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猙獰起來，緩緩向他靠近，哀怨而妒恨地看著他。

那股刻入骨子裏的恐懼之感令安倍彌生眼中湧上一絲懼意，池清清見狀，拉起他的手用力握緊道：“沒錯呢，彌生只是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而已。”

安倍彌生回過神來，之前模糊的記憶立刻如潮水一般湧入了腦海中，令他頭腦發脹，忍不住悶哼一聲。

猛然間，他感覺到體內有一股強大的靈力在躁動著，四肢百骸都充滿了力量，頓時神色一驚。

他慌張地擺頭巡視了一下四周的情形，發現自己仍舊在那個雪原中的神社裏，頓時結結巴巴地道：“清水，我、我沒有死嗎……？”

“我體內的靈力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忽然變強了這麽多？”

似乎是看不慣他這副呆楞的模樣，大天狗忍不住開口道：“安倍彌生？”

“真是個好運的笨蛋陰陽師呢，有人願意獻祭了一身靈力將你的靈魂從忘川彼岸拯救回來，現在的你當然還活著了。”

聞言，安倍彌生身形一僵，呆呆的看著池清清，“是真的嗎？”

他的眼眸深處藏著幾分恐懼，生怕池清清回答確認了此事。

池清清輕抿紅唇，點了點頭。

“為什麽……為什麽啊？那朵雪蓮呢？”安倍彌生眼中無法克制的湧上一片水霧。

“自然是用來拯救你而獻祭掉了。”大天狗轉身，背對著二人淡淡地說道。

空氣一片寂靜。

此刻，安倍彌生心中充斥著的不是打破命運與劫後重生的喜悅，而是無盡的自責與悔恨。

“為什麽要救我呢？這本來就是我的宿命而已……”

“我只是想要替清水找到雪蓮而已……”

“清水明明渴望變強的不是嗎？為什麽要把所有的靈力都給了我……”

“我真是討厭死了，又做了差勁的事呢……”

安倍彌生低喃著，忍不住開始哽咽起來，滿是水霧的眼中似乎下一刻就會瀉下傾盆大雨。

他明明是想要幫助池清清變得強大，不再恐懼發抖，為什麽到頭來卻害得她失盡一身靈力呢？

池清清微微一笑，鼻頭也忍不住發酸，她閉上眼睛，輕輕地拍打了一下安倍彌生的手背，似乎是在懲罰他的沖動和不告而別。

“笨啊！”

“雪蓮怎麽能和彌生相比呢？”

“除了彌生以外，再也沒有更重要的東西了。”

“所以……以後再也不許這麽做了，我真的很生氣呢！”

除了小鹿，安倍彌生是這個世界唯一給予了她溫暖與依靠的人。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準他有事。

聞言，安倍彌生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哭的比之前那一晚上還要傷心。

側目偷窺二人的大天狗看到這一幕，輕輕皺了皺眉，轉回頭低聲道：“太差勁了，真是丟臉呢。”

哪怕是晴明的後人，也依然還是個小孩子啊……

他擡起腳步向神社外面邁去，主動將空間留給了說話哽咽不清的二人。

雪女輕輕一怔，連忙欺身追了上去。

25.承諾與守護

安倍彌生抽泣哽咽了好一會兒，方才收拾好情緒，擡起有些臟兮兮的衣袖擦了擦淚眸。

“又讓你看笑話了。”安倍彌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

池清清臉上綻開一笑，搖了搖頭。

安倍彌生心下一動，忽然地想起了安倍晴明當初為他占蔔的結果。

他的一線生機，就在這片島嶼南端的最南端。

當時他一路修行到鹿兒島的時候，便已經抵達了最南端，可是在立月村呆了快三個月也沒有發現什麽不一樣的事務。

現在想來……他的一線生機莫非就是……

“彌生，你在發什麽楞？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聽到她的呼喚，安倍彌生回過神來，按捺住心下激動而又覆雜的感情。

