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秋山君會覺得幫上了年紀的人找貓這種事很無趣呢。”

死皮賴臉地在淺川先生家住下了，此刻窩在同一間房，隔著簾子的兩人正背對著，拉開了好一段距離躺著。

七月的聲音很輕，有點像突然想起來的靡靡之音。

“很有趣。”能看到在意的人，再次露出笑容，這件事本身很有趣。

秋山深一翻了個身，睜著眼睛看向七月，抿了抿唇。

“秋山君總是這樣啊，喜歡裝出一副酷酷的樣子，說不在意什麽的，其實暗地裏會默默地努力呢。不是嗎？”她露齒一笑，“你真的變了好多。”

秋山深一楞了楞，挪了挪位置，更靠近她一點。隔著紗簾，借著透進屋子裏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張富有朦朧美的臉。小直的眼睛裏，永遠充滿著元氣呢。

他枕著自己的胳膊，側頭對她說：“有些事情，現在如果不做的話，我怕以後會後悔一輩子。”

“原來秋山君也有會怕的事情啊。”七月喃喃道。

“嗯。我也會怕……”他動了動唇，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秋山君真的令人琢磨不透呢。”七月直言不諱，吐了吐舌，“我總是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費勁猜也猜不出來，是不是我天生太笨了呢。你就像是現在這樣，被一層有一層的簾幕擋著，我努力去看，即使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分明呢。秋山君，難道從未有人走進過你的心嗎？”

秋山深一被她逗笑了。

耿直的女孩啊。

“小直，你真的想要了解我嗎？”

他撩開簾子，整張臉毫無遮擋地露在她的面前。他的聲音低沈，極富有磁性。每一個字都在顫動著七月的心。

“那現在呢？你看的清我麽？”秋山深一揚唇，淡淡一笑。他的眼眸裏含著波光，映照著七月那張嬌羞的臉。

“秋山君……太……太近了……”她說話結結巴巴起來，想要低頭把自己的視線埋成鴕鳥狀，誰知道額頭剛好撞到了秋山的臉頰。

這詭異的姿勢……

七月的心開始砰砰跳。他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人身體一僵，略帶緊張地往後退了退。

“抱歉。”耳邊傳來這句話，七月擡頭，看到秋山已經回到了原位，整個人被簾幕擋著，側臥著。

“沒關系。”她慌忙閉上了眼睛，抓著被角的手已是泛了白。

冷靜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紅暈相繼褪去。慶幸屋子裏光線不明朗，否則自己出醜怪丟臉的。

淺川先生家本來是有足夠的房間的，誰知道有了房偏偏這幾天漏雨，現在沒法住人，他們才被安排到了一間房裏。

起初，七月是忸怩的，雖說秋山也去她家借宿過，可是因為分房睡所以沒有太多顧慮。

後來，秋山想了個辦法，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拉了個簾幕。

“真是自作孽啊。”剛才那個糟糕透了的比喻，害她不淺。七月咬著唇，低聲呢喃。

其實，細想起來吧，她對秋山的底細還真的並不是特別了解。

他的過去和他的現在，她都只是略知一二。

比如，他原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帝都大學高材生。要是人生軌跡沒有改變，說不定他現在就是在大學裏安穩地當教授了。而不是像這樣，來影無蹤的，還經常跟警察局扯上關系。

分開的那段時間內，他究竟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事情，又遭遇了些什麽……她一概不知啊。

這麽想想，七月心裏就一陣堵得慌。

他為什麽突然消失，又突然那麽奇怪地出現在她面前。他開始做一些以前很少會做的事，也開始講一些以前不常說的話。短短的幾天裏，她的心像是坐了一趟雲霄飛車。

埋藏在心裏面的那些疑問，伴隨著他平淡卻深沈的問句，悉數從心中的門縫裏跑了出來。

七月眨了眨眼，說：“秋山先生，我很想了解你。”

她聽到他輕聲嘆了口氣，說道：“明天之後，我會告訴你我的事。”

所有的事。

“小直，晚安。”說完，秋山深一就側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七月看著灑落一地的銀白，將他的背影鍍了一層光暈。

嗯，晚安。

當清晨的陽光落進屋子裏，細密的溫暖將她叫醒。

她一睜開眼睛，又看到了旁邊空空如也的床鋪。

淺川先生在外面輕輕敲門，“神崎小姐，該起床了。”

陽光照在臉上很溫暖，她的心卻狠狠地沈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七月失魂落魄的。早飯沒怎麽吃，此刻胃裏在反抗。

淺川先生說，他一大早起來也沒有看到秋山深一。後來，他們在餐桌上找到了一張簡短的留言，上面的字，原意大概是想讓人放心。然而，看了字條以後的七月，內心更加不安了。

“等我。”秋山深一只留了這兩個字。簡單得不像話，可是她卻沒辦法乖乖聽話。

幸好不是說再見……秋山深一應該還會回來的吧？

淺川先生安慰她，秋山不是那種喜歡不辭而別的人，他肯定還會再次回來的。

消失的那幾個月，那又該作何解釋呢？七月在心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就這麽失去聯絡，然後命運像是開玩笑般讓他們不斷錯過，即使在同一個國度，同一個城市，她一樣找不到他。

