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圓只呆了一晚，第二日破曉便要離開雪域回鳳族。

雪域畢竟是戰場，即便成圓是鳳族的二殿下，在此處也難有什麽優待，這一晚，便擠著歇在了白豈的帳中。

第二日破曉，成圓看著身著戰甲，隨時待戰的白豈，嘆了口氣。

“聽說鬼族這回兵強馬壯的，不好對付。你雖是前鋒，也千萬莫要魯莽，萬事小心。”

白豈點頭。

“鳳族……不好沾染天宮的兵馬，眼下又不可能派族人出戰。我……不便在戰場久留，有事記得給我傳訊。”

白豈再點點頭。

“這裏只有你和小師弟，雖然你是師兄，但行軍作戰，你得多聽他的，別一時沖動擅作主張。”

白豈繼續點頭。

成圓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頭：“就知道點頭，不會說點兒什麽？”

白豈想了想，弱弱地道：“師兄……今年的花……開了吧……”

成圓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忘了呢，喏。”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遞給白豈。

白豈登時便笑瞇了眼，接過油紙包細細嗅了嗅，才小心地收好。

成圓見狀，也輕笑起來。

“我這便回鳳族去了。這回送信的人，雖然沒有立時找到，多少也算有了點兒新的線索，若有發現，我會再過來的，你們保重。”

“嗯。”

離開白豈的營帳，成圓又去與淩燁道了一聲才走，才騰空而起，便略有些意外地，看到軍營上空雲端上的瓊華。

此刻，她正遙遙望向對面鬼族大軍的陣營。

想了想，成圓還是上前見禮：“真君。”

“……二殿下。”

“真君這是……”

“二殿下要回鳳族，查桃花箋的主人去了麽？”

“……不錯，雖然這回未能捉到，但也多了點兒模糊的線索，總有了點兒方向。”

瓊華點點頭，想了想，道：“我有一事，想托二殿下查探一番。”

“真君請說。”

“鬼族的右護法……迦南葉。”

成圓擰眉：“真君說的這人……我和大師兄幾個，在得知他時此戰魔族主帥時便有查過，只是……此人甚是神秘，暫且查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日後若有發現，成圓必會及時告知真君知道。”

“如此……多謝。”

“真君不必客氣。便是不算真君本人在這戰場上分擔了多少，僅是瓊華島煉制的大批丹藥，也便值得成圓一拜。”成圓說著，果真向瓊華彎腰拜倒。

瓊華側身微微避開成圓的禮，沒有再說什麽。

成圓起身後，見瓊華似是再無事說，便拱了拱手：“如此，成圓便告辭了。”

瓊華看著成圓離開的背影，目光順著，轉向了迷妄之海的方向……

在她身後，雪域深處鬼族大軍所在方向，地平線上，升起了血色的朝陽……

天色漸明，陽光映照在滿眼的冰雪之上，折射而出的光有幾分刺眼。

新的一日，硝煙再起。

瓊華立在小黑背上，在鬼族大軍的頭上穿梭而過，細細尋找這幾日來再未露面過的副將。

除了第一日出手救下莫雲，試探氣息有異的副將，瓊華再未在戰場上出過手，大多時候是乘著巨碩的黑鷹在戰場上來回巡視，而後便是窩在後方處置傷員，煉制丹藥。

腳下，殺聲震天。

黝黑與銀白的戰甲沖混在一處，濺起猩紅色的血花。

不同於前幾日的小打小鬧，這一次，鬼族幾乎全軍出動，便是身為主帥的迦南葉並未出現，仙族應對地，依舊十分艱難。血腥的味道在雪域的冰山雪地之中蔓延，漫天的箭雨，滿地的殘骸。

小黑馱著瓊華在戰場上空巡過一圈，一直閉目的瓊華眉頭突然一抖，睜開眼，目光如電，駕著小黑，直直沖著鬼族後方戰隊靠近大營的角落而去。

一聲響亮的鷹啼在上空響起。

帶著面具的鬼族副將仰頭，見到黑鷹背上披散著長發的素衣女子，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幾個小將反應極快地站到副將身前，百人的護衛也立時動了起來，流光閃動幾下，一個湛藍色的防護結界在頭頂上成型。

瓊華在小黑背上，居高臨下地直視副將面具後的眼睛，勾了勾嘴角。

她從巨大的黑鷹背上飛身而起，手中瞬間現出一對子母雙劍，劍尖向下，對著結界頂端墜了下去。

子母雙劍的劍尖紮在結界上，哢哢的低響不斷傳來，百名各自站位的護衛血氣上湧，登時面色通紅。結界之外，外洩的沖擊之力生生將這一塊地界周圍的其他鬼兵盡數震蕩開數丈之遠！一擊之後，這裏竟是僅剩下了一個瓊華，和結界中的百人護衛，與他們圍護著的面具副將連同幾員小將。