“清水……你把靈力都獻祭給了我，以後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安倍彌生看著她，神色認真地說道。

池清清現在成為了一個毫無靈力的普通人，他將會對她負一輩子的責任，決不讓她受到來自任何妖怪的傷害。

哪怕是茨木童子這樣可怕的大妖怪，他也定會與之對抗到底。

“好。”池清清輕聲答道。

“那個，還有，我……”安倍彌生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

如果能平安活下來，那就向清水告白，這是他當初許下的願望。

她是平民也沒關系，是孤女也沒關系，甚至她是沒有靈力的普通人，他也可以為了她而和背後的家族相抗爭。

想到這裏，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緊緊地看著對方的雙眼，想要說出那句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話語。

池清清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下隱約猜到了安倍彌生的心思，不由得感慨萬千。

“我……”安倍彌生剛要開口，卻一下子怔楞住了。

剛剛他哭的滿眼淚花，眼前一片景色模糊。如今擦幹凈了雙眼，卻似乎看到，對方原本烏黑如墨的眼珠，此刻瞳孔中染著一道抹不掉的綠意。

安倍彌生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那抹綠意仍舊沒有消失。

這雙水眸，像是盛開在夏夜荷塘裏的青蓮，如夜色的濃墨中暈染著一片翠意。

很美，攝人心魄。

可是安倍彌生的心卻從雲霄直直地墜入了谷底。

他聲音中帶著隱約可聞的顫抖，“清水……你的眼睛……”

池清清一怔，“我的眼睛？”

憑借著一身充沛強大的靈力，安倍彌生這才敏銳地感受到在池清清身上藏著一股微弱的妖氣。

他心頭一墜，帶著一絲緊張地問道：“清水的身上，為什麽會有妖氣？”

“這個啊……”池清清露出一抹帶著無奈的淡笑，“之前修煉的時候自作聰明，結果誤入歧途，不小心將別人贈與我的妖力和靈力融合在了一起。”

聽到這句話，安倍彌生恍若被冰凍了一般，僵硬地坐在原地。

那不就代表著……如今的她已經淪為半妖了嗎？

安倍彌生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生了銹的齒輪一般無法轉動。

人與妖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隔閡，生在陰陽師世家的他再明白不過。尤其是半妖這樣的種族，更是受盡雙方冷眼的存在。

如果池清清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少女，想令家族接受她雖然很苦難，卻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她卻成為了半妖，安倍彌生一直以來的念想，在這一剎那之間盡數破滅。

如果他背棄家族，就無法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去保護她。

如果他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她，就只能永遠這樣看著她。

他惶惶怔楞的面容盡數印入池清清的眼中，惹得她心中也忍不住輕嘆一聲。

安倍彌生心中想的是什麽，她很清楚。

對於這個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少年，池清清感動過，為之哭泣過，也曾微微動心過。

如果她真的僅僅只是一個生存在這個世界的普通少女，或許會為獲得這樣的戀情而感到欣喜和幸運吧。

可是現在，池清清的心中一片混亂，另一個世界的光影和這個世界中光怪陸離的一切交織在一起，令她無法思考。

當□□情來看，或許這註定是一個沒有結果的故事。

可是這個世界上，愛情並非是感情的一切。

池清清沒有回應他無聲的詢問，任其消散在寂然而凝固的空氣中。

一個淺淺的腳步聲打破了沈默，神社的門被打開，外面雪原的光亮照進來，湧入的冷風中夾雜著片片雪花。

看到神色有異的二人，大天狗微微擡起下顎，淡聲道：“訴完衷腸了嗎？”

“小子，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大天狗緩緩說著，隨後左手中幻化出一朵雪蓮，“你要你回答我，那智山巔剩下的唯一一朵雪蓮，我就送給你們。”

安倍彌生閉眼，藏下心中覆雜悲傷的情緒，沈靜地道：“你要問什麽？”

