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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蒙:故鄉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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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那臺用了很多年的CD機再次罷工了。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到了那張舊名片,撥通了維修部的電話,才得知一年前維修點已經換了地方。輾轉了幾次終於弄清楚了新地址,於是找了個空閑的時候把機子送過去修。

我捧著四方的CD機等公交車,金屬質地多少有點沈。

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擺弄它了。總覺得一個人在空蕩的居室裏,越有聲音,就越覺得孤單。不如就掐掉所有聲音的來源,只剩下自己的呼吸,也就簡單慣了。CD機裏放的永遠是那盤張雨生的金曲專輯。每一首,都熟悉地能在心裏播放一遍。那是我百聽不厭的一租CD,因為我的喜愛,他也跟著聽,後來也就成了他的最愛。

還記得,剛買到這部CD機,喜歡的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拉著他要試一試。我還故作神秘,讓他背過身去。往機殼裏放進光碟,然後按下播放鍵。

婉轉舒服的鋼琴前奏飄揚出來。

我跟著前奏也哼唱出來,這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轉到他眼前,看見他微蹙著眉頭,認真地聽了一會,說:“張雨生?”

我有些驚訝,同時心裏像開了一朵花,反問:“你怎麽知道?”

他爽朗地笑著:“誰不知道你最喜歡張雨生。”

我努力想了一下,還是沒明白,說:我都沒跟人說過,你怎麽知——

頓住的四分之一秒,我忽然想起了什麽,我幾乎是驚呼地說:“張雨生?我抄了好多歌詞給你,在給你寫的信裏。可你不是一直沒收到嗎?”

我期待地望著他在似是而非的笑後能給我一個解釋,但是沒有,他低下身擺弄CD機。

我追問道:“你是不是看過我的信?”

他仍舊不答,背過身去。

我又換了一個方向,沖他耳朵執拗地問:“怎麽回事?不是寄錯地址了嗎?”

他躲著我走開去,我一下子明白了,向著他寬厚結實的後背一躍而起,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背了起來。

“傻瓜,當然是我回原來的地址找回來了。那麽重要的東西,當然得找回來。”周啟背著我,緩緩地說。後來我才知道,他找了好幾個郵局,挨個挨個地詢問,一封封不厭其煩地找回那陳年的36封信,雖然其中十幾封,實在找不回來了。

那是我們在一起最快樂的日子。這之前,我不是沒有準備好,而是發生了太多事,洋洋灑灑像牽動了一個世紀的悲慟,在我心臟可以承受的範圍內,我本能地就將它擱置一邊。可我知道,任憑多麽久的擱置,我都始終無法遺忘。在我的心裏,有一個結,有一句話,我想對他說。

不知不覺就到了站,下了車,我站在街邊犯難。我要過到對面去,馬路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一輛接著一輛的車子在離我不到一米處呼嘯而過,每一次擦身而過,我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爸爸車禍去世留給我的後遺癥是我不會過馬路。望著一輛輛車呼嘯而過,我會自發的有一種暈眩,我害怕下一秒,我會鬼使神差地在一輛呼嘯而來的快車前像被使了定身術,無法移動,然後是劇烈的碰撞,我會很痛苦的死掉。現實是,我就真的無法再往前走一步。

站在馬路這端,我只有被迫禮貌地讓過一輛輛車,不知不覺站了很久。差一點就忘了自己還站在馬路上。忽然被一陣騎車磬笛聲驚了一跳。然後我看到車窗裏探出一個腦袋:“周蒙?這麽巧。”

我看見了楚天軼和他的車。

“上哪?”他問我。

我指了指馬路對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後頭開始傳來一陣陣因阻塞交通而不滿的鳴笛聲。

他頭一撇,示意我趕緊過馬路。我得令立刻趁著他擋著車流的這會迅速小跑到對街。心裏像放下了一塊大石。再回頭一看,他已經連人帶車不見了。不知怎的,心裏竟有一絲失落。距離上一次見他,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我們沒有見面,也沒有通話。大概是上次,我的舉動太讓他出乎意料,以至於下不了臺了吧。

