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

瓊華隱匿身形一路來到雪域，並未費太多力氣便找到了在此處等著她的夜梟。

此刻，二人正在一處山洞之中相對而坐。夜梟的幾個修為高深的護衛，自覺地守在了風雪漫天的洞外。

山洞內無風，卻到處結著厚厚的冰層，寒氣逼人。

瓊華和夜梟都不是尋常人，泰然自若地坐在冰塊充作的凳子上，面前一塊更大了幾圈的冰塊被削成簡易的桌子，桌上兩只玉杯，裏面不是茶水，也不是仙界的什麽瓊漿玉露，確實魔族王族秘方制成的蘊魔液。這東西在仙界怕是沒什麽人見過，在魔族也是極稀罕的，不過想想夜梟魔族大皇子，且是如今魔帝唯一子嗣的身份，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瓊華見了桌上的蘊魔液，唇角勾了勾，伸手拿過便喝了起來。夜梟見狀，眼光閃了一閃，笑了起來。

瓊華自是察覺到夜梟面對她時的這點子變化，垂著眼繼續喝著，直到慢慢飲盡一杯，將玉杯重新放回桌上，才對著夜梟道：“如今，可安心了？”

原本，夜梟也沒想著瓊華不會察覺。

蘊魔液算是魔界王族才能享用的補品，對於魔族來說，溫養身體補充魔力，還有精煉修為之效，很是神奇。然而，對於其他幾族，尤其是向來與魔族相克的仙族，卻不亞於穿腸□□，一滴便能令服用的仙族中人體內驟然多出魔氣，與體內仙氣相撞，傷及肺腑，吞噬修為。一口下去，無論修為多高，都會散去一身修為喪失仙體，心志不堅者立時墮魔。

夜梟眼睜睜地看著瓊華飲盡一杯，沒有絲毫異常。直至此時，他才算完全信了當初在瓊華島的話。

夜梟坦然起身，對著瓊華深深一拜：“是夜梟失禮了，真君莫怪。”

瓊華擺擺手：“無妨，人之常情。”

夜梟見瓊華並不在意，就勢坐了回來，主動開口道：

“真君可是想問蒼莽海原前幾日出的事？”

瓊華目光一沈：“那日你在場？”

夜梟苦笑搖頭：“並不曾，我追到蒼茫海原時，並未瞧見什麽異常，若不是瑤歌傳訊給我詢問，我尚不知那裏出過事。”

“追？”瓊華擰眉：“你知道是誰做的？”

夜梟點點頭：“大致有些猜測，雖不敢說十成把握，卻也差不離了。”

瓊華挑眉，定定地看著夜梟。

夜梟也不多等，開口解釋道：“前段日子，魔族的眼線偶然發現幾人行蹤詭秘，其中一個，很像是鬼族的右護法。鬼族左右護法是如今破軍鬼尊的臂膀，若那人真的是右護法，此刻出現在仙界必不尋常。我接了消息，便順著線索去追查，一度跟上了他們，可惜還是在蒼莽海原附近跟丟了。”

瓊華冷笑一聲：“果然是鬼族。”

夜梟在一旁沒有說話。

瓊華望了望山洞洞口，守在洞口外的幾個魔族，都是真人等級的修為，即便如此……瓊華挑了挑眉：“追丟了？”

夜梟有些尷尬道：“怕其中那個當真是鬼族的右護法，修為很高，也十分警惕。若不是魔族也有些壓箱底的好東西……早便被察覺了，連那一小段路都未必能跟得上。”

瓊華沒有再多問。

夜梟說是幾人，但是除了那個懷疑是鬼族右護法的，旁人的身份提都未提，連猜測也不曾出口過。

夜梟見瓊華目光冰冷，忍不住開口問道：“真君……有何打算？如今……夜梟並無他們的線索，怕是一時半刻……”

瓊華笑了一聲：“不急……早晚會的……動了瓊華島的人……呵。”

鬼界外圍。

這是一處有些破敗的村莊，在鬼界十分不起眼。

五日前，莫雲和寧歌兩人在此處落腳。

原本，為了探得更多消息，兩人是在緩緩向幾大主城靠近的。但是，莫雲和寧歌畢竟是仙族，再如何刻意遮掩也不會同普通鬼族一般。在外圍，山林之中還好，越是靠近繁華的主城，修為眼力不俗的鬼族越多。前些日子，兩人便在距離酆都不遠的主城鬼谷城城外，意外得知酆都的消息之後，被鬼族的人發現。一番追逐惡戰，哪怕有淩燁和瓊華給的不少保命之物，也是九死一生。躲躲藏藏地向各自師門傳訊回去之後，情況稍好的寧歌便硬是拖著傷重的莫雲返回外圍，找了個不起眼的小村莊棲身。