大天狗藏在袖子中的手一緊，面色不變地問道：“那個與安倍晴明交好的武士——源博雅，他如今在何方？”

“很抱歉，博雅大人在十年前就已經逝世了。”安倍彌生輕聲答道

聞言，大天狗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十一年前，他被封印前夕還與之對飲過，卻不想不過短暫的十年過去，再次醒來後與他已是天人永隔。

片刻後，他若無其事地感嘆道：“是嗎，人類的壽命真是曇花一現啊……”

依約將雪蓮交給對方，他揮一揮衣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神社。

安倍彌生眼中一喜，連忙將雪蓮塞給了池清清，“清水！幸好，竟然還有一朵雪蓮。”

在他的勸說下，池清清沒有任何矯情推辭，用妖力吸食了那朵雪蓮。片刻後，她便感受到體內的力量再次澎湃起來，感知能力較之前都提升了一大截。

睜開眼後，畫面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安倍彌生看著她綠意愈發明顯的雙眸，神色一黯。

達成目的，兩人準備離開那智山頂。

神社外，大天狗正靜靜地站在風雪之中，閉著眼吹笛。笛聲悠揚地飄散在空氣中，帶著絲絲緬懷和哀傷，雪女靜靜地站在他身旁一言不發。

感受到二人接近，笛聲驟停，大天狗轉身上下打量起池清清，掛起一抹淡笑道：“看起來沒有弱的令人發指呢。”

話雖如此，他眼中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憫。

池清清明白大天狗眼中的憐憫是什麽意思，但是……

她眼神一閃，擡起下巴與他直直地對視，“請收回你的憐憫。”

這份憐憫，她不需要。

聞言，大天狗面上有幾分錯愕，他微微瞇起眼睛，認真地打量起對方來，“你……”

“人類也好，半妖也好，只有弱者才會需要同情和憐憫。”池清清說著，輕撫掉沾在弓箭上的雪花。

這份自信與傲氣令大天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他低低一笑：“很好，相當有骨氣呢，半妖少女。”

“叮”，大天狗對你的好感度增加了15點，當前好感度：25。

池清清沒有理會系統的提示音，如今她對大天狗和雪女兩只妖怪都提不起多大的好感度，更沒有半分欲望去攻略對方。

他的稱呼卻令安倍彌生心下一窒，忍不住拉緊池清清的袖子道：“你別擔心，不管你變成什麽，只要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安倍彌生鄭重其事地說著，像是許下了什麽諾言一般。

“不錯嘛，小子，竟然不憎惡妖怪嗎？”大天狗眉頭一挑，卻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起了安倍彌生。

“善惡本非因人妖而定，即使是人類，也不見得一定會比妖怪善良。”安倍彌生沈沈地說道。

更何況，對方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因為他，保護池清清，是他的責任。

“可是，不是所有的妖怪和人類都是這樣想的。”大天狗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知道。”

“所以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像安倍晴明那樣令人信服的陰陽師，告訴人類不是所有妖怪都是可恨的。”

同時，也會用他所有的力量，去守護想守護的人。

池清清唇邊綻開一個淺笑，“彌生一定可以的。”

她記得，少年在信紙上提到過，他這十八年來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陰陽師。

聽到這話，大天狗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看著安倍彌生認真的神色，又仿佛是在透過他去看另一個人。

“很有志向嘛，小子。”大天狗低低一笑，身後翅膀一振抖落了三根羽毛遞給安倍彌生。

“如果回到京都，便把信物交給晴明吧。”那智山的封印有異動，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了。

安倍彌生默默地收下了羽毛，離別前，大天狗微微拔高聲音道：“我會一直呆在那智山。”

他有種預感，這個半妖少女和這個人類少年，很快會與他再次相遇。

兩人身影一滯，腳下沒有停頓地離開了雪原。

**********

忘川河岸，殘陽似血。

“奇怪，判官不是說有靈魂迷失在了黃泉路上嗎？”鬼使黑看著一片寧靜的河岸，疑惑地說道。

鬼使白掃視了一眼周圍，“罷了，回去問問他吧。”