那次在酒吧門口,他那麽大聲又清楚地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在一起,我說我願意把我的故事都告訴他,只要他願意聽。他過來給了我一個紳士的擁抱,可是,當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竟深深詫異,繼而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麽多年,我一直被尋尋覓覓,患得患失的感覺強烈糾纏,就是因為我渴望一個這樣溫暖的懷抱。而我無處可得,所以倍感淒涼。一瞬間,我竟然不舍得那麽快掙脫出來。這樣的感覺讓我害怕不已,因為我知道我斷不可以接受楚天軼的溫暖。

我太專註於自己彼時內心的起伏,後來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將我拉近他的胸口,左手輕壓著我的頭發,深情而專註。那種感覺,我太熟悉,在夢中,這是戀人擁抱的姿勢。

我害怕告訴自己,這是心動的感覺。這個男人可能愛上了我,而我竟然不忍心看到他悵然若失的樣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回應他。

而此刻我站在車流湍急的另一端,一時有些恍惚剛才那個給我讓路的司機到底是不是他,還是我的錯覺。。

回到家裏我在信箱裏摸出一枚裝幀精美的信封。上面的幾個字讓我胸口沈重地一震,最近這幾天,我總是這樣接二連三的被“驚嚇”著。不是我承受能力不夠強,而是我愈發覺得經歷過越多,人反而變得更加脆弱。以至於到最後,即使一個微小的觸動有時候都可以演變成一場熔巖流的爆發,繼而情緒奔潰。

這幾個字竟然是:

周啟先生親啟。

優雅的墨水手寫,不驕不躁,不慌不忙。下款的燙金字是印刷上去的:弗洛列藝術攝影中心。

我深吸一口氣。我認識的人中,有誰不知道周啟發生的事?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一封來信,清楚寫著周啟簽收。

三年來,還是頭一次。

敬愛的周啟先生,

您好!

弗洛列藝術攝影中心將於本月15日在國家藝術展覽館舉辦龍秋女士個人獲獎作品巡回展。龍秋女士系本年度歐洲埃蒙斯攝影比賽銀獎獲得者,現為本院特邀藝術家。

誠摯邀請您攜同家人作為本次展會特別嘉賓前來觀展。

簡短的幾行字,我看了好幾遍,才確定了這封邀請函所表達的意思。

因為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龍秋。

龍秋學姐。

在我印象中,那個溫文爾雅、隱風素骨的女子,有著一切與古典相關的氣息。她同樣畢業於明北高中,是和周啟同屆的同學。

高中時期,她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明北中學的學生記者,負責學校大大小小活動的宣傳采訪,很奇怪的,在她看似柔弱纖細的身體裏,隱藏著幹練利落的精明,她奔波在學校的各大角落,和學生、同領導打交道,而且游刃有餘。

除了因為她聲名遠播,我了解她是因為聽說她在高中時和周啟關系不錯。有幾次在校園裏看見他們並肩而行,談笑間說不出的默契。我想,這樣優秀的女孩和周啟站在一起,真是般配的讓人連羨慕的感覺都消失。

我也一直以為,高中時期青澀而無法張揚的情感,也許會在他們步入大學之後生根發芽。然後,龍秋會順理成章地和周啟在一起,而我,應該會有一段悵然失落的時期,之後慢慢學著去遺忘,去祝福,重新開始。

我只知道龍秋學姐大學畢業後飛去了其他城市,成了一名社會新聞記者,發展的很不錯。除此以外,我沒有再從周啟那裏聽到過什麽,龍秋學姐離開,然後漸漸沒有了音訊。

拿著這張邀請函,有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仿佛青蔥的中學時代,只是在昨天才揮手告別。我依稀能記起龍秋學姐高中時代就已散發出的成熟個性,於蕓蕓眾生中,她走著自己決定的道路,不為周圍所動。

只是這麽久的別離,我曾經以為是永久的。難怪,她不知道渭樸已經物是人非,還以為一切如常。只是怎麽她又回到了渭樸?

