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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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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婚事,可以說真的很簡單,不用宴請賓客舉辦喜宴,更不用待嫁的新娘子準備什麽,她只要跟請來教她的大娘學學出嫁的新婦該做些什麽便好。

這大娘是真覺得,她活到現在都沒見過這麽有福氣的小娘子,一進門就當家作主,上無公婆,中間沒有妯娌姑嫂,這日子想怎麽過就全由她自個兒定。

尤其是,夫婿生的那般好看,她都沒見過那般俊的男子,這小娘子可不是占大便宜了。出於好心,幫傭大娘便多提點兩句:“小娘子呀,成婚之後,你要記得,家中的銀錢一定要握在你的手裏。”

寧長安正在學梳發髻。

這大娘教了她好幾種發髻,還跟她說,若要端莊,就梳拋家髻或是圓髻;若要嬌俏,就梳靈蛇髻或是朝雲近香髻;若要嫵媚,就梳倭墮髻或回心髻。

師父和這大娘都這麽說,看來還真的是要她當家才行,寧長安應道:“多謝大娘提點,我記住了。”

“這家中的用度,每一筆花銷你都要知曉,你相公掙多少銀錢你也要知曉。”幫傭大娘一邊說一邊幫她挽發,摸著這柔順烏黑的秀發感嘆道:“小娘子呀,你看你這烏發生的多好,又濃又密,還特別柔順,一梳就能梳到底,一點不打結的。”

要是這臉蛋能有一半相稱的她就沒這麽可惜了,拿了粉撲往她臉上抹,還不忘告誡道:“小娘子呀,你成婚後可要記得把臉給養白了,這臉上白嫩了就會好看許多。”

想了想提示道:“你可以多喝些羊乳,每日都喝,這羊乳喝久了不僅臉上白,身上也會滑嫩的;還可以喝蜂蜜,要是你相公將來銀錢掙得多了,你還可以去買燕窩喝,這燕窩可是一樣好東西。”

她知道燕窩好,她在家中時每日早膳都會喝一盅燕窩。可燕窩肯定貴的,她跟鳳祁才新婚,銀兩都沒掙,將來還沒個著落,哪能這麽奢侈。

寧長安擡眼看向銅鏡中的自己,不由得皺眉:“大娘,這粉是不是抹太多了,我覺得我動一動臉上的粉都要掉下來了。不用的,我平常都不擦粉的。”

“哎呀小娘子呀,你的臉色有些黃,還有些黑,只能多抹粉給掩蓋掉,要不容易暴露你的缺陷。這男子哪個不愛俏呀,更不用說你未來相公長得那般俊,你要是不打扮的漂亮些,他就要去外頭找小妾了,將來有你哭的。”

寧長安抿抿嘴角,有點胸悶,沒反駁,由著這大娘給她的假面上抹一層粉。

今日要學梳的發髻暫告一段落,重新給自己綁回兩個辮子,面皮上的粉沒洗掉,就頂著一臉厚厚的粉去找鳳祁。

相較而言,鳳祁南要籌備的就更少了,亦不用他去學什麽。

寧兒和那大娘去學梳發髻,他便在屋子裏自己對弈。這棋面的局勢,就是他自己目前的處境,他得防著他原先手下的那批人擔心他尚在人世要來找他。

兩個月前他回到胤都,多待一日便多一分不自在,直到他望著那巍峨的皇城,疏離的燕王府,快要四十歲還打扮的花裏花俏的日日不忘要去爭寵,一見到他就數落他沒用更不忘向他提意見要銀兩的生母,滿目瘡痍。

他究竟在做什麽,他究竟要做什麽?爭到皇位又如何,他快樂嗎?

他不快樂。

鳳祁南清楚的知道,他從沒快樂過,自他兩歲懵懵懂懂起,他就不曾快樂過。

他的生母在最得寵時懷上他,等他生下來,他父親已經沒什麽興趣了,登基之後封一個貴人,便再不曾管過。

那生母不願意失寵,更是怨他沒用,怎麽就不知道去討父親歡心!卻不知去想想,皇帝多少兒女,疼愛的又才幾個?