“回閻羅殿嗎……並不太想打擾他和閻魔大人呢。”

閻羅殿，被提及的人輕輕打了個噴嚏。

高座之上的閻魔輕輕挑起一縷鬢發，問道：“怎麽，出了什麽問題嗎？”

判官捏緊生死薄，微微皺眉，疑惑地道：“這生死簿上面，莫名奇妙地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名字，而且我劃不掉他。”

不該存在的人，應該死掉的人，最終都會被生死簿除名，可是安倍彌生這個名字……竟然怎麽也劃不掉。

罷了，還有一個妖怪離被劃掉的時間也不遠了。

鑒於對方身份特殊，需要重點關註，判官持起毛筆，試圖在上面做一個記號。

然而他的毛筆觸碰到“酒吞童子”這個名字時，卻怎麽也沾不上半點墨水。

判官的臉色瞬間僵硬了起來。

見到他碰上難題，閻魔卻似乎顯得很高興，她笑道：“碰到無法解決的問題了嗎？真是奇怪呢，你明明蒙著眼睛，怎麽會看得見那簿子呢……”

判官苦笑一聲：“閻魔大人不要再調笑我了。”

“這次的問題……有些棘手呢。”

26.可與我對飲否

浪速、奈良與京都的方位是一個三角形，而和歌山縣則在這片三角區域的南方。

大江山位於京都中部，離京都並不遙遠，可以說是進出京都的必經之路。而大江山，也是平民百姓口中以酒吞童子為首的惡鬼之城。

池清清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前有豺狼後有虎豹，看來去往京都的路也不是這麽好走的。

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斷然不可能再回頭，她可沒記後方的茨木童子還在對她窮追不舍。

池清清心中一直埋藏著一個疑問。

茨木童子為什麽想要殺她？他又為什麽會知道她在奈安城？

是酒吞童子的意思麽……好像也不大可能呢，她從來沒見過這個傳說中窮兇惡極的百鬼之王，又怎麽會結下淵源。

從那一晚的對話之中，可以看得出茨木童子並不認識她，在那之前也不知道她的名字，那麽千裏迢迢有備而來又是為什麽？

池清清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懷疑對方是不是認錯人了，才讓她誤躺了槍。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個理由比較說得過去了。

目前來看茨木還沒有追上她，而大江山附近也沒有什麽異動，或許趁此機會蒙混過關最好不過。

“清水，在擔心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嗎？”見她一臉愁郁，安倍彌生忍不住開口安慰池清清。

“你別怕，雖然大江山和京都離得很近，但是你放心，京都中有許多名士坐鎮，就算是酒吞童子也不敢在白天隨意踏入京都的。”

池清清回過神來，翡翠一般的綠眸恍若有流光劃過，她微微一笑，“我沒有害怕啦。”

她的眼睛本就清澈水潤，如今發生易變異後，更是攝魂奪魄。

綠茵茵的眸光流淌著莫名的溫柔，總是讓人不知不覺地就卸下了心防而沈醉其中。

安倍彌生晃了晃神，很快清醒過來，“嗯……等到了京都，你不用在意別人的說法。有我在，家族的人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沒關系，我……不打算在京都停留太久。”池清清垂眸，輕聲說道。

安倍彌生一怔，下意識的有幾分發急，“為什麽？你要去哪？”

“我想要繼續修行，所以到達京都以後，我會繼續一路向北。”

只有修行才能不斷提高實力，並且她的目標是踏遍整個日本島，點亮圖鑒後再回到另一個世界。

她的話語和眼神中都透露著不可動搖的堅定，看的安倍彌生神色一黯。

池清清心中微嘆，卻也只假裝沒看見。

這份感情她無法給予對方想要的回應，她當然也不能仍然心無所愧的待在安倍彌生身邊，享受著他無償的保護。

“不過，我倒是想在離開前見一見晴明大人呢，到時候可能要多叨擾彌生了。”