不得不說，鬼族也是有單純善良之輩的。

這個小村莊，離城鎮極遠，居住在此的多半是些沒什麽修煉資質又甘於平淡的，守在這樣一個幻境已能算得上是惡劣的地方，不問世事，安然生活罷了。

兩人來到小村時，形容都有些狼狽，尤其是莫雲，先前藏著打探消息時還好，被鬼族人發現對上後，打起來頗有些不要命的架勢，受傷頗重。小村莊少有外人，長日無聊，新來的一對男女立時變成了村中眾人關註的焦點。若不是莫雲的傷實在有些耽誤不得，小村裏也沒有修為看得過去的人能瞧出二人身份，其實他們是更想尋個不見人煙的山林洞穴的。村中人十分熱情，因莫雲和寧歌二人來時解釋得含糊，不知為何，才歇了一夜，村中便傳出二人是一對兩情相悅卻奈何家族不合的小情人，這番是私奔出來遭人追捕的傳言……寧歌第二日聽說這猜測時，雖羞澀不已耳根通紅，卻也沒有反駁，她和莫雲需要個合理的理由掩藏身份，左右，她也想不出更合理的了……

村中這些鬼族人，實在熱心，經常來探望，也幫他們做些事兒送些吃食。寧歌與他們相處還算愉快，倒是莫雲，始終冷冷的一言不發，不肯與村中人交往。寧歌明白他對於鬼族的心結，也不勸他。

這一日，村中又熱鬧起來，正如他們二人來的時候。莫雲傷勢漸好，幾日前寧歌給他拔毒卻多少有些傷身，如今仍有些虛弱，起身不是很便利，寧歌便獨自出了門，特地給莫雲留了些□□藥粉。

寧歌來到村口時，那個用木料簡單搭起的小棚下，數個村民圍著一個年輕男子，說說笑笑。見了寧歌，便有村民十分熱情地招呼她也一起過去，與人中的年輕男子介紹過她才知道，這人原也是村中長大的，因為修煉資質較普通村民好了幾分，成年後便去了城裏拜了個小門派。修了這些年，雖然在寧歌眼中修為仍是不夠看得很，在這群村民中卻已經很是難得了。今日，正是男子得了閑，回村瞧瞧舊日的鄰居長輩。村中大多數人多少年來沒有外出過，而年輕男子前段日子恰恰跟著師門去過一趟鬼都，所以此刻村中眾人都滿是興味地聽他說些鬼都的見聞。寧歌知道後便沒有離開，跟著聽了一會兒，不想，還真的聽到些東西。

男子講了半日鬼都的繁華熱鬧，口感舌燥，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水杯一飲而盡。喝過水潤喉，男子突然想到什麽，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訴你們哈……我這趟去鬼都，還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隱秘……”

村民聽他如此說，都極興奮地催著他趕緊說下去。

寧歌聽到這兒，也是眼光一閃，默默地坐在人群中，做出與旁人一般的興味盎然的樣子。

男子挺了會兒，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開口道：“我這趟去鬼都，認識了個人，走時他正好也要離開鬼都，我們便同行了一段日子……我們投緣，多喝了兩回酒，有次他喝醉了，跟我說了不少東西……他有個弟弟，居然是在左護法家當差，聽說混得還不錯……”男子說著說著，不自覺地開始滔滔不絕地表達羨慕之情，村民們還聽得津津有味，寧歌卻略有些著急，卻也只能按捺下來等他重新說回正題。

過了好一會兒，砸吧著嘴好容易將羨慕之意盡數吐完了的男子接著道：“他這弟弟有次回來跟他說了個秘密，若不是他那日醉了，怕也不會不小心說了出來叫我知曉……他弟弟說，鬼都這段日子傳聞右護法閉關去了，左護法十分忙碌，尋常見不到人影，除了去王宮便是回府處理公事……但是其實啊……聽說，這左護法去了王宮之後，已經有至少一個月沒有回過府了……府上還做著一副日日有主子在的樣子，其實都是裝相呢！也不知為了什麽……他弟弟偷偷告訴他，讓他當心，怕鬼都形勢有變……說起來，他們兄弟二人感情極好，就是這資質上相差甚大，他……”

男子後來又講歪了的話，寧歌已經無心去聽了。

又忍著呆了一會兒，見閑話差不多說完，男子已經與村民們開始閑聊村裏的事，便也跟著三三兩兩離開的人一起回去了。

進了屋裏，莫雲正撐著身子往外走，寧歌見了大驚，趕緊過去扶住他：“你幹嘛？快回去歇著。”

莫雲上上下下打量了寧歌一遍，見她並無任何損傷，長長吐出一口氣，便順著寧歌的攙扶回床上躺下，額頭上仍在大滴大滴地留著冷汗。

寧歌餵了他一顆丹藥，一邊為他拭汗，一邊丟了個隔音結界出來。

莫雲見此，便知道她有話要說。

寧歌慢慢地將方才聽到的消息說與莫雲聽，莫雲的眉頭也慢慢擰緊……

講完後，二人對視一眼，寧歌道：“這消息，不論真假，還是盡快傳回去的好。”

莫雲點頭讚同，寧歌起身又繞了一圈，確認四周無人，且眼下應當不會有村民過來，便回到莫雲床前做好。

兩人默契地一同取出傳訊符。

一個往封神嶺，一個往瓊華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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