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天本想去找燕小霞說的那位女子去幫忙的，卻不想在中途遇到了盧鐵衣，更巧的是，盧鐵衣也是為那個女子幫忙。

目的相同，再看盧鐵衣出手殺得那些人，葉星天更樂了——看那些人的衣著打扮，赫然是與葉星天曾有齷蹉的地鼠門和銅錢會之人。

葉星天本就記恨他們曾在藏劍山莊做的那麽好事，有機會報仇他自然是十分樂意求之不得。

他朗聲笑一聲:“我來幫你！”便沖入銅錢會弟子中。

盧鐵衣擔心的看了他一眼，但見葉星天身影如柳葉隨風快如游魚，左突右刺招招制敵先機。他甚至連重劍都沒切，一口玄鐵輕劍便如長了眼的靈蛇一般，招招取人要害。殺人如切瓜剁菜輕松自如。

盧鐵衣放下心來，專心對敵。

殺了那些地鼠門弟子和銅錢會弟子，葉星天嫌棄他們滿身是血太臟遠遠的找個幹凈的地方站著，盧鐵衣自己去死屍身上摘取染血的腰牌——兩人居然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待拿取腰牌一同回去的路上，葉星天詢問道:“說起來，那個姑娘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任務完成一身輕松，兩人在東昌林悠然前行，倒是頗為自在。

盧鐵衣目光流連在周圍春光明媚草長鶯飛時的美麗風景中，對此時的閑聊也頗為放松。但他一開口，就把葉星天的好心情完全毀滅了。

只聽盧鐵衣悠閑閑適的道:“那個姑娘出身東漓寨，曾是十二連環塢一員，現在他們想借住浩氣盟的力量，脫離十二連環塢。”

“……十二連環塢？”葉星天雙目一凜，笑容完全消失了，所有的心神都被那句‘曾是十二連環塢一員’占據了。

盧鐵衣依舊無知無覺，見他停下也下意識的停住腳步，侃侃而談:“十二連環塢是由天龍寨，聚仙寨，八角寨，魚木寨，清風寨，銅鑼寨，狼牙寨。連珠寨，伏虎寨，金湯寨，石門寨，東漓寨等十二個有名的匪寨組成，揚州東漓寨就是其中之一。

但東漓寨首領阮梅想要脫離十二連環塢已久，可惜懼怕宮傲勢大沒有機會。”

“我看是不甘心屈居人下吧。”葉星天譏笑。

“可能是吧。”盧鐵衣說，“——總之，這次浩氣盟要圍剿十二連環塢，東漓寨便想借勢脫身，脫離十二連環塢，加入浩氣盟之中。”

葉星天道:“浩氣盟同意了？”

“怎麽可能。”盧鐵衣道，“雖然有人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但也有人認為他們不過是群兩面三刀的墻頭草，不過是看浩氣盟勢大，便想背叛舊主自保，一旦浩氣盟勢弱，他們必然固態萌生。

今日的白帝城，便是明日的浩氣盟。”

“哦？是哪位大俠如此真知灼見？”葉星天挑眉詢問。

“是少林的澄信大師。”盧鐵衣說，說到此處終覺小夥伴情緒不對，詫異的看向葉星天，“真知灼見？看來少爺也是和澄信大師呈同一觀點嘍？”

——忽然間情緒這麽尖銳少爺你是要哪樣啊？閑聊而已你腫麽說翻臉就翻臉了？跪求不要如此喜怒無常啊T^T！

盧?新上任?護衛?鐵衣忽然覺得自己太樂觀了，也許自己的這位小少爺並不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麽好伺候。

“那是自然。”葉星天冷冷道，“這群強盜水匪，興風作浪魚肉百姓，人人得而誅之。若他們拼死抵抗寧死不屈，說不得本少爺還要敬佩一聲好漢，似東漓寨這般一旦面臨危險出賣舊主反為敵人坐下犬馬落井下石的，本少爺可真看不上。

本少爺這輩子，最厭惡的有三樣。”

“哪三樣？”盧鐵衣特別配合狗腿的問。

——作為揣摩上意的狗腿子，軍爺我也是專業的！

葉星天低笑道，

“第一樣，與藏劍山莊為難者。

犯我藏劍者，必將翻倍討回。

第二樣，欺壓尋常百姓者。

欺軟怕硬危害一方，實在讓人不恥。土坯惡霸也好，山賊強盜也罷，我若見之，必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第三樣嘛，就是薄恩寡義背叛者。也許有人覺得他們是識時務，我卻十分厭惡這個。

我不反感人有野心，踹下舊主暗藏禍心——他們若成功了，那是有本事，好歹也是個有能耐有手腕有野心的梟雄一般的人物。但卻極厭惡舊主勢大時，跟著吃香喝辣作威作福，一旦有危機便轉頭翻臉，背後還要捅上一刀獻媚新主。

那東漓寨是水匪，現又反噬舊主，我的忌諱裏，他們犯了兩個。藏劍山莊與東漓寨同屬揚州，一商一匪天生的敵對關系，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為難過，若是有，那三條全犯完了。”

