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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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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腳破了皮,泡在熱水裏會疼,但山上濕冷,又極渴望能讓她的腳丫子暖一暖,東方定寰於是以手巾泡了熱水擰幹,貼在她腳上輕輕擦著。

“唔……”走了一天又凍得手腳冰冷,這麽貼著熱手巾,真的很舒服啊。

“會疼嗎?”東方定寰完全不敢太過使勁。

“很舒服。”爾雅有些忍俊不住道。見他專心替她擦腳,她心裏也為自己對他那樣不講情面的喝斥感到愧疚了。

就算他成為王爺不過短短數月,在此之前,他也是龍謎島的少主,這輩子誰敢給他氣受?她卻讓他這般替她又是端熱水,又是擦腳的,她就算再生氣,也該想想自己是怎麽被疼愛的吧?

“寰哥哥。”

他沒擡頭,只是專註做著手上的事,也許知道她想為龔少奇說話,更不想開口了。

爾雅忍不住想,她那句話看來是真的傷了他的心。回到學院裏他們住宿的地方後,他的沈默有別於過去,眼神是暗淡的,簡直就像……

爾雅斂住笑,她覺得拿眼前這男人來和狗相比實在太可惡,可是她真的忍不住想到家裏養的“小虎子”——她家養的那頭獒犬——每次被老太翁罵時的模樣。小虎子自尊心是很高的,每次都站得直挺挺地挨罵,可是耳朵和尾巴卻垂了下來,眼神也滿是傷心無辜,好半天都沒精打彩的,一定要老太翁親自餵它吃豬骨頭,表示原諒它了,小虎子才恢覆精神。

東方定寰從沒怨過她什麽,甚至他也從未抱怨過身邊的人,一旦認了,便默默地做他能為身邊的人做的,還怕臊地不許她表現得太感恩戴德,太見外。

其實這家夥心很軟,她好好說,他未必不會聽。

“今天老李說要考核,要我們兩人一組,到山上的廢屋舍去取回令旗才算合格。本來和我一組的是諫議大夫之子……”爾雅為自己竟還記不住同窗的名字感到羞愧,但這也不能怪她,誰教他們每一個都愛把自己爹的官職掛嘴邊啊!“你也知道那家夥,不知為何對我們不太友善,我當時也很緊張,不知道該怎麽辦,想不到龔少奇那孩子站了出來。”她頓了頓,見他沒有阻止她說下去,便繼續道:“其實我覺得,他和你很像呢。”無視東方定寰瞪了她一眼,她繼續往下說,“如果你知道有個姑娘女扮男裝,保護她的人不在她身邊時,卻被分配到對她有敵意的人同一組,而接下來一整天他們得在深山裏度過,你不會伸出援手嗎?”

東方定寰臉色有點難看,爾雅忍住笑意。臉色難看只是代表他動搖了,心軟了,正全力抗拒被她說服,這男人真是越來越好猜。

“之後上了山,龔少奇就堅持至少離我三步遠,有一段路特別難走又無處攀扶,他還去折了根樹枝,讓我抓著樹枝的一端,他自個兒抓住樹枝的另一端,這麽大費周章的,就是不想失禮了。想來他父親那麽多年來在攝政王身邊臥底,卻沒忘了好好教兒子呢。後來發現吊橋的繩索被砍斷了,我們不得不繞遠路,走到我腳破皮了,他不得已才扶我下山。”結果好不容易脫困,卻有一頭野獸沖上來揍了他一拳。

東方定寰頭垂得低了些,看來是明白自己做得過分了。爾雅立刻道:“都是我不好,沒顧慮到你得知我被困在山上,一定很著急,我應該好好和你說才對。你原諒我好嗎?”

明明是他不由分說沖上去一拳把人家打飛,她最好有機會“好好說”!可她這麽柔聲軟語地給他臺階下,他哪能不被安撫得服服帖帖?當下臉上浮起一抹臊色,“是我出手太快,”他臉上的臊意越來越明顯,甚至不好意思再看著她,眼神飄忽,“我以後會聽你說。”他索性低頭擰手巾,專心替她擦腳。

爾雅笑看著拿發頂對著她的男人,適才明明氣他氣得要死,現在卻覺得他實在太可愛了。

“不生氣了?”她曲起膝蓋貼近他,東方定寰若無其事地擡起頭,有些驕傲地撇過臉,把水倒掉,又從大水桶裏舀了一盆熱的折回來。

這次他是挨著她坐,仿佛不經意,坐得離她又近一些。

爾雅趁他擰手巾時,小臉湊向他,在他頰上親了親,“別生氣嘛,寰哥哥。”

她撅起嘴,撒著嬌,東方定寰一陣沒好氣。

明明生氣的是她吧,他哪敢生她的氣啊?於是他威嚇似地將唇印上她的,仿佛在說:老子才不是示弱!