聽說安倍晴明的占蔔之術精準無疑，池清清倒有幾分想要向他請教請教的念頭。

安倍彌生點了點頭，勉強笑道：“當然可以了，清水在京都停留多久都沒問題。”

他多希望她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京都。

“天色已經很晚了呢，早些休息吧，我們明天就能到奈良平城了。”

說完，安倍彌生有些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夜晚降臨，周圍一片漆黑寂靜，池清清卻是緩緩起身獨自一人離開了宿屋。

行至外面茂密的森林裏，池清清才放松了神色，盤坐在一條清淺的小溪邊。

夏夜蟬鳴，周圍螢火點點，看著溪流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池清清擡手設下了一個半徑十五米開外的結界。

自從吃下那朵雪蓮之後，池清清就感受到自己體內那顆埋藏著妖力和靈力的種子似乎破冰發芽了一般，洶湧猛漲起來。

或許和森之力能夠治愈的特性有關，池清清現在很少會感受到疲憊。往常一天需要休息至少八個小時的她，如今每天淺眠三、五個小時也不會覺得累。

這大概也算是成為半妖的好處了吧，她苦中作樂地想著。就算是半妖，也要比脆弱的人類強大的多。

看著溪流倒影中，那雙綠眸隨著瀲灩的水光顫動的樣子，池清清背靠在身後的樹幹上，靜下心開始修煉起妖力來。

森之力天生對森林有極大的親和力，森林中的草木妖怪對她都顯得很親近。隨著周圍木魅光團的縈繞聚集，池清清感受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比舒適雀躍。

這段時間內，憑借著雪蓮和修煉，系統中的人物等級已經一躍至32，只要她自行幻化掩飾，很少有人能看穿她的真實身份。

天空的墨色愈發濃郁，點點繁星也漸漸被烏雲掩蓋。

察覺到遠處的不對勁，池清清猛地睜開了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微風中隱約飄散著一絲血腥味，已為半妖的她如今對此感覺極為敏銳，隨後她撤下結界，循著這股血腥氣尋了過去。

傳來血腥味的地方在森林與人類小鎮的交界處，池清清沒走幾步，就發現了一個女人的屍體。

準確地說，應該是——幹屍。

因為她全身的皮膚都皺巴巴地貼在骨頭上，沒有一絲光澤水潤，只有脖子上殘留著點點血跡，整幅畫面極其駭人。

“妖怪往那邊去了——”遠處響起人類驚慌的呼喚聲，與之而來的還有火把的光芒。

池清清眉頭一皺，閃身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到片刻就回到了民宿中。

翌日，這座小鎮很快就沸騰了起來。

“一定是惡鬼之王酒吞童子又來禍害人類了！”人們的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害怕與憎惡。

傳說中，酒吞童子最喜歡幻化作外表俊美的人類少年，前來誘惑那些無知的少女，最後將她們生吞活剝。

這已經不是小鎮發生的第一起慘案了，近年來常常有這類事情發生。

“唉……還是快去尋法師大人來超度吧。”

“最近越來越危險了，大家千萬不要在黃昏出門了。別說是我們這座小鎮，就連附近的奈良平城內都常常出事呢！”

站在一旁靜靜傾聽的池清清眼中劃過一絲暗光，果然是傳說中百鬼夜行的平安時代，鬼怪猖狂到白日青天也敢胡作非為。

“清水，我們走吧？”安倍彌生扯了扯她的袖子，有些擔心池清清被那些人的話嚇到。

池清清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小鎮離奈良平城不遠，兩人接近中午出發，將近黃昏時分就抵達了目的地。

奈良平城靠近京都，較之奈安城要繁華得多，城池也格外的大，處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像這樣的地方，大多臥虎藏龍，名士隱人層出不窮。