15日。

我在醫院請了半天假前去龍秋學姐的攝影展會。

在展廳的入口看見了巨型的宣傳海報,與我在商貿大樓前面看到的一模一樣。今時今日那個聲成名就的國際攝影家龍秋女士,早已不再是我印象中雖遺世獨立卻難離質樸的龍秋學姐。照片上的她目光從淡如水、溫婉恬淡地一抹微笑、一頭自然隨意的波浪卷發不加修飾。用四個字形容就是:脫胎換骨。

我忽然有些訝異自己有這樣的勇氣,竟然貿貿然就前來了。我似乎也不完全明白我來的目的究竟是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我在那張邀請函上看到了周啟的名字?就這麽被觸動了,不能再平靜。

和我想象的一樣,展廳的白墻上鑲著一幅幅眾生百態的攝影作品,目之所及,美態畢生。參展的人真不少,有的在作品前駐足欣賞,有的三兩成群談笑風生,有的在專業講解員帶領下,在各幅作品間流連。

在人群中我下意識搜索著這次展會的主人,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

一路走著,有意無意地閱覽著,雖然心思全然不在這裏。直到我站到一幅懷舊調的攝影作品前,然後目光再也無法抽離。大量的片段不斷湧進我的腦海,而我在這覆雜交織的回憶裏翻找著相似的場景、類似的一幕。

相片中是一對年輕男女深情地相擁。視角是從他們的側影:男生高大,環抱著女生;女生順勢微微低頭,靠在他的胸口。背景是模糊化的最普通的街景,有車、有路燈、有三兩的行人。因為視角的緣故只能看清女生的側臉,而臉上細微的表情也被披散的發絲遮住大半,唯有嘴角泛起的幸福微笑顯露無疑。

這是一個久違了的情侶之間的擁抱,仿佛時空靜止,誰也不忍破壞之間的微妙。

作品名是《遇見》。

也不知道佇立了多久,像是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只聽到耳中傳來一個清爽柔麗的女聲在用英文流利地說著什麽,語速平直,波瀾不驚,讓人感覺像聽詩朗誦一般舒服。

忽然,這同一把聲音忽然轉換成了標準的普通話,說了一聲:“請問你是周蒙嗎?”

循聲望去,一個窈窕優雅的身影立在我面前,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何時何地。

我認出了她,我想到了巨型的宣傳海報上那個氣質非凡的女子。

我立在那,微笑著說:“好久不見,龍秋學姐。”

龍秋和身邊幾個國外友人打了招呼,隨即向我走來:“沒想到你真的會來。真高興見到你,你好嗎?”

她握住了我的手,熱情地出乎我的意料。我說:“我很好。”

走近仔細看,她化了淡妝,身上散發著清洌的香水味,許久未見的驚喜絲毫不掩飾地展露在臉上,拉著我的手不放。

她像是在我周圍尋找著什麽人,我能猜到八分。

未果,她問:“周啟,他沒和你一起來嗎?”

大概是看到我微笑忽然收緊,僵在那裏,她覺得自己言語有失,像是一個女人過分關心了一個她不應該關心的男人。她打圓場,盡量將語氣拖長,顯得隨意些說:“我以為你們會一起來。”

可能是我多心,我想到了她邀請函的真正目的,不單只為見他,更想確定一下他身邊會有了什麽樣的女子。整個邀請函中沒有提到名字,但足夠為後面發生的結果埋下伏筆。可惜,她沒料到來的會是我孤身一人。