可吻著她時,卻又不經意流露出屬於男人的,別扭的眷戀與撒嬌。

爾雅滿足得想嘆氣,她伸手在他頸後安撫般地輕撓,在兩人結束這個吻時,鼻尖和臉頰仍不住地廝磨。“以後再也不兇你了,對不起,嗯。”她只差沒拍著他的頭安慰。

東方定寰哼了一聲,掩飾心裏那股因為被安撫了的酥軟與歡喜。“無所謂,找早就說過我娶了一頭母老虎。”老子沒在怕的!

爾雅真是好氣又好笑,都想打他了。

“等會兒去看看那孩子吧?”她道。

“等你腳好了再說。”

“爾家的藥很有效,今晚就去。”她是不想他今晚愧疚得睡不著覺啊!她還不了解他嗎?剛到武學那天,因為踩了人家一腳,跟她要了藥,把藥偷偷放在人家的睡房門口,還怕被她發現,她都沒提呢!

龔少奇的院落聚集了不少人,東方定寰和爾雅一踏進去,原本三三兩兩的閑聊聲戛然而止,學生也好,師父也好,全都神色覆雜地偷覷著他們,想瞧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瞧。

爾雅的腳還是疼,而東方定寰臉色有些難看,她知道他不自在,只好若無其事地拉著他上前扣門。

屋裏的梁大夫原本不讓閑雜人等入內,直到聽見爾雅的聲音,才答應讓她進屋。

“情況還好嗎?”見到屋外那陣仗,她有點擔心。

龔少奇坐在床上,屋裏除了梁大夫,還有祁問天,其它學院裏的師父都被擋在門外。梁大夫醫術名震天下,加之又是新帝派來的人,被擋在門外的眾人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

梁大夫似笑非笑地瞥了東方定寰一眼,“在我醫過的所有寰王拳頭下的倒黴鬼當中,這位算是相當幸運的吧。”就是鼻梁斷了而已,不至於嚴重破相,何況這孩子正是青春年少,有得是機會覆原。說起來東方家這群野蠻人,恐怕找不到臉上身上沒斷過幾根骨頭的,他不都能把他們醫得人模人樣?

東方定寰聽出梁大夫的揶揄,忍不住道:“我打小孩子跟打大人當然不會一樣。”要不,七弟早被他打死了。

“你打小孩也太狠了。”有幾個孩子禁得起他這麽打?梁大夫心裏猛翻白眼,故意取笑,“爾姑娘,你可得盯著點,以後打孩子還是你來吧。”

“……”東方定寰漲紅了臉瞪著梁大夫,爾雅也同樣一臉紅,卻有些忍俊不住。

被說是小孩子,龔少奇不禁有些不服氣,“我只是毫無準備,否則不至於受傷的。”

爾雅看他不像有大礙的樣子,心裏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我跟他解釋過前因後果,他也明白自己錯了。他不是會欺負人的人,是因為太擔心我才失了分寸,我欠你一個道歉。”爾雅怕東方定寰拉不下臉來,便開口道。

東方定寰可不是會白白讓女人替自己道歉的男人,“是我該說對不住。我太莽撞,如果你心裏有怨氣,我讓你打回來,打到你氣消為止,絕不還手,說到做到。”

上位者向自己道歉,令龔少奇也不自在極了,“毆打王爺是重罪吧。”他覺得有點好笑。

“我不需要這條法令,如果你不放心,那麽我替你擔保,不會讓任何人因為這個原因降罪於你。”

“我也不需要以牙還牙。”其實他更期待有機會能和他比試呢!除了東方家年輕的戰神讓他好奇之外,東方定寰曾以蓋世武功名震江湖,只可惜一直到東方定寰身份暴露,他都沒機會與他交手,以後看來更是希望渺茫了。“如果真要打回來,也是為了切磋武藝,絕不需要王爺打不還手。”