池清清和安倍彌生剛找到一間民宿，立刻就被一個持著法杖的僧人給攔了下來。

“妖怪！竟敢假扮作巫女混入人類城池當中，是何居心！”白面薄唇的和尚寒聲說道，一雙泛著利光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池清清。

池清清微微一怔，對方能識破她的幻化，想來法力應該在她的妖力之上。

不等她有所反應，那白面和尚就迅速地丟出了一道符紙甩在了她身上。然而池清清除了幻象偽裝被卸下，卻沒發生任何事。

“嗯？”見狀，白面和尚雙眼一瞇，神色驚疑地打量起她來。

幻象消散，一雙碧綠透徹的綠眸立刻就暴露在了人前。

他這樣當眾揭穿池清清的身份，立刻就引來了周圍人的恐慌，連民宿的店主看到她，也嚇的屁滾尿流地跑出了屋外。

人群發出嗡嗡的討論聲，神色驚懼而戒備地後撤遠離她，“天啊！近來的妖怪越來越囂張了……”

“法師大人……快出手將妖怪制服吧！”

……

聞言，安倍彌生一驚，立刻當在池清清身邊解釋道：“她不是妖怪！”

白面和尚似乎是隱約猜到了她的身份，頓時有些遲疑起來，可周圍的平民怎能容忍城內有妖怪大膽潛伏，皆是氣勢洶洶地盯著池清清。

安倍彌生還在頭大的和一臉驚恐的眾人解釋，被驚動的巡邏武士卻已經匆匆趕來。

見情況不妙，池清清眉頭一擰，貼近安倍彌生耳邊道：“你先在民宿住下，明日早晨我再來找你。”

說完，她用妖力驅使胸口的龍首之玉釋放了一個短暫的幻境，趁眾人迷惑之際如一縷青煙般消失在了原地。

遠處的居酒屋二樓之上，一個容貌俊美的男人正靠著窗飲酒，一切盡入他眼中。

池清清迅速地逃離人群，隨後身至城南買了一身和服做男子打扮換上。摸了摸那套穿了許久的巫女服，池清清微嘆一聲，將它放入了系統包裹中。

她束起高高的馬尾，待夜色暗下才緩緩走上街中。

巫女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中的第一個身份，也是最熟悉的一個身份。

人類對於巫女的看法是神聖而純潔的，也一直是親近而尊敬、信任與愛戴的。

想起今日奈良平城中那些平民憎惡的眼神和害怕的反應，池清清垂眸，眼中一黯，心裏有些發悶。

人與妖……終究是有隔閡的。

奈良城的繁華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盡管天色如墨，華燈初上，街邊的風俗店和居酒屋也依然燈火通明。

鬼使神差的，池清清沒有走向城外的森林中，而是腳步一擡踏進了一個居酒屋中。

要了一盅清酒，池清清準備尋一處偏僻而寂靜的屏風隔間坐下，暗色角落裏的一個聲音卻喚住了她。

“可與我對飲否？”

她循聲望去，便見一個身著灰青色和服的男人放蕩不羈地歪坐靠在角落裏。周圍的男人多有同伴與之對應，獨他孤身一人與周圍格格不入。

池清清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她現在的外表是幻化出來的，一個相貌普通，毫不出眾的人類男子，周圍人倒也沒發現什麽異狀。

見她應邀坐下，男人的醉眼微微一瞇，極為豪放地直接拿去酒壺便往嘴裏倒，清酒從他下顎流向露出一片的胸膛，打濕了一片衣襟。

她這才看清楚對方的長相，膚色微白，但一雙斜飛入鬢的眉毛卻顯得整個人極為有氣勢，一頭黑發半紮半散在背後，醉眼迷離的緊盯著她。

從他身上衣著的精致程度來看，極有可能是奈良平城中的貴族。

池清清眉頭一挑，自顧自地斟了一小杯清酒。

“閣下是？”她刻意壓低嗓音，略帶些沙啞地問道。

“……真宮寺酒天。”對方眉頭一動，又歪歪斜斜地靠在角落喝起酒來，整個人周圍滿是頹廢落寞的氣息。

隨著他的動作，空氣中響起“咣當”的瓷瓶碰撞聲，池清清這才發現對方身後已經歪歪斜斜地擺了一大堆酒瓶。

池清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淡而甘甜的味道在口中蕩漾開來。

對方卻完全沒有詢問她姓名的意思，微微擡起下顎，緊緊地盯著她道：“你……為我斟酒。”