我立在那裏,沒有回答,當然不是故意的,是不知如何回答。久別重逢的故人,不應該牽扯到一些難以解釋的話題。

她自然而然地化解了尷尬。我想她長年在外國,潛移默化言語間頗像個外國人了。

我依舊看回那幅放大的照片,嚴重疑惑不解。

龍秋恬淡地笑著,手支著下巴,瞅著我們面前的那幅名為《遇見》的攝影作品,眼中流露的是作為創作者對作品的鐘愛。

“還認得出當年的自己嗎?”她緩緩的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再看向那照片裏的人,終於在她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接著說:“周蒙,你倒是沒怎麽變。還像個清純的小姑娘,和照片裏一模一樣。”

我明顯感到心裏被隱隱刺痛了一下。這樣的形容我早就已經無力擔當,言猶在耳,依舊回蕩著,像是對我最大的諷刺。

她接著說道:“說起來我應該要特別感謝你們,給了我靈感。很多年前,我拿著這幅照片去比賽,很順利的在波蘭拿了獎。怎麽說呢,這以後運氣算不錯。就是從那時候起,我由記者轉做了職業攝影師。”

我“哦”了一聲,明白了始末。

照片的主角,是我自己。

真希望這一刻時間可以帶我回到過去。只是我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張照片,在許多年之後,我竟然還能這樣機緣巧合地看見。讓我明白到,幾年前我苦思冥想不得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我不懂,懵懵懂懂地接受了連自己都不十分確信的愛情。直到我看到這幅照片的前一秒,我還是以為自己是稀裏糊塗的開始的。那個時候的我,太淺太單純。雖然生活已經給了我一次又一次常人無法接受的巨大創傷,它還是給了我絕地重生的希望,讓我固執地相信沒有命運主宰一切這樣的東西;那個時候的我,以為一個擁抱,就只代表一個擁抱,我感激那樣的回應,但我不懂,除此之外的其他東西。

我深深地遺憾。

她的聲音幽幽地飄過來,傳入我耳:“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周啟不只是把你當成小妹妹來疼,當然這樣的事情,往往旁觀者才看得清楚。”

她的雙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閃動,坦然一笑,說:“你看到他抱你的姿勢了嗎?只有相愛的人才會這樣擁抱啊……”

隨即她換了語氣:“不過還好,你們現在還在一起,我真高興。”

我啞口無言,默然,呆立。她不過是憑著我手持寄給周啟的邀請函而判斷,又怎麽知道覆雜的緣由。

過了好一會,我忍住情緒,才詞不達意地隨口說:“我不記得還有這樣一張照片。”

龍秋沒有覺察出我的異樣。她還想切入我們共同的回憶,卻被跑過來的助理耳語了幾句,隨即帶著歉意和我說:“不好意思我要先處理些事。”她從助理隨身攜帶的名片夾裏抽出一張,動作輕巧優雅,遞給我:“這是我的名片,給我打電話,我們再約。”

我期待著的是目送她即將離去的背影,沒想到她沒走幾步,又猶豫著回過身來,手裏捏著手機,說:“還是告訴我你的手機號吧,我改天約你們喝咖啡。”

我但還是說了聲:“好。”只是我習慣了聲音低沈。在她的手機中輸入手機號,我們告別。

這次她真的轉身離去。

我再次看向那被放大的照片中,我看到我年輕的臉,一瞬間仿佛感受到他寬闊的懷抱。

我想,這樣很好,至少我們以這種方式永遠在一起了。

再次和龍秋見面,是應她邀約,約在本地的一家咖啡廳。在兩次禮貌的拒絕之後,我終於意識到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面對。於是我前往,只是怎麽也無法措辭如果她問到周啟我該怎麽回答。我不想撒謊,可我也不懂怎麽告訴她一個可以讓她接受的解釋。

是我先到的。找了一個光線充足的位置等她。

大概十分鐘後,我看到她游刃有餘地駕馭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款款地走到桌前,放下我只需一眼就可以確定很名貴的手袋,用一個很舒服的姿勢落座,一雙線條緊實的小腿優雅地曲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局促。

我站起來和她微笑著打招呼,繼而她先開了口:“真不好意思,我的行程太滿。”

我說:“沒關系。”