東方定寰挑眉,臉上的笑幾乎是欣賞的,“好,等你把傷養好,到時我會將你當成平輩,不會手下留情。”

“一言為定。”少年笑得神采奕奕,盡管牽動傷口讓他擰起眉,卻無法阻止他開懷大笑。

男人要冰釋前嫌,還真可以是轉眼之間哪。

“關於斬斷吊橋繩索的人,請王爺給老朽一段時日,待老朽查明真相,定會給王爺一個交代。”祁問天知道這事可大可小,就看東方定寰怎麽定奪了。他並非想循私,畢竟身為學院主持他也有責任,況且今天幸好沒鬧出人命,若是不嚴正做出懲處,學院的公正恐怕蕩然無存。

東方定寰一臉深沈。這老頭若不開口,他確實有打算私下解決相關人等,能攆多遠就攆多遠。但他既然開口,他也必須尊重他身為主持的立場。

“這件事能否交給我調查?”龔少奇開口要求。

屋裏幾個成年人聞言,心裏想著,這孩子究竟是有乃父之風,或者只是不甘心被陷害?

只聽龔少奇又道:“如果王爺信得過我的話,我能夠在三天內給王爺一個交代,但是我想知道若揪出兇手,王爺打算如何處置?”

幾個大男人不約而挑起眉看著他。

東方定寰道:“我想我到這裏來的目的很清楚了,就算沒有這件事,武學裏所有不適任的師父與學生,我和聖上討論後不會讓他們再留下來,至於那兇手當然也一樣……”他看向一臉擔憂的爾雅,早猜到她對陷害自己的人都有婦人之仁,恐怕是因為兇手若是學生,她擔心他對小孩子的懲戒太嚴厲。

這幾日,只要聊到那些曾對她出言不遜的學生,這妮子總不忘提醒他,他們仍是孩子,就怕他對他們太嚴厲。

都十幾歲了,怎麽會是小孩子?再說耍耍嘴皮子是一回事,陷害人又是另一回事。東方定寰瞪了她一眼,“兇手若是師父,按照律法,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若是學生,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懲戒也不可少,照學院裏的規定,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我認為這人只是想讓我們無法通過考核,再加上也許原本就對我或東姑娘有心結,至於後果,他可能沒想那麽多。”龔少奇道,“畢竟我和東姑娘繞了另一條遠路下山,一路倒是相當平靜。如果真有心加害於我們,在斬斷吊橋繩索之前就會設下埋伏。”眼下東方定寰王爺的身份也瞞不住了,那人恐怕很快會因為害怕而露出馬腳。

“你真有把握把人找出來?”東方定寰其實挺好奇這小子是不是誇口。

龔少奇想了想,“九成把握。”

“好。”沖著這小子的自信,他倒是挺欣賞他的。“那麽事成之後可是功勞一件,你想要什麽獎賞?”他故意試探地問。

龔少奇一楞,似乎沒想過這回事。

爾雅抓緊機會道:“對啊,你不是說你有想做的事?你幫了我那麽多次,也讓讓我們報答一回。”

龔少奇有些不自在,“不用了。”他堅定地回視東方定寰,“我想做的事,我會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王爺和王妃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要王爺對武學上下的懲處能公正不偏私,不縱容茍且為惡之人,但也不牽累無辜,就是最好的獎賞。”

“你小子挺會說話的啊。”東方定寰笑道,其實這小鬼說他想靠自己實力爭取時,他是有些動容的。沒辦法,他這人就是偏?認真上進的孩子。

龔少奇臉上浮現臊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王爺也許不知道,那種真的有心為民除害,卻無力回天的無奈。”

眾人心裏都有了領會。盡管當朝氣像一新,當年大理寺卿畢竟也抑郁多年才等到平反,但他的父母、妻子、手足'部下因此而犧牲者眾,據說龔少奇是讓他父親的師父帶在身邊,才能躲過一劫。爾雅突然想到,這就是為何龔少奇會說,他父親認為待在軍隊比較單純的原因吧。

“我知道。你盡管去查吧,休養好身子,把事情查清楚最重要,不必急於在三日內給我答案。”東方定寰頓了頓,又道:“除此之外的其它都是小事,我不會追究。”

兩人再三請梁大夫務必要照顧好龔少奇,便告辭了。東方定寰特意避開那些在龔少奇門外,等著跪王爺祈求原諒的老老少少,從後方的窗子,乘夜色而去。東方定寰也知道這妮子根本是硬撐,腳其實還疼著,當下不由分說地背著她走在樹林裏。

“對不起,我情急之下害咱們身份敗露了。”

“反正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咱該了解的,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也都沒錯過。何況若是知道我哥為何召我回去,你恐怕也會迫不及待想回去。”他頓了頓,決定賣個關子,怕她今晚太興奮,恐怕不只是不肯睡,還非得連夜趕回京城不可,那實在太危險了。

“什麽事?”有什麽是她知道後,會迫不及待想回去的?