平淡的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霸令，池清清擡眸，輕輕一笑，“這麽小的杯子，怕是不能讓真宮寺君盡興。”

看著她這一笑，對方卻是微微一楞，隨後目光緊鎖住她的雙眼，似是看癡了一般。

池清清察覺到不對勁，頓時有些惡寒，對方是不是有些……不大正常？

不過在她神色不自在起來後，對方卻忽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男人不再說話，只是拿起酒一瓶借一瓶的喝。

雖然這個男人態度倨傲，行為奇怪，但池清清心中卻莫名的並不反感。

看著他冷寂而淡漠的眼神，池清清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從鏡子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般。

明明沒有說話，他們卻默契地對飲互酌。

清酒的度數本不高，可是在無意識地喝下許多杯以後，也忍不住有了些醉意。

昏昏欲睡的池清清沒有發現，對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欺身靠近她，迷醉的目光緊緊在她的一雙綠眸上打轉。

“你的眼睛……”一股酒氣噴到臉上，池清清感到下巴被用力捏住，隨後，一雙迷離而朦朧的眼睛癡癡地與她對視。

困得睜不開眼睛的池清清不耐煩地掙紮了幾下，對方搖搖晃晃的身軀卻伸出一只手來想要觸碰她的眼睛。

“叮”，酒吞童子對你的好感度降低了50，當前好感度：-50。

“叮”，酒吞童子對你的好感度提高了100，當前好感度：50。

系統輕靈的提示音響起，然在池清清耳中卻如同驚悚的奪命曲一般。

她渾身一震，頓時一蹦三丈高。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醉態橫生的臉，池清清腦中一懵，下意識的一巴掌糊到他的臉上去，將他往後面一推。

“咚”的一聲，對方的頭就狠狠地撞上了墻壁，池清清嚇的腿都抖了三抖。

可是對方好像是醉死了一般，痛的悶哼了一聲就倒在地上，沈沈地睡了過去。

感受著極速跳動的心臟，池清清強撐著身子站起來，顧不得頭腦一陣天旋地轉，連忙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居酒屋。

*********

良久之後，大氣磅礴的行宮內，高座上一個尖耳紅發的男子此刻正臉色陰沈地看著手中的酒瓶。

他周身早已沒有半分頹廢冷寂，有的只是無邊的狂妄與霸氣。

見狀，底下的妖怪嚇的抖了三抖，般若戳了戳身邊打鼾的貍貓，小聲地問道：“吾王今天是怎麽回事？”

“嗝……不知道啊，今早從奈良平城喝完酒回來就一直這樣，連琉姬給他倒酒都被轟出去了。”

聞言，般若微微皺眉，“平常鬼王大人喝完酒以後，心情不都會很好嗎……”

奈良平城內，可是有著他最鐘愛的酒——菩薩泉。

高座之上的酒吞一把將手中的酒瓶捏碎，閉上眼藏起心中的覆雜和一絲恐慌。

他愛酒，可是作為百鬼之王，他從來不會在任何妖怪與人類面前真正醉倒。

因為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許他醉。

可是昨天晚上，他竟然會輕易地卸下心防，在一個毫不相識的半妖面前醉的不省人事。

想起那雙攝人心魄的綠眸，和照鏡子一般的眼神，酒吞心下一緊，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動。

理智上告訴他，這種大有威脅的人留不得。

可是……他內心深處卻藏著一絲不舍。

27.鬼王不高興（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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