盧鐵衣肅然起敬:“少爺高義！”

“……”葉星天……

葉星天一噎，詭異的看著他，半晌抑郁的道:“……你正常的就好，你我現在雖名為主仆，實為好友，犯不著為了那點子小關系奉承我。

本少爺若想聽漂亮話兒，還看不上一個不善言辭冷邦邦的兵棍子。”

“……”被嫌棄的阿斯拉加有點心塞……

他抑郁的轉過頭，不吭聲了。

葉星天微瞇著眼睛隨他慢慢走著，目光悠遠失神卻一片冷漠，顯然在想著什麽，口中輕聲自語道，“……讓我想想，你之前殺那些銅錢會地鼠門什麽的砸碎，是為了幫助那個東漓寨的女人，而之前我得到消息，那個女人想加入浩氣盟卻被拒絕了——為了自保，她必然要做些表示，……能讓浩氣盟開口收留它給它庇護、讓十二連環塢忌憚的表示。”

“——你這些腰牌，是算的那個女人的人頭吧？”葉星天斷然說道，不待盧鐵衣開口，便已經諷刺的冷笑出聲，“還真是狡猾啊那個女人。”

“銅錢會地鼠門與十二連環塢同屬下三濫，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必然是有所勾結，‘她’殺了地鼠門銅錢會的人就相當於與十二連環塢站立在對立面，向浩氣盟表示了願意與浩氣盟並肩作戰的決心。”

“……但同時，銅錢會和地鼠門雖然是十二連環塢的盟友卻不是十二連環塢的人，沒有面對面不死不休血的仇恨，他們與十二連環塢之間的關系還有回還的餘地。”

“如果此戰是浩氣盟勝，他們自然是棄暗投明的功臣。但如果是十二連環塢贏了……他們也可以回頭投奔舊主。甚至可以說是為了麻痹浩氣盟為十二連環塢刺探浩氣盟情報的探子。

浩氣盟的俠士都是一群豪爽瀟灑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心懷正義高風亮節，個個都是重情重義的好漢，若是開口接納他們，必然不會在對他們有太多防備。

……只需要在決戰時輕輕推上一把……”葉星天微微瞇了瞇眼睛，輕輕做了一個前推的手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搞不好，回去之後那東漓寨在十二連環塢的地位，不降反升呢～”

盧鐵衣目中露出讚賞驚奇之色——這件事的厲害關系並不難想，難得的是，小少爺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就想到了這點。

他到底是真的聰敏機警，還是見識過太多人心險惡？

真不像個小孩子。

正常的小孩，聽到敵人投降到自己這邊時，要麽得意開心，得意洋洋，認為自己征服了對手的小弟，對對手充滿鄙視。要麽快意猖狂，認為自己戰勝俘虜了敵人，甚至是找過去在舊仇人面前奚落侮辱一番報仇解氣。

鮮少有小少爺這樣……不被這等好事沖昏頭腦，反倒惡意揣測的……

若是個見多識廣的大人也就罷了，這位可還是一個孩子啊。

會不會……太機敏了些？

明明是好事，但不知為何，盧鐵衣看著葉星天揣摩人心信手拈來舉重若輕的樣子，心頭卻蒙上了一層鉛灰色的陰影……

小孩子應該是善良天真、活潑向上的，而不是這般……沈著老辣，心思深沈……

盧鐵衣看著葉星天此時的樣子，忽然又想起方才他看著自己殺那些銅錢會弟子時的樣子，輕快明媚，沒有一絲不忍與難過——就像是看到沒有生命的草人被砍壞、卑微的螻蟻被踩死……

——如斯冷漠……

盧鐵衣不禁懷疑，自己真的認識過這個小小的友人嗎？自己印象中那個活潑天真帶著小少爺的嬌縱任性卻正直俠義很好相處的藏劍少主，真的真實存在嗎？

人不能懷疑，正如疑鄰偷斧，越看越像那麽一回事兒。

盧鐵衣對葉星天起了疑心，不經意間又想起了空霧峰上的初遇——除了實力與果敢義氣，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葉星天男扮女裝誘惑神策軍士了。

事後他常常不經意間回想起粉衣蘿裳的女孩坐在自己懷中嬌嗲柔媚的樣子，為葉星天的扮相惟妙惟肖忍俊不禁笑出來。但現在想想——那惟妙惟肖惑人心神、不僅讓神策軍士分辨不出，即使明知真相的自己也念念不忘的演技，是一個九歲的孩子——還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男孩子應該有的嗎？

跳出眼界之外摒除朋友偏袒之心，這樣的一個孩子，他的心計又是如何的高深？

最可怕的是，明明他就在自己眼前做了這一切，為什麽比金水鎮甚至是直到方才他冷臉之前，自己卻依舊把他當成一個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無害孩童？

盧鐵衣不禁毛骨悚然，一股陰冷的涼意，從尾椎向背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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