或者,按那生母的腦子是想不到更是不願意去想的,反正就是他沒用就對了。

從他出生起那生母失寵後,就開始怨他沒用,怨一個才兩三歲的孩子沒用!

他的幼年在生母的怨憤和發洩打罵中成長,他一點都不快樂,他甚至不知快樂為何物。

他第一次想要一樣東西,是他意識到他要去上學堂。

宮裏的皇子,皇帝能看到的,都是三歲啟蒙;皇帝忽略的,沒人去管的,二十歲都不識字都有的,最顯著的例子就是皇次子。

皇次子比皇長子小一歲,先皇後懷孕時被一個丫鬟趁機勾引皇帝生下來的。

先皇後恨著,變相的磨挫,就不給二皇子啟蒙。宮裏誰都能去欺負他們母子一下,連他那個生母都能去欺負他們的。

直到那個兄弟二十歲時病一場沒了,還是大字不識一個。

那時他四歲,聽到皇兄死了,聽到他生母罵咧咧的,忽然就身上一冷,下意識的摸摸手臂,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想死,他不想跟那個皇兄一樣。

那就只能去找皇帝。

他那時雖小,卻多少明白,那個生母靠不住的,這生母除了跳舞沒其他本事,更是什麽都不懂。她連字都不識,哪能明白讀書識字對一個皇子有多重要。

否則他三歲就能啟蒙了,那生母為他謀劃來的,而不是要靠他自己,才四歲的自己,絞盡腦汁跑到皇帝面前去露個臉。

果然皇帝不知道他是誰,貼身太監提醒才知道這是他某個兒子。皇帝質問他怎麽一點規矩都沒有,一點皇子的體統都沒有?!

鳳祁南記得,那時才四歲的他跪在父親面前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想去上學堂。他忘了當年具體說了些什麽,就是一點,他要啟蒙。

皇帝同意了,見過皇帝之後的第二天,他天沒亮就起來,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等到有太監來領著他去上學堂。

上學堂之後,他懂得了要藏拙,否則就要受欺負。那麽多皇子,宗親勳貴家伴讀的子弟,誰都可以欺負他,因為他的出身最卑微,他要是反抗只會被欺負的更慘。

可讀書識字後就快樂了嗎?不是,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他依舊不快樂。

六歲之後,他打心底裏就不會笑了,他的心已經死了。

望著胤都的一切,鳳祁南突然覺得一片荒蕪,他不要了,皇位、江山、天下,全都不想要了,只想要心愛的女子,簡單快樂的生活。

他設計讓皇後暗中指使人去鼓動秦王逼宮謀反,他趁機在那場宮亂中喪生,就讓十一皇子燕王死了吧,這世上再沒有鳳祁南,只有鳳祁。

“鳳祁,你在屋子裏嗎?”

鳳祁南一聽就笑了,站起身去開門,打開門後一楞,訝異道:“寧兒,你,你怎麽把臉抹的這麽白呀?”他差點都沒認出來,這是擦了多少粉吶!

寧長安哼道:“那大娘跟我說,男子都愛俏,我要是不把臉抹白了,你就要去找小妾!你說,你是這樣想的嗎?”

鳳祁南樂了,拉著她進門,好笑道:“寧兒你瞎想什麽,別聽那些大嬸大娘胡說八道,我愛的是你的人,無論我的寧兒什麽樣我都喜歡。我要是愛美色,我何必來娶你,對不對?”

寧長安睨他一眼,不甘心地指使他道:“去給我打盆水來,我要洗臉。”

“好好好,我去打水,寧兒先坐著,我很快就回來。”

看他走出屋子,寧長安才嘟嘟小嘴坐下來,嘴角卻不可遏止的湧上一股甜蜜的笑。伸手往臉上抹一把,都能掉下一層粉,真有點受不了的,等她將來摘下面皮,她也不要抹。

至於臉上這面皮,師父說,就等新婚那晚再摘,就當做是一個驚喜吧。

新婚前一晚上,寧長安被幫傭的大娘塞了一本小冊子,“小娘子,這是洞房花燭夜要做的,將來生娃娃也是要這麽做的,你記得好好看看。”

生、娃、娃?

