板,領了下邊兒兩個部門經理過來的,因為失神,身邊人忍不住問她,“老板,你這是發什麽呆?”

她回過神來,扯了個寡淡的笑,搖搖頭說:“沒事,走吧!”爾後擡步往裏面去,步子是虛的。

有人過來招呼,她笑著應付,心思卻全不在這裏,腦子裏都是往事,點點滴滴,舊日壓在心口即便深夜也不願拿來品味的往事,這時候全浮上來,在腦海裏打著轉,浮浮沈沈,叫她心煩意亂。

這個競標會是爭博睿集團的一個游戲制作項目的,她們最大的對手就是榮盛,兩家未交過手,但她也是有些底氣的,可看見他,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個底氣,全沒了。

也或許只是她仰望他仰望慣了,可到底她是考上了Y大,學的是計算機,而他,當年連高考都沒參加,不知所蹤,後來聽人講,是南下去了沿海一帶,再後來,連這點兒模糊的消息都聽不見了。

十年過去了,往大了說,已是滄海巨變,說不定當年天之驕子,早就泯然眾人了。

誰說得準呢!

可她雖然這樣想,目光仍不住往那邊看去,從她這個方向,只能看見他大半的後腦勺,和小半邊側臉,隱在燈火光影裏,平添幾分神采。

看著看著,竟有些眼眶發熱。

她忙站起了身,跟身邊人交代,“我出去透透氣,待會兒就回來了。”

她順著會廳的側門出來,走到盡頭,在窗子前站下來,背對著長廊,目光往外瞧,這裏是萬華酒店七層,外面是中央大街,來往車輛穿梭變換著,她的心思也變換著,摸不清是喜還是憂。

發了許久的呆,再回身的時候,遙遙看見一個身影,靠在會廳門口的墻上,單手插在口袋裏,在往這邊看。

陳雅婷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只覺得一瞬間喉嚨像是被扼住了,他不過是一個淡得不能再淡的目光,她卻已經腳步都穩不住了,只覺得渾身像是被點了穴,感覺身子搖搖欲墜,卻動彈不了一步。

隔得有些遠,可她確定,他是在看她,沈默無聲地瞧過來,夾雜著些她辨不清的情緒,她只覺得眼眶又開始泛紅。

她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早過了多愁善感的年紀,可這會兒看見他,只覺得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偷偷看他一眼,悄摸琢磨著他的心思,跟他笑,隨他憂,他手裏仿佛有根線,牽著她每一分的情緒。

只記得那時候,他隨手幫她帶杯熱水,她都能歡喜好半天。

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甚至有時候罵她罵的兇,罵她笨,罵她多事,可他稍稍給她點兒好臉色,她又歡歡喜喜湊過去。

那些個日子,回想起來真的不算美好,可他消失的這幾年,她總是會時不時回憶起來一些瑣碎的片段,反反覆覆嚼著,也能從裏面品出一點兒甜來。

這麽多年了,再看見他,還是會失態,她暗暗苦笑,年紀都白長了。

平日裏和人談判的沈穩勁兒,這會兒全沒了。

腳下仿佛生了根,死死地紮在地下,讓她挪動不了半步。

她看著他緩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很慢,像是在猶豫,也像是在思考,走近了,立在她身前,微垂著眼眸看她,沒有說話。

壓迫感驟然而至,如同多年前,她呼吸頓著,心也是慌的。

她忽然想起一個段子來,說一個女孩暗戀了一整個青春的人,多年後再遇見仍是小鹿亂撞,可男神張口第一句話是:“買保險嗎?”堆著笑容唾沫橫飛地推銷了好半天,女孩子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陳雅婷也想,如果他能一句話結束她十多年的執念,那也算是好的,她那顆心,沈淪太久了,沈淪久了,總覺得帶著苦味兒,她想尋個解脫,可這麽多年,偏就陷著,怎麽都出不來。

可他偏不說話,沈默在兩個人之間流淌著,她喉嚨也梗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微微擡著頭,無聲看他,如果擱在電影裏,這時候應該是慢鏡頭,緩緩在兩個人之間變換,背景都隱去,背景音樂響起來,氛圍是傷感的。

