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

幾人重新出現在蒼莽海原，修為的瞬間回覆令幾人多少有些不適應。

淩燁同廷逸，白豈去了天宮，葉紅綾先回赤焰海，成圓卻不打算回鳳族，去了封神嶺。

瓊華島隨著瓊華的回歸，解除了禁令，一切恢覆如初。

自兩日前瓊華回到島上，便再未出過院子。瑤歌來到桂花院時，瓊華正在石桌旁喝酒。

這是她第一次見師尊飲酒。

想了想，瑤歌還是進了院子。

石桌上擺著三只小酒壇子，已經空了兩只，瓊華一手撐著石桌一手捏著酒壇子小口喝著，面頰微微泛紅，眼神幾分迷離。

“師尊。”

瓊華聽到瑤歌的聲音，放下酒壇子向她看過去。

瑤歌彎身道：“藥谷的廷逸谷主遞了帖子，請師尊後日到封神嶺一敘。”

瓊華挑挑眉：“廷逸？不是淩燁？”

“是。”

“……我知道了。”

“師尊……可需弟子同往？”

“……不必，我一個人去。”

“是，師尊。”

瑤歌多瞧了瓊華兩眼，見她重新提起酒壇，躬身退下。

不知過了多久，暮色漸起。

瓊華一個人靠在石桌旁，捏著早便空了的酒壇對著升上來的月亮發呆。許久，才輕輕嘆出一聲：“重光鏡……”

封神嶺。

瓊華獨自一人落在封神嶺的山門之前時，淩霄早等在這裏迎接。

“見過瓊華真君。師傅與大師伯四師伯已在正殿等候，真君請隨我來。”

“莫雲，如今在何處？”

淩霄回道：“師傅有旁的吩咐，二師弟如今不在山上。”

瓊華點點頭，沒有繼續問。

一時到了正殿，殿內果然只有淩燁，廷逸和成圓三人。幾人相互見禮就座，瓊華敏銳地發覺，淩燁的臉色算不得好。

淩霄為瓊華奉了茶後便退下了，殿內只剩下四人。

廷逸瞧了瞧淩燁仍有些發黑的臉色，率先開了口：“秘境裏的事，仙帝已經知曉了。不過……”

成圓嘆口氣：“雖然重光鏡可能重現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如今的仙界比起鬼族有些勢微，又沒拿著什麽實證，仙界不好與鬼族為難……”

瓊華捏著茶杯漫不經心地道：“暗地查證？又落到封神嶺頭上？”見成圓點頭，瓊華嗤笑一聲：“仙界，多少年都是這個樣子……”放下茶杯，瓊華的目光定向廷逸：“所以，你們預備如何開始？”

廷逸道：“一方面，我們已經著手盯著些鬼界那邊的動靜。另一方面……是重光鏡。靈越前輩所知的重光鏡認主的過程其實也不算完整。她提到從秘境中取走鏡引之後，回到仙界仍有些歷練，具體是些什麽是在何處卻都不得而知。而她曉得的三塊，魂印，鏡引，和重光鏡封印之地，恰是我們已經知道的棲息谷，九華山和雪域。這三處，也已經被那夥人盯上，再細探容易打草驚蛇。所以我們覺得，不如從重光鏡的主人，幽冥藥尊身上著手。”

成圓接口道：“仙帝開放了天宮的藏書閣，五師弟已經在裏面找了幾日了。大師兄，三師姐和我也回了趟族裏，尋些史冊記載，希望能有些關於幽冥藥尊的蛛絲馬跡。”

瓊華面上絲毫不動：“那今日特地邀我過來，是？”

廷逸道：“瓊華島建立雖不過萬餘年，根基卻穩，底蘊也足，真君本人更是博學……”

“師兄。”淩燁擰眉打斷了廷逸的話，卻不知能說些什麽。

瓊華瞧了眼淩燁，轉而對廷逸道：“你是覺得，我知道些什麽？”

廷逸定定看著瓊華，半晌方道：“正是。”

瓊華笑笑，重新捏起桌上已經半涼的茶盞：“其實我倒覺得，重光鏡認主，知道這三個地方已經夠了。至於旁的，與其死盯著幽冥藥尊，不如把力氣花在鬼族身上。”瓊華嘆了口氣：“你們想要幽冥藥尊的記載，眼下沒有。不過，同是兩百萬年前的舊事，我這兒倒有些旁的。”說著，她取出兩片玉簡在手中把玩。

“鬼族如今的破軍鬼尊，你們可知道叫什麽？”

淩燁低聲答：“……摩羅·耶。”

廷逸和成圓互相看看，成圓接著道：“這位破軍鬼尊十三萬年前發動政變，推翻了當時的鬼帝伽羅一族繼位，手段雖然淩厲，造的殺戮卻極少。也是前任的伽羅鬼帝不得人心，一夜之間便改朝換代了。”