她看到我已經點了東西,便喚來服務生給自己點了一杯。

望著茶水單,她說:“這裏的咖啡我喝不慣。”說著有意無意地裝了一個頗為無奈的表情。

我笑笑,不置可否,只是靜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上次只匆匆見了你一面,還沒好好聊。我真是太久沒有回國了,回來以後發現這兒的變化太大了,各種不適應。”她悠然地說著,流利的口齒,沒有一絲磕碰。

她帶著笑意看著我,臉上那抹飛揚的神采更重了:“不過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周蒙。你還真沒怎麽變。”

嘴角牽過一絲勉強的微笑,我附和著說:“是吧。”

她又問了我畢業後在哪裏工作,我說我畢業後沒離開過渭樸。

我知道既然我來了,就終會有這一刻——她在幾個回合的問候過後,終於切入主題問我,周啟怎麽沒有一起來。

我知道她心裏還是記掛他,也許比任何一個時刻更強烈。我像是一個阻撓了她的無知孩童,一次次和她見面,明明揣摩到了她的心意,卻一次次讓她失望。為此我感到抱歉,可我別無他法。

沈頓了一會,我覺得有必要對她坦誠以待。

我說:“我該怎麽說呢?真的很難解釋……我和周啟分開了……”

龍秋端著茶杯的手抖動了一下,但還是控制得當,順勢掩蓋過去了。

我說:“確切地說,我沒有他的消息,沒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哪。”

她放下杯子,硬物碰撞的聲音有些誇張:“這是什麽意思?”

眼見她是如此焦急,我更加確定自己內心的平靜。我微微向後傾,好讓後背盡可能有所依靠,以免孤立無援。

我說:“三年前他參加一次行動,之後就再沒有回來過——”

我觀察到她臉上一絲一毫細微的變化,最後平靜的像一個敘述者一般,著重補了最後一句:“當然暫時也沒有關於他的不好的消息。”

仿佛理所當然。

龍秋的表情因為不能理解而哭笑不得,但在我嚴肅壓抑、沒有絲毫變化的狀態前,她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瞬息萬變的表情瞬間凝固成僵硬的線條。

她試探地問:“你是說,失蹤?整整三年?”

我點頭。

我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她,我說:“他是警察。”

她還是不甘心,問:“好端端的怎麽會失蹤?”

我說:“我不知道。他們沒有告訴我。”

我口中的他們,是當年和周啟一起參加行動的組員。

她沈默了一會,思考了一下,說:“我有一些朋友,可以幫忙。”

我說:“如果不是試過了所有的方法,我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傻等。”

她不再說話,只是忘記了自己的手指還緊緊扣在茶杯柄上,杯子懸在半空。

我叫了她一聲:“龍秋學姐?”

她回過神來,說了一聲對不起。我想她一定是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或者更久遠,久到當時的他們還是高中學生。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這個話題對於龍秋來講,沒有深入。她現在畢竟是一個功成名就的藝術家,而且遲早是要離開這裏的。我不應該期盼將她也扯進這個令人絕望的無底洞。我有意識地轉換話題說:“你現在是國際攝影家?”

龍秋淡淡地笑了一下,說:“虛名而已。我定居在德國。這些年一直在歐洲邊旅行邊工作,成立了工作室,很少回國。”

我繼續“哦”了一聲。不知道現在光鮮的她是否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我沒有開口問她,那樣的問題我一直認為應該是感情親密的朋友才能互相交換的訊息,而我和她相交不深。

我低頭攪了一會咖啡,其實已經涼得不能再喝。半晌擡起頭,我不小心看到她非常不明顯的動作,快速含糊地擦掉眼角滲出的眼淚,只是眼圈紅紅的,還是出賣了她。

“對不起,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抱歉說,我覆又低下頭去。我們彼此相對,靜默地坐著,各自擁著各自的回憶,也不去彼此打擾。

忽然,我想到了那幅龍秋為我和周啟拍的照片。那個場景,是在我夢中、記憶中,無數次回閃的片段——那個被捕捉瞬間前的發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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