他比以前瘦了些,襯得五官更加立體,刀削釜刻一樣,透著十足十的淩厲感,抿著唇的時候,渾身自帶生人勿進的氣場,這點兒和從前,沒什麽差別。

他沒開口寒暄,哪怕一句俗氣的“好久不見”都沒有,最後只是把手從褲帶裏拿出來,在她眼前攤開手掌心。

掌心裏臥著一顆耳釘,米粒大的珍珠,微微泛了黃。

“一直想還給你,只是沒機會,等這天,我等了十年。”他唇畔有笑意,卻是傷感的。

只一句話,她眼淚唰拉就下來了,碩大的淚珠砸下來,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印下清晰的一朵水花,像多年前得知他缺考高考且不知所蹤的午後,趴在桌子上,眼淚也似這般,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在地面上漾開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花疊在一起,連成一片,視線模糊了,只覺得那是海洋,載著情緒顛簸起伏,心下是一片恐懼和茫然。

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不知道沒有他,自個兒要怎麽辦。

2.

陳雅婷收了耳釘,握在手心裏,啞著聲音說:“你還留著啊?”

記得是高三的時候,她腆著臉問他要生日禮物,他不耐煩地問她:“你想要什麽樣的?”

她只當他答應了,眉眼都是笑意,“都好,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就算是你送我一顆糖,我也是高興的。”

他從鼻腔裏發出一身嘲諷的冷哼,“那就買顆糖給你好了。”

她只覺得搬石頭砸自己腳,生怕他真的給她買顆糖過來敷衍她,她是真的想知道,他會給她挑什麽禮物的。

忐忑不安地等著,他每天還是埋頭寫卷子,絲毫沒有要去商場給她挑禮物的意思,他那人,手比腳笨,又不是個會自己動手的人,她悲哀地想,完了,真的要給她買顆糖當生日禮物了。

就這麽沮喪地等了一周,她清晰地記得生日的上午,她險些遲到了,剛坐下就是上課鈴響,同桌戳戳她的胳膊,暧昧說:“你桌洞裏有個生日禮物,學神給的。”

那時候班裏他是年紀第一,張狂,目中無人,樣貌底子好,加上學習好,即便脾氣差點兒,也是很多女生喜歡的類型,大家親切地叫他“學神”。

前後左右的同桌都在翹首以盼,目光盯著她,想悄悄看學神送了什麽禮物給她。她生怕是一盒糖,那可就真是丟臉透了,藏著捂著不給看,最後同桌不耐煩了,搶著搶過去,一把打開了,“哎呀,禮物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是他送你bra我也不會笑話的好不啦?”

他怎麽會送那東西,他頂多送她顆糖來敷衍她罷了,可下一秒盒子打開了,她卻在裏面看到一對兒耳釘,米粒大小的珍珠,臥在黑絨布上,安靜又秀氣。

那一刻胸懷裏湧動的情愫是無以言表的,只覺得歡喜。

她扭過頭,隔著好幾排的座位去看他,他仍舊埋著頭,認真的翻著書,下一秒卻好像有感覺似的,忽然擡了頭,四目相對,他微微挑了眉,似乎在問:“做什麽?”她笑著,比了個愛心的手勢。

他嫌棄地別過了臉,她卻愈發開心起來。

隔著長久的時光,那一幕到現在還是清晰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深處,每每想起來的時候,就會讓她有一瞬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她在他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記得下課的時候,她去問他:“禮物是你挑的呀?”

他撇著腿,懶散地癱在座位上,仰著頭掀著眼皮子看她,“你什麽時候才能不盡問一些蠢問題,早上出門沒帶腦子出來?”

他慣會諷刺她,以往她還會時不時地和他爭辯兩句,可那日他罵她她也覺得甜,傻笑了兩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後來聽說,那珍珠是他托家裏長輩從北海帶回來的,他挑了品相最好的兩顆,找了個老師傅幫忙做成了耳釘,她便越發開心了。

後來和他置了大氣,放話再不理他了,狠狠心把耳釘也還給他,但沒敢都還了,怕他那破脾氣一上來,隨手給扔了,她還了一只,騙他說:“另一只丟了。”

其實留在她那裏,她哪舍得弄丟。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禮物,是花了心思的。

“你還留著啊?”天知道這句話裏,含了多少的哽咽。

他“嗯”了一聲,沒別的話,可陳雅婷總覺得,他是有話要說的。

最後還是接了耳釘過來,握在手心裏頭,有很多想說,可終究沈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該進去了。”

他還是“嗯”,跟著她往會廳裏去。

各自落了坐,相隔了幾排座位的距離,她才終於緩過來一些。

3.