寧長安一聽莫名的害羞,紅暈悄悄地爬上耳根,等這大娘出去了,咬著嘴角翻開一頁。

只一眼就跟火燒似的,緩了好一會兒硬著頭皮再去看,看過兩三頁後實在看不下去,心想反正鳳祁也會看的,她就不看了。

激動忐忑還有一絲對未來的擔憂、憧憬,寧長安躺在床上,一會兒甜蜜,一會兒羞澀,一會兒又覺得自己不爭氣,強迫自己趕緊睡下,明日,明日她要做新娘子了。

娘,您在天上看見了嗎?寧兒要嫁人了,明日就要嫁人了,寧兒今後都會好好的,幸福快樂的生活,一生無憂,您可以安息了。

還好婚禮簡單,新娘子不用早起,否則她真要睡過去了。

寧長安擡手輕輕撫過這身精美的大紅嫁衣,她認得,這布料是蜀錦,繡活更好,針腳細密,連一朵花瓣都繡的栩栩如生。

她初學女紅時見過這樣繁覆的繡品,娘親說,這少說要有十年以上經驗的繡娘才繡得出來的。

這樣一件嫁衣,要上千兩銀子。

鳳祁,鳳祁他為了準備這親事,恐怕不把全部的身家投進去也有九成了。

可惜寧長安除了感動,沒能再生出疑心,一個落第書生,尤其是逃家的家中只是小富的落地書生,哪裏能拿出這麽多銀兩?

這嫁衣的價值被猜中了,只是對鳳祁南來說,不是他不擔心被懷疑,而是這是他能接受的極限了,再差他實在看不上眼,這可是他的婚事,給他的新娘穿的嫁衣。

他這是第二次做新郎,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那次是嘉豐十四年九月,對他而言就是一個任務,按皇帝的意思把人迎進門,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一半。他那時所有的心思全在爭儲上,怎麽在暗中壯大自己的勢力。

這次是真正的喜悅,發自內心的喜歡,可他能給她的太少了,沒有八擡大轎,沒有十裏紅妝,沒有萬眾矚目,什麽都沒有。

鳳祁南閉了閉眼,跟自己說,寧兒,委屈你了,我會用下半輩子來補償你的。

寧長安已穿好嫁衣,正坐在梳妝鏡前,由著喜婆給她梳頭上妝,看著鏡中的新娘一陣恍惚,她真的要嫁人了嗎?

祖父、祖母、爹和哥哥都不知道,就由著師父做主,嫁了?

那她何時帶鳳祁回家?18歲,原本就說學藝到18歲歸家,那她18歲時帶鳳祁回去,家裏若是不認該怎麽辦?

寧長安心底長嘆一聲,不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定能有法子的。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應該想些高興的。

吉時一到,鳳祁南進屋接人,心裏竟然有一絲緊張。

堂屋中掛滿紅綢,渲染著一派喜氣洋溢。

毒醫仙坐在上首,看到緩緩走來的新人,面上帶笑,眼底深處亦是染上了一絲笑意。

阿寧嫁人了,宴清,你在天上看見了嗎?

這男子不錯,能一心一意的對阿寧。

這帝王生母的命數改掉了,寧家也不會滿門抄斬了,你可以放心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這高堂只能是師父了。

“夫妻對拜。”祝況喊完,心裏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王爺這是真要在鄉野間紮根了。

三拜過後,禮成,鳳祁南眉梢都透著笑,護送他的新娘子回新房。

寧長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蓋在紅蓋頭底下的小臉灼燙的似要把她的心都給烤化了,她真的嫁給鳳祁了,她嫁人了。

娘,您在天上看見了嗎,寧兒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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