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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櫻子:未說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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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吃完晚飯夜班剛開始時,一個陌生的號碼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外地號碼。

以為是快遞,所以便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您好——”

“餵——你是李櫻子嗎?”是一個輕柔的女聲。

“我是,請問您是?”

在一陣相對較長的空隙之後,她說道:“我是葛玲。”

聽到這個名字的兩三秒鐘之內,我的大腦飛速搜索著,在回憶湧現的那一刻,還是不由自主地背後一陣涼意。

這個人,可以說是我童年的噩夢。

“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我不知道來者用意,只體會到,即使過了這麽多年,聽到這個名字,我依舊像個獵物對狩獵者無法自持地流露出恐懼之心。

“是你母親告訴我的——你沒想到我會給你打電話吧?”她輕笑了一下,語氣出奇溫和,完全不似記憶中張牙舞爪的她:“其實我也沒想到,隔了這麽多年,還有機會和你聯系——對了,我在渭樸,方便的話,想和你見一面。”

許多年後,我依然記得在那個平常的午後,我見到了葛玲,她推著嬰兒車,裏頭躺著出生兩個月的兒子,別提有多可愛了。

葛玲,記憶中力大無比又霸道的那個女孩,原來個子也不是那麽高,她不施粉黛的臉上,有著做母親後特有的溫柔,我簡直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記憶中的她聯想在一起。多年後相見,很有種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原來,那種害怕和恨,不過是臆想出來的毒。

我很感激那個午後,有那次相見,盡管後來,我們再沒見過。

“櫻子,我也是自己當了媽媽後才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不疼愛自己的父母——那時,我和你一樣,我恨我爸,鬧得無法無天,覺得那樣很過癮。近些年才慢慢感到,以前的我真的是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啊——過分到,是現在的我無法容忍和原諒的。有些話,我知道如果不對你說出來,這輩子,我都會不安的。”葛玲這麽對我說的時候,眼神時不時落在她可愛的兒子布布身上。

“我要為那時的我,對你說一聲抱歉。”

摩挲著咖啡杯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我忽然有些佩服眼前這個已經變成母親的女人。至少,她是這樣直面地面對曾經的自己,面對我。

時間呵,帶遠了童年,也把那部分屬於仇恨的東西帶走了,對嗎?

我說:“沒什麽。其實小時候的事都不太記得了。看到你現在有個幸福的家庭,真的很為你高興,畢竟我們都是單親家庭出來的,知道完整的家有多珍貴。”

葛玲也就順著說:“是啊。對了,褚阿姨跟我父親走在一起了,你已經知道了吧。不過,她為了能多看到你,已經回到渭樸一陣子了,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聯系過呢?”

我想起值班室永遠溫熱的食盒,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愧疚。

“嗨,我又多管閑事了。不說這個了,對了,下個月是布布的百日,你一定要來,帶上男朋友一塊兒!”

我說:“好啦,知道了。”布布在嬰兒車裏安靜地啃著自己的腳丫,我迫不及待想要再見到他。不過……

“我單身,一個人去也可以吧?不會被拒之門外吧?”彼時,我和歐陽旭東分手了。不久,他去了美國深造。

“哦?”葛玲先是微微一驚,繼而調轉情緒說:“沒關系,我幫你介紹咱們單位的小夥。”

雖然說,真正放下上一段感情的最有效途徑是開始一段新戀情,但這一次,我卻略感疲乏,不過面對葛玲的熱情,不好退卻,便順著說:“那好,那我就有著落了。”

依舊是晚班,收到一條不同尋常的短信:

我想找你單獨談談,我在醫院樓下。楚天軼。

簡短的幾個字,我已覺察到不尋常。

在醫院樓下有塊少有人的草坪,我在那裏看到了和我打招呼的楚天軼。

“不好意思,打擾你上班。”他永遠都帶著紳士的禮貌。

“沒事,你找我有什麽事?”

“是關於周蒙——上次因為有些誤會,我很久沒有她的消息,有些擔心。所以只能求助你。”楚天軼如是說。

其實,最近我也不常見到周蒙,彼此不在一個地方辦公,即使偶然碰見,也是匆匆照面,吃飯也不在一個時間點,溝通也少了——

“抱歉,最近也不常見到她,她工作太忙了。你知道,她是容易因為工作忘記身邊人的人——所以,也許你應該直接聯系她,或是直接出現在她的辦公室,家門口,路口等等她一定會出現的地方——”我好像帶了點責怪的意思,楚天軼似乎也覺察到了。

“我明白了。我會試著再聯系她。”他準備要走,又回頭對我說了聲:“打擾了。”

我看著楚天軼不甘心離去的背影,忽然鬼使神差地喊住了他。

我一度認為他是那個可以改變周蒙,給她幸福的人。但從今天,我似乎看出他有些動搖,甚至,仿徨,無奈。

“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周蒙。如果你聯系不上她,那就是她刻意為之,至於原因是什麽,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合適打聽。但例外的是,這有關於周蒙——那麽好吧,容許我幹涉性地問一句,你到底對周蒙是怎麽想的?在我看來,總不會只是出自朋友間的關心吧?”

楚天軼冷峻的臉上忽然泛起一絲苦意:“你說的完全正確,可她——大概是我還不夠努力,大概我的努力只能盡於此。”

我望著他難掩失落的神情,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是那麽脆弱,他的瀟灑哪去了?自信哪去了?

我忽然忘了周蒙對我的囑咐,抑制不住沖動地說:“難道只有你在努力嗎?你知道她經歷過什麽嗎?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沒錯,旁人看來,她既不好接近,又不近人情,整日只曉得工作,不講八卦,不聊自己,簡直就快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就是這樣一個人,她遇到你,對你什麽都說了,如果這還不夠,我告訴你,她甚至去預約了心理治療,已經開始每周三次往那裏去……你說找不到她,我告訴你,她是知道自己的問題的,她想把自己治好,面對你,面對每一個人,在她心裏,是裝著未來的,未來是什麽,還用我說嗎?”

我越說越激動,在楚天軼沈默訝異的註視中,我漸漸恢覆了平靜。

“你一定很奇怪,周蒙等了三年的人,究竟去了哪裏對吧?周蒙也一定告訴你,他失蹤了,執行任務的時候下落不明……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周啟……那個從小疼愛她的哥哥、愛人、家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永遠離開我們了……”

“他真的已經死了,可是周蒙,她一直認為他還活著,就是帶著這樣的信念,一直支撐到現在……這麽多年,她不去看心理醫生,不接受任何人明著暗著的解釋,她就是死等,對於她來說,遙遙無期的等待比接受死亡的現實更少些痛苦。日子久了,如果不是保持清醒,連我也漸漸產生一種感覺,周啟有一天終究會回來。”

“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也許周蒙也想不通,到底你的出現意味著什麽。”

那天晚上,楚天軼走後,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麽多年了,原來我第一次覺得累,可是又忽然如釋重負,對周蒙感到抱歉,我擅作主張對楚天軼說了那些話,也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但我想,她不會怪我。至於楚天軼,我莫名生出一種信心,如果周蒙能好起來,楚天軼一定是那個令她好起來的人。

手機接到一條微信,葛玲說:這個星期六,布布的百日宴,你會來的吧?

我簡短地回了她一個表情:“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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