競標會過得渾渾噩噩,她繃著身子上去做演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大腦裏都是空白的,只記得會廳的燈光,明亮地刺人眼,她在那刺亮的燈光下瞧見他的臉,一股莫名的沖動湧上來,剛結束她就迫不及待堵了他的路,立在他面前,抿了抿唇,開口說:“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他楞了片刻,繼而擡了下手,低聲說:“把你手機給我。”

她把手機解鎖了遞上去,看著他手指翻飛,存下了他的手機號,然後撥了過去。

陳雅婷聽見他的手機鈴聲,又是一楞。

是陳奕迅的歌,她從前最愛的一首,整日在他耳邊唱,他膩煩了會嘲諷一句,“難聽死了。”

他把手機遞回來,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以後在這裏定居,要聯系我,隨時都可以。”

陳雅婷接過來,“嗯”了聲,本想說再見,可看他擡腳欲走,心下又是一慌,好像他這一走,又該是十年分別,她猛叫住他,“那今天可以嗎?我請你去吃飯。”

他腳步頓下來,目光直直地瞧著她,她清醒過來,暗暗罵自己,“沒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改日也可以。”

從見他到現在,他終於露出丁點笑意來,偏頭跟身邊的副總說:“那我就不陪您回去了,您看成嗎?”

副總目光微微打量了她片刻,最後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陪我做什麽,忙正經事要緊。”

副總對陳雅婷說了聲告辭,領著另一位榮盛的高層走了,走遠了,還能聽見兩個人的談話,副總說:“怪不得小江單身這麽多年,給他介紹女朋友也不要,原來是有心上人。”

陳雅婷聽見了,他也聽見了,卻沒解釋,只問她:“想吃點兒什麽?去哪兒吃?”

還沒到午飯的時候,她就挑了個遠點兒的地方,從這裏過去,約莫要一個多小時,她小心問他,“可以嗎?”

他點點頭,自然是沒意見。又問她,“開車過來的嗎?”

她搖搖頭,“沒有,我不會開車。”

“那坐我的車過去吧!”

她應了聲“好”,跟在他身後進了電梯,到負一層的地下停車場,找到他的車,各自坐進去,系上安全帶的時候,她還是懵的,總覺得不真實。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她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過往那些事,她本不願意再翻出來,可到底還是耿耿於懷,問他,“你那時候,怎麽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六月初,正是要高考的時候,明明前一日還在家門口看見他,隔日卻不見人影了,沒去考試,也沒再回來過,好似人間蒸發了。

他抿著唇,輕聲答著:“早上還沒醒,被我爸生生從被窩裏拖起來的,一路趕到車站,進去坐下了還是迷糊的。在車廂裏跟他吵,他那時候精神已經不大正常了,險些打了我。我們在廣州下了車,下車他就病倒了,我到底沒忍心不管他,陪他去醫院,消磨了大半個月的時光,他精神很不好,最後是自己跳了江死的,我跟著那邊的親戚,潦草辦了喪事,那段時間,過得渾渾噩噩,我媽媽聯系過來,說要接我走,我不想跟她,更不想看見繼父,就走了。離開廣州去廈門,在那邊打了半年工,賺了些錢,又回了學校,第二年六月份是回來過一次的,回來參加高考,沒敢去見你。”總覺得自己沒什麽資格。他那些年,過得其實挺艱難,一身脾氣,磕磕絆絆。

他的確是優秀的,但成績的優秀彌補不了家庭和性格的不足,他從來不是個溫善的人,家庭狀況又是一團糟,母親出軌,使盡了手段和父親離了婚,嫁給一個富豪,父親精神受挫,越發變得偏激和不理智,解不開自己的心結,到最後終於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些年,她是想回來的,可彼時年少,總怕自己擺脫不了母親,他曾經多愛母親,就有多恨她,恨到一眼都不想見,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

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躲得遠遠的。

回來高考的時候,見了一些覆讀的同學,含糊說自己南下去了沿海的地方讀書了,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考上了Y大。她從前很懶惰,熱情是一陣一陣的,這會兒想學了就使出吃奶勁,不想學了,就由著自己的性子可勁兒玩鬧,他沒少敲打她,她那時喜歡他,他是知道的,可又不願意讓她凈花心思在這上面,只好冷著臉對她,偶爾敲打她,好讓她沈下心來專心學業,他雖然總罵她笨,可心裏明白,她其實是很聰明的,越聰明的人越容不願意下死功夫。