“回去你就知道了。”

爾雅撅起嘴。他越不說清楚,她就越好奇啊!

難道是……她臉紅了紅,“是我們的婚事嗎?”她小聲地問。

東方定寰噴笑出聲,讓爾雅小臉暴紅,他笑到抖動的雙肩更是讓她氣極了。

“我總算知道你有多希望快點嫁給我了。”這真讓他得意又開懷,渾身輕飄飄的啊。

“才沒有!”她氣得握拳打他,“是你賣關子,我隨便亂猜的!”還笑?太過分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猜到那邊去,覺得逗,也覺得這妮子可愛。“別急,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

“不理你了。”她把臉埋在他肩上,本來真想不理他,但他沒再吭聲,又讓她覺得有點在意,“到底是什麽啊?”

早知道就別說,瞧她好奇的。“什麽?”他裝傻。

爾雅撅嘴。決定有骨氣一點,他要賣關子,她偏不買!哼!

幸好這妮子不是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否則他還真不知怎麽應付。但他相信這個消息對她來說,肯定會比他倆的婚事令她更開心。

隔日一早,天還濛濛亮,兩人就告別了一早來送他們的祁問天和梁大夫,駕著馬車回京城。

當然,東方定寰與尚德的緣分並不僅僅於此,一年多以後,東方長空決心改革武學,而被委任執行這項鐵腕改革政策的尚德新主持,正是東方定寰。在寰王軍令如山的督導下,尚德成為日後有心報效國家的習武之人向往的第一學府,也是可想而知的。

兩人在晌午前進了無極城,東方定寰直見去見皇帝,回稟這趟任務的心得結論。其實東方定寰很好奇,讓爾雅跟著他到尚德,根本是替他制造機會吧?

仔細想起來,他的家人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這趟爾雅女扮男裝,在只有他能掩護的情況下,他們倆不會天雷勾動地火!擺明了想法子要把這難得的兒媳婦趕緊綁在他身邊。他對家人這麽怕爾雅跑掉感到無語至極。

他要是了解這些年來,東方家上下為他的婚事不知有多麽著急,就不會這麽想了。

“嗯?反正結果看來還不錯。”東方長空無辜地露齒而笑,這主意是集眾人的智慧而成,至於有哪些人,反正計劃都成功了,大夥等著喝喜酒也就罷,他這大哥反正黑臉也扮慣了,就再扮一次了。

東方定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至於爾雅,依然被請到永壽宮,本以為是讓她陪老人家聊聊天,想不到在永壽宮裏,等著她的卻是她作夢也想不到的人。

“哥?”她楞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不是嗎?在永壽宮正殿上和兩名東方家兄弟高談闊論的,不正是早以為被白一飛處決的爾旭人?

“坐下來慢慢說吧,小雅才回京,肯定累壞了。”鐵寧兒立刻賜座,讓宮人送上茶點。

開明城前城守爾旭人,是個膚色黝黑,深刻的五官看來有幾分夜摩國血統的男子,雖書卷氣息濃厚,但想來是身陷囹圄讓他磨練出一身滄桑。

兄妹倆見面,自然是無比歡喜,爾雅急著想知道大哥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既然沒死,為何現在才來找她?

