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島。

瑤歌放下傳訊符，努力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卻遮掩不了她蒼白的面色。

“二師姐……四師姐那邊……”雪歌湊上來，滿懷希望地問道。

長歌站在一邊，只瞧了一眼瑤歌的臉色，便默默地低下頭。

瑤歌面對著幾個師妹，緩緩搖了搖頭。

陽歌急道：“師尊都失蹤了好幾天了，什麽消息都沒有……”

“陽歌！”瑤歌沈聲打斷，又看了看除長歌外的幾人：“師尊的能耐我們幾個才是最清楚的，她不會有事的，許是被什麽耽擱了罷了。”

“可是……”

“行了，便是師尊不在，她交代的事也不能落下。你的藥可煉完了？”

陽歌低下頭：“我……”

瑤歌轉向其他幾人：“你們呢？”

雪歌和芳歌也低下頭，不敢出聲。

瑤歌嘆了口氣：“這些都是要送去戰場的，你們幾個要曉得輕重。”

“是，二師姐。”

瑤歌見雪歌三人應下，轉頭去看身邊的長歌：“師妹。”

“師姐。”

“等藥煉完了，要麻煩師妹出島走這一趟了。”

長歌還未答話，一旁低著頭的陽歌趕緊跳了出來：“二師姐，我去吧！”

瑤歌看向陽歌，擰著眉還未開口，陽歌連忙繼續說道：“除了現如今跟著雪域那邊的仙軍去了迷妄之海的四師姐，咱們瓊華島可就只我一人去過戰場，再說還有小黑，它也呆過一段日子，我去最合適不過了。”

陽歌說完，見瑤歌身邊的三師姐長歌也要開口，連忙接著出聲：“再者，如今雪域那邊雖然已經無事，但是迷妄之海和妖族，還是有兩個戰場不是？既如此，三師姐去一個，我去另一個……正好迷妄之海那裏的……”

“你想都別想！”瑤歌當即打斷：“師尊千叮萬囑過，迷妄之海情勢覆雜，瓊華島不可輕易涉足。寧歌留在那裏已是不妥，我要長歌過去，正是要把她帶回島上。”

“那……那……”陽歌被瑤歌的厲聲嚇退了一瞬，卻還是堅持開口：“那我可以去妖族那邊的戰場……就讓三師姐去迷妄之海找四師姐……這樣……兩邊都不會耽誤下來的。”

“陽歌！”

這時，一向與陽歌最是親厚的芳歌想了想，上前一步：“二師姐，我……與陽歌一道去一趟罷。”

瑤歌嘆氣：“芳歌，陽歌任性，你怎麽也……”

“小師妹的性子，師姐也是知道的，如今她已鐵了心，硬攔著她……” 芳歌瞧了一眼陽歌，接著道：“不知會不會出什麽亂子。如今師尊行蹤不明，仙族形勢也不樂觀，與其讓她一個人折騰冒險，倒不如隨了她，有我一路看著，多少也放心些。”

瑤歌看了芳歌半晌，又狠狠地瞪了陽歌一眼，直瞪得她縮起脖子不敢再出聲，才長出了一口氣。

“回去煉藥吧，旁的……煉好再說。”

陽歌聽了，還想在說什麽，被芳歌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瑤歌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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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當空。

淩燁仰躺在今日才做好的竹床上，偏著頭，瞧著不遠處的瓊華熟睡的樣子。

身上還有傷，折騰了一個白天，瓊華躺下不久便沈沈入睡。無名山谷，柔潤的月光透過敞開的窗子傾瀉進來，全灑在了他身上，可他卻分明覺得，睡在陰影裏的她，才帶著溫暖輕柔的微光。

從夜色初起，躺到明月高懸，淩燁靜靜看著瓊華睡著的安然樣子，沒有一絲睡意。

默默想了許久，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兩步走到她的床邊，輕輕坐在床沿上，低頭將她的樣子看得更清楚。

他輕輕伸出手，將垂散到她眼前的一縷發絲理好，指尖上柔韌光滑的觸感傳來，令他微微楞了楞神。

白日裏，他幫著手臂不便的她，在屋中好容易找到了幾條發帶，瞧上去，正是幻象裏曾經的少女用來斜綁著辮子用的。

上一刻，還面帶笑意地接過發帶的她，在右手摸上自己頭發的那一刻突然地怔住。

她眼裏滿是茫然與困惑，眼瞳深處如同被層層疊疊覆蓋遮擋的什麽，終究沒能溢出。便是如此，她卻也放下了握著發帶的手，一聲不響地重新收好，依舊披散著一頭長發，即便對如今的她而言，很是不便。

對上他覆雜的目光，瓊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也有些迷惑：“不知怎麽了……總覺得，我好像不該動手……”

淩燁對著她搖搖頭，眼見她轉開視線，才重又陷入沈思。

幻象中的天璣臺，她曾懷抱著那個叫紅錦的紅衣少女——

“從今以後，除了你，穆姐姐不讓任何人挽頭發，只有你可以，好不好？”