能考上Y大,他很為她高興。

他是有去她的學校看了一眼的,沒想著見她,不敢,也沒理由,只在校門望了望,想象一下她現在的樣子,覺得便足夠了。

他依舊考了廈門那邊的大學,離她幾千裏,再沒回去過。

他把這些年的境遇簡短地描述給她聽,她只覺得滿腔心疼,從前只恨他不告而別,再不聯系她,可如今只剩下綿密的心疼,狠狠紮在心口。

“我那時候,想你想得要瘋了。”路上看見一個背影和他稍稍像的人,都要快步走上去看一眼,看清楚臉了,確定不是了,再失望離開,下次瞧見另一個,明知道不是,可還是控制不住,總要確認一下才好,總怕會錯過。

十年,彈指一揮間,可算起來,是一百二十個月,三千六百天,八萬七千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溝壑。

她知道,不合適說這話,可到底控制不住自己。

他沈默了,良久才問,“你呢,這些年怎麽樣,結婚了嗎?”

她搖搖頭,“沒有,一直單身,找不到合適的。”再沒有一個人如他那樣,能深深抓住她的心,讓她義無反顧,讓她魂不守舍。

沒有,再沒有。

他沈默片刻,回她,“我也是。”

兩個人都這個年紀了,這話什麽意思,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路程都是沈默,車子終於到了地方,是家私房菜館,從前兩個人來過的地方,十幾年了,還開著業,他站在車旁,等她下來,這地方他也是認識的,一時覺得心裏略微沈重著。

回來之前想過會見到她,也想過十年過去,她早就嫁人生子,可真正看見她了,瞧見她仍是單身一個,瞧見她看見他慌亂又無措的樣子,他心裏只剩下綿密的疼,毫無準備,亦不知所措。

陳雅婷點的菜,還是他十年前的口味,她記他的事總是最清楚,從前在一個班,沒少人調侃她,說她像個小媳婦,她會追上去揍那些亂說話的人,面上卻是笑著的,並不惱。

心裏藏著事,再好的食物送進嘴裏,也是難下咽,只聽她在講話,講她上大學那些事,凈撿了有趣的說給他聽,又講她如何創業,一個女老板出去,不是被人看低,就是被人看歪,讓人氣憤……

她一點一點說著,漫無目的,他聽的津津有味,好似那些分開的年歲被這短短的話語填補了些,讓兩人之間那些生疏和隔膜抹平了些。

4.

之後的幾日裏,她總是會時不時約他出去,並不做別的,只是吃飯,從中餐到西餐,從日本菜到法國菜,倆個人把市區味道不錯的飯店挨個兒吃了個遍。

終於有一天,他送她回去的時候,她偏了偏頭,問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而笑了,“求之不得。”

她什麽樣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他的心思也是擺在明處的。

他一直等著,是在等她再了解他一些,十年過去了,她好像沒變什麽,在他眼裏依舊是那個綴在公交車後頭跟他一路回家的小姑娘,可畢竟他變了許多,從前他覺得自己配不上的,現在依舊是這樣覺得。

她有著完滿的家庭,從小到大被寵著,性格好,漂亮,也聰明,她該有好的歸宿。

被她喜歡著,是他的幸運。

兩個人上了樓,他步伐緩慢,歪著頭看她,“不怕引狼入室嗎?”

她也緊張,邀請他上來,這意味著什麽,她自然是知道的,聞言只笑了笑,“那你不怕,是狼入虎穴嗎?”

他登時笑了。

那夜他住在了她這裏,往後的事,便是順理成章了。

約莫年底的時候,她說要先回老家一趟,探探母親的口風。

他應了好,“年底我去提親。”

她便笑他,“你婚都沒求呢!”

他“哦?”了聲,“那你是不打算嫁了?”

她咬牙切齒地哼了一句,“不嫁了,不嫁了,求婚都沒有,還嫁什麽,我出家做尼姑算了。”

他去攥她的手,放在唇下,一點一點蹭著,認真說:“婷婷,我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從前不是,現在也不是,但你若是願意,我願用這一生去牽你這只手,一直到我死的時候。”

這哪是不會說話啊,她覺得自己心軟的一塌糊塗,只好說:“我嫁,我嫁還不成嗎?”