原來,白一飛在東方家的軍隊進到開明城前,趁夜將爾旭人帶到城外,要私下處決,畢竟在城內處決,恐怕紙包不住火,白一飛也怕爾氏宗親的人和他反目,但想不到卻被一群流民給壞事了。

這群流民有大燕人,也有夜摩人,平日就是在城裏行竊和要飯,有時則搜刮戰場上的屍體身上的財物,或偷墳地裏的祭祀品過活。

大燕內亂連年,各地的流民自行組織起來以求自保,爾旭人遇到的這一群是由一名夜摩人所率領的,全因為爾旭人容貌有幾分像夜摩人,他們於是出手相救——

當然,也順道劫走了押解爾旭人準備行刑的那幾名士兵身上所有東西。

但那時他已被毆打得意識模糊,夜摩人救了他,把他帶回他們的山寨,等爾旭人恢覆意識,為了躲避白一飛的耳目,他便跟著這群夜摩人到處流浪。

東方家讓夜摩游俠保護開明城後,他也得到了消息——消息傳到他所在的城鎮,已經過了好久,當時南方安定的也只有開明城,他和那群游民在戰場和戰場之間來來去去,一時間無法回到開明城,他也不忍心丟下他們。

“你可以捎信告訴我們你的下落。”爾雅說道。

殿上的男人都沒說什麽,只有爾旭人點出了妹妹的天真,“小雅,恐怕你對困苦的理解還太少。跟那群人到處流浪的日子,我知道就是身上一塊布都極為寶貴……

而且恐怕也臟得讓人難以接受,如果我送一塊乞丐破布當信箋,真有人願意拿那東西當回事,那還得要我有筆墨才行。”

爾雅臉頰一紅,她怎麽忘了,就是兄長托人送信,也要找到一個人,肯替一個乞丐模樣的陌生人,送一封不知能不能拿到跑腿費的信。

“但幸好老天垂憐,我仍是回到開明城,更幸好我的樣子沒變……”他嘿嘿一笑,流浪的日子讓他變得豁達了。“我回去時,你已經出發往京城來了,我在家裏休息了幾日,便跟著過來,主要是想親自謝恩,並且替流民請命。方才我和幾位王爺正是討論著這件事。”

“流民問題始終是國家隱憂,爾公子的經歷,我認為有助於朝廷提出對這問題的解決策略。”老四東方朧明道。

“好啦,你們討論了一上午,也該休息喘口氣了。”太後道,“晌午了,正好小雅回來,咱們就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吧。”

爾旭人看來有些訝異,爾雅心想兄長應該不是為了她和東方定寰的事吧?她想家裏長輩應該有提過才是。

“草民蒙受天家恩典已是惶恐,舍妹三生有幸能覓得良緣,草民更是欣慰,實在不敢與天家平起平坐。”爾旭人畢竟是讀書人,太後賜座時他已經坐不太住了,現在還要同桌吃飯?他連忙跪了下來。

“親家再這麽說,我可要生氣了。”鐵寧兒叉著腰道,“小雅,把你哥扶起來,在這永壽宮,長輩之禮我受,三跪九叩就免了。今天是這天下平定以來我最開心的日子,我的兒子都回來了,媳婦也都在身邊,這麽大好日子,若是在龍謎島,肯定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慶祝,親家和貴客,我們也絕不見外。我一早開開心心地就等著這頓團圓飯呢,你這樣不是掃興嗎?”

爾旭人低下頭,想想自己也挺可笑,不是說都看破生死了嗎?他慚愧道:“太後教訓得極是,晚輩受教了。”

鐵寧兒點點頭,“那就好。”

爾雅雖未過門,但在這日倒是有幸見識到她未來的婆家吃團圓飯的陣仗——女人小孩一桌,男人一桌,中間還得隔著寬敞的過道。吃過一回,她終於明白這實在是有必要性。

“砰”!有人飛了出去……

“沒事,我們吃我們的。”大嫂容兒安撫嚇了一跳的爾雅。

“匡當”!不知誰打碎了盤子。

“這藕粉桂花糕真好吃,怎麽和永記的味道這麽像啊?”三弟妹程紫荊完全無視她丈夫正被灌酒。

“就是永記的,娘說好吃,這次宮裏早早去和永記訂了。”

乒乒乓乓……還沒完啊?!老六和老七為何又打起來了?