幻象中的桃林，她坐在夜月紛飛的桃花之下，那個叫紅錦的少女，一雙巧手，幫她挽出了一朵半開的桃花……

原來，有些事，即便是不再有過去的回憶，也是會令人無法違背的。

夜沈如水。

淩燁在瓊華的床頭不知坐了多久，最終，幽幽地長嘆出一口氣。

清晨。

一夜好眠的瓊華被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從睡夢中喚醒。

迷迷糊糊醒來，想要擡手揉眼睛時又扯了左臂的傷口一下。淩燁昨日鎮痛的靈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這一扯，尖銳的疼痛驟然來襲，她登時便白了臉色，團坐在床榻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焦糊的味道伴隨著一陣陣響動從茅草屋外傳來。

等左臂的痛不那麽劇烈，瓊華起身整了整衣裳，順手拿過床頭架子上的面巾，便出屋往聲音和味道傳來的地方而去。

才出了茅屋門，便瞧見她在院中搭起的簡單竈臺前，正有個背影輕手輕腳，卻又手忙腳亂的樣子。

“淩燁……”瓊華對著他的背影低低喚了一聲。

唔。直呼人家姓名，她其實還是有那麽一點兒不大習慣。

竈臺前的身影微微一僵，轉身過來，瞧見瓊華捧著左臂，有些蒼白的臉上還掛著幾滴冷汗，皺起眉，再顧不上竈臺上的東西，大步朝她走來，伸手便覆上她的左臂。

清涼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傳入，直到她微蹙的眉頭完全松開，他才松了口氣。

“可還覺著疼？”

瓊華搖搖頭：“已經不疼了。方才……是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抻了一下，沒什麽的。”

淩燁站在她面前，背對著初升的朝陽，將她整個人都遮在陰影之中。他的手還在她的手臂上，當疼痛退去，明明先前還覺著清涼的靈力，這會兒卻令她覺得，驀然地有些發燙。

瓊華輕輕動了動，從淩燁手下小心抽回了自己的左臂，越過他的身體，朝他身後的竈臺張望了兩眼：

“你在做什麽？”她又嗅了嗅：“是不是糊了？”

瓊華擡眼去看的時候，十分驚奇地發現眼前的淩燁的面色，竟有些微微發紅。

愈發好奇的瓊華兩步繞開淩燁走到竈臺前，看著爐竈之上的一口鍋下熊熊燃著的火，皺了皺眉，伸手掀開鍋蓋。

焦糊的味道伴隨著灰黑色的煙氣霎時冒了出來，嗆得她不住地咳了起來。

淩燁連忙上前兩步拉開她，自己也往鍋中瞧了一眼，有些別扭地把臉別開。

好容易咳完緩過氣來的瓊華見淩燁只是楞在這兒幫她拍背，急急地拉了他一把：“別楞著啊，快把火滅了！”

淩燁聽了，頓了一下便返身回去，幾下掏出爐竈裏剩餘的幹柴，很是迅速地滅了火。

瓊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鍋中一半焦黑，一半勉強還能算是白粥的東西，有些疑惑地開口：“淩燁……你……沒下過廚？”

淩燁輕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可是……”瓊華伸出右手指了指竈臺下才滅掉的幹柴：“看你滅火的動作挺利落的……而且……瞧著好像沒起過什麽濃煙……生火時候也沒怎麽樣吧……”

淩燁瞧見瓊華滿是不解的眼神，猶豫片刻，低聲道：“以前……煎過藥……”

瓊華撲哧一聲笑出來，見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已經窘得紅了大半張臉，便沒有再多說。她湊到已經不再冒煙的鍋邊上，隨手拿了根筷子朝著鍋中的東西戳了一戳——

戳不動！

瓊華頗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她轉頭看他：“淩燁，今早……我們還是一會兒，去林子裏找些果子吃罷。”

淩燁側身對著瓊華，聽她這樣說，默了默，低低地“嗯”了一聲。

又偷偷笑了兩聲，她轉到另一邊，找出一只木盆，站到水缸邊上。

她如今左臂有傷，右手抱著木盆，看了看眼前的水缸和水面上的水瓢，默默地想著是找個地方放下木盆來來回回舀水好些，還是一只手拿著木盆伸進去直接舀水好些。這時一只手接過她抱著的木盆，幾下幫她盛滿了水。

淩燁站在她身旁，微垂著頭看她：“要放哪裏？”

瓊華楞楞地，被他一問才回了神，忙道：“哪裏都好，我只是想洗個臉。”說著，從懷中取出方才從屋中拿出來的面巾。

淩燁很自然地又接過她手中的面巾，細細幫她打濕，遞過去的時候，見她仍有些楞神，便直接動手，輕輕地擦過她的額頭，眉眼。

過了會兒功夫，直到淩燁擦到她的唇邊，瓊華才微燙著臉色驚醒，急忙搶下面巾，胡亂擦了擦，低著頭沒敢去看他：“……謝謝。”

淩燁看著身前低著頭的她微紅的耳尖，露出笑來。

幻境之中，日子，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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