結界雖已經不穩，卻到底沒有被瓊華一擊擊破。她從結界上旋身而下輕輕落在地上，正對著被眾人護在中央的副將，轉了轉手腕，提著子母雙劍一步步走過去。湛金色的光在劍鋒上越聚越多，愈來愈亮。結界中的眾人心知，這百個仙君結成的結界，最多只能再擋住瓊華，兩次攻勢。

副將的表情被面具遮住，只是一雙眼睛中透出點點狠意，揮了揮手，身前的幾個小將立時換了站位，每人掌中都現出一個青銅鈴，鈴身上有詭異的暗紅色流動，隔著結界，瓊華都能感到青銅鈴上濃重的血腥煞氣。她肅了肅神色，再次看向副將的眼神中，有一絲了然，和更多的覆雜沈重。

瓊華雙劍在手，劍鋒的金光大作，比先前耀眼了好幾倍，然她的面上卻不見半點輕松，而結界中眾人身後的副將，眼中也閃過驚駭之色。

瓊華起步，向結界沖去，卻恰在此時，狂風大作，這一小片天地之中狂風卷起地上趁機的冰雪，一切都模糊起來。

很快，風雪散去，站住了的瓊華和結界之間，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

瓊華的眼光閃了閃，將手中的子母劍攥緊了幾分。

迦南葉。

今日大戰，卻並未出現在鬼族帥臺之上指揮大軍的主帥迦南葉。

查了幾日，不論是瑤歌還是夜梟那邊，都沒有絲毫進展的鬼族右護法。

他是十三萬年前，同新繼位的鬼尊摩羅·耶一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直接受封鬼族右護法，而在此之前的經歷，卻一個字也不曾找到。出身，來歷，過去，空白一片。

眼前面容陰柔精致的男子背著雙手站在瓊華眼前，眼帶笑意：

“瓊華島主……這是要做何？”

瓊華扯了扯嘴角：“看來……右護法終於打算與我交手了？”

迦南葉笑著搖搖頭：“我大約……的確會與你一戰……只可惜……眼下，卻還不是時候”

瓊華道：“眼下正在鬼族與仙族的戰場之上，你我又是敵人，眼下不是時候，那何時才算？”

迦南葉唇邊的笑多了幾分深意：“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鬼族與仙族的戰場，我與你……也的確算得上是敵人……只是，我與你，卻不是為了鬼族與仙族而戰。”

瓊華眼波一抖。他話中的意思……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迦南葉說到他們二人算是敵人這話時，情緒竟有些許，她一時分辨不出是何的異樣。

迦南葉看向瓊華，接著緩緩道：“況且……真要一戰，總要全力才好……故而……得等瓊華島主，取回該是你的力量才行呢……”

瓊華陡然瞪大雙眼，渾身一僵，直直地看向迦南葉帶著些許覆雜之意的雙眼，滿是驚愕和凝重：

“你到底……是什麽人？”

迦南葉維持著笑意，並不回答。

瓊華揮動手中子母劍，直指迦南葉：

“若我非要此刻與你一戰呢？”

迦南葉笑了一聲，微微垂首，用幾近於無的聲音一個人喃喃：“性子還是這麽倔……”

雪域的風聲中，瓊華並未聽清他的話，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將手中的劍緊了兩分。

迦南葉擡起頭，迎上瓊華的目光，瓊華見他回神，不再多等，一個飛身持劍沖去。

面向陰柔的鬼族右護法，眼見著，瓊華這一比方才破結界時淩厲許多的招式將至眼前，卻仍是不緊不慢，仿佛閑庭信步一般踱開，眨眼之間人卻已到了瓊華身後。

瓊華見迦南葉在她眼前消失，同時察覺到身後有人逼近，連忙回身揮過一劍。迦南葉並沒有去擋，而是背著雙手，迅速向後退開。瓊華的劍撲了空，在冰川行程的地面上伴著轟隆的聲響，劃出一道極深的裂縫。見迦南葉後退，瓊華也在空中生生止住身形，轉而向後追擊，左手掌中的子劍收起，手指迅速掐訣，凝了一道赤金色的術法，伸掌一推，向著迦南葉的方向而去，離掌之後愈變愈大，如同一堵厚重的墻向迦南葉倒過去。迦南葉妖嬈的臉上笑意不便，半空中輕跺了一下右腳，人便拔地而起筆直向上，沖出了金色法訣的範圍，待法訣過去後才重新落了回來。這時，瓊華已經追至他面前，再次向他出劍，卻又被巧妙地躲開……

另一邊，結界中的副將眼見瓊華追著迦南葉遠去，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瞇了瞇眼睛。揮手令幾個小將收起手中的青銅鈴，再看了一眼遠處的瓊華，在小將和諸多護衛的保護之下，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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