他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兜裏掏出來戒指來,戴在她的無名指上,“那可就說好了,不能反悔。”

她覺得眼眶發熱,掩飾著用手抹了下,指責他:“你連跪都省了,我多虧得慌。”

他單膝跪下來,笑說:“那重來一遍?”

她終於忍不住掉下眼淚,又哭又笑的,“逗你玩呢,誰要你再來一遍了。”

5.

回家那天是他送她上飛機,她滿心歡喜,到家了只想和父母分享,卻不好意思,拖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們講江坤的事。

怕說太全了讓他們小瞧他,怕說不全又讓他們不理解。

最後終於鼓了勇氣,拉著爸媽去客廳,端端正正講給他們聽,“我談了男朋友,你們都認識的,原先樓上江家的兒子,江坤……”

話說完,沒有預想來的追問,父母都沈著臉,面容嚴肅著,最後是母親開了口,“按說你都這麽大了,爸媽不該幹涉你,可江坤這人,媽不同意!”

“為什麽?”她幾乎是質問的語氣。

母親把道理講給她聽,從家庭到江坤當年連高考都不參加的態度,她解釋說他當初是迫不得已的,可母親只說:“這麽些年沒見了,你怎麽知道他話是真是假,才幾天,又騙得你團團轉,當初你小,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他給過你幾個好臉色,這會兒又回來打你主意,心裏盤算著什麽,誰又知道。”

不管怎麽說,就一句話,“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讓他來家裏。”

那夜陳雅婷和父母吵了一架,怎麽都無法理解一向開明溫和的爸媽為什麽突然這麽強烈的反對。

她哭著從家裏跑出來,買不到機票,坐了六個小時的火車去找他。

細雨纏綿,像極了她的心情……沈悶,潮濕。

開門的一瞬間,已止住的眼淚又嘩啦啦掉出來,她緊緊抱著他,像倦歸的燕兒找到了歸巢,蜷縮著不願擡頭。

他一下下撫著她的後背,垂眸凝視,只剩下心疼,“怎麽了?嗯?”才走了幾天,怎麽這樣回來了。

她惶惶然搖著頭,“完了!”

“什麽完了?”

“都完了!”

“……”

車軲轆話說了好幾趟他才聽明白,父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她和爸媽怎麽也講不通,吵了一架,義憤填膺地跑了出來。

他臉色漸漸嚴肅下來,提起她的行李箱,拉著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她犯倔,“我不回,死也不回。我再也不回去了。”她說著氣話。

他語氣軟下來,“聽話,這麽晚跑出來,爸媽該擔心了。”

她又哭又鬧,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軟拉她進屋,站在陽臺上給陳母打電話,“她在我這兒,您別擔心……我明早一早就送她回去……她孩子氣,您別放在心上……對不起……是我的錯……”

掛了電話,他蹲在她身前,面容嚴肅地說:“如果跟我在一起要這麽累,我寧願我們從沒再相遇。”

他變了很多,少了年少的那些鋒利的棱角,多了幾分穩重和深沈,可冷漠起來的表情,和十年前,別無二致。

陳雅婷不敢再哭,沈默下來,他生氣的樣子,其實挺可怕的,

一大早他就送她上了火車,她看著月臺上的他越來越小的身影,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只好拿手遮著。

她不想失去他。

十年前不想,十年後依舊不想。

6.

渾渾噩噩拖著行李箱到家的時候,卻在門口看見他,西裝革履地站在那裏,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場合外見他穿正裝。

他似乎有些緊張,不停地扯領帶,腳邊堆著幾個禮盒,看見她,很輕地笑了,“想來想去,這事都不該讓你一個姑娘家自個兒來面對。”

陳雅婷眼淚頃刻便落了下來,就聽他說:“我承諾過,只要你願意,我會緊緊抓住你這只手,直到我死的時候。我不會食言的,嗯?昨晚我話說重了,對不起。”

她撲過去,把腦袋埋進他懷裏,一時感慨萬千,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十年等待,她終究還是,等來了愛情。

無論前路多難,只要他還抓著她的手,她就什麽都不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拖了這麽久,真是抱歉。

陳雅婷和江坤,差不多算單獨的故事。

算正是完結了,這章給大家發紅包,感謝大佬們一路陪著小叔和蘇北,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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