“大嫂,二嫂,三嫂,娘說等會兒讓我們挑些宮錦宮紗,中秋以前好把王府打點好,我不知怎麽挑,你們可以幫我看看嗎?”老六的青梅竹馬小媳婦花雨桓苦著臉,低聲問道。

容兒知道她自小所學與一般人家的閨女全然不同,加上和男孩相處慣了,在衡堡裏幾乎沒同年紀的女伴,面對兩個新嫂子,難免有些緊張,卻也極想要和她們親近。容兒性格豪爽可親,她嫁進東方家最久,和花雨桓最是熟稔,當下義不容辭地當起三個弟妹的中間人。

“紫荊見多識廣,爾雅也熟於主持家族節慶祭典,小花若有不懂的,雖然我在宮裏難以援手,盡管向兩位嫂嫂請教就是。”容兒又對著程紫荊和爾雅解釋,“小花因自小研習機關兵器之術,和他們七兄弟一塊兒玩慣了,男子學習的她可能都略通一二,但要當家可有得學,兩位弟妹若有餘力,可要多幫她一把。”

“那些女人家的工作我也不熟,都是讓我三妹去辦的,不過挑東西倒還可以,等會兒幫你看看。”程紫荊說道。

“龍謎島和京城的習俗我也略知一二,如果有什麽不懂,可以來問我。”女人家之間的話題聊開來後,爾雅也漸漸能無視後頭那群吃飯都不肯好好吃的野蠻人了。

連飯也不好好吃,這群男人也太幼稚了吧?雖然爾雅也明白,管教一個野人容易,管教一群野人……啊,想到都可怕。

“太後真辛苦。”她忍不住咕噥,以為自己說得夠小聲了,坐她對面的花雨桓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啊,娘要管教七只野猴子,可辛苦了。”

鐵寧兒和容兒有些好笑地瞥了花雨桓一眼,想到爾雅今天第一次跟大夥吃飯,便道:“聽說爾氏重倫理,講禮節,你們也是大家族,這樣的荒唐想必沒見過,真是讓你見笑了。”

“倒也不是,我們家若節慶作醮,家族裏的孩子一起吃飯時也會嘻鬧,不過我阿太會拿拐杖打人,我阿太功夫很好,就是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都會怕,再會跑的年輕小夥子,做錯事,絕對躲不過我阿太的拐杖。”

花雨桓不好意思說,鐵寧兒以前也拿棍子追著七兄弟打呢!但他們一個個不是輕功了得,就是貧嘴至極,再兇悍都沒轍啊!

“他們幾個自小習武,加上龍謎島的人,大節日吃飯一定要喝酒,不是一杯一杯的喝,是一甕一甕的喝!以前衡堡裏逢年過節吃飯,還要宴請部下的家眷,幾十個大男人一起喝酒,再加上他們七兄弟十五歲就有了自己的部隊,有時為了一件小事,也許老五的部隊就和老四的一言不合打起來了,你就可以想像娘以前有多辛苦,我新婚那夜,某人還喝得醉醺醺,快把我給氣死了。”最後這句,容兒壓低了聲量道。

爾雅和程紫荊聽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程紫荊心裏想,她以前應付姨娘和妹妹們就嫌煩,真是太嬌嫩;爾雅則想著,比起來,爾家本家和分家那些數不清的屁孩,說起來也沒那麽難管教。

“你們也別以為我有三頭六臂。”鐵寧兒好笑道,“女人家管教孩子固然辛苦,有時把問題丟給你們那口子,也不失一個方法。被氣極了,回房去抹抹淚,撒撒嬌,一家之主的威嚴比什麽都好用,他們的爹冷冷喊一聲跪下,可比我拿棍子追著打罵有用多了。”都不知該感慨真是一群不肖子,還是慶幸丈夫無論理是什麽,都是替她撐腰。

說的也是。不過當下幾個女人心裏都想,不知哪天她們這桌娘子軍陣容也能壯大起來,能讓她們合力教訓教訓老在幾杯黃湯下肚後,關起房門折騰她們的臭男人!

爾氏兄妹在京城的落腳處,自然是寰王府。只不過向來感情極好的兩兄妹歷劫重逢,有說不完的話,東方定寰只好安分點,要嘛別去打擾,要嘛摸摸鼻子一旁當花瓶了。

然而這夜,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在尚德那段日子,雖然每晚睡前都要躲起來解決勃發的欲望,實在辛苦,可心上人的軟玉溫香在側,抱著還是挺舒服的,現在只剩自個兒一個人,真是說不出的空虛寂寞冷啊。

於是二更一過,他便悄悄來到寰王府給爾雅安排的休憩處。與爾旭人正好是相鄰的院子。他還特地確認過大舅子熄燈睡了,才溜進爾雅住的院落。

他敲了兩下門,又想,若是爾雅睡了呢?萬一吵醒大舅子也不好,於是他索性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溜了進去。