瓊華笑笑，將其中一片玉簡拋給淩燁。

淩燁單手接過，深深看向瓊華時，卻只見她雲淡風輕的笑。

閉眼以靈識探向玉簡中的內容，表情漸漸覆雜起來。不過須臾，淩燁讀完了玉簡中的內容，遞給了身旁的廷逸，廷逸讀過再遞給成圓。

等三人都讀過玉簡後，瓊華再將另一片玉簡拋給淩燁。

兩片玉簡，說的是兩個人的舊事。

第一片，說的是兩百餘萬年前，鬼族的左前鋒大將，摩羅·溟。

摩羅一族當年是鬼界望族，以驍勇善戰聞名。兩百萬年前恰逢四界爭鬥日益激烈，摩羅·溟作為摩羅一族時任少主，上了與仙界戰鬥的前線。起先，摩羅·溟一路勢如破竹，捷報頻傳。但是很快，在與仙軍在雁頂山的戰役中中了埋伏，身受重傷後不知所蹤，所領的軍隊幾乎全軍覆沒。之後鬼族王室的三皇子接替了摩羅·溟的位置，險險挽回頹勢，在軍中聲勢大漲，為之後戰勝其他繼承人繼任鬼尊造下極大優勢。與之相對的，卻是摩羅一族逐漸沒落。

一百餘年後，連年戰火破壞了天道的平衡，世界出現巨大裂縫呈崩頹之勢。臨危繼任仙尊的幽冥藥尊以身魂祭，連同至寶重光鏡一起灰飛煙滅，保住了整個世間。已經繼任鬼尊的三皇子自退稱“鬼帝”，鬼族的大軍撤回雪域以東的鬼界。

恰在此時，消失一百餘年的前鋒大將摩羅·溟重新出現，帶著一個仙族女子回到了鬼界。

其時，因幽冥藥尊的獻身之舉，鬼界諸人對摩羅·溟帶回的仙族女子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惡意。摩羅·溟回朝之後即向鬼帝請罪，並自罰令摩羅一族永離朝堂。兩日後，連同他帶回鬼界的仙族女子，再次失蹤。摩羅一族也漸漸淡出鬼族諸人的視線。

關於摩羅·溟的失蹤，一說為當時的鬼帝，曾經的三皇子滅口之舉，連摩羅·溟曾遭仙軍伏擊兵敗之事也不單純。另一說則為他帶回的仙族妻子終究不能為摩羅家族所容，便自行離去避世而居。

第二片玉簡，粗粗看來與第一塊的關系似乎並不大。說的是兩百萬年前的一個仙族女子，當年的仙界世家柳家的嫡系大小姐，柳傾璃。

柳傾璃出身世家柳家，天資聰穎，於修行一道極有天賦，一直是柳家培育的核心弟子之一。這位大小姐的生平極為平淡，一點點修行，一次次歷練，在四界膠著的戰事中亦上過戰場，其中最著名的一場大勝，便是雁頂山與鬼族大軍的戰事。只是好景不長，雁頂山之戰過去不足百年，這位大小姐不知因何緣故，被柳氏一族除名，永出宗族！

不論兩百萬年前還是現在，對仙界的任何一個世家而言，將子弟出族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玉簡的記載中卻並未出現柳傾璃被出族的緣故。此事之後，仙界中再無人見過這位柳家曾經的驕傲。

玉簡中關於柳傾璃的生平記載不多，雁頂山戰役之後更是寥寥，只是玉簡中被幾筆帶過的柳傾璃的歷練經歷，在如今的幾人眼中，卻極不尋常：

柳傾璃在三百歲上便曾獨自斬殺五階兇獸，在當年的風雲人物榜上排行第八。她遭遇斬殺兇獸的地方，正是棲霞谷。

柳傾璃修為達到仙上時，柳家送包括柳傾璃在內的三十個柳家子弟，自九華山深處進入秘境歷練。柳傾璃三個月後離開秘境回到仙界之時，修為大漲，引人側目。

棲霞谷，九華山，秘境。

淩燁，廷逸和成圓三人依次讀完兩片玉簡之中的內容，都陷入沈思。

第二片，柳傾璃的生平顯然十分引人註目。棲霞谷，九華山。這兩處都是與重光鏡認主有關的地方。看到這些記載，三人便知道之前猜測錯了，棲霞谷的確是烙魂印之處，卻不是他們以為的當年幽冥藥尊被烙下魂印的地方。如此看來，這位曾經的柳家大小姐，也是重光鏡之主的候選人之一，並且在離開秘境之時，也曾成功取到鏡引。

至於另一片玉簡，鬼族的大將摩羅·溟。

三人都知道，瓊華既然將兩片玉簡放在一起，二者便不會毫無關聯。

摩羅·溟與柳傾璃的玉簡記載中，唯一重合的地方，便是二人都曾參與仙族和鬼族，在雁頂山的大戰。

如此，也許第一片玉簡中，摩羅·溟帶回鬼界的仙族女子，正是這位曾經的柳家大小姐，柳傾璃！如此，柳家將柳傾璃出族便也說得通了。

再想到丟出玉簡之前，瓊華關於現任破軍鬼尊的問題……三人眼光一閃，對視一眼，面上都帶了凝重之色：

如今的破軍鬼尊摩羅·耶，極可能便是兩百萬年前的鬼族前鋒大將，摩羅·溟與仙族柳家大小姐柳傾璃的後人！

而柳傾璃，曾是進過秘境的，重光鏡候選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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