時間的長河緩緩地流動著。度日如年，卻又那麽快。

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七月換了個姿勢看窗外。

這是連楓葉也開始雕落的季節啊。離別的氣氛更是濃烈。

她的心裏悶悶的，忽然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七月的眉頭微蹙，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最近的推銷電話不少，即使知道這種事，她還是沒辦法直接爽快視而不見。

“你好，這裏是東京警視廳。神崎小姐，關於上次藤原先生的事，我們希望你來配合工作。還有，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七月有點懵，一下子沒想起來。

藤原先生？東京警視廳？隱隱約約還聽到什麽搜查一課？

到底是……什麽情況？

七月換了只手拿電話，將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她坐直了身體，又確認了一遍：“藤原先生？我不認識……”

說到這裏，七月猛然頓住，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睛裏滲出幾絲欣喜。

鄰座的大叔用怪異的陽光看了她一眼。

“好的，您把地址告訴我！我馬上就去！一定配合你們的工作！”七月的眼睛裏蹦出了光芒。

對方明顯被七月的熱情給嚇到了，禮貌性地回了幾句，就掛斷了，末尾的時候，好像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出人意料的熱情啊”。七月沈浸在喜悅裏，並沒有註意到這一點。

她沒記錯的話，警察來找藤原先生的那天晚上，秋山深一後腳就來了。

說不定，她能順著這條線索，找到秋山深一。

與其傻傻的等著，不如主動出擊！

鄰座的大叔看著七月傻呵呵地笑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等到車門開的時候，她用風一般地速度沖了出去。

大叔已是目瞪口呆——小姑娘究竟接了什麽電話，高興成了這樣？

下了車攔了一輛出租，她直接報了警視廳的地址。司機大叔狐疑地看了她兩眼，還是打轉方向盤掉了個頭，抄近路開了車。

“一定要找到他啊。”七月開始碎碎念。窗外的街景快速地後退著。

秋山深一的臉還在腦海裏清晰著。昨晚的一顰一笑，月光下的那張溫柔的臉，那寵溺的笑，全部在她的心裏，如同被投下了小石子平靜的水面，不斷地泛著漣漪。

******

“詐欺師？”穿著西裝馬甲的老男人掐滅了煙頭，勾起嘴角，輕蔑地笑了笑，“原來是有前科的人吶。”

秋山深一坐在審訊室裏，冷著臉看向對面的人。他擡了擡頭，挑了下眼皮，眼神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老男人整了整自己的黑色領結，然後闊步走了過來，雙手用力地抵著桌子，瞪大了眼睛，滿臉怒色。

“你難道是在可憐我嗎？”他一字一頓，尾音上揚，微微顫抖。

這是封閉的審訊室，煙霧緩緩的在眼前散去，然而空氣中的煙草味道還是久久未散。這裏本來是不允許吸煙的空間，但是正在氣頭上的森田警官顧不上這些了。

秋山深一抿了抿唇，扭過頭，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總之他沒說話。

脫了馬甲甩再一旁的椅子上，一把扯開紅色格子的領帶，微微敞了敞白襯衫的領口。他走到墻壁邊緣，輕輕地啐了一口唾沫。

森田三郎已經在搜查一課當刑警長達十年之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失態。這家夥軟硬不吃呢，正如五年前遇見時那般固執。

站在門外的助理看著緊閉的門，嘴唇顫抖著，手懸在半空，想要敲門卻沒有勇氣。

森田警官第一次發這麽大的脾氣啊。他剛才著實是被嚇到了。那個被審的家夥還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鏡頭再次轉回這道門的背後。

審訊室裏，森田三郎鎮定了下來，他抱著胳膊，平靜地問秋山深一：“你為什麽要偽裝成藤原鈴也？”

桌上散落著一沓A4紙，白紙黑字似乎是寫著他的罪狀。森田三郎的目光落在了那紙上，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加重了語氣：“不對，你為什麽要偷AK公司的商業機密？”

“又是出於報覆嗎？”說到這裏時，他的嘴角微揚，聲音裏透露了幾分得意。

“不要總是不回答，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秋山深一！”森田三郎拔高了音量，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個八度。

秋山深一相比之下平靜得多。他偏過頭，擡眼看了一眼不在狀態的警官，涼涼地答道：“不是。”

他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道：“跟以前的事沒關系。”

“我不是一個會被過去控制的人。”他的語氣很輕，卻是一兩撥千金，驚了墻根的陰影裏站著的森田三郎。他楞了楞，半天都沒說得出話來。

他······才是真正的被過去控制的那個人吧。他之所以這麽慌，無非是不小心被秋山這家夥抓到過把柄，還是不小的把柄，搞不好會讓他丟了飯碗。

明晃晃的光慘白慘白的，灑落在秋山深一的頭上。森田慢慢走出陰影，朝著光裏前進。

“我很難相信你。”森田三郎說，“畢竟你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騙子。”

“我和你不一樣。”秋山深一冷冷地笑了一聲，“警官你應該比我清楚。”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急驟的敲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不完結局==

今天看了好多秋山夫婦的剪輯，快被“甜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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