這行徑,還真是和采花賊沒什麽兩樣。

爾雅本就沒睡,門一開她就發現了。

“誰?”也許因為在寰王府,她不認為有誰能闖進來,所以只是小聲地問。

東方定寰很快來到她床邊,一手捂住她嘴巴,“是我。”

爾雅坐在床上,看著他掀開床縵,坐在她床畔。

“睡不著嗎?”她看他雙眼在黑暗中熠熠發光,有些取笑地問。

“來看一下。”他挺著背坐在床緣,雙手抱胸,“你睡吧,我一會兒就回去。”

“……”敢情他是睡前還要盯著她才放心嗎?最好她被他這樣盯著,還能睡得著。爾雅心想這家夥無非就是不好意思說自己身邊沒了她睡不著,便把身子往後挪,“就挨著睡一晚,應該不礙事。”她實在是不舍他隔日又沒精打彩的。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茍且行事,欺負姑娘家?

想是這麽想,東方定寰仍是脫了鞋,躺上床,還裝模作樣躺得直挺挺的。

怎麽回事呢?他怎麽覺得她房裏風水比較好?床睡起來比他的舒服,屋裏味道聞著也清爽……

爾雅忍著笑意,將被子分他一半,輕輕靠向他,額頭抵著他肩膀,放松地閉上眼睡了。

“……”竟然睡了?不知為何東方定寰有點失落,雖然她對他的信任讓他心裏挺舒坦的,可就是別扭地覺得少了什麽。

他伸展身子,試著挪了挪姿勢,最後索性放棄掙紮,翻身面向她,將她抱在懷裏。

鮮嫩可口的小嫩肉,被包在衣裳底下,還是一樣透人,露出衣裳外的肌膚,像豆腐腦那般的滑嫩,勾人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豐盈的唇瓣,甚至是規律的呼吸與起伏,都讓他心癢難耐,男性蠢蠢欲動。

可是連他自個兒都沒發覺,過去數個夜裏,夜夜相擁而眠,他仿佛不經意被某種力量給馴服了,情願維持著這樣的蠢動,也不輕易擾她安眠。

他把臉貼在她發頂,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的床真的比較舒服。

爾雅在黑暗中睜開眼,忍不住勾起嘴角,他那聲嘆息既像嗚咽,又像撒嬌啊。

也許她會這麽大膽,只是不忍心他沒人陪罷了,她這陣子常常想起以前他在開明城臥底時,總會不經意發現他一個人在角落,吃飯也好,發楞也好,或者可能是觀察著誰,好像早已習慣了獨來獨往。

鐵寧兒說過,老二就是那種爹忙著領地內的大小事,娘忙著照顧弟弟們,他會自個兒去添飯,自個兒在角落努力吃飯,吃完還自個兒收拾,自個兒洗碗……一回過神來,他一個小不點兒已經把自己打點好,準備上床睡覺了。

可能有點自作多情吧?可爾雅覺得好心疼呢,她想陪伴他,靜靜的就好。

她伸出手環住他,在他頸背上撓了撓,甚至安撫地揉了揉他的發真的很舒服很好摸啊!

然後在他的臉貼向她時,她大膽地在他唇間吻了吻,鼻尖與鼻尖輕輕廝磨,“睡吧。”她安撫地道。

然後,東方定寰覺得那“仿佛少了些什麽”的空虛,被填滿了。

他倆一夜好眠。

其實東方定寰天沒亮就自離開了,不想別人對她指指點點。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接連著數夜,爾旭人仍是發現了。

盡管爾家受到夜摩國的影響,那也不代表爾家的女人讓一個男人在她房裏過夜,是能夠對家人交代的事。爾旭人的臉色讓爾雅知道兄長非常的隱忍,以及失望。

“哥。”她自知理虧,低下頭來。

爾旭人將寰王府的奴仆都遣開了,才挑明了質問妹妹。爾雅預料過兄長不會讚成,但他的失望卻讓她有些手無足措。

“我們什麽都沒做……”她越說越小聲,知道這句“什麽都沒做”未免太過避重就輕。

若不是怕她有孕,根本早就什麽都做了!

她竟然用這句話辯解,讓爾旭人臉色更難看,“不管你們做了什麽,你這是不將生你養你的人當一回事了。你還是爾家的女兒,卻像個……像個……”他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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